第四十二章 不是知己的知心话

　　第四十二章不是知己的知心话
　　
　　门无闩这几天觉得很安逸，因为受了伤，所以号子里没有犯人再欺负他，甚至还意外的得到了大家的些许照顾。看守的敌人，就是自己人——犯人们想。
　　那个文雅哥叫柳生，是一个大盗。至于犯的什么事，门无闩就不清楚了。柳生也总是打听门无闩的事情，可是门无闩不敢说，因为只要透露出一点，他也许就真的出不去了。柳生好像也不是非要知道不可，一个数着天数活着的人，对于世间的一切，都无所谓了。
　　这天晚上，门无闩好像特别烦躁，心里就像有个大虫子在爬。看守所的灯光是一夜不灭的，这也是门无闩不适应的地方。忽然，柳生说：“睡不着，是吗？”门无闩说：“是。”柳生坐起来，点着两支烟，递给门无闩一支。门无闩也坐起来，抽了一口，呛得咳起来。他好些天没抽烟了，以前是小凌不让，现在是因为没有烟。
　　门无闩说：“柳哥，你是怎么进来的？”
　　柳生说：“还是说你吧。”
　　门无闩说：“我有不明白的地方，不知道怎么跟你说。”
　　柳生说：“那我问，你答就可以了。死的是你未来的岳丈爷爷和奶奶，很有趣的故事。你们那里蘑菇多吗？点头，就是多。以前有人中过毒吗？没有。这就耐人寻味了。我们假设是有人谋杀了你的准岳丈，凶手是谁？那就要看谁在这件事情上获得的利益最大。主席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中说过，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俗话又说，无利不起早。这个起早的人，一般就是在你眼皮子底下的人。”
　　门无闩说：“你相信我不是？”
　　柳生说：“当然。显而易见，出事后的直接受害人就是你，因为你媳妇跑了。你会被释放的，但是，今晚我跟你说了话，这也许会改变你的人生轨迹。”
　　门无闩说：“我想明白一下，不想做糊涂鬼。”
　　柳生说：“凶手就在你嘴边上。”
　　门无闩说：“什么意思？”
　　柳生笑着说：“兄弟，你真是太天真了，人生的许多沧桑都还不懂。经验缺，心眼少，狠心无，力气小。这样的四无青年，不被狼吃了才怪。什么意思？意思就是，你现在心里最想谁，凶手就是谁！”
　　“月雀儿？”门无闩惊呼，“不可能。”
　　柳生说：“为什么不可能？”
　　门无闩说：“因为她得了绝症。”
　　柳生冷笑一声，说道：“什么是绝症？绝症要有两个最基本的条件，一是永远也治不好；二是一定会尽快死掉。请问，你说的月雀儿符合这两个条件吗？”
　　“这……”门无闩犹豫了，因为他从来没想过月雀儿会死。他耐下心来，从认识小凌开始，一点一点的想着自己的经历，希望能捋出头绪。柳生不去打扰他，看到门无闩表情不断变化，知道他在思考。柳生从被子下面拿出一瓶白酒，到了一大碗，自己喝了一口，递给门无闩喝。门无闩接过来，也喝了一口。
　　一碗酒喝干了，柳生就又倒了一碗。门无闩说：“我想明白了，谢谢，柳哥。”
　　柳哥说：“我还有事情让你帮忙，你谢我干嘛？”
　　门无闩说：“你说。”
　　柳生说：“我活不过五一了。”说着，喝了一口酒，“我是山东人。十几岁的时候，溜门撬锁。后来，认识了紫薇，就改成了抢劫偷盗。技术型向着力量型的改变，就意味着会有死刑。”
　　门无闩不说话，只是听着。
　　柳生说：“去年，我策划了一起储蓄所抢劫案。同伙有紫薇，另一个瘦子，叫天狼，抢劫的地点是天坞乡储蓄所。我们偶然听说了天坞乡储蓄所有一个新来的女职员要去报到，就想在半路截下她，冒充她去。本来以为她是个女孩子，没有反抗能力，谁知道那女子在大学里是跆拳道黑带二段，最后没把办法，只好把她杀了。紫薇冒充她，我们在外面接应。一切都还顺利，可是，该当出事。储蓄所里有一个职员，认识那个跆拳道，这样一下子就穿帮了。没办法，只好来硬的。那一次，我们抢了四十多万。可是，也露了脸。本来是安全的，可是天狼好色，十几天就忍不住了，终于在一个窝点被抓了。那个警察叫肖剑，很厉害的。天狼被抓后，紫薇马上就有了预感，提出转移，可是我不相信他被抓，就在原地等着天狼，结果，也被抓了。”
　　门无闩说：“你想我去见紫薇？”
　　柳生说：“你变聪明了。”
　　门无闩说：“你讲义气，自然是放不下紫薇。要不是讲义气，你也不会被抓。”
　　柳生凑到门无闩耳边，小声说：“我是出不去了。我有几个藏钱的地点，想你告诉紫薇，算是我对她的补偿。你告诉她，能跑多远，就跑多远。金盆洗手，绝不再干。当然，你也会有报酬。”
　　门无闩说：“你这么相信我？”
　　柳生说：“我没有选择。等你出去的时候，我已经被枪毙了。就是你背叛了自己的诺言，我也不知道了。”
　　门无闩说：“要不，我发个誓吧？”
　　柳生听了，脸上现出落寞的神情，显然是不相信这一套。两人一直聊到天亮，门无闩觉得自己跟柳生比，还是命好的，起码不会马上被枪毙。到了吃早饭的时间，大铁门开了，进来的不是送饭的，而是带着白手套的警察。柳生看了，说道：“狱友们，永别了。”他瞟了门无闩一眼，说道，“我这辈子没有遗憾，因为我干了自己想干的。”
　　话音刚落，号子的门就打开了，进来两个警察，一下子就把柳生按倒，反手带上了手铐，架出门去。门无闩走到门前，透过小窗口，看到一个瘦子，从另一个号子押了出来。正是那天压在小凌身上的男人。后来，这个男人还给了门无闩两千块钱，原来是抢劫来的。当然，钱也被肖剑拿去了，自己只得了二百。肖剑真缺德！
　　粗汉子大猪说：“同伙还在逃，案子没结，就毙了？真奇怪。”
　　没人搭理他。号子里一片惨淡景象，大家兔死狐悲，心情忧郁。一天大家都话很少，吃了晚饭，早早就都躺下睡了。门无闩也躺下了，可是，心里却是无比的纠结，那是根本睡不着滴。
　　他就想一个问题，自己出去后，是按照柳生的嘱托告诉紫薇，还是不告诉；还是告了紫薇，再吞了钱，要不直接就去取钱？一夜就这么辗转反侧，不能成眠。
　　天亮的时候，门无闩草睡了一会，早饭也没吃。八点左右，号子里又进来一个新人，是一个俊美的青年人，看年纪比门无闩大不了三四岁。
　　大猪看见来了新人，想做号里的老大，就拿这个新来的立威。于是，一场开庭又开始了。大猪叫门无闩做厅长，门无闩闭着眼装听不见，大猪只好找鬼子七来询问犯人，何子涵在门口放风。
　　门无闩还是闭着眼睛想自己的难题。反正就是没答案，真是郁闷死了。只听大猪问道：“新来的，姓甚名谁？所犯何事？从实招来。我党的政策你明白吧？坦白从严，多判两年，抗拒从宽，回家过年。”
　　只听那个新来的说：“我姓华，是经济纠纷导致的斗殴。”
　　门无闩觉得这个华姓很特别，想了想，在阳陵县，是没有这个姓的。只有新来的华长阁姓华。莫非这人是华书记的亲戚？门无闩转过头，悄悄的观察了几眼那个新来的，觉得这个英俊的年轻人可能就是华公子，至少跟华书记有些关可能就是华公子，联。于是，他直起身，对大猪说：“大哥，这人我认识。虽然没有说过话，可是人家帮助过我。”
　　大猪说：“门子，这人你真认识？他是怎么帮你的？”
　　门无闩说：“有一次车子没油了，我撂半路上了。是人家给抽的油，我都不知道他叫什么。”
　　大猪说：“真他妈的巧啊。”
　　虽然门无闩刚刚进来，没什么面子，但是大猪也不好意思太过分了。草草问了几句，也就过去了。
　　那位姓华的帅哥好像并不领情，自己找了个地方，玩起了手机。大猪看到人家能把手机带进来，暗暗庆幸没有下黑手，要不，有可能吃不了兜着走。
　　下午，所里打扫卫生，估计是要来检查的，叫了一些犯人出来拔草。门无闩也被叫了出来，虽然是干活，可是自由还是很可贵的。
　　看守所的草都长在水泥缝里，很难斩草除根。一会，门无闩的手就红肿了。他拔着拔着，就想起了自己跟小凌在月雀儿的别墅拔草的情景，也是那一次，他认识了月雀儿，那个精灵中的鬼精灵。想到这，他的耳边好像响起了歌声：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明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惟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转朱楼，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想着，门无闩的眼泪就止不住的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