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篇（十六）尾声

　　十六
　　
　　东城门外的积雪已被军士打扫得干干净净，大地、山峦、田野仍被皑皑白雪覆盖。城楼上彩旗飘飘，十余杆长号架在城垛上。两列军士手握长枪，任寒风凛冽，纹丝不动。城门外稍远处是一道彩门。
　　李愬带众多将领立站于城门口，将军们牵着各自的坐骑，战马不时地用前蹄刨着冰冻的地面，打着响鼻儿，口中冒着大团的热气。
　　军士的外围，簇拥着无数的百姓，熙熙攘攘，喜笑颜开，更有小儿穿梭其间。
　　百姓们议论纷纷。
　　“宰相是啥？”
　　“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一秀才模样答道。
　　“哦，管一万人。那和李常侍官职一样大。”
　　人群中一阵笑声。
　　“嘻嘻，”秀才笑道，“除了皇帝，就数他大。”
　　“天爷，能看一眼宰相爷，死了也不怨。”
　　“此乃三生有幸、三生有幸也！”秀才道。
　　“有杏，有杏，还有桃呐！”
　　人群中又一阵哄笑。
　　有人指指点点道：“快看，李常侍今日穿戴如此奇怪！”
　　众人顺着手势看去――李愬打扮得很是奇特。
　　红抹首，靴袴，握刀左，右杂佩，矢插房，俯立迎道左。即：头戴红抹额，下身穿袴奴，脚蹬靴，左手握刀，右边佩“橐”（插弓之房）踺（帏弓之服）。（《资治通鉴》韩愈语。）
　　“此乃节度使出征时拜见兵部的必行之礼。”秀才向众人解释道。
　　“宰相大，兵部大？”
　　“裴相乃淮西宣慰招讨处置使，又兼彰义节度使，又是当朝宰相爷。你说谁大？真乃愚也，愚也！”秀才甩手而去。
　　一百姓学着秀才的样子：“愚也，愚也！马也，马也！”甩手而去，却无有长袖，手却在不停地抖动。人群中发出“轰然”的笑声。
　　远远的一行人马过了彩门，打住了。
　　震天动地的三声号炮后，长号吹奏了起来。
　　为首的正是裴度，身后紧跟着一群文臣武将：文臣之首为韩愈，武将之首为马总。
　　裴度宰相服饰，面容清倔，眼放锐光，山羊胡须稀疏花白。
　　李愬见状，快步向前，立于道左，高声叫道：“请淮西宣慰招讨处置使、兼彰义节度使、当朝宰相、裴相爷下马受礼。”
　　裴度盯着李愬半天，十分惊疑，深深责怪道：“李常侍立不朽之功于朝廷，却行使如此大礼迎拜老夫，岂不是折杀老夫！岂敢下马受礼！快去换穿节度使之服！”
　　李愬缓声说道：“裴相有所不知。不是晚生虚张声势，故弄玄虚，而是大势所逼也。蔡州，脱离朝廷已三十余年，百姓只知天下有吴元济父子，哪里知晓大唐盛世，更不知晓王法礼仪。晚生以橐鞬之礼，迎拜相爷，是为了彰显大唐之威仪，让蔡州军民懂得王法礼仪，给以教化。请相爷明白晚生良苦用心，下马受拜。”
　　裴度听后叹道：“李常侍有安邦治国之才，老夫佩服，佩服。”
　　裴度一下马，身后的文臣武将纷纷下马，侍卫安放好交床，裴度稳坐其上，李愬大礼施毕，起身高声报道：“唐州节度使李愬禀告裴相：天子英明，裴相厚爱，李愬兵马，袭击蔡州，马到成功。贼遒元济，押解京城。大唐如日月昭昭，天子似雨露甘霖，蔡州军民，欢欣鼓舞，归顺朝廷，天人所愿，中原大地，永臻太平。请裴相明示卑职。”
　　裴相道：“李常侍立当世不朽之功业，一鼓荡平淮西，了却天子日夜之悬念，解淮西百姓于倒悬之中，国之幸也，民之幸也，天地之所愿也。天子大喜过望，命老夫颁宣圣旨。唐州节度使、常侍李愬听命：起驾进诚，昭告百姓。”
　　李愬扶裴相上马后，方才上马，众文武纷纷上马，紧随裴相之后，迤逦进诚。所到之处，万人空巷，争相观看。
　　裴相稳坐于点将台正中，唐州的文武将校、淮西的降将、官佐排列两边，旌旗四面张扬。
　　点将台下，万余人的李愬兵马列成方阵，刀枪剑戟如林，光耀日月。四围的百姓，摩肩接踵，人头攒动，如山似海。
　　三通鼓声过后，朝廷派来的宦官立于台前宣读圣旨。点将台上，李愬、淮西众将领跪倒在地，听宣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积数年之功，淮西平定。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淮西，乃大唐之淮西，淮西百姓，乃大唐之子民，岂容贼子作乱，背叛朝廷，侵扰百姓，坏我朝纲，国无宁日乎！幸赖唐州节度使、常侍李愬，忠心耿耿，奇谋诡计，力挽狂澜，擒获贼遒，荡平淮西于今日，朕心甚慰之。
　　淮西征战有功者，回朝后因功行赏，各有任用。
　　淮西旧将，为吴元济裹挟者如李祐、董重质等有功者，朕另有重任。
　　淮西百姓，连年受征战之苦，民之凋敝，朕深知也。为使百姓感念朝廷恩德，特免淮西百姓三年租赋，以利养民生息。
　　钦此，
　　大唐元和十二年。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呼海啸般的“万岁声”如滚雷般响彻在演兵场的上空，此起彼伏，经久不绝。
　　突然，从点将台的两则奔出数百人的队伍，人人胸前挎着“好汉鼓”，点将台上的令旗手一声令下，“好汉鼓”敲了起来，惊天动地，鼓点正是“秦王破阵”。
　　万人的兵阵随着鼓点操练了起来，左出右入，右出左入，长枪如银蛇挥舞，腰刀如雪花纷飞，动如飓风，静如卧虎，那宏大的场面令蔡州的百姓目瞪口呆，连连咋舌――大唐江山，万世永固！
　　
　　尾声
　　
　　淮西大捷，宪宗帝龙颜大悦。赐李愬“凉国公”，擢用李祐为唐州、随州兵马使，董重质为春州司户，此二人后来均擢升为节度使一职，那是后话了。其余将校官佐均有封赏。
　　贼酋吴元济被斩于大明宫西兴安门前一株独柳树下，祭于庙社，为千古唾骂。
　　淮西大捷，使成德节度使王承宗、淄青节度使李师道闻之大惊失色，肝胆欲裂。思前想后，万般无奈，王承宗只好向朝廷献二子王弘感，王知信及德、棣二州图表印信到京师长安，请朝廷发落；李师道遣使奉表，使长子入侍宫中作为人质，献沂州、密州、海州于朝廷。
　　几位首鼠两端的节度使纷纷上表称贺纳贡。幽州大将谭忠对节度使刘总劝说：“吴元济自以为根深蒂固，天下莫属。然，天子启用李愬，顾盼之间，家如覆巢，身首异处。今，天子神圣威武，苦身焦思，缩衣节食，以养战士，以天下为己任，即将挥兵北上，谭忠深深地为大人忧虑。”听了此话，刘总流下悔恨的泪水，对谭忠揖拜道：“听先生一言，如醍醐灌顶，从今以后，视天子如父母，视朝廷如靠山，吾心意决矣！”
　　回鹘、吐蕃等夷狄纷纷息兵罢战，上表言和，俯首称臣。
　　一个振兴大唐基业、继“贞观之治”、“开元盛世”的“元和中兴”已经到来……
　　
　　修改于二零一一年九月。
　　修改于二零一三年三月。
　　
　　作者：阙山（笔名）
　　陈保东（实名）
　　电话：18603981168
　　单位：三门峡市高级技校
　　地址：大岭路北端
　　邮编：472000
　　
　　写字
　　阙山
　　
　　我写的字如东施照镜子，左涂右抹，总难掩其丑。于是，心中总生发出一种怨恨：小时候，诸多老师为什么不教我好好写字呢？！
　　我原来是个左撇子，小学四年总是用左手写字，偏旁部首常常写反。只是临近上完初小时，才遇到年逾五旬的张老师——他和气、讲理、严谨、负责，这才改掉了我左手写字的习惯。看到同学们秀美大气的一笔好字，心里实在羡慕，今日拜你为师，明日拜他为师，东涂西抹，但，终难集大成于一身，写的字成了四不像。
　　五、六十年代，不象今天硬笔书法字帖随处可购，只是凭着自家的好恶而涂鸦。记得有一段时间我发明了一种所有字都向左带上尾巴，启发于老虎、狮子、马都带着尾巴多么的威风！当老师评改我作业时，自然是遭到一顿训斥，从此再也不敢搞什么写字发明。
　　虎生十只，各个不同，人有个性，秉性各异。急脾气的我常办错事，说错话，屡遭人戗戗。给人写信，前几行字还人模狗样，越后来，便“龙飞凤舞”，似有草书大家风范。只有父母说：“这孩子写字也急……”其实父母还不知晓：为了写好字，我撕了一张又一张的信纸。由此，我生发了丑媳妇怕见公婆的感慨。心内就常常发急，我为啥就写不好字呢！
　　只有一次，我扬了眉，吐了气。那是在高中阶段勤工俭学时，请来了一位在国营农场工作的大学生给我们上农业课。那时的大学生可是十亩地一苗谷――稀罕着哩！一进教室更是惊世骇俗。同学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女的，还是个女大学生……！当大家敬神般地崇拜、摒住呼吸看其板书时，几个粉笔字便使教室内如蜂炸窝。大家七嘴八舌，叽叽喳喳、毫无忌讳地评头论足：你看这字写得还不如陈撇子……！该师终抵不住这如潮的议论声，华容失貌，满脸羞红，二十分钟，草草收兵，败下阵去。应当知晓，陈撇子就是鄙人啊！
　　鬼使神差，我竟然会走上三尺讲台。即使我使出吃奶的劲，写的字还是不成样子。偶尔心血来潮还想露一手，不料大家看后哈哈大笑：还不如左手写呢。因此，我的板书设计总是最简单，板书最认真——实在是怕遭到那位女大学生被逐的下场啊！板书前，我习惯的一句话是：我写的字很不好……。此举常得到学生们的好评：这个老师还怪谦虚。其实，我是在掩饰我诚惶诚恐的心啊。
　　记得在上中学时，我的老师恨我写字不成“钢”的一句话：欧字、柳字，写不好你是个狗字！我这“狗字”实在是怕误人子弟啊。然而，我在自责时却有几分欣慰：犹如阿Q摸着自己的光头比和尚——一批批从院校毕业的同行们没有几个“字正腔圆”，我似乎还可以洋洋得意。又望着堂下已十余年学历的莘莘学子们千奇百怪、五花八门的握笔姿势，汉字写得犹如外文，有时就会大言不惭地说道：“我左手写字也比你们好！”于是，我用左手板书一行字：才子须有一笔好字，佳人应为娇美贤淑。学子们惊呼：老师双手会写字！
　　学子们常批我：你是兵马俑，现在微机，互联网，哪里还用手写字？于是心中就生发出一种悲哀：我为之奋斗终生的“一笔好字”即将成为“木乃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