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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篇(六)(七)

作品名称:李愬雪夜平蔡州      作者:东湖      发布时间:2014-05-09 12:41:04      字数:5308

  (六)
  
  东都长厦门外,远远来一飞骑,渐渐清晰起来,来者正是尉迟雅丹。尉迟来到护城河吊桥前,翻身下鞍,牵着马进了东都。
  “好一座繁华的都市!”尉迟由不得赞道。极目望去,参差万家房舍,酒楼掩映绿树之中,店铺林立长街两旁,形形色色人流不断,吵闹之声不绝于耳。边走边望,尉迟雅丹眼花缭乱。见一小吏迎面走来,忽想起此行目的,忙停下脚步双手打拱问道:“烦官爷留步!”
  小吏站住了,望了望牵着高头大马的尉迟雅丹,回礼道:“将军不知何事?”
  “敢问东都留守衙门何处?”
  “噢,不远不远,就在前面。”小吏向尉迟雅丹指道。
  “万谢,万谢。”尉迟辞别了小吏,又牵马向前走去。果然,人流渐渐稀少,一座高大的门楼渐渐近前。
  东都守留衙门十分高大,正中两扇黑漆大门紧闭,左、右两小门旁开。门檐下,左钟右鼓,高高的台阶前,一对高大石狮呲牙咧嘴,十分威猛,有军士持枪而立,上有一方木匾高悬――东都留守。
  尉迟见衙门口西栓了五、六匹马,便将马拴在了门东栓马石上。他正要拾级而上,忽听衙门内传出一阵朗朗高声,就见一四十上下、身材瘦削、五官端正、衣帽整洁、师爷摸样正出门送别四位面目狰狞,穿戴奢华似豪绅模样之人。尉迟见状,忙闪过一边探望着。
  四豪绅,一位四十余岁,满脸的络腮胡须、恶眉贼眼。此人身材高大,身穿五彩锦缎衣,外披一件五彩锦缎袍,头箍一顶黑色壮士帽,脚蹬一双黑色长靴,手握一柄三尺余之黑色长扇。
  一位身材瘦长,四十余岁,脸膛棱角分明,淡眉须稀,身穿皂色衣,身披‘阴阳鱼’之道袍,头戴道士帽,脚蹬皂色軟鞋,手持一柄鹅毛扇。
  一位身材中等,三十岁左右,上身穿皂色百衣扣,下着皂色灯笼裤,腰间一道紫色宽大板带,头上发髻高挽,一条茶色绸巾绑扎,左脸颊斜斜一道长伤疤,脚蹬一双皂色短靴。
  最后一位身材稍胖,三十岁左右,圆脸无须,白净面目,一身‘福寿’绫罗衣,一件‘福寿’绫罗袍,头戴一顶刺绣红梅缎帽,脚蹬绣花软靴。
  此四人神态傲慢,面露杀气,旁若无人,纷纷跨马而去。
  尉迟雅丹见师爷摸样对此四人毕恭毕敬,心中十分疑惑,眉头皱了皱,自言自语道:“谁人作派竟如此?”
  师爷送别了客人,见正拾级而上的尉迟雅丹,他上上下下打量着尉迟,面目冷峻,口气生硬地问道:“将军从何而来,要办何事?”
  尉迟雅丹停了脚步,双手打拱,谦和地问道:“敢问尊府是——”
  “本衙门师爷,你是——”
  “噢,见过大人。”尉迟道,“我从京师而来,奉兵部侍郎许孟容大人之命,送交书信于东都留守吕元膺大人。”
  师爷听了此话,满脸堆笑,忙还礼道:“不知京城军爷驾到,失迎失迎。书信何处?”
  尉迟从怀中取出书信双手递了过去。
  师爷接过书信,望着上面的兵部封印,又细细端详着一行大字,陷入了沉思。师爷思索许久,又将书信递于尉迟道:“此书信为吕大人亲启,将军请收好书信。只因淮西乱兵已近东都,吕大人一直坐阵伊阙,请将军从定鼎门出城,一路向南,便是伊阙大营。烦亲交与吕大人。”师爷用手指了指定鼎门方向。
  尉迟雅丹接过书信,藏于怀中,跨马而去。
  师爷望着远去的尉迟,立站于衙门前,久久地思索着,转身进了衙门。
  
  尉迟雅丹刚出定鼎门不远,忽听到阵阵喊杀之声,急赶马立于高坎之上,放眼望去,只见一片阴霾笼罩的柏树林子,喊杀之声正从林子中传出,细听去,喊杀之声嘹亮齐整。尉迟雅丹明白:这是兵士在操练。他自言自语道:“怕是伊阙大营到了。”拍马前去。
  柏树林中,小道纵横交织,林中有薄薄的云气缭绕。尉迟雅丹策马朝喊杀之声赶去。突然,一阵铜锣炸响,斜刺里冲出数人,一人高声叫道:“快快下马!免你不死!”尉迟雅丹吃了一惊,正要拔剑应对,一阵“哈哈哈”的大笑之声传来,细看,正是马壮。尉迟雅丹立刻翻身下马,二人相见,分外亲热。
  马壮道:“田大哥让我在此候你,果然就到。快走,快走,快去见田大哥!”说着,马壮接过了马缰。
  尉迟雅丹笑道:“兄弟,你这一招,吓人不轻,吾还真以为遇到了强盗。”
  马壮埋怨道:“弟弟这是嫉恨你!天下的美差都给你了。逛长安,游东京,大官送,小官迎,可怜马壮还未去过东京城!”
  尉迟雅丹笑道:“原来兄弟还有此心病!好,既如此,哥哥今天把这美差交给你。”说着话,从怀中掏出信函递于马壮道:“去,把此信送交于吕元膺大人。”
  马壮接过信,倒看看,顺看看,指着几个黑色大字问道:“这是啥字?”
  尉迟雅丹笑道:“这是京城一美妇人给你写的信,你看:亲亲哥,马壮将军收!”尉迟雅丹一字一板指着读给马壮听。
  马壮立时一愣,即刻明白过来,有几分感伤地说道:“哥哥取笑兄弟了。”
  尉迟雅丹呵呵呵地笑道:“兄弟莫要伤情,哥哥一定要为兄弟娶一房美妇人。”
  马壮站住了脚步,瞪大着眼睛说道:“哥哥莫要欺骗兄弟。”
  尉迟雅丹见马壮认真起来,也正正经经地说道:“人前一句话,马后一鞭子。”
  马壮兴高采烈地拍了一掌马屁股,叫道:“好,马后一巴掌,弟弟为哥哥引路。”
  说着话已到董少芬、田智荣面前。
  尉迟拱手道:“见过田大哥、董兄弟。”
  董少芬还礼道:“见过哥哥。”
  田智荣道:“自己兄弟,不必多礼,快说说,兄弟此行如何?”
  尉迟雅丹道:“贼人行动好快!武元衡宰相已被贼人杀害,裴度老大人身负重伤,京城十分慌乱。兵部侍郎许孟容大人阅过书信后,命我火速将此信送于东都留守吕元膺大人。不想在此遇见弟兄们。”
  田智荣道:“吾等也是昨日才到。”
  原来,董少芬、田智荣、马壮领五百精壮之兵于前一日来到伊阙关。
  伊阙大营驻扎于凤凰山北麓半山腰,对面便是龙门山,两山对峙,夹击着伊河水滚滚滔滔,是防守东都南向的天然屏障。
  五百唐州军士,整齐排列在军营外,几面旗帜随风飘扬,上写着“董、田、马”。
  中军大帐内,吕元膺正在读李愬书信书信。董少芬、田智荣、马壮三人在帐下侯立。
  吕元膺年已六旬,面目清瘦,冷峻,浓眉大眼,髯须飘逸,头戴银盔,身披软甲,威武形象令马壮直吐舌头
  吕元膺看罢书信后,坐在椅上沉思起来。许久,吕元膺道:“将军们辛苦了!李大人用心良苦,万谢万谢。元济派人联络旧部,要在东都发动叛乱,首当其冲必是伊阙关。吾已将城内之兵调在伊阙,城内仅留些老、弱、之卒,十分空虚。关林有一处旧军营,处在东都于伊阙之间。将军们可带兵驻扎于此,若伊阙关紧急,将军们可援兵伊阙;若东都城内有乱,即可援兵城内。不知将军们意愿如何?”
  董少芬道:“临别时,李大人反复交代,东都乃淮西前线后方,东都有乱,淮西必然动摇。命吾等听命于吕大人,任由吕大人调遣。”
  “谢众将军。至于粮草费用,吾定会满足供应。”董少芬这才驻军关林,练兵于柏树林中。
  “吾军昨日驻扎于此,哥哥好快。”董少芬道。
  尉迟雅丹道:“啊!此处原是关林!武圣关云长之圣地!怪道,古木参天,林子猛恶,令人生畏。”
  田智荣道:“兄弟快去伊阙大营送交书信,莫误了军机大事。”
  尉迟雅丹道:“大哥所说极是。忙完公干,尉迟再与弟兄们会合。”说完跨马而去。
  
  (七)
  
  东都西关一带,住的多是达官显贵。此处树木葱茏,花团锦簇,小桥流水,假山亭阁,景色优美,十分幽静。
  一处院落,十余亩大,四围高墙围裹,垂柳依依。一处大门,十分讲究。左、右各置一威猛石狮,台阶高阔,门楼高耸,朱漆的宽大门扇上镶有铜环,两旁各有一小门,右小门开着,大门紧闭。门口游荡着几位凶神恶煞的家丁,家丁头戴壮士帽,身披皂袍,围系穗带。门楼下高悬一木匾,上写着“李府”。
  空旷的巷道深处传来一阵马蹄声,一行四人,骑着高头大马,身穿绫罗。渐渐近前,正是尉迟雅丹在东都留守处碰见的一伙。
  这四人来到李府门前,纷纷下马。家丁忙向前揖手,下阶相迎。家丁将马拴在了拴马石上,又引四人入进门去。
  四人进得大门,眼前豁然开朗。院落十分宽大,数株高大的树木,除了大门内整齐的几处房屋外,远望,此一处房舍,彼一处一栋楼堂,一处房舍便是一处园景,房舍处,有夫人、小姐、了环、使女走动。
  一处亩大的湖水,四围的垂柳,湖水中有一小岛,几架连圈长椅,可观湖色之景。岛中有一宽大的圆形亭子,内置桌椅,外挂珠帘,可容纳数十人品茶观景。
  一木制的拱桥,可往来交通。
  家丁送四人至拱桥边,看众头领上了拱桥,便隐身退去。
  亭子正中置一宽大的圆桌,围圆桌一圈的鼓形坐凳,桌上放着时令鲜果。吴嘉珍、门察二人正坐在圆桌旁品茶,有侍女一旁斟茶倒水。
  四人掀起珠帘,进得亭中,吴嘉珍、门察起身拱手相迎。
  吴嘉珍口中叫道:“拜见各道头领。”
  四人一起还礼道:“拜见吴将军、门师傅。”
  吴嘉珍道:“坐,坐,众头领敬请坐。”
  众头领纷纷落座。
  吴嘉珍扫视着众人,说道:“众头领知晓吗?主张对淮西用兵的宰相武元衡、中丞裴度已被我兄弟二人——”吴嘉珍指着门察道,“率领京城弟兄们——”吴嘉珍站起身来,挥手做刀切西瓜状,“尸首分家,见阎王了。”
  “啊!”
  众人大惊失色,转而激动,一头领狠狠地叫道:“杀得好!杀得好!”
  一头领道:“叫皇帝老儿屁股坐箭——坐卧难安!”一阵哈哈哈的大笑之声惊飞了湖岸高树上的飞鸟。
  “众头领,你们可知此处何人府邸?”吴嘉珍问道。
  众人面面相觑。
  道士着装的头领道:“此乃淄青节度使李师道大人的府院,知道吗?弟兄们。”
  吴嘉珍一拍桌子,谁知用劲过猛,圆桌上的果盒被震得东倒西歪,茶水洒落,一片狼藉。“对!正是淄青节度使李师道大人之府院。知晓吗?”吴嘉珍叫道,“李师道大人名为皇帝老儿节度使,实为义父吴大帅的异姓兄弟,一明一暗,共同反唐。吾等在此议事,正是节度使大人之高见。”
  “正是,正是,谁敢打探节度使府院!”
  “吕元膺也不过与李大人平起平坐,哪个小儿敢到此捣乱。”
  众人七嘴八舌地平说着,只有老道士低眉垂首,总不吭声。
  吴嘉珍道:“吴大帅密令众位头领尽快起事,众头领看看,哪一天举事为好?”
  几位头领指着老道士道:“朱老兄识文断字,深知《易经》之玄妙,就让朱老兄推算推算,何日,何时,举事为好?”
  老道士早已双目微闭,用食指数着其余四指的骨节纹念念有词:“甲、乙、丙、丁、戊、戌、庚、辰……”接着,又站起身来,点头哈腰,左旋右转,细细推算,似乎入定。众人齐齐地看着他,静等朱老道发话。
  好一阵子,朱老道一拍脑瓜,右手伸出拇指朝空中一指道:“后日是十九,黄道吉日,正宜开市、游猎、捕捉,至于时辰嘛——”朱老道又掐指算算,摇头晃脑、自作自念道:“卯时三刻,最合时宜。弟兄们。”朱老道高声叫道:“谶语:日出江山一点红,晴空万里现蛟龙。现蛟龙呵!弟兄们!”
  吴嘉珍高叫一声:“好,就定于后日卯时三刻起事。明日,请各位头领带本部人马,悄悄从后门进入此院。至于刀、枪、弓、箭,此院兵器库应有尽有。另外,吴大帅已为众头领准备好一份礼物,每位头领二千银两,用过饭后,一一封赏。”
  朱老道施礼道:“谢过吴将军。”众头领纷纷道谢。
  吴嘉珍双手一拍,侯立于亭外的家丁掀帘进来问道:“将军有何吩咐?”
  吴嘉珍道:“开宴。”
  家丁应道:“遵命!”一路小跑,过了拱桥。
  一会儿功夫,十余名使女手捧菜肴鱼贯而入,圆桌上摆满了肥鸡,红虾,鲜鱼……一坛老酒开封,满屋飘香。
  吴嘉珍从腰中抽出一柄利刃,亲手宰杀一只大红公鸡,一一滴血杯中,然后将死鸡丢弃一旁,手捧酒杯高叫道:“嘉珍不才,但愿与众头领指天为誓:为举大事,吴某愿与众头领赴汤蹈火,万死不辞。”众头领也纷纷起誓。吴嘉珍又道:“事成之后,吴某即刻报知吴大帅,论功行赏,以后诸位头领可都是有功的将军了。为成功干杯!”众人一干而尽,纷纷落座。个个狼吞虎咽,猜拳行令。只听一人哈哈大笑,高叫道:“弟兄们,以后我等可都是将军啊!”
  老道士一旁低眉垂首,毫无言语,偶而欲言又止。看到大伙兴高采烈的样子,他一边浅饮,一边用大拇指又反复在其余四指的关节纹上点来点去,细细推敲,众人的欢呼吵闹似乎惊动不了他。
  吴嘉珍一边喝着酒,一边乜斜着老道士。酒热上头,忍不住,吴嘉珍嗔怪道:“朱老兄,莫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低眉垂首,毫无言语,是何用意?”
  朱老道抬起头来,缓缓地说道:“吴将军一番言语,老道心潮澎湃,热血沸腾。只是有一事疑惑,不知当讲否?”
  吴嘉珍道:“请诸位头领议事,有何不当讲!请老兄尽管道来。”
  “如今,东都之戍兵全去防守伊阙,城内仅存少数兵卒。东都衙门、几处城门等要紧处,又有内应,占据东都,大事可成。只是区区数百人,如何抵挡住伊阙回援之兵,不知吴将军可想此事?”
  听到此处,吴嘉珍仰天大笑,门察也在一旁默然一笑。
  吴嘉珍对门察道:“义弟,你可否为众头领详尽解惑,免使众头领心中有疑。”
  门察起身,双手合十以礼,说道:“嵩岳寺高僧园净,不知各位是否有所耳闻?”
  众头领七嘴八舌道:“园净大师,谁不知晓!”
  “他仙风道骨,在陆浑,伊阙两县,广置田产,帮扶了多少山民。”
  “他还在两地盖了许多房舍,供无房的猎户居住。”
  “东都附近百姓都喊他“活菩萨”,远近闻名,如雷贯耳啊。”
  门察道:“园净高僧,正是我的师傅。明说了吧,师傅原是史思明手下大将,‘安史之乱’兵败后,隐遁嵩岳寺。在吴大帅,李大人的暗中资助下,广置田产,广建房舍,笼络人心。如今呵——”门察望着目瞪口呆的众头领,得意洋洋地说道:“如今,只要师傅振臂一呼,立马聚集三、五万人马,不在话下。”
  不等门察说完,吴嘉珍道:“我二人早已与园净师傅联络好,我等在东都举事成功,只要在城头高举火把,园净师傅就会带领人马杀向东都,吕元膺首尾难顾,何愁大事不成?!”
  听到此处,人人惊叹万分,个个摩拳擦掌,高声喊道:“反!反!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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