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节：是回光返照

　　晨星疏落，月色渐退。
　　透过窗子，照在墙上的月光渐渐化在了白色之中，大地呈现一片红霞，旭日周围泛起一些淡淡的浮云，不多时，整个天空阴下来，正如人们常说：“早上发霞，等水烧茶。”的确如此，不到两个时辰，天空就下起了毛毛细雨，雨里带着许多寒意，这便是秋分后的第三天。
　　团团起得很早，说是起得早，其实是睡不着，她不敢大胆地睡，总是一心一意防着，害怕大毛悄悄走。她唯一的想法，不能让他这样，希望他在临死之前，留下只言片语，好歹得个遗愿。这也是她作为妻子的最低要求，因为自从她进这个家以来，从来没有得过大毛一句最有希望最令人幸福的话。
　　昨天晚上，万医生又没有回家，他连续坚持了几个晚上，像团团一样，坚持这样守夜。虽然他不是桃家的亲人，大毛也没有这种要求，包括桃家任何一个人，但他觉得比一种硬性要求还要严格。
　　因为万医生自己做了亏心事，就应该自己惩罚自己，只能在自造的囚牢中过日子。那曾经想用金钱赎回自身坦然的他，却被团团谢绝得无言以对，似乎只有用守夜的唯一方式来折磨自己。
　　万医生落在“铁窗”之下，度过一个又一个无眠的黑夜，只有老老实实地当起大毛的“孝子”来，多一些时日，心里才平静一点。如果大毛真的死了，他要去找陈村长算“老账”，或者说去公安局自投罗网，准备接受法律的制裁。他这样做的理由，更多的是校正自己的行为，修正自己的品德，更换自己的良心。
　　团团依然像往常一样，起来休息一会儿，才给大毛洗脸，然后去万医生的办公室拿处方。她给他洗脸时，发现大毛的眼睛突然睁开，而且显得有些精神，说想喝水。
　　“哦，你等一会儿，好不好？我洗了以后，马上给你端来！”这个时候，团团的心灵天空突然亮了起来，非常高兴。心想，大毛的病终于有了好转，今天早上还有这样的想法，主动提出要喝水。
　　团团开心地想，这几天可能是万医生的处方有效了，于是急忙洗漱完毕，就去洗一个杯子，给大毛精心地调了一杯葡萄糖开水。
　　大毛好像十分饥渴，有点抢食，开始是团团一勺一勺喂，后来他要求干脆坐起来喝。
　　于是，团团扶他起来，后面用被子垫着，让他半躺在床上。他喝完一杯后，还想喝。她又给他调了第二杯，而且葡萄糖的数量比先前还要放得多一些。他还没有喝完时，那查房的医生就进来了。
　　万医生看到大毛在喝水，急忙上前摸摸他的额头，道：“想喝水了，感到有些舒服，是不是？”
　　“万医生，我早上起来，给他洗脸，他就说想喝水，已经喝了一杯，这是第二杯……”团团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将先前的经过，一一向万医生说了一遍。
　　万医生听了团团的叙述，心头更是兴奋，道：“好好，只要能够吃点东西，就说明病情有所好转，但不要心急，一时不要吃多了，因为肠胃受不了，慢慢来。”
　　万医生心想，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我的努力还是没有白费，终于让大毛又站起来了，只要他能够站起来，我就很高兴，这就是天大的好事儿。话说回来，只有这样，万医生的内心才感到踏实。
　　随同的另外三个医生明白，见万医生找到感觉，如此高兴，有意留下，要与病人家属多拉几句话，或者说处理有关病人的问题。他们来不及等待，就去另外的病房了。
　　万医生站一会儿，看看大毛，又看团团，道：“走，我去开处方，将他的液体又拿来输起。”
　　团团随在万医生的后面，出至走廊上，便发自内心的感激，道：“万医生，非常感谢你，为了大毛，你太辛苦了，让你如此操心，我心头有些过不去，但不管这样，我们会永远记住你的名字，记住你的付出、记住你的恩情！”
　　“团团，不用说了，这是我们当医生的职责，也是病人及病人家属的希望！说实话，因为大毛的病情，我是费尽了心机，很多天来，我都没有吃好睡好，心里始终想着怎样解除他的痛苦，怎样快点给他医好，让他早日康复出院。现在，终于有了好转，不管怎么说，大毛能够好起来，一切都是好事儿，只要他好了，我就放心了，我就安然了！”
　　因为看到大毛在喝水，万医生心头的压力，才真正有所减轻。其话语中，自然又流露出自己的医疗技术高明，以及挽救成功的得意来，于是才放心大胆地在团团面前说硬话，便体现出一种责任精神，而且似乎在倾诉，为了大毛、为了团团，好像还有许多辛苦与难言之痛。
　　自从万医生良心发现以后，确实也不能否定他有很多辛苦之处，但这种辛苦，纯粹是自己找的，没有必要在别人面前表露出来。即便如此，也没有谁去理解他，也没有必要宽容他。要是他早知这样，大毛就不得拖那么久，不说完全恢复，起码早就康复出院了，而万医生也免得受良心的谴责之苦，便一味去怪陈村长。
　　想到大毛清醒过来，团团无话可说，对于万医生的诉说，她也作了内心的肯定，但更多的是沉默不语的回答。
　　万医生进了办公室，没作任何时间的停留，就拿起笔来，给大毛开处方。且看他高兴的心情随之流露，几乎是一笔带到底，最后落笔时，又抬起头来，看着团团，道：“团团，我们努力配合，无论如何，想尽一切办法，将大毛医好！”万医生的意思，不是说团团护理不到位，而是间接地提醒她，要她接受那份出钱的心意。
　　团团拿起处方，连看都来不及，赶忙跑去划价、付钱、拿药，一切都是飞一般的行动，然后回到病房。
　　大毛早已支持不住了，要求躺下。
　　团团扶大毛睡好，问道：“大毛，今天是不是感到舒服些，想吃什么东西不？等液体吊起以后，我去给你买来，想吃东西，就尽量吃，以便快点康复，我们早点回家！”
　　“今天——今天——我要——我要回家！”大毛听了团团的话，断断续续地说，显得十分吃力。话完，他眼睛又闭上了。
　　韦小丽拿着液体进来，看了一眼大毛，立即穿针、挂瓶、调输液开关等，一阵忙碌着。
　　团团高兴地将大毛的手从被子中拉出来，道：“医生，大毛终于有点好转了，今天早上还喝了两杯葡萄糖水，而且也坐了一会儿，是刚才躺下……”团团万分高兴，向韦小丽又说了一遍。
　　“现在，他还没有精神，尽量不影响他休息，让他安静！”韦小丽告诉了团团，就出门而去。
　　团团依然坐在床上，看液体一滴一滴地滴下，等待最大的希望到来。心想，最好明天能够吃水果，后天能够吃饭。看起来，今天比昨天有所好转，液体应该输得快一些。
　　“哎呀，总算有望了！”团团兴叹道。心想，现在我还不忙到街上去，待液体输完之后，再去给大毛买点水果和牛奶来。
　　其实，吃的东西都是有的，团团主要是心急，怕不够用，内心巴不得大毛每一餐都能够吃点，而且一餐比一餐多，两天就将这些东西吃完……她总是想着美好的事儿，一再自我安排，自我高兴。
　　约过一个时辰，团团却意外地发现，液体怎么比昨天还要走得慢一些，以为是医生将开关关得太死，液体流路不畅通。于是，她伸手去理了一下输液管，又将开关稍微开大一点。
　　可是，液体的速度还是没有增加，团团只有耐心地等待，眼睛直盯着输液管。在她的心灵中，觉得每走一滴，就是一分希望，一分惊喜，快点康复了，一路回家去。
　　一会儿，团团又在回忆大毛先头所说的那句话，他是不是真的想回家，想母亲、想桃芳，想露露了。
　　半个小时以后，团团突然发现液体不走了，于是慌忙理了一下输液管，可是还是不见液体流动。心想，是不是万医生改变了治疗方案，或者说所开的处方有问题，或者说药房配错了药，或者说药已经失效了，或者说护士拿错了。
　　万医生开完处方以后，抽起一支烟，坐在椅子上，有些神气起来。他回想大毛喝水的情景，心中自喜，既然有好转了，我就可以平静下来，放心大胆地为他医治。就因为这样，他才暂时停下来，既没有骂自己，又没有骂陈村长了。
　　
　　陈村长和刘会计正在忙于选民登记。之前，他们已经走过了樊香、花蓉、笑华等6户人家，恰从正春家出来，去往蛮二家路上。
　　几天来，村里面一直在加班加点，好像显得十分仓促，刘会计计划明天就要完成全村的选民登记任务。
　　其实，感到最心慌的还是陈村长。对他来说，选举工作既是一件大事儿，又是一件难事儿，需要重点花些心思，但是接媳妇也不是小事儿，两件事情都同等重要，公私交织，无以轻重……于是，他想快刀斩乱麻，尽快理出头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