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节：再三来劝嫁

　　蛮二还在院子里扬稻谷，见刘会计到来，拉了几句有关稻谷丰收之事以后，就进了屋。
　　桃芳十分愁闷，进出难安，坐在椅子上，随便拿一本书翻看。其实，她也无心看书，不过是调节心情而已，无意间翻到一篇文章，便慢慢地读起来：
　　“生活如海，人生如船，总是航行蓝色的准备，仿佛就是这个方向，就在天涯的那边，要到了！可是，在梦想成真的瞬间，风起了，浪来了，我毫无退隐的准备，一如孤帆，难寻回归的航向。浪涛凄婉，月影悲怆，我独自弹唱着岁月的遗忘，爱你越深，心里越痛。我在冰凉的夜晚里，在摇摆如柳的人生中，再次心碎，固守自己……”她没有读完，心就碎了，那昏暗的灯光，发黄的文字，早已浸泡在泪水里。
　　母亲和刘会计进屋，空气先是一阵凝固，三人都互不说话。一会儿，还是蛮二打破了沉寂，低语道：“桃芳，我说这事情不要再拖下去了，你还是答应下来，因为咱们桃家只有这个身份，无法改变现实，再说人家刘会计为你的事情，也跑得够辛苦了，我求求你，答应下来吧！”
　　“是啊！”刘会计附和道。
　　“斑鸠垒窝三根柴，无理说出有理来，好像为我的大事着想，费尽了心血，累得还有些冤屈是不是，你累不累关我什么事，谁叫你们去累的，纯粹是自作多情，自讨苦吃？”桃芳放下手中的书，不耐烦地说。
　　“桃芳！你还是先冷静下来，仔细考虑一下，话不要这样说，因为你太年轻了，有些事情考虑不到，尤其是过经过脉的地方。所以，抉择就至关重要！”刘会计劝说。
　　“现在，不管你们说不说，我桃芳都不会嫁给陈包，哪怕乞讨一辈子，就是成了冤魂死鬼，也不会朝他陈家门上望一眼，你们就死心了吧，不要再来说了，我不听了，我也听不下去了！”
　　“很多时候，人往往只能看到前头，去看不到后头……桃芳！你还是仔细考虑，决定下来。”刘会计再次说。
　　“告诉你们，我生是柱子的人，死是柱子的鬼！在我的心目中，没有任何其他人，只有柱子一个人，因为我喜欢他，深深地爱着他，任何人都改变不了我的初衷。”桃芳愤怒至极，没管母亲的承受力，也没有顾及刘会计的面子，就这样执意而愤恨地说。
　　“现在，我是说……”蛮二开口道。
　　没等母亲话说完，桃芳就打断她的话，道：“你是说我嫁不出去了，没有人要了，要烂在屋里，没有办法，就以难为难，干脆嫁给陈包算了。为此，你也少些麻烦，是不是？”
　　“哎呀，我说桃芳，当娘的都是为你好！”
　　“是嘛！都是为我好，你是想我嫁出去了，你心里就满意了，你就无事可干了，你就天亮了，我不知道你作为母亲，心里是怎样想的，怎么就没有想到我将来的幸福？”
　　“不是！”
　　“不是，你心里又是怎样想的，我问你，你到底要怎样逼我？你和老爹给我从小开娃娃亲，让我够苦了，家庭也因此而拖得破破烂烂的，可事到如今，你依然没有觉醒，还在逼我，还在坚持你的意见和想法，要我嫁给陈包，让我继续痛苦下去，直到流泪一辈子？”
　　“桃芳！当娘的是错了，我也很明白，而且也非常后悔，但是为了桃家，为了你的将来，我想来想去，只有这样做，才是最合适的，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我不相信，就硬是没有办法了？”
　　“我们家现在的处境，你非常清楚，如果再坚持下去，不知还要吃多少哑巴亏，也不知要拖到哪一天，将来日子怎样过？我的意思是说，你是桃家人，就要替桃家想一想，特别是你哥哥，为了有个正人（儿子），还要去求人家。”
　　“是啊，要想桃家世代香火不绝，计划生育是关键，村干部有决定权呀！这事情我只是点到为止，你们应该心中有数。现在，大毛只有一个女孩儿，没有一个男孩儿，不知‘君子堂’怎样传下去，将来那些香烛和纸钱，由谁去化烧，还有每年清明节那天，谁又去坟上挂‘清纸’？所有这些，看起来是小事儿，实则是大事儿，因为关系到‘祖德流芳’，烟火承传！”刘会计借此而说。
　　蛮二顺着刘会计的话，望着桃芳，眼光凝在她的身上，一直在等待，就想得到一个“嫁”字。心想，要是她能够听从刘会计的话，回过头来想一想，便答应下来，该有多好！这样也算是拯救了大毛、拯救了桃家的世代与将来。
　　刘会计眼看桃芳没有反对，就继续道：“进入干部家庭当媳妇，不知要比一般家庭强多少倍，别的不谈，单是人气问题，上和领导来往，下有群众进出，常有朋友拜访，哪里不沾些便宜呢？还有，在许多事情的办理上，也要方便得多，这就是直观利益和眼前利益。”
　　“是呀，刘会计的话很实在！”蛮二茬话。
　　“有这种条件，不会利用，那才可惜！再说，无论内务外务，至少要少费好多脑筋，你信不信？或许从此就是一种命运的改变和转机。我想，只要形势扭转了，桃家就会彻底改变眼前的现实，迎来很多幸福。”
　　“是啊、是啊，要得、要得！”蛮二一连道。
　　“就你自己来说，虽然爱着柱子，但你要想一想，柱子是不是还爱着你呢？你现在失身了，而且怀了孕，难道就没有人知道吗，就传不到柱子的耳朵里去吗？”刘会计尽揭伤疤。
　　“他知不知道，我也无所谓！”桃芳回击道。
　　“桃芳，错了，你认真想一下，谁又容得自己的‘土地’被别人掠夺，便播下他人的‘种子’，长出不是血统的芽来？谁的‘土地’又愿意移植别人的庄稼，耗费自己的肥料，让其不伦不类地生长着？即便类似的情形，也不是因为自己的懒散，不愿去耕种……其实，很多人都是辛苦了，实在是因为种子误火（不生），或错过季节，无可奈何，面对荒芜，不得不去移植另类。”
　　“我猜测，恐怕人家柱子早就晓得了！”蛮二顺从刘会计茬话。
　　“其实，人都是可以改变的，我想柱子绝对变了心，不再爱你。因为自私是人的本性，任何一个男人都不喜欢什么‘破鞋’与‘绿帽子’之类的东西，如果你只是想着他，那么他会不会想着你呢？”
　　“我相信他不会变心！”桃芳硬气而肯定道。
　　“不会？桃芳，我给你说，世间有很多事情，都是在不会之中发生细微的变化，最终改变了的本质。然是这样，且不在一棵树上吊死，没有意外。我想，人对任何事情，都要正中看待，不要过分想得那么美好，也不要一味地嫌弃别人。”
　　“是，不要嫌弃人家！”蛮二点头茬话。
　　“其实，在我刘会计看来，陈村长家也可以，陈包不过是有点老实而已，不爱说多话，但人不笨。说实话，也要老实人才靠得住，因为老实人能够按规矩办事，由此不偏不倚，中正成气，一劳永逸……”刘会计由远及近，由里及外，将所有的情况，都分析给桃芳听。
　　“是啊！桃芳，人家刘会计句句说的是实话，你还是听一下，我求你了，求你了，娘一生就最后求你一次，你答应下来好吗？”蛮二附和刘会计，便哀求道。
　　“好嘛，你不说了，要我嫁我就嫁，只要我嫁出去了，你就完事了，你就不烦了，不障你的眼睛了……”桃芳说着，气愤之中，声嘶力竭地痛哭，双手捂着脸，起身到厢房里去。
　　桃芳极不情愿，无奈其何，答应了出嫁陈家的事儿。
　　刘会计完全理解，一时思想不通，很正常的事儿，毕竟有一个过程。所以，他非常高兴。心想，成功了，终于成功了，于是转而道：“蛮嫂，不要紧，慢慢来，不要逼得过急，不妨让她先冷静下来……不过，你也还要作她的思想工作，我想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刘会计话完，亮出手表来看，也是十一点四十分，于是起身回家。
　　桃芳踉踉跄跄，一路抹着眼泪，来到厢房里。她坐在椅子上，略成半躺之势，形似江边停靠的小船，还在等待什么。那浸在脸上的泪水，十分冰冷，直至寒到心里。
　　桃芳心想，一个人在自身活着的同时，更多的是在为别人活，为了这个家的“香火”、为了这个家的现在、为了这个家的将来，我得付出惨重的代价，为什么就只能这样呢？
　　在人生的千万条路中，为什么就没有自己的选择，自己的余地、自己的将来、自己的幸福？桃芳想起这些，又想起柱子，道:“柱子哥！你回学校了吗，你在上课吗，你忙吗，你是不是给我写了回信？”她不禁一连问起柱子来。
　　柱子躺在床上，想起桃芳信中告诉的情况：桃芳遭难了、她嫂子死了、她父亲死了、她哥哥还在医院住院。于是，又从枕边的简易书架上取出她的信来，似乎不相信自己先前的眼睛，再次又读了一遍。
　　之后，柱子不得不相信，被泪水浸泡过的笔墨，出自于桃芳亲手，出自于桃芳内心，难道她会撒谎吗？为此，他只有背着沉重的心情，给桃芳写一封回信。
　　刘会计离开蛮二家，并没有回家去，而是直奔陈村长的家里。面对桃芳答应出嫁的事情，他非常激动，难以平静，想将这个天大的消息，马上传到陈村长那里去。
　　蛮二送走刘会计，又急忙到厢房里来，因为她十分害怕桃芳想不开，又去喝农药，免得好不容易答应下来的事情，又成为一桩荒唐之事，让陈家娶到一个未嫁先亡的死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