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节：为了这个家

　　大毛的病情加重了，他有一种难以支撑的感觉，常是一阵寒冷、一阵滚热，滚热之后又寒冷，寒冷之后又滚热，反复无常，昏昏沉沉，虚汗淋漓，噩梦不断。
　　昨天早上，团团清早起来，去看望大毛，发现他烧得有些神志不清，糊说道：“你看、你看，米丽拉，那里好安逸哟！我要去、我要去，我要去松花江……”
　　团团心想，米丽拉死了，大毛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还在喊着她的名字，“米丽拉……我要去松花江……”松花江在什么地方，怎么去那么远？她见他说话很费力，必是高烧糊涂了，于是急忙回去拿钱，到平安乡卫生院去给他买药。
　　刚才，大毛又作了一个梦：梦见下雪，自己与米丽拉、桃福满在一个山坳上烧火烤，并与她坐在一起，她拉着他的手，有说有笑，恩爱如初。桃福满不断向火上添柴，火燃得很旺，突然不知从哪里跑来一只黄狗，哐哐乱叫，要咬大毛，米丽拉死死拉着他的手不放，他想跑，怎么也跑不动，又挣不脱，吓出一身冷来。
　　霎时，大毛梦中醒来，发现是团团拉着自己的手，感觉全身酸痛，大汗淋淋，湿透了衣服。
　　团团看大毛惊魂不定的样子，心里十分难过，放开他的手，背过脸去，擦拭眼泪。
　　几天来，团团根本不敢离开大毛的家，对他们照顾十分周到，每餐饭煮熟以后，总是首先给大毛端去，不管他吃多少，还是吃不吃；然后是蛮二和桃芳；第三是露露和燕子，将所有人都服侍到位以后，才去吃饭。有时，她还要亲手喂大毛的饭菜和汤水，始终用一颗极度耐烦的心，去慰藉他的心灵。
　　大毛将手缩回胸前，眼盯团团，愁眉苦脸，说：“别哭了，你去吧！等我安静一会儿。”说着，他侧向里边，半闭双眼，回忆刚才所作的那个梦。
　　“大毛！中药煨好了，我去给你端来？”团团问道，起身出门去。
　　“刚才吃药！”
　　“不要紧，先头吃的是西药，已经有两个多小时了，现在吃一次中药，完全可以。”
　　“怕吃多了！”
　　“不要紧，没有关系，你的病情很严重，用药就要及时一点，再说中西药结合，疗效更好。”
　　大毛闻到热腾腾的中药，闷得心慌，实在不想喝，可是病情不允许，不吃药，怎么得好，再说也对不起团团一片心情。
　　团团帮大毛扶起来，垫上枕头，半依床栏上，然后端起药碗，一勺一勺地喂他。
　　中药很苦，大毛硬着头皮喝到中途，感到翻胃，实在喝不下去了，只有暂时休息一会儿。
　　团团一边喂，一边劝说：“大毛！这是你的病情需要，无论如何，你一定要坚持、一定要喝下去，不说是中药，就是毒药也要喝，其实良药苦口利于病，往往坚持下去，就药到病除了。所以，你一定要有信心，快点治好、快点起床。”
　　“你想一想，这个家靠的是谁，你最清楚，可以说少不了你，将来更是需要你，目前的处境是上有老，下有小，还有桃芳未出嫁，责任更大，如果你、他们将来怎么办？特别是孩子们，更需要关爱和照顾，只有她们长大成人了，我们才放心！”团团实话实说。
　　听着团团的话，大毛一句半言不说，尽管药闷得心慌，但他还得继续喝下去，他喝完以后，就躺下了。
　　团团站起来，将碗放到床头柜上，抹了一把泪水，说：“大毛，我觉得人只要真心去爱一个人，就会得到幸福。其实，人在用心改变别人的同时，最终也改变了自己，幸福的环境不是别人所给予，而是自己所创造，热爱生活，生活就会微笑！”
　　“我想，只要拥有心灵的春天，何愁来年枯草不发。你固然深爱着米丽拉，她生前对你很好，这是你的福气，可是命运注定不能到老。她要离你而去，你能拉着她，不让她走吗，既然她就能够丢得下你，你又有什么丢不下她呢？”团团一再劝慰。
　　大毛听着，道理是这样，就是越不过心灵的坎。
　　“我失去桃向阳，与你失去米丽拉，一回事儿、一样的痛苦。但话说回来，跟着他去死吗？如果人人都这样想的话，世上早就没有人活着了。所以，很多时候，人要面对现实，只有看开，才能脱离困境、才有生活的真实；只有活得真实，才感到不累，便永远快乐！”
　　大毛吃药以后，昏头昏脑，听着团团的话，像催眠曲一样，伴随着他渐渐地入睡了。不一会儿，他感到有些发热，就将手伸到被子外面。
　　团团见他睡着，坐下来，握着他的手，始终没有离开，不时用毛巾擦去他额头上的汗水，眼睛凝在那张瘦而发黑的脸上，想着桃家的现实与未来，特别是大毛的健康。
　　一会儿，大毛又从梦中惊醒，挣脱团团的手，说：“我又梦见米丽拉……”
　　团团见大毛一脸惊吓的样子，知道他又是作了噩梦，于是急忙给他压压惊，说：“不要怕，你是作了噩梦，出现这种现象的原因，主要是你身体虚弱。我想，只要你坚持服药，就会慢慢恢复。大毛，我想问你，你刚才梦见了什么？”
　　“我梦见米丽拉，她和父亲在一起，他们要去丰都县。我从山上回来，背着柴草，在‘蒲公田’碰到他们，她就喊我，跑来拉着我的手，叫我把柴草放下，跟她们一起去，可是父亲又不准，她硬要喊我去，我就随她去，父亲却拦住我，随后在柴草上拿起一根木条打我，我慌忙逃跑，他就在后面追我。”大毛如实地说，
　　团团心想，分明是我拉着你的手，怎么又是米丽拉呢？可能是你一心想着她，她魂魄不安，始终绊住你的原因，所以才噩梦连连。于是乎，团团本着开心，半开玩笑，说：“大毛！你的魂儿是不是被米丽拉牵走了，难道你心中就只有她吗，刚才你说是米丽拉拉着你的手，实际是我拉着你的手，你就把我当着米丽拉，好不好？虽然我没有米丽拉优秀，但是我也能够像米丽拉生前那样，尽自己的努力，好好地维持这个家。”她说着，低头泣泪。
　　大毛静听着团团的话，不知不觉，又睡着了。
　　团团见大毛睡去，就抹着眼泪出门。她想到蛮二与桃芳也处在艰难的时候，还得想法将她们的思想也解放出来。
　　话说蛮二起床以后，本是先到大毛房里去看看，但刚至门边，看到团团在大毛的床前，不便打扰，就转而到厢房里去了。
　　桃芳开着门，半躺在床上，双手交叉叠到胸前，心里好是纷乱，闷闷不乐。她想，关于嫂嫂去世的事情没有告诉给柱子，而现在父亲又去世了，面对亲人的离去，大家都一样、都很痛苦，所认我不想连累他。但说起来，他也是桃家未来的人，想去想来，还是应该让他知道，包括我自己的事情，晓到底怎么办？我不但没有参加高考，而且还遭了陈村长的糟蹋，这些事情他也不知道，也许早就在盼望，等我给他回信。
　　柱子哥！我怎么对得起你，你一心帮助我、支持我、拯救我，可是轮到最后，你所有的心血都付之东流，如今我成为这个样子，你还能理解我吗？桃芳想起这些，着实难过，泪如雨下。
　　有苦难言，有话无处说，桃芳哭诉道：“柱子哥！对于我的遭遇，要不要告诉你，能告诉你吗，不告诉你，我又能向谁说呢，能骗你吗？假如告诉你，不知你心里又怎样想，你接受得了这样的现实吗，你在乎这些吗，你将来是不是要怪我？”
　　“再说，高考已经错过机会，你肯定还在等待我，尤其是我的考试成绩。我知道，你随时都在关心我的前途、关心我的将来。”想起这些，桃芳越是伤心，泪水淋漓，淹没着极痛的伤痕。
　　蛮二进屋，听桃芳哭诉，心里也不是滋味，情不自禁的泪水跟着掉了下来，虽然她从桃芳的话中听到有关柱子的词儿，但蛮二还是不明白桃芳哭诉的具体原因，以为是因为她父亲去世，耽搁了高考，或者说柱子。可是凭‘能告诉，不能告诉，你在乎……’等这些话语的理解，又好像不是她心中所想象的问题。
　　蛮二强烈止住泪水，问道：“桃芳！你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能不能告诉我，还有你父亲死之前也在哭，我好心问你，你又没说？”
　　听了母亲的话，桃芳一言不发，反倒更加伤心，因为母亲的关爱、母亲的追问。包括所有一切都晚了，除了伤心的泪水以外，还有什么呢，如果早能这样，哪得这些结果来？
　　想到这些，桃芳就有怨恨的情绪：一是她们从小给她开了娃娃亲；二是阻碍她与柱子的自由恋爱；三是她作为母亲，跟着父亲行事，也不准她进学校补习。
　　所有这些事情，虽然都是父亲做主，但她生为母亲，没有正确的态度，不为女儿着想、不为幸福铺路，反倒随时附和父亲，支持他的错误观点，并一错再错，最后错到底，酿成今天的悲惨局面，从根本上来说，这位母亲也有难以推脱的责任，也是一种严重的失责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