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撩人》（第四章）

梅小雨的昏厥让梅家上下笼罩着一层阴影。姐妹们手忙脚乱地掐人中的掐人中，按虎口的按虎口，倒姜茶的倒姜茶，屋子里乱成一团。
就连梅小雨的母亲，这个一生刚烈倔强的老太婆也不免落起泪来慨叹着，这个犟种，何苦来着，好端端的日子不过，寻死寻活的，现在这些孩子好日子不想过往浑水里钻啊。想着想着不禁悲从心起，自己是不是前世作孽太多，生下这么多赔钱的货，而这些赔钱的货一个比一个厉害。
大姐梅春雨的泪比其他姐妹落的多，这个不认识几个字的农村妇女，很小的时候就承担起母亲的责任。为了带这些小妹妹们，她刚进书房读了书没几天，母亲就生下夏雨，只好辍学回家，看带妹妹，老师前前后后来带她几次，但她终究没有再能到学校去，为了这事情，她背地里不知道哭了多少次。后来母亲接着生下秋雨，冬雨，小雨，等这些妹妹们离手了，能象小鸟一样上学了，自己的韶华已尽，在母亲的主张下，匆匆地嫁给了本村的李军生，图的就是李家有一头能耕善种的老水牛。
二姐夏雨是姐妹中最能干的一个，都说每户人家姐妹中逢二的不但脾气倔犟，而且人也聪明。她就是一个敢做敢为的主，为了爱情，她就敢和自己的同学，心上人王海生一起私奔。那时候她母亲就扬言到死也不认这个女儿，梅夏雨也不在乎这些，和自己的海生哥日子过得红红火火。随着时间的流逝，她的母亲似乎忘记了当年的誓言，默认了这妆婚事，等到孩子六七岁了，梅夏雨才和自己的母亲来往，所以在众姐妹中，她是最赞成小雨的选择的。
秋雨和冬雨虽然是初中毕业生，但头上的角早就被母亲磨光了，虽然所嫁的人高不成，低不就，她们没有超出母亲的范围，默默地接受母亲给她们的安排。
姐妹几个心里都有一盆苦水，但不知道往哪里倒。所以今天小雨和细雨说出了她们的心里话，哪知道小妹妹梅小雨的性格比她们姐妹几个尤过之而超出啊。
梅小雨在众姐妹的呼唤声中，悠悠然地长吁一口气，缓缓地苏醒过来，眼角边一滴苦涩的泪水慢慢地爬到嘴边，所有的人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到地上，屋子里静悄悄的，谁也没有讲话，静得可以听到屋外梅树上黄莺鸟婉转的浅唱，静得可以听到东厢房里还在喝酒吵闹的嘈杂声。
这个消息终于传到梅小雨的父亲和她弟弟的耳朵里。
梅小雨老实巴交的父亲梅玉喜和小雨的弟弟梅海生这爷俩是坐在屋后草堆旁的，他们爷俩没有心思参加小雨的酒席，他们不忍心看小雨流泪。
梅玉喜一辈子不善言辞，不管人前人后，大事小事都不容易说一句话，一年到头只知道面朝黄土背朝天地干活，什么时候听见他说过话，人们好象已经忘记了，所以村里人都叫他“梅哑巴”。
梅玉喜望望儿子梅海生，海生一脸的愤怒，上嘴唇紧咬着下嘴唇，脸上青筋暴咧，握得紧紧的拳头举起又放下，虽然他只有十五岁，但他知道五姐姐这一切都是母亲造成的，那么多姐姐中五姐姐对他最好，他想冲进去把张长海赶走，但又怕母亲那严厉的目光，他心里好难受。
梅玉喜又抬头望望西边的太阳还有一竹竿高，他坐不住了。
他蹒跚地走到西厢房，老远就喊：“五子，就嫁了吧。五子，爹知道你心里苦，但我们庄稼人不能说话不算数啊，不能让人骂我们家是‘半吊子’啊。”
小雨一见她的父亲，眼中的泪水更似断了线的珍珠，刷刷地流得更厉害了。
小雨，时辰不早了，张家的人已经催了几次了，你就拾掇拾掇走吧，爹求你啦。”突然，小雨的父亲竟然“扑通”一声跪在梅小雨的脚下。
在场的人全惊呆了，被梅玉喜的举动惊呆了。
梅小雨的娘想张口骂人，她想骂在场所有的人，骂死老头子没有出息，骂梅小雨太不听话，骂其他几个女儿没有能耐，但她忍住了，她怕自己的骂会引来小雨更激烈的反抗，她强压住心头的怒火，眼睛直直地望着梅小雨，她要看这个犟种今天究竟怎么收场。
春夏秋冬姐妹几个都被眼前的情景吓哭了。她们从来没有在父母面前这么大胆过，甚至长这么大连一句犟话都没有犯过，她们为小雨的犟而吃惊，更为老父亲的举动心里难受。
“五妹，难道你今天真想把喜事办成丧事吗？”春雨真的急了，手变成了拳头在妹妹身上连揉代打。
小雨望着她的老父亲，使劲地摇着头，心中有无数句话想对父亲讲，可是她讲不出口。父亲为了她们姐妹几个一辈子吃辛受苦，父亲为了自己读高中，不知道和母亲吵了多少次架，她不想自己的父亲为自己心里难过。
她望着满头白发的父亲佝偻的身躯跪在自己的面前，她的心碎了……
“爹，你起来，女儿不怨你，女儿答应你。我今后就是受再多的苦再多的罪，女儿也不怨父亲，是女儿命不好，女儿认了。”小雨平静地擦了擦眼睛，她双手搀起父亲。“爹，我答应你，我嫁。”
“好，好，好。”梅玉喜高兴得象个孩子，立即擦干自己的眼泪，赶忙叫小女儿细雨去喊张长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