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家传奇 （二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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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梦瑶挂断堂哥的电话，飞一样的跑去了医院，她一路跑，一路掉眼泪。担心，害怕。她祈求着要好好的，一定要好好的。
　　等她赶到医院，屋里站着好几个人，她来不及打细看，来不及打招呼，也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瑶瑶来了！”
　　王亚琴闭着眼睛安静的躺着，大概是睡着了吧。脸色极差，蜡黄蜡黄的，刚去阎王殿走了一遭，身体虚弱的很。输液管里的液体一滴一滴的滴着，大概是感觉到疼了，王亚琴嘴角撇了一下，“哎呦”一声，她醒了，睁开了眼睛。
　　“瑶瑶来了啊，别怕，娘没事，就是摔了一下，过几天就好了！”王亚琴的眼里滚动着泪花，她知道，她要坚强，梦瑶和梦哲需要她，她忍着疼痛，忍着不落泪。
　　柳梦瑶怎么能不害怕，怎么能不担心。想想在这世界上，她还有什么可以值得相信，她只有母亲，只有王亚琴。她不想母亲有任何的闪失，她只想她好好的。
　　
　　王亚琴在医院住了半月的时间，等再回到家，家已经变了样子。新房子建好了，王亚琴没在家的这段日子里，多亏了英杰他们。是他们给张罗着房屋才如期的盖好了，看着新盖好的房子，王亚琴一遍一遍的念叨着英杰的好，并嘱咐柳梦瑶一定要记着，懂得感恩。
　　王亚琴的膝盖是粉碎性骨折，送去医院的当晚就做了手术，使用钢锭做了串联，然后又用了石膏用来固定，防止错位再受伤害。回到家将近半年的时间里，她只能躺着，坐着，望着。那段日子，忙坏了柳梦瑶。地里的大姜要施肥了，她就推起小铁车，放上肥料和农具去了地里。别人一次就能做完的农活，她需要去三次才可以完成。地里的玉米熟了，她就钻进玉米地里，一个一个掰下来装进尼龙袋子里，然后半袋半袋抱到地边上，再折合到一个袋子里，放在小铁车上一趟一趟的往家里运。从地里到家里一路上坡，柳梦瑶力气小，一次推三袋。摇摇摆摆，像是喝了二两酒，来回的晃荡。好几次，车子倾斜了，几乎就要倒了，她又及时的端正了车子。平路还好些，即便是来回的晃荡，倒也不用太大的力气，可一旦到了上坡路，就算是用了全部的力气，还是无济于事。幸好，关键时候，总会有人伸手帮忙。几趟下来，柳梦瑶推车的技术是越来越顺手。她娇嫩的手上，也因此磨起了血泡。
　　忙碌一天下来，回到家就连坐着歇息的机会都没有。柳梦瑶开始抱来柴禾，生火做饭。王亚琴看着，心疼着。由于从脚到大腿，都被沉重的石膏给包裹着，王亚琴的右腿一动不能动。吃喝拉撒都需要柳梦瑶伺候着，时间久了，她心生焦虑，又是着急又是心疼。
　　有一次，柳梦瑶去了地里，一待就是三个多小时。回来的时候，王亚琴在床上坐着，一见柳梦瑶进屋，眼泪一下就来了。原来，她想大便了，憋了这么长的时间，仍不见柳梦瑶回来就试着挪动着身体到了床沿边上，又借着椅子挪下了床，结果一下掉到了地上。又是疼，又是着急，她哭着喊着，幸好过路的听到了，这才进屋把她又抱到了床上。
　　那些日子，柳梦瑶最高兴的时候，便是下雨天了。安顿好了王亚琴，不用去地里，柳梦瑶可以美美的睡一觉。有时，还能做个美梦。当然，梦里没有段飞扬。柳梦瑶已经有很长的一段时间见不到他的人了，几乎都记不起他的样子了，想必他段飞扬大概也早已把柳梦瑶抛到了脑后勺，遗忘了吧。
　　秦观的《鹊桥仙》这样说，“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而柳梦瑶和段飞扬却是这般走着走着，感情就淡了。
　　柳梦瑶在家一待又是半年，等王亚琴拆了石膏，能够依仗着拐杖走路，生活能够自理，柳梦瑶又返回城里去上班了。
　　那天，她背着浅绿色的背包，再次出现在厂子门口，眼里涌满了泪水。想想，在这偌大的城市，唯独这片小天地，收容了她。
　　“瑶瑶姐吧？”
　　“哦！”
　　当柳梦瑶还在感慨的时候，有人发现了她。黑色运动鞋，泛白的牛仔裤，灰色休闲上衣，帅气的一张脸，柳梦瑶从脚底打量到头发梢，怎么从来没有见过，新来的？在家的半年时间里，有和同事通过电话，听说厂里新来了一翻译，莫非就是他？看他瘦瘦的，弱不禁风的样子，或许也只能是个文差事。
　　“你是？”
　　“我是萧亮。”
　　“新来的？”
　　“来了有一段时间了，恰巧我来的时候，你不在。现在你来了，我还在，仿佛我就是为了等你才来的！”
　　真逗，这家伙挺爱说玩笑的嘛。
　　柳梦瑶径直走去了二楼的经理办公室，蔡经理正在与人通话，看到柳梦瑶出现在了办公室门口，他的眼睛充满了喜悦的神情，他招呼柳梦瑶先坐。
　　“回来了！”
　　“嗯，回来了！”
　　“老人家恢复的不错吧！”
　　“嗯，很好，已经能够自己挪着走路了。”
　　是啊，这已经是很大的跨步了，从当初躺在床上一动不能动弹，到后来扶着椅子一步一步的挪着，像是一岁多的孩子学着走路，虽然每走一步还会疼，王亚琴都忍着，她知道，她得坚强。那时候，柳梦瑶都会开心的说，“娘啊，你像是又重生了一样，又开始学着走路，慢慢一切就都好了！”
　　“那就好！好好干吧！”
　　“那我，干什么工作？”
　　“你说呢？老样子，我相信你！”
　　“谢谢经理，我会努力的！”
　　“还有一件事情，你代理一段车间主任吧，咱们原来的小李主任回家生孩子了。”
　　“这？经理，谢谢你，我怕我不行！”柳梦瑶知道，管理一帮老娘们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别看昔日里，她们嘻嘻哈哈的爱说荤段子逗柳梦瑶，但一旦要做了她们的直接领导，那还不得炸开了锅。别的不说，就单说那张姨，那嘴就像是没有把门的，什么都说，该说的，不该说的，统统都不在乎。高高胖胖的，像是一彪形大汉，那是一惹不起的主。柳梦瑶是打心底里不想做这车间主任，只做仓库保管员多好，清闲。
　　“大胆干吧，我相信你！另外让萧亮辅助你！”
　　“萧亮？”
　　“对，他负责机器运转这一块，你俩好好协作。对了，你们还没见过面吧。”
　　“哦，我们见过了，就在刚刚。”
　　“是吗？”
　　“挺好，你们年龄相仿，一起干工作，应该会很愉快。”
　　其实，有一点蔡经理没有说，那就是萧亮之所以会来厂里，是因为这里女工比较多，他单身贵族一枚。
　　正如柳梦瑶想象的一样，那帮老娘们一开始还为柳梦瑶再次回来而高兴，一听说要做车间主任，立马就变了脸色。也难怪，这一段没有直接领导管理，她们乐疯了。她们那一个一个的大嗓门，几乎都能把这四层小楼给震毁了。蔡经理是一男的，平时也不怎么进车间，有时不经意的经过车间，那帮老娘们正在七言八语的说荤段子，骚的他立马就消失的没影了。蔡经理正在为此事郁闷的时候，恰巧柳梦瑶回来了，于是他才想到任命柳梦瑶为车间主任，年龄虽然小一些，但毕竟是女的。书上有云，初生牛犊不怕虎，正是血气方刚嘉年华。柳梦瑶虽然不情愿做这个车间主任，但还是勉强应了。也所幸，柳梦瑶年龄小一些，在那帮老娘们眼里，她也就是一孩子。
　　“是啊，你在我们眼里就是一孩子，我们不和你计较，和我家女儿差不多的年龄，我家女儿正读大一呢！”张姨说到女儿，那神情，那得意劲，柳梦瑶听出来，那是嘲笑她呢，瞧，你即便再神气也就是一小小的车间主任，管着一帮老娘们，我的女儿，那是大学生，将来说不好就是坐办公室，公务员，同样的年龄，你和我的女儿简直没法比。
　　“是吗？有学问啊，那张姨那可是大学生她妈啊，想必学问也不浅薄，古话说得好，父母是孩子的第一任老师。”柳梦瑶的这口才那也是没的说吧，那回击力还是蛮大的，柳梦瑶深知只要拿下了张姨，一切就都在掌控之中了。早就看出来了，张姨是她们的头。
　　张姨一时不知道要怎么说了，柳梦瑶的一番话，听着像是在夸她，更多的是在提醒她。有人起哄，“大学生她妈，快点干活，下道工序等着拿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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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亮时不时的会出现在柳梦瑶的眼前，多是工作的事情，但渐渐地好像变了初衷。
　　“瑶瑶，萧亮咋样？”张姨一边忙着手里的活，一边问柳梦瑶。张姨现在很帮衬柳梦瑶，有时要传达什么任务，规定，工人若是有异议，有轰动，她都帮着柳梦瑶压下去，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好端端的竟然这样问，难道她发现了什么，还是听到了什么。
　　“哦？说什么呢，张姨，怎么可能！”
　　“怎么就不可能？相信我，瑶瑶，张姨是过来人，眼睛雪亮雪亮的，看的明明白白的，萧亮喜欢你！”
　　“不是吧，张姨，这可不好乱说，我有男朋友啊！”
　　“是，你有男朋友，可他在哪呢？我们怎么从来就没见过一次，他好像从来就没有来找过你吧！这算哪门子男朋友，这样的男朋友还能处多久，还有意思吗？瑶瑶，好好想想吧！”
　　是啊，这算哪门子男朋友啊，段飞扬，你究竟在哪？为什么不来见我，为什么让我找不到你，为什么？
　　柳梦瑶躲在门后面，哭了。
　　“别哭了，不值得！”
　　“你？你怎么可以这样说他，你不了解他，或许他很忙。”
　　“我不了解他，但我了解男人，你了解他吗？你好像从来就没有真正了解过他！”
　　“求求你，不要再说了！我不想听，不想听！”
　　“柳梦瑶，现实一点吧，他已经不再爱你了，这就是现实！”
　　“不，不会的，我不相信！”
　　“如果他还爱着你，那他为什么不出现，为什么总躲着你，你想过没有，真心相爱的人最终才会走到一起，不爱了，也就散了。”
　　“就算今天你不遇见我，总会也有别人走进你心里，因为你的心空了，需要有人来填补。”
　　“我不想听，求求你，让我静一静。”
　　萧亮走了，回了车间。只剩下柳梦瑶一个人，她的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她不想承认，她不愿意承认，难道就这样散了。三年付出真心的对待这份情感，到头来却没有了爱。段飞扬，你真的不再爱？那个曾经说还有他可以依靠的人去了哪里？真的不爱了吗？
　　柳梦瑶想要一个答案，她想得到一个回复，她千方百计的打听到了段飞扬的住址。
　　晚饭的时候，萧亮买回来了饭，柳梦瑶没有吃。这一段的相处，柳梦瑶知道，萧亮是一个好人，但是，她绝对不可以欺骗他，尤其是感情。
　　“萧亮，对不起，我们之间是不可能的！”
　　“我等！”
　　“等？等多久？”
　　“等到你说同意为止。”
　　“不，萧亮，你没明白我说的话吗？我现在有相处的男朋友，我们会结婚，会在一起一辈子直到终老，你明白吗？”
　　“他不爱你了，你怎么还那么傻，傻的那么彻底！”
　　“不，不是你想象的那个样子，或许，我们之间只是误会，他不会离开我的，真的！”
　　柳梦瑶多想认定一个人，跟定就是一辈子，哪怕平淡一些，哪怕贫穷一些，都无所谓，只要两个人好好的就好！她不需要这么多的波折，这么的苦难，真的不想，所以，她还抱着一丝幻想，她和段飞扬还没有结束，还有爱，还会继续走下去。
　　柳梦瑶决定去找段飞扬，她约上了同事小丽。小丽不知情，以为就是散步，走了很长的一段路，终于找了段飞扬的住处。
　　“你来了！”段飞扬正在和几个人打牌，柳梦瑶不认识他们，好像从来就没见过，一个一个不是染着像血一样刺痛眼球的头发，就是弄了个刺猬头，真不是一窝好鸟。见到柳梦瑶突然出现在门口，段飞扬很是吃惊，他没想到，她竟然会找到。那个刺猬头，望了柳梦瑶一眼，向段飞扬使着眼色，段飞扬仍然在打牌，出牌。
　　“是！”柳梦瑶气汹汹的应着声。
　　“坐吧！”段飞扬指着旁边的座位，傲慢的声音。
　　柳梦瑶拉着小丽进屋坐了下来，她怎么也想不通，什么时候，他段飞扬变成了这个样子，难道这就是他本来的模样？一副不可一世的嘴脸。柳梦瑶一肚子气，又不好发泄，毕竟还有外人在场。段飞扬一直在打牌，不再说话。
　　一把过后，那个红毛小声的嘀咕了一声，“算了，不玩了吧！”
　　“没事，继续玩！”
　　他们又开始玩了起来，柳梦瑶气鼓鼓的站了起来，拉着小丽就要离开。
　　“走啊！”段飞扬见柳梦瑶要走，只是说了这么一句，仍然坐着在玩牌。
　　“怎么走了？”红毛的声音。
　　“没事，继续玩！”
　　
　　回去的路上，柳梦瑶哭了，哭的很伤心。
　　“咋了，姐？”
　　“他是谁？”
　　“说啊，姐。”
　　小丽完全不知情，不知道究竟是咋回事。小丽23岁，外地人，才进厂不久。柳梦瑶一直在哭，小丽跟着干着急，不知道要怎么劝才好。
　　“他，他是我的男朋友！”柳梦瑶哽噎着说。
　　“什么？姐，别哭了，不值得！这样的男人，就该上去就扇他一大耳光。姐，你就是太过于软弱了，才会被他欺负，就全当是没有这样的男朋友！”
　　就当是没有，怎么可能就当是没有呢？那可是订过亲，收过彩礼的，怎么能当做是没有呢。柳梦瑶是一个传统的女孩子，她多希望认定一个人，跟定就是一辈子，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竟然会走到今天。难道真的是走着走着，感情就淡了吗？
　　直到有一天，柳梦瑶再次碰见了段飞扬，这时的她更加的确定，真的一切都淡了，他段飞扬真的不再是过去的那个他了，他变了。
　　来城里上班已经十多天了，虽然断不了往家里打电话，每次王亚琴都说好，挺好。柳梦瑶还是放心不下她一个人在家。于是，一个大清早，柳梦瑶请了假，她想回家。
　　客车在一个站点停了下来，上来了一男一女。柳梦瑶做梦都没有想到，竟然是段飞扬和一女的，披肩发，粉色休闲装，很洋气的女孩。段飞扬大概也没想到柳梦瑶会坐在车里吧，他吃了一惊，一下变得有点紧张。
　　“回家？”
　　“是！”
　　“她是我朋友的女朋友，你见过的，就是那红毛的女朋友！”
　　“是吗？”
　　“是的！”
　　那女孩望了段飞扬一眼，乖乖的的去了后排坐下了，段飞扬无趣的挨着柳梦瑶坐了下来。
　　“你别误会，真的什么都没有！”
　　他说的好轻巧，什么都没有？你信吗？骗鬼呢！柳梦瑶的心里一下全乱了，当看见段飞扬和那女的一起上车的那瞬间，一切就都乱了。误会？真的就只是一场误会吗？柳梦瑶不是七八岁的小孩子，她懂，她都懂。从他们说话的表情和眼神里看的出来，他们决不会是如此单纯的关系。原来真的是我傻，傻的太彻底，大傻瓜一个。原来，你段飞扬真的变了心。
　　到了一站，女孩下了车。一路上，段飞扬和柳梦瑶没有再说一句话，只是挨着坐着。直到段飞扬要下车了，“来吗？”
　　“不去！”
　　“哦！”
　　段飞扬下了车，车子又开始启动，透过车窗望去，段飞扬走远了，远的已经看不到人影，柳梦瑶的眼泪一下流了出来。真的要结束了，真的走到了尽头。她默默的掉着眼泪，没一会功夫就到了村头，柳梦瑶擦干眼泪，下了车。
　　柳梦瑶只在家住了一宿，就返回了城里。王亚琴已经很灵活的使用拐杖了，比以前好了很多。柳梦瑶见水瓮没水了，挑起水桶出了门，接连担了四趟，装满了水瓮。
　　“瑶瑶，这下可以放心回城里上班了吧，娘真的挺好！”
　　王亚琴是一个要强的女人，自从柳亦伟过世之后，她变得愈发的坚强。她常常对柳梦瑶说，“瑶瑶啊，一定要长志气！好好的活着。”
　　柳梦瑶坐上了去城里的客车，路上又哭了。这次不是因为段飞扬，是因为王亚琴落泪。想想王亚琴这大半辈子，苦！活着不容易，好好的活着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回到厂里，柳梦瑶躲进宿舍蒙头大哭了一场，然后整了整衣服，就当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什么也不曾发生过。依然上班，工作。对于萧亮，她尽量的躲闪，她不想伤害他。虽然，这段时间，她的心一下变得空荡荡的，很需要有人陪，很想有肩膀可以偎依，但她柳梦瑶努力的压制着，她还不想让人趁虚而入走进她的心里，她更不想随随便便的就去伤害到某一个人，尤其是萧亮。萧亮却从来都没有放弃过，他说，他有权利追求，因为他真的动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