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潮拍案（十五）

1
这一年冬天，曾晃把味真美食品公司升格为“味真美集团有限公司”，下辖十四个子公司，生产近二十个品牌的饮料产品，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企业，迅速裂变为规模庞大、位居行业前列的大型企业集团，集团这一年的销售入达到了13亿，曾晃总经理的职务也摇身变为总裁，而相关副总经理职务也随之更名为副总裁。
这一年的春节，曾晃与黄小艳携手走进了婚姻殿堂，县委书记周起孟亲自为他们主持婚礼，省、市、县多个系统的高官、工商企业界、新闻传播界的诸多名流都参加了他们的婚礼。
而市委书记、市长给他们发来了贺信，祝福他们的婚姻幸福久长，希望他们今后更加亲密合作，为本市经济的发展做出更大的贡献。
那一天，曾晃望着孤独一身的赵玉麟说：“你与思萌的事情怎么样了？”
赵玉麟摇了摇头说：“她说，她对我没有感觉……”
曾晃说：“还是你的诚心不够，要获得人家姑娘的芳心，就需要拿出诚心，送她九百九十多玫瑰，看可以吗？”
赵玉麟笑说：“不要替我操心了，我还是祝福你吧，终于修成正果……”说着，他端起酒杯，曾晃与他碰了一下杯，一饮而尽。他再向黄小艳敬酒，黄小艳却看也不看他一眼，就把酒喝了，然后拉着曾晃向别处走去。
赵玉鳞知道，黄小艳没有把那天酒店里的事告诉曾晃，因为他没有感觉到曾晃对自己有任何异变，在这样的情况下，他认为黄小艳可能原谅了他，或者是根本在内心里就对他有些许情意。
但是，接下来的事，却是让他始料不及，这件事的发生让他感到自己先前的认识错了。
那一天，审计监察部部长王前进突然给他打来电话说：“赵总，总裁找你……”
在曾晃的办公室里，一字坐着的还有自己的叔叔赵春霖、林凤轩、黄小燕、奇怪的是木思萌竟然也坐在那里，并且与黄小艳坐在一起，她美丽的眸子里流露着对自己的一种蔑视表情，而审计部长王前进则坐在他们的一侧。
赵玉麟走进来的时候，大家似乎在争论着什么，但是看到他后，所有人又都沉默了。
赵玉麟感到房间里的空气是那样的紧张，而曾晃严肃的表情无疑是在说发生了极为重要的事情。
赵玉麟在林凤轩的身边坐下来，他望了一眼曾晃问：“你找我有事？”
曾晃干咳了一下，说：“玉麟啊，你比我大，是我大哥，我一直尊敬你，但是你不应该瞒着我做糊涂事啊！”
赵玉麟头脑里一片轰鸣，他想，难道黄小艳把那件事告诉曾晃了吗？但不可能啊，那么不光彩的事，她不可能让这么多人知道吧。
只听曾晃又说：“你的月薪与所副总一样，将近一万，应该够你花的了，你为什么在进设备和建设上还吃回扣呢？”
赵玉麟这才明白，曾晃是说自己犯了经济问题，他那颗狂跳的心，稍微平定，而后终于安静下来。
他站起来，对曾晃说：“你说什么，我吃回扣了吗，我有必要吗？”然后他继续说：“你口口声声说我们是兄弟，但你不相信我，我为你办工厂出了那么多力，你竟然能对我说出这样的话……”
随后，他又说：“既然你这样说，你拿出证据来！”
曾晃望着他的样子，反而笑了，说：“你不必紧张，不管你认还是不认，证据我肯定有，并且我肯定会念及我们兄弟情，你说我不相信你，其实这件事不是我指示让他们查的，是小艳副总让他们查的……”
赵玉麟恍然大悟，心想原来黄小艳这个女人还会公报私仇，他看了一眼坐在那里的黄小艳，冷笑了一声，对曾晃说：“这个女人对你吹枕边风，你连为你做牛做马的兄弟都肯害，你这企业就做不长久……”
曾晃脸色忽然严厉，说；“你别嘴硬，王前进拿证据给他看！”
于是坐在一旁的王前进站起来，从厚厚的文件夹里拿出了设备的采购合同以及设备生产厂商当时的出厂价，并出示设备生产厂商对他收取回扣的证明。另外，关于工地建设中自己收取回扣的证明也是一一大摞。
曾晃说：“你贪了600万，按照国家法律应该被抓进监狱，但是我念及兄弟情，不这样做，我放过你……”
赵玉麟望着那些曾经送钱给自己的人，如今都来反咬一口，不禁愣了一下说：“是他们主动给我送钱，我推脱都推脱不掉……”
黄小艳说：“我不管那，按照公司制度你应该退还这些钱，并接受被开除的处分，否则就把你交给公安部门处理”
而在一旁的赵春麟焦急地说：“玉麟啊！你真糊涂，你说董事长哪里对不起我们，是人家帮助咱村致富的，咱们现在日子好过了，并且咱们现在还是社会上响当当的人，你却做出这样的事！你把那些钱全退过来，争取公司对你宽大处理……”
曾晃说：“副总裁这个职位，你是不能做了，我们决定让木思萌接替你的职位……”
赵玉麟哼了一声，说：“钱我退回，但是副总裁的位子我还要坐……”
“不可能，”黄小艳大声叫道：“要不曾晃心软，你现在就进了监狱，等待处决了，还说什么做公司副总裁，你简直是做梦……”
曾晃向黄小艳摆了一下手，示意她不要激动，他对赵玉麟说：“小艳说的没错，按照法律你可能要被判决死刑，但是我感觉我们兄弟一场，你也确实为我出了不少力，所以我不让你死，并且我还会给你将功补过的机会，但是副总裁的位子你必须让一让……”
赵春麟说：“玉麟，你听见了吗？人家董事长对你可谓仁至义尽，你就什么也不要说了，接受公司处理吧！”
赵玉麟望一眼曾晃说：“将功补过的机会，告诉我是怎样的一个机会？”
曾晃笑了一下说：“让你到子公司做总经理，希望你能好好干，不要犯任何错误，有业绩后，我还让你回来做副总。”
黄小艳则说：“不行，按照公司的规定要开除他……”
曾晃再次向黄小艳摆手，说：“什么也不要说，这是我的决定！”
赵玉麟说：“这样我也可以接受，但我希望我的副总裁位子给我保留着，我不在集团办公，不行使副总裁职权，我只做子公司的事，如果在子公司做不出成绩，不用你们开除，我自己把副总裁和子公司总经理的职务一并辞掉，自己离开集团。”
曾晃沉吟了一下，把目光望向赵春霖。
赵春霖说：“董事长，他说的我感觉也不很过分，就接受他的要求吧！”
于是曾晃就说：“好吧，书记既然这样说了，那就这样吧！”
黄小艳听了曾晃的话，突然就站起身来，捂着脸跑了出去。
曾晃望着她颤抖着的背影向办公室外跑去，就示意木思萌去跟着她。
于是木思萌起身离去。
曾晃则对赵玉麟说：“希望你牢记自己的错误，别再出现这样的事情，让大家对你口服心服，洗刷你的过去，到时候我也好说话”，说完他又说，“我的意思你明白就行了，你走吧！”
赵玉麟灰溜溜地离开了曾晃的办公室。
曾晃对赵春霖和林凤轩说：“玉麟原来负责的事情，一劈两半，基建和保安部分归林总管，项目申报和车辆归木思萌管。”
林凤轩说：“好，我一定把工作做好。”
曾晃说：“行，那就这样吧，你们也回去吧，我要过去看一下小艳。”

2

曾晃面对着自己的爱人，他深情地望着她，她是多么的美丽，仿佛娇艳欲滴的花朵，她微微的啜泣着，目光里含着柔弱和悲伤，他搂着她，轻拍着她的背，他说：“别哭了，我知道你心里难受，我知道……”
她紧拥着他，抬起头来，用泪光晶莹的大眼望着他的眼睛，看到那里一片深情，她就哭得更厉害了，她说：“我永远不与你分开……”
曾晃说：“我们不会分开的……”
黄小艳偎依在曾晃的怀里，她问：“你知道我为什么哭吗？”
“你为什么哭呢,难道就因为我不肯开除赵玉麟吗？”曾晃轻抚着她白玉一样光洁的额头说。
她说：“我恨赵玉麟，如果仅仅是贪污公司的钱，或许我还不会这样恨他……但最可恨的是……”她脸上是欲言又止的表情。
曾晃望着她问：“怎么了……”
她咬了咬牙，终于把那天在京城宾馆发生的事告诉给了曾晃。
曾晃脸扭曲着，一跺脚就要往外走，说：“我去找他！”
她紧紧地抱住了他说：“不要了，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不要再去找他了，我害怕这件事情越闹越大……”
曾晃说：“这口气我实在忍不下……”说着，他摆脱她，说着就往歪冲，她则跨了几步，再次抱住了他说：“不要了，把事情闹大了，我怎样面对公司的员工？你替我想想好吗？”
于是，他叹了一口气，恼怒地坐在了沙发上。
她说：“我想他再也不敢了，那天晚上他在电话里给我多次道歉，就说明他后悔、心虚，以后再也不敢了……”
曾晃依然叹气说：“想不到他是这样一个狼心狗肺的家伙，我还叫他做什么总经理，真应该把他送到监狱……”
黄小艳做到他身边，她说：“但是，你都答应了他，并且还有那么多人在场。”
曾晃还是叹气，然后说：“不要紧，我会找一个机会收拾他。”
她于是再次紧抱着他，在他脸上轻吻。
她深深感受到了曾晃对她的爱，她为此而安心。

3

那一天，赵玉麟从曾晃办公室出来后，径直一个人走回了家中，他躺在床上想着所有的事，从与曾晃认识一直到现在，他努力地回忆着，回忆着过去，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当初跟在自身屁股身后，瘪三似的曾晃，现在竟然成了企业老板，拥有天仙一般的妻子，并且自己还要给他打工，这个世界怎么了，为什么会这样？他内心里不服，他实在不服，当他看到曾晃坐在桌子的中央发号施令，当他看到曾晃与黄小艳牵着手走进车子里，他就嫉妒，无限的嫉妒之火就燃烧他，大概是因为此吧，他想拥有曾晃的财富，想拥有曾晃的老婆，所以他拿公司的回扣，意图强奸黄小艳，而最终落到了今天这个地步。
那一天，他不吃不喝，躺在床上一直抽烟，一直到日暮黄昏的时候，他依然躺在那里，他仿佛一根枯木要燃烧尽了，他被曾晃彻底打败了么？他抽一支烟，就会引发一阵激烈的咳嗽，他一直抽着，也就一直咳嗽着……
后来，赵春霖来看他，问他：“你怎么回事，怎么叫别人抓住了把柄？”
他不以为然地笑着，说：“有什么，反正他不把我怎么样？我就是再做得狠一点，也不过就是这样子……”
赵春霖哼了一声说：“从小你就这个熊样，自以为自己了不起，其实狗屁不是，一团糟……”
“什么?”赵玉麟站起来说，“您这样看我吗？”
“我怎么看你……”赵春霖说，“你就是装能，实际上没有什么能耐，小时候你总是把曾晃当你的跟班使，现在怎么样，连曾晃的跟班都不见得合格！”
赵玉麟大叫，说：“你错了，我绝对比他强，还有这次，我绝对不是败给了他，是那个女人暗算了我！”
赵春霖惊讶，说：“女人，哪个女人？”
“就是黄小艳那个女人，是他暗算了我！”他说。
赵春霖望着他，脸上露出了更为惊讶的神情，他说：“黄小艳，她问什么要暗算你？”
于是赵玉麟就把自己对黄小艳所做的一切都告诉给了赵春霖，然后黯然地坐在了床上。
赵春霖哈哈地笑了，说:“你这个笨蛋，黄小艳怎么会看上你，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那样的女人天生就是给有钱有权的人准备的，她只会跟着有势力的人走，你算什么，你不过是一个打工仔罢了……”
赵玉麟听着他的话，感觉那些话就像无数锐利的针一样刺着自己的心，自己的心在流血，滴滴嗒嗒地躺了一地，他躺在血泊里，感觉没有人为自己舔愈伤口。
他坐在那里，他对赵春霖说：“好了，您走吧，我没有事，有些事情我要自己考虑一下”。
在那一刻，他突然就下了决心，他要把自己管辖的子公司做出业绩，让所有人看看自己的本领……
赵春霖走后，赵玉麟就走出了家门，在华光闪烁的路灯下，他一个人走着，夜色里人流汹涌，那些在街上闲逛的员工、各色的人物在他眼里闪现，那里面有低贱的也有高贵的，有卑鄙可耻的，也有高尚荣光的，有踌躇满志的，也有颓废消沉的，那一刻他笑了，他感觉自己融在这样的人流里，分不出了哪个是自己，找不到了曾经年少的自己，他要超越时空回去，找回那个少年，找回那个年少的充满力量和激情的自己。
他就那样一路的笑着向前走去，在工厂与村子交结的十字路口，他就遇到了木思萌，这个漂亮的姑娘，让人心旌摇曳的美女，正站在小摊边买东西。
于是，他就大声喊：“木思萌，木思萌……”
木思萌转身望了他一眼，却并没有搭理他，他于是就跑几步走过去，说：“美女，我有事找你商量呢……”说着，他就帮木思萌提她手里沉沉的袋子。
木思萌再望她一眼问：“你什么事，说。”
赵玉麟呵呵一笑说：“好啊，现在美女是副总裁了，说话的声调都变了。”
木思萌并没有直接回应他的话，依然问：“你到底有什么事？”
赵玉麟说：“我的可乐公司，需要你帮忙啊！”
木思萌问：“我能帮你什么忙？”
赵玉麟说：“我们的产品线、品牌需要你帮忙规划一下，还有广告传播策划也需要集团资源的支持。”
木思萌只是微微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
她转身坐上车子，然后向赵玉麟摆了摆头，示意他也坐进去。
赵玉麟笑了，把木思萌买得一箱猕猴桃搬进了车子，然后自己也坐到木思萌的车子里。
在木思萌的办公室，赵玉麟把自己对可乐公司的想法说给木思萌听，他说：“可乐产品生产工艺和配方，其实是差不多的，关键在于品牌的塑造，品牌价值的传递是非常重要的……”
木似萌说：“就我们来说，关键在于创建品牌核心价值统领的品牌文化，以鲜明的品牌风格区别于当前市场的大牌企业，所以第一步应该做好我们自我的品牌诊断，通过这些掌握对竞争对手的认识，有的放矢地与对手展开竞争。”
赵玉麟说：“好啊！你说的好……”
“然后，在做好诊断研判后，我们就重新规划品牌和生产线，做好品牌传播和公关，并在销售实操过程中，强调价格、促销等竞争工具的适时应用，同时我感觉在渠道策略方面也要创新。”木思萌继续说。
赵玉麟笑了，说：“还是你强，曾晃把你提升为副总裁是有眼光的。”
木思萌本来紧绷的脸上出现了一丝难得的笑容，她说：“是的，总裁他们对我太好了，我许多东西都是他们给的，其中总裁对我充分信任，黄小艳则教授了我许多我原本不会的知识，我能有今天需要感谢他们！”
赵玉麟尴尬地笑，停了一刻，他说：“不要认为我对曾晃就很坏，人都有犯错的时候，我也是，但我正在改正，并且，我会把今后的工作做得更好。”
木思萌望着赵玉麟说：“如果你能这样说并能切实按照你说的话做的话，那么总裁就没有看错你！”
赵玉麟笑，说：“我不想再辩解，事实将证明一切。”
木思萌说：“但愿如此。”然后，她又说：“是的，人都有犯错误的时候，我也是，曾经无知地堕入不知廉耻的深渊，但是我醒悟了，终于又站了起来，有了今天……”
赵玉麟望着她，他忽然发现这个女孩子还有着特异的诱惑力，而这种诱惑力，是自己原来从没有注意的，也从没有发现，那时是不是自己总轻视她，总站在比她高的位置看她，所以忽略了她的这些好处，而现在于她对面平视，才忽然感觉到她引人入胜的魅力，虽然自己与她会有很堕不同，而目前的这些正是他现在所需要的。
赵玉麟说：“我相信自己，能像你一样战胜自己。”
木思萌就笑了，这一次笑的很是甜美，她说：“其实，你也不是很差的人，要不总裁不会看上你！”
赵玉麟也笑了，说：“谢谢你，在这个时候还能这样对我说。”
木思萌又笑说：“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总裁不怪你就没问题，况且你是集团高层，为公司也做了不小的贡献。”
赵玉麟目光里有了感动，他想不到这个女孩子在这个时刻，会这样安慰自己，他有些不能自抑了，想哭，但是还是强自控制着自己。他想，她太好了，于是就恨自己当初的无知。
而木思萌望着他的眼睛说：“怎么了？感动了！其实你的这种被人蔑视的感受，我有过，并且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所以现在我能理解你！”说完，她就轻拍了他的肩膀一下说：“好好干吧，只要你真心悔改，我会帮助你。”
于是，他就握住了她的手，说：“思萌，谢谢你，真诚地谢谢你。”
木思萌再次甜甜地笑，说：“好了，我只是想证明总裁的目光没有错，他没有看错你，这样他也能安心。”
赵玉麟无语，他的心陷入痛苦的矛盾里，不知道怎样应对，他就那样地望着她，叹息了一声，最后说：“请看我今后吧。”说完，他就走出了木思萌的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