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潮拍案（二）

1

会议的召开，选在了晚上8点，这时村领导班子成员都吃过了晚饭，在灯光照的通明的会议桌前十几个人围坐在一起，香烟的味道和飘起的烟雾开始在整个房间里弥漫。
赵春霖首先发话，他说：“经过与林村长的充分讨论，我们决定召开这个会议，这个会议的主题就是大家一起研究村里办果汁厂的事，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曾老板，是来我们村投资的。”说完，他用手指了指曾晃。
于是所有人的眼光都洒向了曾晃，曾晃站起身来，向大家点头、微笑，然后说：“其实，我也是家里人，我是曾家庄的，96年到了广东，后来发了点小财，因为感觉到咱们这边经济不发达，就很想为乡里乡亲做点事，想了很久，感觉我们村子小，人少，地也少，不具备发展潜力，碰巧我与玉麟是从小玩到大的好朋友，又是同学，彼此非常了解和熟悉，给赵叔一说，他也非常支持，所以就来我们村投资了，希望各位给予支持！”
曾晃的话刚说完，一个人就大声问：“你有多少钱，要多少地，你办厂准备怎么办？”
赵春霖循着声音望去，那人是民兵连长兼六队队长林铁柱，心头一紧，提高声音说：“你急什么，难道还怕不告诉你？”
林铁柱干笑了一下：“好，好，那就让他说下去”，他面向曾晃说。
“曾老板，你先坐下”，赵春霖说，“让我来讲。”
于是曾晃坐下来，他似乎觉察到了什么，好像眼前飘着的烟雾，遮住了什么，但无法看得清楚。
只听赵春霖说：“这件事关系到我们村经济发展的问题，我希望大家能想清楚，考虑周全一些。我们都是村里的领导干部，应该为村民们办点实事，不能老考虑自己那一点东西，不要以为当官就是为自己捞摸好处，要真真正正地为村民办点事，这才是我们应该做的。我近一段时间经常发愁，看着别的村庄在各方面超过了我们村，我心里急呀，有时候半夜里都睡不着觉，当然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我知道林村长也是，他也是发急，恨不得一下子把别的村超过去，但是我们没有什么好项目，我们不能跟在别人的屁股后面去种苹果树吧？那已经晚了，现在好了，曾老板来了，给我们带来了资金和项目，这是我和林村长早就盼望的，昨天我把这件事到乡里跟孟乡长一说，孟乡长非常支持，他亲自给我们跑用地审批手续，并且说我们是在为全乡人民做好事，是在带动全乡经济的发展，这对我们来讲是很高的荣誉，所以我与林村长讨论后，决定召开这个会议，我与曾老板、林村长感到责任重大，我们决心把厂子办好，办出效益，让全体村民从中得到收益，现在要解决的问题是这个厂子建在哪个小队的地里，占用哪个小队的地？”
赵春霖说完后，目光在所有人的脸上打了一个旋转，他等待着有人出来说话，但是大家都在默默的抽烟，没有一个人主动出来发表意见。
于是赵春霖把目光移向了林助贤村长，林村长声音温和地说：“书记的话，实际上就是我想说的，我想大家也应该看得出，没有副业，没有工厂就没有出路，只靠你那二亩坷拉地，挣不了几个钱，大家把那不能挣钱的二亩坷拉地拿出来办工厂，前途要好的多，关于地的事，我想哪个小队地多，就先从哪个小队划拉出来，这样还同时解决了小队间分地不均衡的问题。”
林村长的话刚说完，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了林铁柱，林铁柱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凝重起来，他说：“我们队的地最多，但是我们的人也多，我说这话的意思不是反对办工厂，不是反对书记和村长，你们说的我都赞同，但是也要考虑我们村民没了地怎么办，是不是有什么补偿？还有我还是要问，曾老板要用多少地，用地少了可能没有问题，如果多的话，就是我同意了，也恐怕我们队的村民不同意。”
林铁柱话刚说完，林村长就说：“补偿是有，我们与曾老板商量过，厂子里一是考虑给予金钱补偿，每年每亩地给予600块，二是考虑让失去土地的村民去工厂上班，工资初定每月600块，这只是初定，以后工资效益好了，还要往上涨，这样算起来一个人的年收入达到一万多，远远超过种地的收入；至于用多少地，先划拉出来200亩再说。”
“但是，”林铁柱说，“补助太少了一些，一年才600块，工资也不算高，还有200亩不是小数。”
“什么？”赵玉霖拍了一下桌子，他有些发火，“你以为厂里刚开始有多少钱让你赚，办工厂是非常难的，刚开始资金紧缺你知道吗？还有用多少地，不要嫌多嫌少，要支持村里的工作，在这方面你应该有点觉悟才好！”他训斥着林铁柱。
林铁柱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我还要与村民代表或者村民商量一下，这毕竟不是我自己的事。”
“好，那你就去商量，我们等你一天的时间，明天晚上这个会还要开。”赵春霖说。
说完，赵春霖对曾晃说：“曾老板，你把项目投资、用地、销路以及建设的基本情况给大家说一说。”
于是，曾晃把面前的材料展开，详细的向与会人员做了通报。
曾晃通报完后，赵春霖问：“大家有什么意见或者想法，提出来一同商量！”
但仍然是没有人出来发表见解。
于是赵春霖说：“那就这样定了，明天晚上继续开会，还是研究这个问题，希望林铁柱明天能带来好消息。”
散会前，曾晃则给每人发了一盒“熊猫”烟，而林铁柱接过烟却说：“曾老板果然有钱，下回发烟的话，发大中华，那个听说比这个要好，让哥们过过瘾！”
曾晃笑说：“那好，中华才60多块钱一盒,我这个80多块钱，下一次就给你发“中华”，怎么样？”
于是全房间里的人都哄堂而笑了。
林铁柱脸上一阵发红，也尴尬地跟着笑了起来。

2
林铁柱伸手拽了拽已昏昏睡去的妻子，“英梅，醒醒，我跟你商量件事，”他说。
“啥事？我今天很累，不想与你哪个了！”她说着转过身去，继续睡。
林铁柱嘿嘿地笑了起来，“不是那事，你净歪想，是非常重要的事儿！”他说着一把从后面搂住了她。
她不说话，继续睡，但林铁柱抽出手，在她的胳肢窝里挠起痒来，她躲了两下，终于还是忍受不住翻过身子，闭着眼问：“你说，啥事儿？”
“我们要建工厂了，”他说。
“建它建起吧，碍我屁事！”她说着再翻过身子去睡。
“可是要占我们队的地！”林铁锤说。
“要占我们队的地，占多少？”她一骨碌爬起来望着他问。
“200亩！”林铁柱说。
“200亩？”她叫起来，“太多了吧，肯定不行啦！”
“不行怎么办？”他说，“人家老赵家人多撑劲，又有乡里支持，人家说的话，咱村里哪个敢不听！”
“唉，”她叹气，“那也不能这样啊，总得补偿点东西吧！”
林铁柱说，“不错，是有补偿，但我总感觉太少，那个姓曾的那么多钱，给的太少了！”
“有补偿啊，补偿多少，姓曾的又是谁？”她问。
“地按每年600块补偿，然后大家还可以到厂子里上班，每月工资600块，那个姓曾的叫曾晃，就是要建厂子的老板了！”林铁柱说。
“好像还行，”她说，“不算少是吧。”
“行个屁，”林铁柱情不自禁用手猛拍了一下的她的屁股：“那姓曾的那么多钱，抽烟都抽80块钱一盒的，占我们的地，却给我们这么少，也太欺侮人了吧。”
在她的一拍之下，她不由的大叫，说：“你打我干啥，我又不是姓曾的？”
“我激动的，”林铁柱说，“这种窝囊事，我坚决不干。”
“那你想怎么办？”她问。
“明儿，我要找我们队里的那几个刺棱头，和他们商量商量！”林铁柱说着使劲咬了一下牙，手却悄悄地抓住了她的胸，轻轻抚摸起来。


3
会议室里依然是烟雾缭绕，赵春霖坐在会议桌前方中央的位子上不断地抽烟。今晚会议多来了几个人，他们是林铁柱所属六队的村民代表，由于会议桌两旁的座位不够，他们都坐在离桌子远些的侧座上。
“关于村里建厂的事，铁柱都给你们说了，你们感觉怎么样？”赵春霖问那些村民代表。
“补偿和工资能不能再提高？”他们异口同声地说。
曾晃望着那些村民代表，他想起了自己的三叔，那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他家里穷，一个冬天，他出去卖冒着大雪从地里挖来的白菜，他从不怕吃苦的，从不怕的，但是却因为那个买菜的少给了他一分钱，就把那人打的头破血流，结果被抓进了派处所关了3天，但三叔不后悔，他太需要钱了。而面前的这些人……曾晃望着那些抽着烟，面容黢黑的村民代表，他们对钱的追求绝对不会亚于三叔的。
曾晃沉静地望着他们，曾晃问：“你们希望提高多少？”
“地要提高到1000块，工资要提高到900块”他们说。
曾晃摇了摇头，他知道如果是按照他们说的来做的话，自己就等于把所有资金洒给这些人，就目前来讲，不用开工建工厂了。
赵春霖望了一下曾晃，突然把桌子拍的山响，他对那些村民咆哮说：“你们真够大胆的，敢提出这样的要求，想不想被抓起来,你们这是与乡政府当前的招商引资政策做对。”
“但是我们的土地也是国家给的，也受保护！”其中的一个村民代表说。
“这个我知道，还用你们放屁”，赵春霖说，“要不厂子里会给你们补偿，做什么大梦！”
“但是，书记，补偿也太少了，你不会不让我们活吧？”另一个村民代表说。
赵春霖望了望那个村民代表，忽然站起身来，他说，“你说啥？不让你活，老子不让你活你又咋地？老子还把你家给端了呢？”赵春霖跨前一步指着那村民代表的脸骂起来。
那村民代表低下头去，但是他的脚使劲踩着水泥地，并用力跺了两下。
赵春霖坐回座位上，他冷笑了一下说：“就这样定了，补偿方案不变，如果谁敢反对，就把他抓起来，另外，林铁柱你小子听着，如果出了什么事，就先撤你的职，然后再把你关起来，说不定要判你大刑！”说完，他再次一拍桌子，起身走了。
于是，房间里开始沉寂，沉寂的可以听到香烟燃烧的声音，而那种声音在曾晃觉来，仿佛熊熊燃烧的火焰装在自己的心里，那种焦灼和焚烧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滋味。
过了大概5分钟，林村长以他贯有的温和口气说：“我知道我们村民都不懂政策，也看不清时事，没有远见，只看眼前芝麻粒一般的利，你们或许认为能得一点是一点，能逮住一点是一点，哪管长远。是的，你们缺钱花，想要钱，这个没有错，村里建厂就是想要你们有钱，但是刚建厂，厂子是非常困难的，正如种苹果一样，刚载下的苹果树是不结果的，所以大家不能提过高的要求，如果你们提了，厂子不答应你们，这就是矛盾，弄不好要起冲突，我想大家应该看清国家和乡里正在大搞投资活动，因为这可以拉动经济的发展，如果大家唱反调，是没有好处的，另外大家要知道，在政策上，你们只有土地使用的权，但是没有土地占有的权，所以要认真考虑一下，不要一时冲动，真的被抓起来，乡里乡亲就不好看了。”
林村长说完又问曾晃有什么事，曾晃摇头，于是林村长再问所有与会人员有什么事，大家都沉默。
林村长笑了，他说：“好了，那就这么定了，就按照书记说的办，补偿方案就这样定了。”说完，他一摆手示意散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