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家传奇（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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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康静琪走了，永远的离去了。从三十几岁开始孤苦伶仃一个人飘零了近半个世纪。无数个夜里，她老泪纵横，多少次梦里与柳生紧紧的相拥而泣。她像柔情的仙女一样坠落人间，哭过，笑过，努力过，挣扎过，饱尝尽人间的世态炎凉，瞬间化作翩翩飞舞的仙女永远的飞远了。
　　柳梦瑶带着对康静琪无限的思念，又回到了城里，回到了工作单位。丛林棉纺厂，一个享有盛名的大型轻工业工厂。厂里多数是女工，男工也有，只是少得可怜，像是大熊猫一样的稀少宝贵。男工一般不做挡车工，在棉纺厂做一些维修机器的工作，工作轻松，工资甚少。谁会在乎那点工资呢，他们之所以甘心情愿的一步迈进厂做工可不是为了挣那点可怜兮兮的工资，自然是另有图谋。各种厂矿之中，棉纺厂算得上美女云集。他们看中的自然也就不是那薪水了。他们像是一头扎进了幸福的猪，到处嗅着气味，找寻着自己的幸福。
　　柳梦瑶只请了三天的假，上班之初就摊上了这样的事情，心情怎会好的起来。
　　她偷偷的躲在车间狭小的角落掉眼泪。
　　“干嘛呢，跑这里来偷懒了啊！快去干活。”一个脸黑的如同锅底一样的女人发现了柳梦瑶。她瞪着黑溜溜的大眼睛，扯着嗓门吆喝，那感觉像是发现了惊天秘密，很值得炫耀一番的姿态。好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架势。柳梦瑶全然被吓到了，呆若木鸡一样的傻愣着。生气，委屈，眼泪无助的流着。
　　一个脸蛋白净略带粉色，眉如柳烟的女孩，拉着柳梦瑶离开了。女孩有个美丽的名字，水莲。那些年，幸好遇见了她陪着柳梦瑶。不然，那地方，柳梦瑶怕是一分钟也待不下去，尤其是当面对那扯着嗓门吆喝的冷飞雪，柳梦瑶的师傅，一个三十多岁，肤色黑的像是非洲移民的老女人。柳梦瑶不喜欢她，柳梦瑶从冷飞雪的眼睛里也明显的看出了讨厌，她也不喜欢这最后的闭门弟子。
　　“要干，就好好干，不干就走啊，哭什么，没出息的样。”冷飞雪的眼睛透着寒光，咄咄逼人。
　　冷血，无情，老天啊，怎会遇见这样的老妖婆，柳梦瑶不敢正视冷飞雪，感觉她的那眼神能杀死人。
　　有什么啊，不就是仗着进厂时间长，欺负人嘛，有什么了不起的！
　　冷飞雪算是工厂的老人，进厂有十年之久了。原来的一批老职工也都辞职的辞职，离厂的离厂，只有她，冷飞雪坚持到现在。哼，也只有像她如此这般冷血的人才会坚持的下来，骄傲什么呢，坚持了10年，不也只是混到了组长，小小的七品芝麻官而已。柳梦瑶很不以为然，如果我能坚持十年，保证比你强。然而，我能坚持到10年吗？我不知道，我不确定，但是有一点是很明确的，她不喜欢这鬼地方，一点都不喜欢。那种感觉如同不喜欢英杰介绍去的工厂一样的反感。不过，能有什么办法呢。16岁的梦哲在附近的另一家工厂上班，24个小时，有16个小时在工作。他都能坚持的下来，自己都已经是21岁的成年人了，怎好打退堂鼓。况且，当初答应了妈妈，姐弟俩一起进城就是为了能有个照应，这次再也不能耍小孩子脾气一走了之，为了梦哲，唉！坚持吧，能坚持多久算多久吧。
　　冷飞雪最得意徒弟的是素玉。柳梦瑶的师姐，比柳梦瑶小两岁的小师姐。在冷血的眼里，她柳梦瑶一百个好都抵不过素玉的一个眉毛。也难怪了，素玉的确生就一副美人模样。弯弯的柳叶眉，一双勾魂摄魂的明目，微微泛红的白皙娃娃脸，娇艳欲滴的红唇，柔美曼妙的身段，清新脱俗。柳梦瑶有点不喜欢素玉，尤其不喜欢素玉看见帅气男生时的那风骚眼神。
　　那天，素玉穿着一身深红的连衣裙，长发飘飘的经过厂保卫科。
　　“素玉，进来坐会呗。”打招呼的是刘一峰，眼睛直勾勾的望着素玉。
　　“怎么，要请客吗？”素玉拽着柳梦瑶要过去，柳梦瑶猛地拉住了她，“师姐，我们不是要出去买东西吗？”柳梦瑶不断的使着眼色，不要过去了，看那眼神，绝对的色狼。
　　“没事，熟人。”素玉好像感觉到了柳梦瑶的担心，“放心，他是我的老乡。走了，过去坐一会。”素玉拉着柳梦瑶走到了保卫科的门口，那双清秀的眼睛向里瞟了一眼，“科长，没在吧？”
　　“没有，今儿就我和小苏，苏进，退伍军人，新来的。”那个人背对着刘一峰坐着，好像是在看一本杂志。如此凝神聚力，完全没有注意到素玉和柳梦瑶的到来，对于刘一峰的一番介绍，似乎也根本没有听到，心无旁骛的低着头，看着杂志。刘一峰的眼睛开始不安分的打量着素玉，真是贪得无厌的家伙，眼睛瞬间又转到了柳梦瑶的身上，“这、这是？”
　　“我的小师妹柳梦瑶，才来的，怎么，漂亮吧！”
　　“漂亮，师姐师妹都漂亮！”
　　“贫嘴！”
　　那个叫苏进的，转过身一下站了起来，我的天，帅呆了！一米八的个头，身躯凛凛，玉树临风，那张脸像极了小猪罗志祥。柳梦瑶吃惊的愣着，素玉的眼睛瞬间放光，摆出千娇百媚的姿态，娇滴滴的声音，“帅哥，我是素玉，很高兴认识你。”
　　“你好，你们聊，我还有事！”真是一个不解风情的家伙，径直出了保卫科的门。素玉痴迷的望着远去的背影，“酷，酷呆了！”
　　柳梦瑶很不喜欢此时的素玉，有点风骚，有点痴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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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丛林棉纺厂的生活，像是梦魇一样的日子，柳梦瑶一点都不喜欢。尤其是遇上了冷飞雪这样的一个老女人。不知道是为什么，即便做的再努力，还是得不到冷飞雪的一句赞扬。那些年的那些事，其实我也看不懂。也许冷飞雪正是柳梦瑶眼中所定义的冷血一类的人，也许不是！究竟是怎样的一类人，姑且不去评论。单说，当时的柳梦瑶觉得所有的不愉快和抑郁都是她冷飞雪造成的，她简直就是个魔鬼，笼罩在自己的生活里，挥之不去。怕是世上再也找不出像冷飞雪如此这般冷酷无情的女人了。说到“女人”一词，柳梦瑶便会神经质的哼一声，“女人，她不配这个词！”确切的来说，女人的优点，在她冷飞雪的身上半点影子都没有，唯一能证实她是个女人的就是她生下了一个孩子。
　　那些日子像是绊住了脚，走的真慢。幸好还遇上了个水莲，还有个小师姐素玉，不然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是，柳梦瑶很看不惯素玉的招摇，可以这样说，同样都是一朵含苞的花蕾，素玉是招蜂惹蝶的一朵，柳梦瑶则是静静等待开放的一朵。平时，柳梦瑶和水莲走的近一些。
　　那天的晚上，柳梦瑶陪着水莲去小商店买东西。买了一大包的零嘴，水莲说好久不往家打电话了，有点想家了，也有点想兄弟姐妹了。那时候，手机很少人在用，一般公用电话打的比较多一些，尤其是像水莲这样的外来妹，公用电话既方便又实惠。于是，她拨通了家里的电话。叽里呱啦的说了好大一会功夫。水莲是外地的，家里姊妹五个，她排行老二。家里除了老五还是个七岁的孩子，其他的都出外打工了。老大在东北，老三老四在南方的某个城市。他们十五六岁就离家几百公里甚至是上千公里的路途，开始了独自走天涯，四海为家的漂泊。
　　柳梦瑶不想往家里打电话，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康静琪的丧事还不到一个月，柳亦伟还沉浸在痛苦之中，柳梦瑶不想打电话是因为害怕听见柳亦伟悲伤的声音。失去父母的那种痛苦和无助，只有他柳亦伟一个人懂得。
　　“梦瑶，你打电话吗？”唠唠叨叨了这么久，水莲终于想起了柳梦瑶还在等着自己。因为是外地人的缘故，口音有着大差异。所以水莲的那通电话，柳梦瑶听得不是很清楚，但也猜得出来，开口便是询问了父母的身体，地里庄稼的长势，进厂以来的点点滴滴，所有的牵挂和思念都在这絮絮叨叨之中了。
　　“我、我还是算了，你打吧。”
　　“哦、那我再给一个朋友打一通，等我一会！”
　　“嗯。”柳梦瑶点点头应着。
　　朋友？一说到“朋友”一词柳梦瑶就觉得很是陌生。她刚刚步入社会，还没有朋友。说“同学”倒是觉得好一些，亲切一些。柳梦瑶想起了凌笑天，只是他上了大学之后，再也没有了联系。还有那个程子路，自从那次信件之后，就再也没有再寄信过来。难道真的就这样结束了？有点不舍，有点想念。一串电话号码浮现在了脑海。是程子路寝室的电话，柳梦瑶从来没有打过一次。犹豫了好一阵，柳梦瑶走到另一部电话机旁，拨了过去，几声滴滴声之后，有人接了起来。
　　“你好，找谁？”一个男生的声音。
　　“我、我找程子路。”柳梦瑶紧张的结巴起来。
　　“哦、程子路有人找……”走廊里有人喊了一声。
　　过了一会功夫，听见有人跑了过来，拿起了话筒。
　　“喂、哪位？”那声音有点熟悉又有点陌生。
　　“是你吗？”柳梦瑶有点不确定，想要得到肯定。
　　“哦，你是柳梦瑶！是我，程子路。你怎样？还好吧？”
　　“还好，都好！”好吗？真的都好吗？明明一点都不好，为什么还要说假话，明明就不曾忘记，明明一直还在想念，为什么还要说假话？为什么？
　　“那就好！梦瑶，只要你好好的，我、我就放心了！我希望你幸福！”
　　“谢谢，我很幸福！”柳梦瑶啊柳梦瑶，你究竟是怎么了，是因为想念，因为舍不得才拨通的电话，可为什么总在说一些赌气的话，晕，真读不懂你了。
　　“刚才还说不打电话，这会偷偷摸摸的给谁打的？不会是男朋友吧！”不知道什么时候，水莲已经挂断了电话凑了过来，弄得柳梦瑶一脸尴尬，不知道该怎样介绍，男朋友？不、不是，虽然很想很想。柳梦瑶顿了一下，没有回答水莲的问题。
　　“谁在说话呢？”程子路的耳朵倒是灵通，竟然听到了水莲的说话声。
　　“同事，一起来的。”
　　“外地的吧！说话声真好听！”
　　“是吗？”
　　“是啊，真的很好听的声音！梦瑶、让她接电话，我跟她聊几句！”
　　“你、你、行……”柳梦瑶眼泪汪汪的把电话丢给了水莲，“他想和你聊聊！”
　　“你、没事吧！”水莲被柳梦瑶吓到了，不知所措。
　　“没事，我很好，你们聊！”柳梦瑶对着电话机说的那么大声。
　　这世界究竟是怎么了？变了，都变了，一切都变了！变得那么陌生，变得那么庸俗。这才几天啊，程子路你变了，变得已经认不出了你，变得和其他的男生无二样，庸俗！其实，程子路本来就是无二样的男生，只是在她柳梦瑶的眼里，一直是那么的完美，完美到超越世俗，这一切都是因为爱情。因为爱，把你想象的太完美，因为爱，才会心生醋味，因为爱，才怕失去……
　　“喂，你好！”那边的程子路迫不及待的先打了招呼。
　　“你好！”水莲接过电话，不知所云。
　　一分钟，十分钟，没想到水莲和程子路越聊越起劲，根本就没有挂断电话的意思。柳梦瑶走出了小商店，眼泪一下就涌了出来，伤心欲绝！程子路，在你的心里，我究竟算什么？三年的情意难道还不如水莲，一个陌生人。
　　柳梦瑶找了一块干净地，坐了下来。十月的晚上，凉凉的。霓虹灯闪烁着多情的光，飞驰而过的汽车，急匆匆的行人，谁会注意到这个泪流满面的伤心女孩，谁又会在意我流下的眼泪？
　　夜静静的安睡，微风轻轻的吹，原来我一直都是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