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栀玄（十二）

狐栀玄（十二）

肆拾肆

天气微凉，心情便亦是如此。

不夜城，我在期待着一个身影的到来，虽然，我不知道该以怎样的态度来面对她，可是，此刻我的确很希望可以见到她。那个座位依然空着，今晚，她不会来了吧？

舞台上，人们的午夜狂欢继续着，可是，我却找寻不到一点快乐的痕迹。突如其来的事情便总是在侵袭着我的思想，我想，有一天我必将死于我的思想的。

我的等待继续着，然而，今晚，注定是不会有结果的。

第二天，刚刚步入这个慵懒的城市，我不知何故，居然有一种吃早饭的想法，在包裹油条的报纸上，我看到了宫玄越的身影，他被很多的媒体包围着，似乎这次没有那么的风光，虽然我对他的一切在极力排斥着，可是却还是忍不住去关注，我觉得自己似乎已经中了他的毒，当然不是因为他设计的时装，因为对于那个领域，我简直是个白痴。

在报摊买了份小报，其实像这样的新闻人物的一点风吹草动，随意的一家报纸都会很好的报道的，而选择小报的原因，便是因为小报更具有一种猎奇的意味，虽然报道可能有些出入，但是街头小报便还是存在着，这就说明它还是在一定程度上满足了人们的需求的。

我笑。在阳光下，我的笑容在城市里，显得是那么的协调，第一次这么觉得。

小报的报道玄乎其玄，虽然有些夸张成分，但是巨幅的照片还是展示了这位巨星现在正处于一种煎熬之中，他开始怀疑自己的身世了，因为，他的母亲便不是自己的亲生母亲，在母亲的生日大宴上，这位巨星竟然失态到大闹筵席，其中还有一幅照片是他和那位老者之间怒目而视的，而那个老者便是宫鳞康。

小报便终是小报，我笑了笑。然后把它随手丢进了垃圾桶。这纯粹是在侮辱读者的智商，一个国际巨星能傻到那样的地步吗？虽然种种的东西在表明这个男人便和我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可是，我却不知何故的坚持着。也许是天生的那种孤傲吧，不得不承认的是我对于他所拥有的一切已经产生了深深的嫉妒，命运的选择吗？

他，便真是我的哥哥吗？

我的疑惑便是多余的，因为，在晚些的时候，我见到了玄越。他很随意的穿了一件黄色的风衣，举止显得有些懒散悠闲。脚上是英国的鞋子，很有一种英伦绅士的风格。透过这些，我看到他喜欢的风格，一种混合的风格，不同的时代，不同的风格中收集一些元素，也许，这便是他的创作的风格吧。的确，今晚他给人的感觉很随和，没有了光灯的照耀，他便恢复了常人的一面。

虽然着装很随和，但是他的身体里面还是透出一种高贵的气质，那种东西是掩饰不掉的，在他的面前，我忽然有一种自惭形秽的感觉。

“我们可以聊聊吗？”他的嘴角挂着笑。脸上的墨镜隐藏了他的大半部表情，也许是墨镜的缘故吧，这里的人们便没有发现他。我在猜测着，如果他的身份报露，这里的粉丝会有怎样的疯狂呢？

我打消了这样疯狂的想法，因为，他说我们要谈谈的。

“当然。”我做了个无所谓的手势，然后对着乐队的朋友说了声“今晚看你们的了。”便跟着他的脚步，向着外面走去。

今晚的月光很好，很柔和的照着，我们默默地走在大街上，也许在此刻，我们平静的走着，才会是一种彻底的平等。我能感觉得到他的气息，一种带着让人不可捉摸的气息。我们便只是沉默着，我知道，今晚的话匣便不会是我打开的。

我递过去一支烟，很劣质的那种。当我递过去的时候，我没有任何的想法，只是觉得一个人抽烟有些闷，或者该找个人来陪我抽，或者说是我一个人抽烟便是对眼前的这个陌生的朋友的一种不尊重吧。

他很礼貌的接过烟，在我的打火机的跳跃的火苗下，一个红点便开始闪烁。他很猛的抽了一口，然后便是剧烈的咳嗽。

“你不会抽烟吗？”我很疑惑的问他。

“哦，很早就戒了。”

“那你为什么不早说？”我有些责怪的问着他，面容上带着一种对自己的这种小聪明的极度的鄙视。

他笑了笑，然后便迈着步子继续向前走着。他的步子很坚定。

在那一刻，我很感动。真的。
肆拾伍

我们走着，不由得便来到了江边，在围栏边上，站定。今晚的江水很平静，很平静，整个城市的繁华便映在这无尽的江水中，让人有一种不祥的感觉，这便是一种虚拟的繁华吗？似乎在某个时刻这里的一切便仅仅是沉浸在水中的。的确，我是一个悲观主义者。

月光很柔和的照耀着，周边的一切似乎没有什么变动，一切静谧的让人有一种不适应的感觉。

“野狐，妈妈还好吗？”他开口了，脸上带着一种很复杂的表情，这是一种在成功男人的眼睛里很难见到的那种悲悯之情，似乎还带着些其他的元素。

“你都知道了？”我疑惑的问着，这一切似乎已经印证了早上的小报。

他解开风衣，伸出了自己的臂膀，左手上那个三瓣梅花的图案是那样的清晰，他在月光的沐浴下，透露出一种让人心疼的光芒。

“三瓣梅花。”我说着，轻轻地走上前去，他便是我的哥哥。

为他披上风衣，我们便在这皎洁的月光下，开始了攀谈。“妈妈很好的，她一直在天国里看着我们的。”

“嗯，我想知道关于母亲的一切。野狐。”他的眼神里带着一种期待的表情，此刻，他便像是孩子一般。

“母亲是一个妓女。”我很平和的说着，似乎就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的确，我似乎已经对这一切已经免疫了。抽了口烟，我继续了自己的讲述。“在一个山林里，她爱上了一个青年，他们青梅竹马，可是，命运却总是在捉弄着别人，不是吗？”我忽然间问了这么一句。似乎是在为那个女人诉说着委屈，又似乎在感慨着自己的一些东西。

玄越还是一种倾听的姿态。的确，这样的问题便是不需要人来回答的。

吐了一个烟圈，在柔和的晚风的吹拂下，它便开始朝着江中心飘荡过去，随之，便消失在黑暗之中，我想，在那里它们会继续自己的暗夜舞蹈的，只是，没有我这样痴迷的欣赏者罢了。

“一个老女人便在阻止着这场婚姻，于是，他们选择了逃离。如果那天下着雨，打着雷，该是多么感人的一种画面呢？浪漫的爱情，抛弃世俗。不过，那天却是晴朗的，老天似乎很不公的。在这个城市里，他们生活着，过着一种流浪的生活，如狗一般的生活。那个女人怀了孩子，在这个城市里卑微的屈膝着，也许便是为了这个他们所谓的爱情的结晶吧。终于，在宫鳞康的帮助下，这个孩子顺利的生产了，而那个青年便带着孩子回到山村，一切似乎很平和的。女人便留在了宫家。的确，她的任务便是为宫家生下一个男孩，而她很出色的完成了这个任务，我们便是这个任务下的产物，不是吗？”我笑了笑，一种很卑微的笑容，心早已在某个时刻里碎裂了。

而这一切，对于眼前这个国际巨星来说，便似乎是天方夜谭一般的，的确，这很像是一部小说，而我们便是整个故事的主角。

“后来呢？”他的声音有些颤抖。“给我一支烟，可以吗？”他主动的要求着。

我递过去一支烟，为他点上，然后很平静的抽了一口，似乎是为他做一个示范，的确，在一些时候，苦难的经历也许会成为一种炫耀的资本，而我便似乎在利用这样的资本来控诉这个肮脏的世界。

“后来，你留在了宫家的大院，而我和母亲继续在这里流浪。就这么简单。”我带着些气愤地说着，虽然这些气氛与哥哥无关，但是我确实是需要一个讲述的对象。而陌生人便是对这样的故事不感兴趣，而眼前的这个人，这个主角，便似乎是这个故事最适合的受众了。

哥哥走过来，揽着我的头，我们便抱在了一起。也许一个拥抱的温暖是有限的，但是那种刻骨铭心的感觉让我毕生难忘。

“那个女人为了生存，在这个肮脏的城市里，过着最卑微的生活，生不如死，很多的时候我在思索着这个女人生存的意义，也许，我们便是她活下去的唯一的理由吧。五年之后的一个下午，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下午。那个女人在出租屋里，选择了结束自己的生命，我不知道那天发生了什么，她第一次那么的决绝，要离开这个世界，而我便是她走往天国道路的一个伴。可是，我在经历了几天之后，活了过来。也许是那个女人的仁慈吧，她下的药便没有那么的毒。”

哥哥早已泪流满面，“你恨妈妈吗？”

“没有！”我很坚定的说着。“一直以来，我仰望天空，我知道，她一定在看着我们，她一定有很多的话想和我说。我想问问她，她为什么要离开这个世界，抛弃了那个一直爱他的孩子，我想问问她，究竟是什么让她走上了这条道路。这，也就是我来这座城市的原因……”

“野狐——”

在讲述完毕之后，我们便在江边的沙地上，躺着，依偎着。他的风衣下面，是两颗跳动的心脏，是一对兄弟对母亲的深沉的爱意，我们便看着天空。

妈妈，你看到了吗？我们的心底在默默地呼唤着，我感应到了哥哥的心声，我想，他也会的。

肆拾陆

第二天，我便直接来到了不夜城。而玄越要赶回他的工作室，我们便都在忙碌着，只是，每个人的忙碌便是不同的吧。在他离开的时候，拍了拍我的肩膀，我知道这些东西的分量。

薇姐不在，不夜城也在这个时刻里恢复了一种静寂，对于这样的静寂我感觉到一种恐惧。习惯了这里的繁华，我不敢想象，如果那一天这里便化作一片寂静的角落，我将会成为什么样子。

我便在倩楠经常坐的位子上坐了下来，这里，离舞台的距离，我丈量过的，二十步。我们会跨过这个二十步的距离吗？我不知道。可是，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情愫在牵绊着我，让我不知道该怎样去面对她，我们便真的如薇姐所说的只是一种利用关系吗？

在她的那个角度，我在观察着舞台上的一切，无疑，这个角度便是最好的，舞台上那个我经常占据的位置便是跟她有着很好的视觉接触的，而且，在观看的时候，便不会被人们观察到的，这，也许便是一个秘密吧。

薇姐回来了，脸上写满了兴奋，似乎是中了六合彩。

我迎合着走过去，薇姐的兴奋很难抑制住的，她很夸张的扑到了我的怀里，这在以往便是得不到的赏识。虽然，在某些时刻这个女人是属于我的，但是我还是认为我们的关系便是在一个阴暗的角落里，畸形的成长便好，而对于这样夸张的表现，我似乎难以接受。

“野狐，你的机会来了。”薇姐似乎是在对每个人喊着。

我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不知道像我这样的人会有什么发达的机会，而我在骨子里便是企及发达的，虽然会包含着一种天生的厌倦，抑或可以叫做痛恨，但是，我不得不承认的是，我便也需要世俗的认可。

事情是这样的，一歌唱片公司为了巩固自己的市场，近期内准备在全归范围内展开一项选拔新秀的活动。的确，这与我来说便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一歌公司是业界的老大，在它的旗下现在有很多著名的签约歌手的，在各地的大奖赛上，总是能看到这个公司的艺人的身影，可以说，能够进一歌公司，便是对你的能力的一种极大的肯定。

面试是在一周之后，野狐，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我已经为你报了名，好好准备吧，当大明星了要记得薇姐哦。

我笑了笑，算是对薇姐的一种感激。

对于这一点，我从来没有过怀疑的。我对自己有着足够的自信，而这一切，便是缘于童年的一种挚爱。

栎木，你在哪里？我在心底默默的呼唤着。

我想，我该为明天的面试准备些东西了，虽然在很大的程度上我是有把握的，但是，毕竟是难得的一次机会，我不想因为有任何的差错。

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第一个想告诉的便是栀木。很奇怪的感觉，也许那里已经不再是爱了，而是一种真挚的亲情，一种对温暖的渴望。我知道，在自己不开心不快乐最冷寂的时候，便是那个女孩子在一直陪伴着我。在很多的时候，我感受不到一种温暖，虽然那种温暖在我的周围，姥姥的，抑或还有别人的。但是那种爱的方式便是我所不喜欢的。有人说，当别人没有以你希望的方式来爱你的时候，并不代表他不爱你。

我知道其中蕴含的道理，可是，我却固执的认为，爱便是一种让人感觉到温暖的东西，如果没有良好的土壤，便终究是会凋谢的，难道不是吗？

栀木，我在心里默默地呼唤着你，在一些时刻，我甚至觉得自己已经将你遗忘了，可是当你站在舞台上的时候，我却分明的感觉到了你的呼吸，你的发香，你说过的，你是那么的希望闻到我的棉制衬衣的味道，那里面，夹杂着你的泪的芳香，我便感受着一种暖人的润湿，而你也在我的怀抱的温暖里感受到一种难觅的气息。

当我这样想着的时候，我的头脑便开始发热，有一种头痛欲裂的感觉。我不知道自己将怎样来面对这一切，来怎样面对那个自己最熟识的女孩，我们便终会做一辈子的陌生人吗？

有一种美，便是得不到的，只能在远处默默的欣赏着，我想，栀木于我便是这样的美吧。

肆拾柒

虽然心里有十足的把握，可是，毕竟还是有一丝的忐忑。在接下来的一周时间里，我便是躲在小屋里，聆听自己的心声，为了保持一个良好的状态，我甚至将烟统统地扔掉，一个好嗓子与我来说是十分重要的。

也许，和朋友聊聊天便是不错的选择，而我，却没有。的确，在这个我生活的都市里面，便没有真正的朋友。忽然之间，便有一种感慨，而这种感慨便开始影响我的心情，我知道我不能这样下去的，这与我来说便无异于慢性自杀。虽然在骨子里我是喜欢一种宁静的感觉，可是，我的心声便也是需要聆听的。

而我的选择便是很简单，在山林里面的习惯，我会和那些昆虫对话的。在我开始慨叹的时候，我便发觉其实一些东西便是一直存在在你的周围的，而只是缺乏一种发现的眼睛而以，比如在我很小的时候便开始陪伴我的花花草草，那些嗡嗡的昆虫，虽然远离了一些东西，可是，那份恬淡的感动却自始至终的伴随在我的左右。这样想着的时候，心情便也就好了许多。

我想，我该为你们送上一点礼物的，也许，此刻便是最好的报答你们的时候了。

嘴角上扬，我笑得很甜。

面试如期举行，薇姐说要送我，我找了个借口，没有接受。虽然我很希望可以有人陪我一起面对这样的一次人生选择，可是，那个人便注定不是薇姐，虽然在某些时刻，我很感激她。

但，感激终代表不了一些东西的。

第一轮的面试，是演唱一些著名的曲目，我知道这与各位选手来说便是没什么难度的，毕竟能够走进一歌公司的大厦，本身便是一种挑战。可是，还是有几个选手由于紧张而失去了声音的那种纯正，很遗憾的，一些人便离开了。

在我之前，是一个甜甜的女生，她的声音很柔，很美。在经历了一种如同梵乐般美妙的声音之后，我的心情很愉悦。

到我了，我的曲目是埃萨尼亚的《Goodnight,Baby》。这是一个女声，我很诧异，怎么会选这个曲目，因为这个曲目便不是那种大师级的作品。而且还远未达到流行与世界的高度，但是，这的确是我很喜欢的一个曲目。因为，那里便有一些不可言说的记忆。

我开始了。

白月光洒满记忆，屋窗外，一个白衣女子出现在了我的面前。她的面容便如月光般洁白，轻柔，带着甜甜的微笑。我只是在阁楼下面，默默的看着。也许，每晚的吟唱，每晚的晚安便已经成为彼此的习惯。我们甚至连一句话也没说过，甚至连彼此的名字都不知道，甚至在某天大街上擦肩而过，只是默默的吻着彼此的气息。我们习惯了每晚枕着彼此的祝福安眠。而《Goodnight，Baby》便是描绘的这么一个故事。在一个雪夜，男孩在一次意外之中，丧失了生命。女孩很是失落的在窗前等着，等着，月光皎洁，洒满阁楼。那些记忆便如同流水般，潺潺的流过。就在那个夜晚，女孩写下了这首著名的曲子《Goodnight，Baby》。

男孩离开的日子，女孩便一直在吟唱这首曲子，终于在一个午后，女孩长眠在男孩的墓前。家人为了纪念这份伟大的爱情，将两人的墓葬合二为一。以后，每当秋天到来的时候，他们的墓葬边上，便会飞来许许多多的蝴蝶。而一些音乐大师将这些便也写入了《Goodnight，Baby》，于是曲子变成了现在的版本。

在我的演唱过程中，我的脑海里一直反复的出现着这个故事中温馨的画面，而在最后蝴蝶的翻飞，我仿佛回到了那个熟悉的时刻。

一曲唱完，我的眼角开始湿润。我注意到了，一些评委的眼睛也开始润了，我知道，他们是知道这个故事的，而他们之所以选择这个曲目，我想，愿意大概也是如此吧。

一些选手很不以为然，我知道，背后的故事他们便是不知道的，而音乐的语言，他们似乎没有真正的听懂。的确，很多的时候，音乐便是一种心语，她可以很清楚的诉说我们的一切，而真正懂得音乐的人，会以一种聆听的姿态去倾听那音乐背后的故事的，我想，这便是音乐的成功之处，而且也便是我喜欢音乐的一种缘故吧。

临近中午，我们被通知明天继续参加第二轮的面试。而一些朋友便是注定今天就要离开了，我想送上自己的一份祝福。

在走出一歌大厦的时候，一个中年男子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很礼貌的感谢了他。虽然我不知道他是谁，但是一种善意的鼓励便是对我最大的帮助吧，即便在很多的时候我并不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