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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掏野菜(十三)因为野菜的战争

作品名称:最后一个乌托邦      作者:赵文元      发布时间:2014-05-05 18:33:25      字数:6642

  (十二)掏野菜
  
  母亲引着我跟在背着箩筐的父亲的后面上了村路。见许多人家都已经在急急忙忙地往村外走着。大家都避乎着不打招呼,阴着脸低着头自顾自地走着,因为都为自己昨夜被劫时的狼狈而脸红,生怕别人问起来时难堪。
  还没到村口,就听见李五根苍老凄惨的嚎哭声,里面夹杂着些含混不清的语言。这哭声象凶暴的魔鬼,钻进了每个人的心里啃咬着。人们唯一的办法就是快快地从他家门前经过。
  离的近了,我才听清他在就哭就说:“老四呀,你死了,谁还顾我呀!”
  这时,就见最爱看热闹的光棍张顺站在李五根的院门对面,满脸戚戚,但又幸灾乐祸眉飞色舞地对从他面前经过的人说:“啊呀,多可怕呀,李老四昨天被土匪一枪把头打了个稀巴烂,血流了这么大(他的两只胳膊比划着一个大圆圈)一滩。呀,多可怕!啊呀,李五根可惨了,他该靠谁呀……”
  人们都不答他的话茬,低着头急急忙忙从他和李五根的院门之间冲过去了,仿佛冲过了他的声音和李五根的哭声组成的一道关卡似的。
  我看见了李五根的二儿子和二儿媳带着儿子和女儿在前面缩着头紧走着,看那架势恨不得缩小得没人能看见了他们才好呢。我拉了一下母亲的衣襟小声问:“妈,他们怎么不去看一看李五根呀。”
  母亲低声叹口气:“这年头谁还顾得上谁呀!别管闲事!”我就不敢开口了。
  一出村口,一家一户就四散开来,一个个脸上恨巴巴的,生怕别的人家跟了来,好像自己奔去的方向有着金元宝,怕别人来和自己抢。
  父母踟蹰了半天,选了一个方向,就带着我向前走去。
  太阳升起来了。万里无云,天呈瓦蓝色。光秃秃的土地龟裂着,又硬又棱的裂口硌的我穿着草鞋的脚板直疼,有时踩碎了裂口,裂口往起一合,就夹住了我的鞋底和脚底板上的肉皮,疼的我直跳。裂口处凡是看得见的草根庄稼根早被人掏去了。一棵棵不知道叫什么的树,枝条早被折光了,树皮也被剥的光溜溜的了,裸着的白花花的身子立在田野里,象被人剔得只剩下了一副骨架戳在那里。偶尔从背静处寻到了一星半点儿野菜野草,一家人就怕被一只无形的手伸过来抢去了一般,赶紧掏起来丢进箩筐里。
  太阳越升越高了,光秃秃的田野开始冒着晃悠悠的白气。
  母亲的气喘声越来越厉害了,我的肚子骨碌碌地快把我的前后肚皮刮透了。
  父亲左瞅右瞅,带着我们钻进一个山洼里。这是一处阴凉地。父亲贴着山崖用小铲开始挖土。挖了半尺深才见湿土,又挖了一尺多深。父亲对母亲说:“渗出水来你们就喝。”就走到山洼外四处瞭哨着。
  我和母亲就舔着嘴唇眼巴巴地盯着坑。好久才渗出半碗水来。母亲就让我去喝,我让母亲喝,母亲就推我一把,恼道:“快喝!”我就跪在地上,两肘大叉开支在小坑的两边,象牛喝水一样把嘴伸进坑里的水里,一口气就喝干了,才懊恼没给母亲留一点儿,就惭愧地看着母亲。母亲说没事,还会渗出来的。果然好一会儿又渗出半碗水来,母亲就象我那样喝干了水。等再渗出来,我和母亲就叫父亲来喝了。就这样三番五次的,三个人总算觉得不太渴了,也止住了点儿饿。
  母亲忧愁地说:“家里没水了,这三个娃子渴的受得了吗?”
  父亲看看太阳,说:“咱再掏一会儿就回吧。”我们就钻出山洼来又转悠着掏野菜。
  下午的田野里不时传来打斗哭叫声,让人心里紧揪揪的。父亲说,这是没掏到多少野菜的人急了,抢人家的野菜。我听了就忐忑起来,紧紧地盯着父亲臂弯里的箩筐。
  太阳落山时我们进了村。村口的李五根不哭了。但一股死狗的臭味直往人的鼻子里钻。
  父亲叹口气:“该赶紧埋了呀,这么热的天哪能暴在外面!”
  母亲叹口气:“李五根七十多了,连院门都走不出去了,还能掏得动土了?”
  我们一进家,大妹二妹和弟弟就哭叫着蹒跚过来。母亲就把他们搂在怀里。父亲赶紧抱起那只米坛子去村后那眼还流着一口水的泉眼上排队打水去了。
  我们都围着母亲嚷着饿,母亲就嚼碎野菜喂我们。二妹咽不下去,母亲就打着让她咽下去。母亲就问大妹谁来过咱家,大妹说黄猫来过。母亲警觉起来,问他来干什么?大妹说她也不知道。母亲问大妹黄猫没问你什么?大妹说没问,只是四处搜寻了一番,不知道他找什么。
  星星出满天了。父亲才抱回一坛子水来,把坛子架在那个简易的炉灶上烧起水来煮野菜。母亲硬留下了一些,说不能一次吃完。
  吃完了我们的晚饭,母亲对父亲说:“黄猫这个鬼东西,昨夜总是偷偷地看了土匪抢咱们了,知道咱窝下了些米。幸亏咱早上多了个心眼儿,否则这个鬼东西就把米偷走了。”
  父亲说:“明天你留在家里吧,看好了这些野菜,留下娃子不顶事。”
  睡梦中我忽然警觉地醒来,见父母不在了,大吃一惊,急忙爬起来走了出去,隐隐地听见屋后有响动,就摸了过去偷偷地瞅,朦胧中见父亲在茅厕里轻手轻脚地用他那把心爱的铁锹掏着茅坑,齐他半腰深了才住手,把炉灰垫在坑底,再直起腰时,母亲就鬼鬼祟祟地把那两只装米的袖筒飞快地递给父亲。父亲就把它们小心地接过去放在坑底,用炉灰苫住了,先填干土,再把湿土苫在上面,然后把铲在一边的屎堆在上面,还不放心,就又往上面尿了一道尿,才和母亲赶紧离开。我正担心怎么能赶在他们前面回去,却见他们又转到了柴草棚里,我就又摸了过去,见父亲又再挖坑,把剩下的那些野菜埋在了坑里。在他们快要完工时,我赶紧溜回了屋躺在了原处。
  
  (十三)因为野菜的战争
  
  五更头我忽然醒来,听见二妹哑哑地哭着。听见母亲在乖哄着二妹。偶尔听见父亲的叹息。这一切都在幽暗之中,使人觉得不真实。可我知道这是真的。就听母亲说:“总是那个挨千刀的土匪掐破了她的喉咙,现在发炎了。这可怎么办呢?”
  父亲不吱声。
  母亲又说:“现在正是五月,要是往年,去野地里采些艾叶回来,熬着喝上几天就好了,可现在去哪找艾叶呢?”
  父亲还是不吱声。
  母亲就恼了:“你哑巴了?”
  父亲恼道:“你不是废话吗?我去打水去了。”就赌气地站起来向米坛子走去,幽暗中象一只影子在动。
  我一骨碌爬起来:“爹,我跟你去打水吧。”
  母亲:“名名,躺着省些劲儿,好和你爹去掏野菜。”
  见我不情愿的样,抱着米坛子的父亲说:“让他去吧,小孩子蹦蹦跳跳的才能有劲儿呢。”
  母亲叹息一声让我走了。
  父亲是要到村后那眼名叫龙眼的泉边打水的。自从干旱开始,我很喜欢和爹到龙眼去打水,因为那里人多热闹。先开始龙眼的水还旺,人们说笑着各打各的,然后就各自回家去了,要是有人等不及了,就多走几步路到别的泉边去打水。人们都以为干旱很快就过去了,天上很快就会乌云翻滚起来的,可没想到一天旱似一天,别的泉眼相继断流了,全村人都被拘到了这眼也变的象咽气时的狗一样吐着白沫的泉边了。很快的就争执了起来,打斗了起来,结果家家户户半天也打不回水去,弄不好还得赔上个坛坛罐罐,或许还会变成个血头郎的。于是村长想出了个办法,那就是排队,谁插队,或者不排队,全村人就一齐动手把他撵出村去。于是人们才开始井然有序地打水了。
  在稀微的晨光中我随着父亲深一脚浅一脚地向龙眼走去。远远地就瞭见一溜人排在龙眼边,黑乎乎的象一溜影子。
  我和父亲向队尾走去。见人们一个个阴着脸阴郁地盯着排在自己前面的人,那眼神在骂着:“该死的,你怎么会排在我前面了!”又不时烦躁地盯着正在打水的人:“该死的,你慢腾腾的干什么呀!要把龙眼的水都打光吗?”还不时地往自己后面厌烦地扫一眼:“啊呀,怎么这么多人呀,咋就不死去一些呀!”
  我和父亲的到来人们虽然没用正眼去撩,但一个个脸上又增添了厌烦:“又来了一个!”
  好在家家都没有多余的盛水家具,很快就打满了自己的家具离开了。
  这一次我从队列前象检阅一般地从一个个人前经过,见许多人手里盛水的家具残破不全,知道这是昨夜土匪的杰作,知道这是家家户户仅有的能盛水的家具了。相比之下我父亲抱在怀里的米坛子就气派多了。
  我和父亲就这样好半天随着队列往前挪一步,当东方曙色乍现时终于轮到我们打水了。泉眼下是个盘大的小坑,泉水得一会儿流满了坑。
  父亲和别人一样,用手把水掬到坛子里。由于我们的坛子大,好半天也没掬满,我们身后的人就催开了,我就不满而又胆怯地去瞅他们,见他们的眼神恨巴巴的,好像是我们打的是泉里的最后一口水了。
  他们的心情我能理解,因为刚才快轮到我们打水的时候,我们不也是这样看着正在打水的人吗?只有当第一掬水进了自己的家具里时心才算踏实了。但我父亲只当没听见,一掬一掬地掬着。快满了的时候,我们身后的那个人就毛了,提起我家的坛子丢在了一边,仄棱着头骂骂咧咧地把他的半截破坛子放在了我家的坛子原来的位置上:“这么大个坛子,打满了你能抱得动吗?真是人心没足!就不替我们这些没有盛水家具的人想一想,一天我们得跑多少回!”就往自己的半截坛子里掬起水来。
  父亲想发火,但见众人都怒视着他,才明白自己的这只囫囵的大坛子使自己成了全村人嫉恨的对象了,弄不好还会被驱逐出村庄呢!只得忍气吞声地抱起坛子带着吓坏了的我往回走。
  母亲早已把干草准备好了。父亲把坛子架在了简易的炉灶上,熟练地用两块儿石头互相击打着,火星不停地射进干草里,好一会儿才袅袅地冒开了一丝白烟。
  白烟慢慢地粗了,父亲就用手扶着干草离开地面一些,撅着屁股趴在地上,一口一口地吹着干草冒烟的地方,那地方的火就一红一暗的,烟就暴烈地升腾了起来。终于噗一声,那地方腾起一团火来,一股蘑菇云就翻滚着直向上窜,干草就在火焰里辟辟啪啪地响着,父亲赶紧把干草擩进灶里,白烟就从灶里窜出来,升腾上几米高就慢了下来,整个烟带就象一条白中发紫的龙一样盘旋着,慢吞吞地斜着象天空升去。有时会盘旋到地面上来,吞没了我们,呛得我们直流泪咳嗽。
  我正纳闷父亲烧水还干什么,因为我见他们昨天把剩下的野菜都埋了。可等水快开了时,母亲不知道从哪里又找出了一团野菜来,丢进了坛子里。
  野菜煮好了,父亲又把它搛进那只支棱起来的破锅里凉了凉,我们又开始用树枝折成的筷子吃,每嚼一口咽一口是那样的艰难,喉咙里象有无数只小针在扎着似的。
  母亲又嚼着野菜喂二妹,但二妹脸鲜红,象正旺的红碳一样。眼皮沉重得她怎么也睁不开,不管母亲怎么吓唬,怎么乖哄,恍恍惚惚的没什么反应。父亲别着脸不去看泪水涟涟的母亲。我的心沉甸甸的,象预感到了不幸。
  吃罢饭,父亲背起箩筐,带着我上了村路。村路上的人都急急忙忙地往村外赶,都不看对方,但满脸流露着对别人的憎厌之色。
  快到村口了。我不由得捏住了鼻子。就见老光棍张顺隔着村路又站在李五根家的院门对面,一脸急不可待地向人们报告重要新闻的样子,喋喋不休地冲每个经过的人说着什么,但人们都不理他,径直从他面前走过去了。当他看见我捏着鼻子走过来时,就宽慰我说:“名名,用不着捏鼻子了,昨夜李老大李老二李老三来了把李老四埋了。李老大给李五根留下一碗野菜走了,李老二给李五根留下半坛子水走了,李老三什么也没给他留就走了。唉,李五根一眼看下是活不了几天了。”他抓紧时间一口气冲我和父亲说完了这些话,生怕我走远些就听不全他的话了。
  等听不见了张顺的絮叨,我心里纳闷:“人人都惊慌失措地去掏野菜,捋树叶,剥树皮,就这个张顺一天游手好闲的,难道他是神仙,不用填肚子?”
  我和父亲象所有的人一样,一进田野就甩开别人只管向前奔,因为近处的田野早连干草根也没有了。
  以前人们奔到村界就打起转来,在自己村子的地境里找开了野菜,因为在特殊的年代里,村界是神圣不可侵犯的,一旦侵犯,就会暴发村与村之间的械斗。可今天我和父亲忽然瞭见村里人都奔向了邻村的地境里去了,就想也没想,也奔了过去,仿佛迟了一步好东西就都被人家抢光了似的,因为我们一直觉得邻村的地里野菜一定很多,所以一进邻村的地里,我和父亲不由得满怀希望,以为一会儿就能掏满一箩筐野菜,而且心里涌动着窃夺的快感,得外财的兴奋。一整天都兴冲冲地提心吊胆地转着掏着,到太阳快落山时,才发觉箩筐里的野菜连昨天多都没有,就失望地往回走。
  快到村界时,瞭见村界上聚着一些人,隐隐地有争吵声。我见父亲不象以前那样,一见争吵的村里人就躲开了走,而是激愤了起来,黑着脸直向那群人走去。
  我们去了人群边站了一会儿,才从人们杂乱的争吵声里听明白了,是邻村人截住了两个我们村的人,指责他们掏了他们村的野菜,要他们把野菜留下,而我们村的人反过来指责他们也去我们村的地里掏野菜去了,没掏到野菜只能怪你的运气不好,没有资格扣留别人的野菜。这样争吵着,就见两村的人越聚越多。我奇怪地发现,从我们村的地里过来的都是邻村人,而从邻村的地里过来的都是我们村的人。嘿!今天两个村的人好像商量好了似的,都偷偷地去别人的地里去掏野菜去了。我还发现一个问题,那就是最近一见了面就象黑七见了黑八一样谁也见不得谁的村里人,现在面对着外村人都一下子变成了一家人,齐心的不得了。
  人是越聚越多了。我和父亲就被骚动的人群挤散了,但奇怪的是,不知什么时候,父亲挎着的箩筐挎到了我的臂弯里了。
  忽然人群动荡了起来,人群先象水面中心掉进了一块儿石头时水波从中心象四外波涌那样向四外涌动着,又象涌向四外的水波又向中心涌回来那样,涌开来的人群又向心地涌了回来。这时我听见暴烈的喊骂声炸响了起来,人群再次向外涌动了起来,象炸弹爆炸后的气浪把人们向四外推掀着一样。
  我被人浪推着踩着踢着撞着滚到了人群外围艰难地爬了起来,才见两村的男人们象两群野狗一样疯狂地厮打了起来,他们的这边站着我们村的妇女孩子,那边站着邻村的妇女孩子,看护着各自的箩筐,疯狂地叫骂着助阵。可很快的,两村的妇女孩子们竟然绕过来另外开辟了一个战场厮打了起来,各自的箩筐顷刻间辟辟啪啪被踩扁了,因为女人和孩子先不顾一切争夺的就是对方的箩筐,所以到头来双方的箩筐都摔破在了地上,双方还掘墓鞭尸般地狠命地踹着崴着对方的烂箩筐,然后才你抓我的脸,我咬你的鼻子地厮打了起来。
  我正惊奇地发觉女人厮打起来比男人更凶狠,忽然后腰被猛踹了一脚,我就向前扑跌,同时两眼发花,等我趔趄着快站稳了,后脑勺又被一击,两眼一黑就摔倒了。等我再能看清东西了,见一个比我壮实的男孩正凶狠地踩踏我的箩筐,我就疯了一样爬起来扑了上去,于是两人都倒在了地上翻来滚去。我敌不过这男孩,被他压在了身下,他就一拳一拳地砸在我的脸上,我的脑袋很快就木木的觉不得疼痛了,也失去了意识。等我再有了意识,见我们村的另一个孩子正努力想把那个孩子压在身下。我见另一个邻村的孩子正从后面向他扑来,我就赶紧爬起来迎住了那个孩子厮打了起来。忽然我被人从后面拎着领口摔倒了,一个妇女凶狠地赶上来就要踹我,就见我们村的一个女人扑过来推开了这个女人,两个女人就厮打了起来,我就跳起来去帮我们村的那个女人,而那个男孩就又向我扑过来……
  实际上这场战争的时间远比我给你叙述的时间要短,因为人们都虚弱的可怕,不一会儿就都虚脱地倒地了,你就是往死踹他他也没力气动一动了,可是谁还有往死踹别人的力气了呢?所以很快地上百号人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先开始还狠巴巴地互相威胁着对方,可很快就只响着呼哧呼哧的喘息声了。而上百号人的喘息声聚在一起,你只听见象风吹过上百个窟窿时那样呼呼地响着,根本听不出这是人的喘息声。
  太阳蹲在了山顶上了。山的庞大的影子远远地碾压了过来,慢慢地,不可阻挡地一点儿一点儿吞咽着这一群横七竖八的人。
  忽然,我觉得我的脚被动了一下。我吃力地抬头一看,见一个邻村的小孩象猴子一样爬着,在把我脚下的踩成了泥的野菜往起捋着。我令人吃惊地爬了起来,去和他争那点儿烂野菜,结果一人争了一半,但奇怪的是,我们不再去抢对方的另一半了。我环视了一下,见有些女人和孩子都在干这样的事,都哑巴了一样不声不响。我也就不声不响地干了起来,把我破烂的褂子脱了下来,把泥一样的野菜兜在破褂子里。很快地,男人们也行动了起来,都不打斗了,只是在争速度,就如同两只鸡争着几粒米一样,进了对方的嘴里的就不去争了。整个场面除了风一样的喘息声和偶尔低沉的骂声,以及一两下击打声外,什么也没有了。
  忽然,一个粗嘎的声音爆响了起来:“你们这是在自寻死路呀!”大家吃惊地都住了手,寻声望去,见邻村一个四十来岁的汉子恭敬地扶着一个憔悴不堪,但双眼炯炯有神的瘦小的老头儿站在一边。
  大家一时莫名其妙地呆住了。
  就见那老头儿的嘴唇在动着,但声音低的我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那个汉子就象翻译一样把他的话说给我们听(我们才知道刚才那一声也是他把老头儿的话说给我们听的):“你们应该节省下些力气,赶紧逃荒去呀!要是打斗把力气都耗尽了,就没有一个人能走到没受年馑的地方去了,那么我们两个村子的人就灭绝了!快去逃荒去吧!不要窝里斗了!要不,咱们祖先的坟上就再也没有烧纸的人了!”
  这声音极大地震惊了人们,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大祸临头了,都不声不响地找到了自己的家人往家里赶。
  我路过村头时又不由得望了一眼李五根那间破败的小屋,见它死一样的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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