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妈三进城，之十：争地

之十：争地
　　姑妈风尘仆仆地回来了，还边往阳台挂衣服边翘着兰花指在那里走小碎步，显然，还陶醉在方才的舞蹈里没回过神儿来。嫂子一瞧她那样子对我挤挤眼。我立马会意，一个箭步窜了出去把姑妈，把姑妈的衣服从她手里拽了过来。由于动作过猛，差点把姑妈连人带倒。显然，我的举动也打扰了姑妈的兴致，她柳眉倒竖地骂我：“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说吧，又有什么事？”我等时被噎住，心理那个气啊，很想跟她呗察一阵子：“我何时跟奸盗挂上钩了？说话真是气人！”但看到哥阴沉的脸，我可不想再惹姑妈。只得对她陪着笑脸，做了个邀请的姿势，手一挥画了个优美的曲线说：“哥在厨房，有请您老人家过去一趟！”
　　姑妈头也不回地如旋风般地刮过去了。我把她的衣服挂在阳台上，搂着嫂子的腰一起去了厨房。哥掀开盛洋姜的桶盖问姑妈：“再说一次，里面又加了什么？”她指指我说：“端玉说，因为我加了太多酱水把洋姜的脆性给整没了，我想要是再加些醋进去，说不定能整回来，我就又加了些醋进去。”我对着嫂子作晕倒状。哥见姑妈不再往下说了，就补充一句：“继续！说，这粉末是什么？”“那个，那个，我本来是想加点花椒粉来者，结果拿错了瓶子，把胡椒粉倒进去了！”姑妈越说声音越小，越说脖子搐的越低。我和嫂子捂着嘴跑出了厨房，笑倒在床上。
　　鉴于姑妈把哥花重金买回来的洋姜腌成一堆废物，啥味儿都有，以至于到了无人问津的地步。谁都觉得这对姑妈是个重大的打击。但姑妈就是姑妈，人家的口号是：坚决不浪费一粒粮食！每天早晨喝白粥的时候，姑妈就吞掉两块洋姜，中午就着菜再吞掉一块洋姜、晚上喝糊涂再啃上一块洋姜，看得哥都有些过意不去了，捏着鼻子也跟着啃洋姜。没办法儿，扔掉又不让扔。有哥在前面做榜样、咱和嫂子也不能落后了，也捏着鼻子跟着啃洋姜。
　　平素，我就最闻不得胡椒粉味儿，这会子也只能打掉门牙往肚子里咽了，谁让咱多嘴，说做成糖醋的脆性大呢！唉，有些时候，嘴巴还真得管结实点儿，千万不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然，酿出了祸端儿来，真是“吃不了还得兜着走”。吃一口，我就安慰自己一下：“全当是接受多嘴的惩罚了！”这惩罚足足绵延了一个星期，以至于若干年后，谁要一提腌洋姜，我立马想吐。
　　洋姜刚吃完，姑妈就对我发出邀请：去看她菜园上种的洋姜。我立即倒在沙发上装睡。虽然我还不识那枝蔓，但吃洋姜吃的我得了“洋姜恐惧症”。可姑妈是何等样的人物？是不达目的肯罢休的人吗？从厨房找了把菜刀握我手里，我诚惶诚恐地说：“干嘛？要我杀人啊？这事我做不来的！”姑妈给了我一脚骂：“菜样，连只鸡都不敢杀，还杀人呢！赶紧跟我去菜园子里割韭菜去！”她扛个铁锨、带个草帽逼我跟她下楼。
　　说好听点，我是被姑妈连拉带拽着去她的菜园子的，说不好听的，我就是她的囚犯，被掐着脖子押解去的。好在姑妈的菜园子离哥家不远，也就一里地的光景儿。途径一垃圾收购站，满地堆满散发着各种味道的花花绿绿的东西：废纸、包装袋、酒瓶子、纸壳子、还有正在冒着火苗的汽车废件，燃着的塑料化成油滴后就露出了钢筋和铁块，估计那个老值钱了，不然谁会下这么大的血本来点燃，也不怕熏？
　　到了那里，我就由犯变成野兔子，我捏着鼻子努力挣脱姑妈的手两腿拼命撒欢，能跑多快跑多快！快的姑妈跟在我身后明显吃力地上气不接下气，直喊我：“停，停，停！”她的话又不是点穴手，能让我立即身体僵硬。所以，我一溜烟把她甩身后。
　　对不住，我跑过劲了，早过了她的菜园子。她复追上来拽着我的衣领往后拖。嗨，原来，我踩倒三棵苗的那篇不起眼的小菜地就是传说中的菜园子。那地种的太有水平：一半在一条小路上，一半在树底下不见天日。居然能种出那种油绿绿的小菜儿来，还真得佩服姑妈的管理水平。
　　我问姑妈：“你为啥把人家的一半路开成了菜地，不妨碍人家进出吗？”她不屑地翘翘嘴巴说：“你瞧瞧那里，把整条路都开成了菜园子！我比他，还是好的！”仔细瞧了瞧她手指的菜园子。果然如她说的那样，跟她临园的，把整条路都占掉了！但人家占路也有占路的理由。原来，姑妈和那个临园的老头开得地在一个似小岛般的地界上，周围都是水。水边的河岸上栽了很多树，有的成活了，有的没成活，据说临园的老头占了先机，抢得了一块没树有太阳的地界，地旁是条小路，小路的右边是个巨大的果园。老头占得地界几乎无人通过，所以，他索性连路一起刨了种了。姑妈的地就开在老头地的西面，好的都让人家占了。姑妈就连树缝也占上，那太阳只有早上能照上树缝里的菜园子一阵子，其余时间，全是花花搭搭的。因为果园收果的时候得走小路，姑妈就没好意思全部占据，只占了一半。就成了姑妈的两块菜地。
　　看姑妈饶有兴致，我不好思打击他的积极性。但从心底里十分瞧不上她的菜地。这不重要，在姑妈的心里，土地是神圣的，有土地可种的日子，就是好日子。姑妈领着我先看了第一块菜地：在制高点上的菜地。曾经有附近的居民在路上丢了一车土，姑妈运了来，又让哥爬山的时候弄了些山土来，一掺合，那菜地就高出了剩下的半条路约20cm，制高点上种满了绿油油的菜蔬：小茴香成趟、小油菜成行，小葱栽子密集，方瓜秧儿一拖长……。有一嫩苗儿不认识，好像正要打花骨朵。
　　我正盯着出神，姑妈以手戳我的头皮：“傻样，不晓得了吧，那就是你哥的宝贝疙瘩，洋姜！”“洋姜，就是这个样子的？”我兴奋地以手轻抚。姑妈立即把我的手挡开了，对我说：“嘘，你那样做会碰掉叶刺的，花草也和人一样，不喜人摆弄的！”我瞥了瞥嘴：“懂得还怪多！”
　　姑妈正想拉我去看她那块地上的韭菜，就发现了不对劲，开始火大：“哪个缺德鬼把我的路给挖了，还把我专门弄来挡泥土随雨水流走的石块也给清走了？我专门留着一条荒草丛生的路在这儿的，好直通我的菜地的，不知被哪个缺德鬼给挖成了这样，我的地一下雨岂不是得塌方？”我仔细过去瞧了瞧，还真是这么回事！
　　原来，姑妈跟相邻的地之间隔了一条小路，那条小路被整个用铁锨翻成了能种的地，由于姑妈这边的地垫过土，明显比人家的高10来公分，这要是一下雨，搬走了阻挡泥土流失的石块，估计直接得塌方。
　　姑妈不管三七二十一，赶紧把地又给翻了过去，重新从别的地方弄来一些青草放上面，用脚踩成了一条路，又在附近捡拾了诸多石块垒成一道墙。希望不久之后，能恢复原状，就心满意足地拉我去割她种的韭菜了。
　　不去看还好，一看差点笑弯了腰。她所指的韭菜稀毛拉狗的，一共数起来不到二十棵，还长得东倒西歪的，完全不成畦不说，又黄又稀。我说：“姑妈你也好意思动我的金腿来帮你割韭菜，拿把刀跟真事似的，就这几缕韭菜，您老人家用指甲掐掐也就齐活了！还用动个刀啥的，你不嫌磕碜，我还替你脸红呢！”姑妈也有些扭捏，灿笑着说：“臭丫头，什么菜不是由小到大的。我种的时候是整畦的，不知怎地就有部分没成活，就成这样了，你懂啥，韭菜是越割越旺，慢慢就会引出来的！”我开始割韭菜，好歹来了一趟，不能空手而归啊！
　　第二天，姑妈又非押着我去菜园，说是好帮她浇水。她最近老胳膊老腿的，关节处有些痛不方便。我提醒她贴些膏药在上面，她手一挥：“没那么娇气，可能是爬楼梯累得！”要我看，不是爬楼梯累得，是种地累得才是。除了眼前的这个菜园子，她又四处开地去了，种了些什么、都开在了哪里，谁也搞不清楚，间天的忙碌，身体不出问题才怪呢！
　　我背着小桶、扛着铁锨在前头走、姑妈一瘸一拐地在后面走。走到那片高岗地。乖乖，昨天我们挖回来的那条小路又被人挖回来了，平整的一丝不苟，也许还被人下过了种子。姑妈一看，就气急败坏，指挥着我又把那地给翻了回去，还去附近的果园拾了些干枯枝，一一插在了泥土里，垒成了一道篱笆墙。姑妈说：“我晓得了，这地就是那倔老头挖的！还识文懈字呢，一点也不知道让着人！不是他干不出来这事！上次他让我捎菜给我的一个邻居，他的老熟人，我没给捎，他肯定记恨我来者！”我问她，那你怎么不帮人家捎啊，你不是平素就爱帮助人的吗，怎么那会子头脑不发热了？她说：“我手里拿着很多家什，还提着菜，哪有能力再帮他捎，再说了，干嘛让人捎啊，自己送去不是更好吗？”“也对！”我觉得姑妈还是很懂道理的。
　　第三天，我要出去面试，有一家设计公司想要录用我，我吃过早饭急匆匆地走了。中午回来，见姑妈无精打采的。问她又哪里不舒服了？姑妈说：“今天我又去菜园子了，正好碰到老头在浇园，果然是他干的，看我做的篱笆，连话都不跟我讲了！”我说：“那你为什么不先给他讲，把事情说开了，不就容易理解彼此了吗？何至于因为一条小路伤了彼此的和气？”姑妈眼一斜、嘴一歪说：“我才不稀罕理他呢，又不是我招惹他，是他招惹我来者！”我没敢再劝下去，怕说多了又让她上火，就回自己屋子上网去了。
　　第四天，姑妈一脸不悦地从菜地回来了，进门就先咕嘟咕嘟用碗喝了一通水，然后捋捋胸口说：“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我赶紧扔下书本从沙发上跳起来问又出什么怪事了。姑妈被我的突然兴奋吓了一大跳，一口水喝呛了，一个劲地咳嗽个不止，脸憋得通红，嘴巴是紧张着，就是说不出话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