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妈三进城，之四：买衣服　　 　　 　　

　　之四：买衣服
　　嫂子因为没有听姑妈的话，姑妈心里很不高兴。间天拿东西出气，刷碗碟时，故意弄出异响，把碗摔得叽哩矼啷的，拉抽屉时故意拉来拉去，偶尔，还会踢踢那碍路的小凳子。对着我也没好气，脸肿肿着、吓得我也不敢给她乱开玩笑了。每次做好饭都是让我端嫂子屋里去，伺候完嫂子吃喝后她就出门了，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当然更没人敢问一句。
　　嫂子明知自己惹婆婆生气了，依然我行我素：热了，去洗澡，早晚都刷牙、一周洗三次头发，身上干干净净。少了姑妈的监督，我们俩不但可以一起看书、还经常在床边上对弈，小日子过得悠哉游哉！哥看自家妈跟媳妇儿如此拧着，也觉得不是事。晚间偷偷塞给我500块钱，要我帮着去给老太太买身新衣服、顺便带她出去玩一玩。我明白他的意思，就是想着法子哄哄姑妈她老人家。我二话没说答应了。
　　嫂子不知怎么就知道了，嫌哥事先不跟自己商量，又开始在屋子里发脾气、也拿东西撒气！哥和我忙着跟嫂子道歉，道完歉我揶揄嫂子说，你们婆媳俩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脾气好的就会拿东西撒气！嫂子忍不住笑，说，我也不是不讲理、不同意，就是你哥做事的方式有问题，好像显得我多不孝似的，其实，老太太的长袖褂袖口有些开线了，有碍观瞻，我早瞧见了，那衣服至少也穿了有五六年了吧，每年我都会给她买新衣服，但她只会在邻居们来串门时拿出来显摆显摆，显摆完，一件也不舍得穿，能叫我怎么办？”
　　嫂子说的有理，姑妈她平素就是这个样子的：节俭得吓人、倔强地要命、而且还特独断，谁的话也不肯听。嫂子拜托我这次一定让老太太能换上新衣服的时候，我允诺一定照办，但心里像有十八个吊桶、七上八下的。
　　周六，正好哥休班，能给我们一天的假期，就去楼下四处去寻找姑妈，准备一起上街。四处找遍了不见踪迹，家东边有个小公园，一年四季都有许多老人在那里锻炼，估计可能姑妈去那里散心去了。我人未到、她声先至。大老远就见姑妈正在雕塑旁跟一邻居讲得正欢，细听，全是对嫂子的不满之语。她才来不久，不晓得“人言可畏”，也不晓得那个人是这栋小区里有名的传话的快嘴，姓梅，外号：“话梅”。我怕此言传到嫂子耳朵里，又会是一场风雨，赶紧扯着她的衣衫拉着她走了。
　　今儿出门，算是见景了！姑妈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般，一路走、一路问，见什么都想研究一番：这座楼是干什么的，那辆车为什么这么难看，谁在住那种高级别墅、道上为什么要划线、喷水车干嘛要在大路上洒水……应付的我口干舌燥、筋疲力尽。她虽然在村里是个要人，但一到城里就晕眼了，广告牌经常认一半、出门就转向、哥嫂明明给她配了个数字超大的手机，耳不聋眼不花、就是不会使，会接不会打，总把6拨成9，交了N次发短信，还是一个字拼不出，平常除了去楼下逛逛，从不敢独自出门。
　　我们的出行计划是先去海边吃烤鱿鱼、再去海底世界去看看鲸、鲨、龟、蟹……最后去步行街买衣服去。这么远的路途，小郭出差了，我没了四个轱辘可驱遣、实在是一步也不想走。要打车，姑妈怕花钱，坚决不让；坐公交，姑妈不许；骑自行车，没有。在姑妈的威逼利诱加胁迫下，我只好“瞎子放驴——随他去了”！硬着头皮陪着她步走。
　　强打精神以斗志昂扬的姿态走着，没出二里地，我就开始汗流浃背，道旁正好有个雪糕摊，我慌慌地奔了过去，三元一支的巧乐兹，我买了两支。拿给姑妈一支，姑妈一听价格就火了，直骂我败家，还像押囚犯一般地押着我去退，为保住我那一支，趁她不注意的时候，我偷偷撕开包装，咬了一口，因此得以无奈保留。她的那支只好完璧归赵。卖雪糕的小姑娘对着姑妈直翻白眼，一副瞧不起的神情，在姑妈瞅见之前，我把姑妈当布娃娃、掰着她的肩膀让她立正、稍息，然后强力推着她向后转。连拉带拽，拖着她继续前行。我可不想在这么大热的天气里跟人家一小姑娘，为了一支雪糕吵到沸反盈天！
　　海边的人群拥挤，为了姑妈那根疼钱的筋骨不抽风，我让姑妈坐在一个岩石上等候，我花四十元买了四串烤鱿鱼，一起去树荫下坐着吃。姑妈一谈钱，我就找个话题给掖回去，几次三番，姑妈只好选择放弃。到达海底世界时，已是正午，姑妈像个孩子似地对着恐龙的骨架尖叫、对着头顶上的鱼群招手、对着海豚吹口哨，笑得像朵熠熠生辉的向日葵。我揽着姑妈的肩膀请人为我俩拍照，姑妈羞怯地说：“出来玩，真好，要是不花钱也能这样玩嘛，更好！”我忍不住乐了。
　　走到步行街的时候，我穿高跟鞋的脚脖子都肿了，坐在路旁的连椅上抱着脚在那里：哎吆喂、哎吆喂。姑妈的脚步却依旧轻盈。姑妈一脸不屑地站在我身旁说：“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走这么点儿路就累成这样，真该让你五月里去我家帮着割麦子，三个月的活干下来，走这点路，保证脚不疼！我气急败坏地忽地站起来指着姑妈说：“你这人真没良心，不知道我是“饱脚心”吗？”“饱脚心”意即扁平足，走不下二里地脚就会疼，可怜我已经走了不下十里地！姑妈赶紧帮我揉脚，以示道歉。看在她平素从不卑躬屈膝的份儿上，就饶恕她吧！
　　逼着她试衣服，试了不下十件，没有一件是她满意的。我选中的，她不是嫌颜色艳、就是嫌款式太新潮。一遍遍地跟我说：不行、不行，穿不出去、穿不出去！她选中的，我又觉得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好不容易同时相中了一件纯棉外套，她试穿起来也正合适。待看标价，是143元。我还没来得及还价，她就在那里数着手指头计算：143相当于十斤猪肉、7只鸭子、三只二斤半重的大笨鸡……。倒底不愧是做过生意的，帐码比我算得还快。姑妈以前在家里卖过菜。我怕卖衣服的服务员也用翻白眼来表达对老太太的蔑视和不满，赶紧想把她的话堵住，可哪里能堵的住，她的嘴像茶壶丢了盖，没了把门的。跟人报告完物物兑换的比率之后还不过瘾，又一把扯过衣服扔给人家说：“留着自己穿吧！一件衣服能把人坑死，见过没良心的没见过这么没良心的！就这样的衣服，40都不值，还要143！”
　　导购小姐的脸蛋儿由红变白，眼看就要风度尽失。姑妈还根本没看出端倪。为了及时地阻止一场即将来临的大战，我不得不李代桃僵，陪上十倍的笑脸赶忙对人家连声说着：“对不起，对不起！”然后，扯了姑妈的胳膊快速逃之夭夭，生怕她接下来又要说出人家得因此遭天谴、遭雷击之类的话儿来，遭人唾弃。
　　一路走，她一路都在生导购小姐的气，对着我喋喋不休，指责天指责地，听来听去，最不满的就是城里人的素质：比如乱扔垃圾、有钱就得瑟、心狠手辣等等。我无暇理会她的怨言跟牢骚，一路都在冥思苦想：如何才能完成哥嫂交给我的任务，把她那身穿了N年的旧衣服给成功脱下去。我把她带到小郭舅家表姐开的咖啡馆里，给她要了杯加糖的咖啡，告诉她咖啡是免费的，她竟然提出要喝三杯，等喝饱再走，甚合我意，这么做，唯一的缺点就是疼得小郭的表姐直咂巴嘴。我推说要去趟公厕，让她安心地在这里等我，主要是在这里能托表姐帮我照应着姑妈，防止这性急的老太太走丢了！其实，我是去帮她去买我们都相中的那件衣服去了。
　　讲了很久，衣服也没打折，索性不管三七二十一，买了。向导购小姐借了个剪刀，挖去了标签前面的1字，又去两元商品店买了个简易的星星贴画遮盖在痕迹处，然后，回到咖啡店，满心欢喜地告诉她：“姑妈，你真得很有眼光，那姑娘是新来的，果然弄错价格了，就是43块”。她是认得数字的，反复看那标签之后，面露得意之色，高兴地试穿起来！我就没让她再穿旧衣服。
　　回来后在楼梯上跟话梅姨不期而遇，两人竟然撞衫了，她追着人家问价钱。话梅姨刚想说出口就瞧见了我示意她闭嘴的眼神，略一迟疑，大呼：不贵23，姑妈指着我的头皮说：“丫头唉，看你不带着我去，上当了吧，你买一件，人家能买两件。”我唯唯诺诺地擦着不小心流下来的汗珠子，微笑着跟话梅姨说了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