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A

　　第二天，华生还在睡梦中，就听到外面的吵闹声，他出来一看，原来是周唐和沙包在争吵，烟灰在一旁站着听，他也不知道应该站在谁那一边，所以他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
　　“嘿，嘿！虽然我已经被宣判了，但我毕竟是这里级别最高的人，你们总要给我安排一个职位吧！谁是这里的负责人？是不是你负责？我要找负责人问个明白！”周唐声音很大。
　　“这里没什么职位不职位的，我也不是什么负责人，我就是帮大家处理一些事情。还好大家都比较信任我，才没出什么乱子。”沙包说。
　　“这里没有负责人吗？你确定吗？没有官员？一个都没有？”周唐很惊讶地说，在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他喊叫道：“这太不可思议了！太不可思议了！怎么会没有官员呢！难以置信！怎么可以这样呢？绝对不能一直这样下去，我们既然在这里，那就必须有规则，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要定规矩就要有人负责，就要选出官员来负责这里所有的事务！咱们最好开个会，明确一下这里的各种职位和权力！嗯，开会，马上就要开！华生，你别这么瞅着我！”
　　“开什么会？我们没有开过会，不也过得好好的？”沙包说。
　　“那怎么能一样？难道你不想过得更好一些吗？更加美好的生活，更加有秩序，秩序井然，有条不紊，所有的情况都在掌控之中，像是一架运行中的精密的仪器，像是一台永远都不会出错的时钟，滴答，滴答，一秒钟也不停地平稳运行，每个人都喜欢，每个人都热爱，每个人都坚守自己的位置，尽职尽责地做好安排的工作，啊，有条不紊的生活，美好的生活。”
　　“这个想法听上去倒是很让人向往。”
　　“是的，我们必须建立新的制度，创造美好的生活，这里要有饭店，要有医院，或者诊所吧，这里就像是一个独立王国，或者是世外桃源，我从小就有这样远大的志向，不过，唉，我只不过一直没有机会来实现我的理想和抱负而已，可是，现在机会来了，机会就摆在咱们面前，要抓住，一定要抓住！”
　　“你说这个我倒是赞同，”烟灰说，“我也有过梦想，当然没那么远大，而且我从来没有敢奢望我的梦想可以成真。你说，咱们真的能实现这样的理想吗？”
　　“当然能！这是毋庸置疑的！而且，不管怎样，总比这样在这里等死要好！”
　　这个“死”字忽然让大家都沉默了，就连空气也有点闷。
　　“是应该干点事，”沙包说，然后他问烟灰，“咱们有多少人？”
　　“不清楚，你知道这里的人总是不停地增来减去的，有的人来了，有的人莫名其妙地消失了，不过我想，总会有五十多人吧？”
　　“好，那咱们就开个会，把他们都召集起来，你们平时是怎么把大家召集到一起的？”周唐问。
　　“只有到晚上的警笛能把大家都召集起来，白天是没人的。白天大家要做自己的事情，而且楼里面有机构的人在工作，大家害怕惊动了他们，召来祸患，所以尽量不在白天活动，而且有些人被他们雇佣，负责打扫卫生什么的，这些人白天也不在房间。晚上警笛一响，机构的那些人就下班了——其实不到那个时间他们就走了，不过大家还是遵守这样的时间规定，等警笛响了再出来活动。”
　　“看，这就是问题之一，大家不能被随时召集起来，那么一旦有事情怎么通知大家呢？写告示吗？挨门挨户通知吗？如果那个警笛坏掉了怎么办呢？如果他们忘掉了打铃怎么办呢？所以我们必须有周密详细的安排，有后续的补救措施，一旦事先安排好的工作没有人做，那么就马上要有人接替上，要有补救方案，我们永远要有备无患，绝不能措手不及，我必须改变这样的现状。我们可以找个替代品，比如说一只哨子，只要吹起哨子，大家就要走到一起来，到这个小厅这里来开会，我们还要搞一个大喇叭，这样就可以让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没有一点遗漏。华生，你别那么瞅着我。”
　　“这个好像不必吧？这里这么小，大声点说话都会把整个楼层的人吵醒，还要什么喇叭呢？”华生不解地问。
　　“你当然不懂，喇叭所起的作用不仅仅是扩大音量，也是要强调工作的重要性！你不强调怎么会显得你说的问题重要呢？为什么即使是在一个小会议室开会也要用麦克风呢？这是显而易见的，而且我们需要一个头儿，好对所有事情下结论做决定，我们必须开会来决定这些事情！”
　　“你这样做只会搅乱这里已经形成的秩序，而且我们从来不用开会讨论什么，更不需要什么职位和权力。”沙包说，不过语气并不足够强硬。
　　“这个会议必须开，而且这次会议必须由我来主持！我们要建立这里的新秩序，必须建立，要让这里变得井然有序才行！”
　　“好吧，如果你坚持这么做，那么只好把大家都喊起来，”沙包说，“现在这个时间，大家应该都已经睡醒了，烟灰，你和小钉去通知大家吧。”
　　“好嘞！”烟灰答应一声，和小钉一左一右挨个下通知去了。
　　过了一会儿，陆陆续续有人走到小厅里，有人还在不停地揉着眼睛打着哈欠，显然是刚刚睡醒，有人一边走一边嘟囔着问“什么事”，然后大家开始互相询问，猜测今天这次开会的内容，小厅里到处都是嗡嗡的说话声。
　　“大家静一静，”等人到个差不多后，沙包喊道，说话声还是继续了半天才渐渐地平息下来，沙包继续说，“咱们今天开个会来决定一些重要的事情，这是咱们这里第一次开会，不过，以后大家会习惯，我们会有很多事情要通过这样的方式来决定。周唐，你来说吧。”
　　“好，那我来说，咱们既然到了这里，而且暂时还没有离开的机会，那么大家就要团结起来，要把所有的事情安排得井然有序，让所有人都能生活得惬意舒适……
　　“我们过得挺不错的……有人在下面小声说。周唐狠狠地瞪了那个人一眼，那人就不说话了。
　　“可是你们不觉得自己生活得杂乱无章吗？不觉得生活得像是猪猡吗？这里缺少文明的洗礼，缺少先进的气息，我们不能再这样生活下去，必须改变这一切！不过最重要的第一件事，是选出个头儿来，让这个头儿来安排这里的一切！”
　　“怎么选？”
　　“大伙儿投票表决吧。”有人说。
　　“对呀！”
　　“选一个头儿！”
　　“大伙儿选———
　　所有人都很兴奋，这里从来没有选过头儿，大家的兴致都被激发起来了，脸上的倦意都一扫而光。
　　“选谁呢？”有人问。
　　“选沙包吧，他是最合适的人选。”
　　“对！”很多人赞同。沙包背着手站在一旁，看上去镇定而大度，毕竟他在这里时间很久了，有相当好的口碑和威信，这个头领自然是非他莫属。
　　“好了，那么谁要沙包当头？”烟灰大声问。
　　“谁要我当？”
　　大家互相看了看，一个个把手举了起来，烟灰点了点数。
　　“好，沙包是这里的头领了。”烟灰宣布。
　　大家很高兴地鼓起掌来，只有周唐在一旁冷笑着，他没有举手，也没有鼓掌，等掌声逐渐平息下来之后，他忽然举起手里的球棒大声地说：“头领只能是我来当！”
　　所有人都面面相觑，沙包涨红了脸说：“你看到了，选头领这件事是你提议的，但是你又不承认选举的结果，你这是什么意思啊？管理这里既然是大家的事儿，那么当然只能是大家说了算，现在大家把我选出来的，你怎么又不同意了？”
　　周唐没有理会沙包，他指了指被他捧在怀里的球棒，对大家说：“你们知道这是什么吗？你们觉得这只是根简单的球棒吗？不，如果你们那么认为，就大错特错了！这根球棒，是我从一个大人物家里拿来的，一个大人物，职位高到你们想都不敢想的人物！这根球棒曾经被这个大人物拿来用去，曾经被一只只高贵的手拿来跟其他的大人物举行比赛，跟那些同样高贵的球棒一起，见证过那些辉煌的比赛，那些庄严的时刻，见证过大人物的权威，这怎么会是一根简单的球棒呢？它神圣而又有地位的，就像是国王的权杖，就像是女巫的法杖，就是皇帝恩赐的尚方宝剑，你们看到过大家对权杖的膜拜吗？看到过人们对泥胎木雕的膜拜吗？为什么？他们膜拜的不是那些没有生命的东西，而是这些东西所代表的神圣的权威、神圣的人物！那些被大人物触摸过的东西，当然就有了神圣的权威，那么这根球棒也是如此，今后，这根球棒将是这里权力的象征，代表着神圣不可侵犯的权威！而我，则是这权威的代表，既然是我冒着风险拿来了这根球棒，当然我就是理所当然的执行者，是当仁不让的管理者！我为什么拿到的是一根球棒而不是其他东西呢？这足以说明一切！不错，我是瞎划拉的，可是我就是拿到了，而且拿到的不是别的，偏偏是一根球棒，这就说明一切都是注定的，这叫冥冥中自有天意！”
　　他把球棒高高地举过头顶，说：“我出身于一个官宦家庭，不论是我的父亲还是母亲，还有姑妈、叔叔、舅舅，他们都是官员，所以我是个天生的管理者。我从小就很胖，从小就是，而且少年早慧，很早我就能够写出精彩的报告！你们应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我出身于一个富裕的家庭，只有一个有地位的富裕的家庭，才能养出我这样白胖而又有修养的孩子，而有地位又富裕的家庭培养出来的孩子，自然足够优秀，足以领导所有的团队，所以，不论是从我的出身来评判，还是从我的球棒来看，我当然应该是这里的管理者。虽然我也和你们一样被送到了这里，可是我仍然是这里级别最高的人物，我有资格成为这里的头领，成为管理者！同意的请举手！”
　　然后他重新把球棒捧在怀里，镇定自若地看着大家。
　　本来大家觉得头领非沙包莫属，但是周唐站在那里，带着一种与众不同的震慑人的气势，而且他有着一副最像头领的身材，腆着的肚子像是他地位的最好证明，而且最强有力的，他有一根从大人物家里拿来的球棒，而且他是唯一见过并接触过那个大家从来没有见过的也不可能见过的大人物的人，有人犹犹豫豫地举起手，然后带着一种沉闷的气氛，大家陆续把手举了起来。最后，所有人，包括烟灰和沙包也勉强把手举了起来。
　　“我是这里的头领了！”周唐大声宣布，脸上因为兴奋而发红，他感觉到一种难以言说的快乐和满足。
　　一阵稀稀拉拉的掌声想起来，然后掌声逐渐变得热烈，大家的情绪也重新开始高涨起来。
　　“那么我就要行使我的权力了，当然，沙包肯定是要成为我的副手的，你将会负责常务管理工作，还有华生，他们将带领不同的队伍来从事管理，当然，沙包你必须把那件制服脱下来，以后只有我才能穿那件制服。不过，第一件要紧事儿，是确定头领的名称，大家总不能一直喊我头领吧？好像我是土匪头子一样！”
　　“那叫什么好呢？”华生问，“你肯定已经有了合适的名字了。”
　　“既然我是这栋楼的负责人……
　　“楼管？”烟灰问。
　　周唐鄙夷地看了烟灰一眼，说：“怎么可以叫那么低俗的名字？而且咱们只住在这一层楼里，我当然就是这里的层主，大家以后都必须这样来称呼我，周层主。”
　　“层主。”大家随便喊了两声，表示认可了这个称呼。
　　周唐微笑着举起球棒，示意大家安静，然后继续说：“我们要建立新环境，必须要设置不同的岗位，这里有没有厨师？有没有理发师？这里必须有一家饭店，还要有美发店，将来还会有酒店，有俱乐部，要有一切文明社会所必须的东西，这里会是一个全新的世界，我们要把这里建设成为一个美丽的新世界！”他的右手从上往下用力地挥了一下，显出坚定的决心，“首先，我们来分下工……
　　沙包想说什么，可是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你想说什么？”周唐问。
　　“这里原先是有分工的，你看，烟灰负责修理和维护，他曾经在一家建筑公司做过事，他干得挺不坏的。而我，我是负责抓老鼠的，我带着几个人，每天夜里都要出去抓老鼠，有时候运气好，还能逮到野兔和鸟，这样我们就可以获得一些肉。”
　　“好，你就带几个人，负责带人去抓老鼠，你们是这里的猎手，当然，我要给你们另外起个名字，总不能叫你们老鼠猎手吧？这样吧，以后你带的这些人就都属于生产部，你就是主抓生产的常务副层主。烟灰当然就是负责后勤的副层主，华生就管人力和财政吧，随后咱们再找个负责对外关系的，华生，你别那么瞅着我！你不是说这里跟外头还有上头都有一些关系要处理吗？那么当然需要一个外联部。”
　　“好的，你说了算，这样总可以了吧？”华生说。
　　周唐很满意地点了点头，说：“你看，这样一来，咱们这里不就变得井然有序了吗？”
　　“可是原先也很有秩序的。”烟灰小声说。
　　“你总是在质疑我的能力和水平！这是很不好的，而且，既然我已经成了这里的头领，不，层主，我当然需要按照一个管理者的应有的方式来管理这里，全新的管理模式，这是毋庸置疑的！今天就到这里吧，我得有空儿把其他事情仔细想一想，谋划一下，要通盘考虑，最好不要轻易做决定，今天开了个好头，效果非常不错，这是个好的开始，好了，散会！”
　　忽然从什么地方发出了一声警笛，因为没有任何心理准备，大家都吓了一跳。周唐四处看了一看，只见小钉满脸憨笑。
　　“是你干的吗？”周唐问，小钉点点头，“你干得不坏，再来一声。”
　　于是小钉撅起嘴又学了一声警笛，他学的很逼真，大家都哈哈大笑起来，于是小钉又学了一声。周唐也笑起来：“你跟着我吧，小家伙。”
　　“可他一直是跟我一起的，他可是我的助手。”烟灰说。
　　“我是这里的最高管理者，理所当然要有一个秘书，而且暂时还没有找到可以把大家都集合起来的东西，那么小钉就可以做一个替代品，我总不至于连这样的权力都没有吧？”
　　“好吧。”烟灰只好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