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章【黑色的七月】

　　
　　
　　山村的夏天来的如此之快，眨眼间，粉色的花儿不见了，空气里凝聚着闷热的色彩，一年一度的中考也在这个时刻拉开了帷幕，一股比硝烟还刺鼻的味道，迎面而来。
　　山村的早晨是繁忙的，三三两两的人，或是挑着担子，或是扛着锄头，或是推着小车，望果园里走去，大山带着他的作坊队伍早早的去了村里的砖窑帮着扩建。
　　杏儿也早早的起床，在村里吃面条有吉祥顺利的象征，准备为春枝做鸡黄面，心想做卤子还是放点肉比较好，于是拿着钱挎着篮子急匆匆地跑到街上。没想到迎面会碰着老村长，过去那个雷厉风行、呼风唤雨的老村长仿佛不复存在了，此刻的他被夫人搀扶着像小孩学步似的蹒跚的走着。
　　“村长好一点了吗？”杏儿关切地问。
　　听到杏儿的声音，老村长才缓慢地抬起头来，呆呆地望着她，眼睛没有一点神，抖动了一下嘴唇说：“现，现不是了。”说完，嘴里溜出哈喇子来，眼圈红红的，他的夫人连忙拿手巾给他擦了擦，叹了口气说：“唉！春贵他娘，现在村里也只有你还能搭理我们，你是不知道，现在的他多可怜，见人只能说上简单的几句话，迟钝的头脑如同低能儿一样了，还有人记恨他，不放过他，经常望俺家里扔死狗烂猫的，甚至还望他身上泼脏水，扔石头，糟蹋他，他一个人出来我都不放心。”原来老村长经过两个月的治疗，脱离危险，终于能够出院了，但是没有恢复到原来那样。树倒猢狲散，唯一的儿子本来在远方工作，婚后很少回来，如今，听到父亲得病的消息，直接就不回来了，于是，有很多被他整治过得村民也开始实行报复。
　　“听说这种病好好锻炼，就能慢慢的恢复！”杏儿只好安慰道。
　　“唉！但愿吧！”村长夫人叹了口气说着，欲要扶着村长走，村长却还是呆呆地望着杏儿不肯走，杏儿只好说：“今天春枝考试，我得割点肉给她做饭去了。”说完，就匆匆走了。
　　村长见她走了，才肯挪步，却是一步一回头，这要在以前，村长夫人心里定会泛起一丝丝妒忌来，也许会破口大骂，如今只是长叹了一口气“唉！”，仅仅一声，不知充满了多少无奈与辛酸！
　　杏儿割肉回来，见春枝他们还没起床，就拿毛巾擦了擦积聚在自己前额头发上的露水，来到厨房，麻利的把鸡蛋打散倒在面盆里，一只手在面盆里活着，一会儿一块黄黄的面团就揉好了，熟练的把面团放在案板上用手摁扁，再用长擀杖来回擀几下，逐渐成一圆圆的薄薄的面片，然后撒上面粉，揪起一端来回折叠成义长条，最后用刀切成成条，用手得瑟开，就成了一根根的面条了。一个锅烧上水，开锅后下上面条，很快在另一个锅锅里舀上油，切好肉丝，葱花，姜末，西红柿，准备着做卤子，面条熟了的时候，卤子也做好了，用笊篱捞到碗里，再用勺子浇上卤子，用筷子翻几下，几碗香喷喷的鸡黄面在短短的三十分钟做完。
　　闻着香味，春枝醒了，伸了个懒腰，揉了揉因熬夜学习熬红的眼睛，穿上衣服，跳下床来，把脸凑到碗上闻了闻，拿起筷子挤起一根面条尝了一口吆喝道：“真香，真香！“一边赞叹着，一边吆喝：“春义，快起床，今早可是香喷喷的鸡黄面啊，你不起来，我先吃着了，我的肚子饿的是肚子贴着背了！”
　　“呵呵！我的闺女啊，那你也得要先洗洗手！”杏儿笑了笑吩咐着，端过脸盆来，又跑着拿毛巾，春枝理所当然的享受着母亲为她所作的一切。
　　“嗯，是很香，好久没有吃鸡黄面了，今天跟着姐姐沾光了！”春义一边吸着鼻子，一边麻利的穿衣服。
　　杏儿看到春枝，端着碗大口大口的吃着，不由得嘱咐：“闺女啊，好好考，别紧张，这可是决定你的命运的时刻！”杏儿的确是穷怕了也苦怕了，只要是孩子学习好，砸锅卖铁都要供着上学，一心盼望的是孩子考上学校，一则光宗耀祖，二则图个好前程。遗憾的是春贵因为早恋辍学了，所以，把希望又寄托在春枝，春义身上。
　　“娘，你就放心吧，俺学校老师都认识我姐，说我姐是把里攥着的，准能行！”春义赞扬说。
　　“你也得抓紧，转眼就会轮到你，你看人家毕业后坐办公室多好，太阳晒不着，雨淋不着，冬天冻不着，唉！再也不像我们似的，没日没夜的干，家里还是穷的叮当响！”
　　“呵呵呵！”春枝听到了赞扬不由得笑了笑，笑的有点苦涩。光阴荏苒，中考即将来临，这是万人挤独木桥的时刻。这几日，春枝感觉自己就跟上战场似的拼了命的浴血奋战，经过临摹考试选拔，春枝的成绩在全班排第一，老师不光说她是手里攥着的，还一次一次地劝她不要参加中考，继续读高中上大学前途无量，曾经有一段时间，性格开朗的春枝，面临着人生的重要选择，却陷入了极度的迷茫中，初中毕业后是继续上高中、读大学，还是上中专、早就业呢？父母都希望我能考上，师范也好，其他中专也罢，反正只要考出去，以后有前途就行。是啊，没上过学的他们毕肯定不懂得什么专业热门、就业好，面对日渐衰老的父母，面对贫寒的家境，面对哥哥没有钱结婚，弟弟还要上学的现实，懂事的春枝于是打消了上高中、读大学的念头，毅然在志愿书上填上了中专。从此，大学变得遥不可及，每当想到这，心里便有无尽的失落。
　　临走，杏儿掏出了五元钱给春枝，说：“到了城里给自己买点好吃的垫布垫布！记住，到了城里，不要乱跑，一定要听老师的话！”
　　春枝背上书包走了，他们一群人被塞进一辆中巴车内，车内空气沉闷加凝重，就像一群被押赴刑场的囚犯，每个人的表情都不轻松，路面有点颠簸，摇摇摆摆约到四点多才到达县城，被安排住进县城旅游宾馆内，男生住二楼，女生住三楼。
　　第二天，集中排队，奔向考场的路上，老师不停地重复着：“同学们，不要紧张，把这次考试当成一次普通的练习就好，检查一下自己的笔和准考证带齐了没有。”焦虑、紧张的学子们一个个地踏进戒备森严的考场，天突然变黑了，外边下起了雨，听老人们说是鱼跃龙门，雨下的越大越好。考场里，只有春枝神态自若地答做着试卷。答完卷，报志愿时，她毫不犹豫的在志愿书填上卫校，事情过去了那么多年，春枝依然记得母亲带着自己给弟弟看病的那段时光，漂亮的刘阿姨迷人的微笑依然在她眼前。所以她填报的第一志愿是当一名医生，第二志愿是老师。
　　七月份，成绩公布了，发挥失常的春枝以0.5分之差未能跨进中专的门槛儿，黑色的七月，一下子将她的白色的梦击的粉碎，让她第一次领教了人生失意的天转地旋，大山忍不住的叹气，杏儿也摸着滑落下来的眼泪，老师和同学们都为她深深的惋惜。
　　“呜呜！”不吃不喝，把自己反锁在屋里的春枝，看着真真切切的成绩，抱头痛哭，泪雨滂沱，感觉辜负了父母为她辛勤的付出与殷切希望。
　　“春枝，别伤心了，这是个意外，再复读一年吧，我相信你会成功的。”大山敲着门说。
　　春只听见，愈加内疚，尽管渴望有一次复读的机会，可是不忍心再让父母操劳，于是哭着说：“呜呜！我不想上了，我想出去学手艺挣钱养家。”
　　“开开门，闺女啊！听你爸的，复读一年，一定要考上，你二叔当了村长，把你的地补偿给咱了，你爸又到砖窑干活了，我也想着再去做豆腐卖，生活会越来越好的，你就放心的上学，好吗？”杏儿也劝。
　　“娘，您别说了，呜呜！我对不起你们，我更没脸去学校，呜呜！”春枝还是哭。
　　还是春义有办法，悄悄地找来了他姐姐的班主任老师，是他的一句话把春枝领走的，春枝永远把它记在心里，那句话是圣经里的一句话“当上帝关了这扇门，一定会为你打开另一扇窗。”春义，也悄悄地，把它记在了心里。
　　春枝没有考上，对春义的打击很大，春义不再为自己那无法治愈的生理疾病而苦恼，也不再偷偷地去找抛弃他的亲生母亲，而是把全部精力都用在学习上，读着海伦·凯勒的《假如给我三天光明》，心想，上帝关上盲人明亮的眼睛，但却打开了他美好的心灵，让它能够顽强的创造属于自己的缤纷世界。看不见听不见的海伦·凯勒在自己的努力下成功了，都能成为一名大名鼎鼎的作家，我不聋也不哑，这点毛病算什么，所以，一定要勤奋学习，自强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