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六月煎饼飘香】

　　
　　终于暑假了，杏儿趁孩子们都在酣睡的时候就起来了，看到昨晚推磨碾的玉米糊糊已经发的溢出了盆口，空气中飘荡着浓重的酸味，于是就把大盆端到棚里，支起鏊子，坐在蒲团上，杏儿抓了一把柴禾点着续进鏊子里，棚里顿时烟雾缭绕，只见杏儿麻利的舀了一勺玉米糊糊倒在鏊子中间，顺手抄起煎饼刮子放在糊糊上一转悠，只听见一阵吱吱的响声，一股白雾从鏊子上生起，新煎饼散发的香甜的气息开始回荡在院子里了。
　　睡梦中的大山被一股浓浓的煎饼香叫味醒了，穿上衣服出来，对着正在棚里摊煎饼的杏儿说：“哇！老婆，你起得这么早，我怎么一点都没有听见。”
　　杏儿说：“我怕起晚了摊不完了，你快点先去把咱娘接来吧，好帮着我拾掇拾掇。”
　　大山一边答应着一边骑上自行车吹着口哨走了。等到把杏儿娘接来时，天色已经亮了，杏儿身边的一大盆玉米糊糊不见了，香喷喷的煎饼却堆成了一座黄橙橙的大山，杏儿娘见状心疼的说：“闺女，你几点就起床了，这么一大盆煎饼摊完了。”
　　“这时候摊完正好，早点凉凉，拿到医院里吃能多放几天，听说哪里的饭菜很贵！”杏儿解释说。
　　“唉！”杏儿娘望着瘦弱的杏儿无奈的叹了口气，大山帮杏儿把煎饼端到屋里。
　　“娘，您帮着叠煎饼吧，多叠点拿饭的。”说完，杏儿又忙着炒菜去了，杏儿娘只好洗了洗手坐下来帮着叠煎饼，只见她熟练的在上面微微撒上点水，像书页般见方的一张张叠起，大山拿了一个煎饼拽几条葱叶卷在里面，津津有味的吃起来，窝窝头吃腻了，白面馒头又只留给孩子们吃，所以这就是属于大山的美食了。
　　饭后，大山宣布：“孩子们，咱们今天就去城里玩！”
　　春枝欢喜的一跳一跳的，最后绕到春贵身后，双手挂住他的脖子，双脚紧紧地盘在他的腰杆上，春贵则背着她打起转来，吓得春枝嗷嗷大叫，杏儿娘赶紧呵斥春贵：“赶快停下来，被吓着你妹妹！”
　　大山摇头笑着说：“娘，别理这个疯丫头，自己找的。”
　　春枝听见了大喊：“爹坏，爹坏，还是姥娘好，快点抱我下来。”杏儿娘垫着小脚跑过去一把拉住了还要转悠的春贵，春枝攥起瘦小的拳头拥了春贵的肩膀一下跑到姥娘怀里撒娇。
　　懂事的春义笑了笑来到杏儿跟前，乖巧的依偎在她的怀里，用稚嫩的童声怯怯的问：“娘，我的病能治好吗？”
　　杏儿说：“城里的医生可厉害了，放心吧，肯定能治好的！”
　　“真的？太好了！”春义迷茫的大眼睛里终于有了一丝亮光。
　　农村的太阳转的特别快，当他们带着铺盖卷，带着大包煎饼，小包咸菜，带着一份美好心情，来到村外公路边时，已近中午，叽叽喳喳的小鸟儿渐渐沉默了，树上的蝉开始扯着嗓子鸣叫。第一辆车见包裹太多还有这么多孩子，“嗤”的一声从他们的面前飙了过去，扬起一股灰尘。第二辆车慢慢停了下来，从驾驶座上斜身拉开了车门：“慢点上，注意安全，给抱孩子的让一下座位！”一样的是驾驶员，却是不一样的境界。
　　因为是第一次坐车，车上的孩子却没有一丝担忧，个个兴奋的望着窗外，外边的鸟儿一闪而过，把滴溜溜鸣啭的鸟音连成一首歌；绿野一闪而过，树林与树林连成一道绿色城墙。穿过无数的崇山峻岭，行驶到宽敞平稳的路段，看到远处的城市在平稳移动，大山知道快要到济南城里了，于是嘱咐道：“春义，春枝，春贵，你们都听好了，下了车谁都不许乱跑，特别是春枝，你最不收约束，城里可有人贩子，小心被抓去卖给人家当小老婆。”
　　
　　春枝见把矛头指向她，不服的对着杏儿反驳道：“娘，其实春枝最乖了，爹重男轻女。”
　　杏儿打断春枝的话说：“爹说的都是为你好，出了远门不比在家里，你一定要注意了，别到处乱跑，老老实实的呆着，别再胡闹！”
　　春枝见娘也不为她争个情，于是咕嘟着嘴气呼呼的瞪了捂着嘴直笑她的春贵一眼，不再做声。
　　
　　
　　车在济南市儿童医院停了下来，去下包裹，带着行李，他们询问着来到泌尿外科，例行公事挂号、划价、看医生，有的医生可能是多年练就的表情，面若冰霜，有的医生却像天使一样拥有着甜美的笑容。好不容易等到做检查了，医生望了望眼前的春义询问：“孩子什么症状？”
　　
　　杏儿想了想跟医生详细描述道：“孩子刚出生的时候小鸡鸡就包裹在里面，只有阴囊在外面。当时找人看了看说是小孩太小长大后观察观察再说，一直到现在也没有长出来。”医生听了杏儿的描述，皱了皱眉头，先是让春义脱完衣服全身检查一边，然后开始抽血查染色体，B超透视。大山问：“多少时间能得到结果。”医生答：“明天。”杏儿央求：“医生，能不能请你帮一下忙，我们离得远，下午可不可以拿？”医生答：“下午四点来看一下。”
　　
　　结果是他们万万想不到的，是两性畸形，染色体是男性，但只有外生殖器靠近男性，即使手术矫正后也很难有生育的能力，听到这个结果，杏儿冒了一身冷汗，大山原本布满皱纹的脸，此时勾勒的更加深邃，急切的问医生：“大夫，这病能治吗？”医生说：“这个说不准，可是年龄越小越好治，现在必须马上做矫正手术，只能一步一步的向男性发展。”杏儿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捡来辛苦养大的春义真是个两性人，对于春义来说，这也太残酷了，于是忍不住的靠在大山的肩膀上哭了起来，大山安慰道：“你哭有什么用，咱们的想办法给他治疗。”听了大山的话，杏儿摸了摸眼泪点点头。正如所想，住院是必须的了，幸亏来时摊了这么多煎饼，还多借了点钱备用。他们跟着一个护士先是来到一个只能容下一张床的简陋的小病房，杏儿放下行李，开放窗户，瞥眼看见窗外曾经生机勃发的那一抹绿，在烈日下无精打采地低垂着，喜欢春天的杏儿不由得抬起头来仰望天上炙热的火球，时光匆匆而过，似乎在转眼间便完成了岁月的交替。然，四季不会常绿，亦如人生也不会常常如意。只有学会感受这一分燥热，把心中的一口浊气吐出，让所有的不如意随风飘向远方。
　　按照医生的吩咐，春义很快进了手术室，大山站在手术室门外，心中充满难以言说的悲苦和无限的惆怅，杏儿揽着春枝靠在大山胸前在心中默默祈祷：菩萨保佑，保佑让孩子少受点罪，保佑孩子手术成功！这场手术对于杏儿，像海中溺水的人一样，努力抓住身边的每一根救命稻草，企盼着奇迹的出现。
　　两个小时后，护士们从手术室里推着春义来到病房，大山杏儿春贵跟春枝围着床一圈弯腰望着春义，杏儿把春义轻轻拥在怀里呼唤着：“春义，我的好孩子！”还在昏迷状态中的出义，就知道是躺在了娘的怀里，暖暖的，混合着熟悉的草木灰的清香。听到杏儿的呼唤，慢慢张开眼，看了看，这个人果真是娘，眼里还挂着泪花，显然是刚刚哭过。于是从嘴角挤出一丝微笑，微弱的叫了声：“娘！”把杏儿高兴地抱着春义就亲，亲着亲着，眼泪又刷刷得顺着脸颊流下来，春义又看了看大山叫了声：“爹！”
　　大山憨厚的笑了笑，春枝吆喝着：“弟弟醒来了，弟弟好了！”
　　这时一个捧着小托盘的护士来，问：“谁是孩子的家属？”
　　大山跟杏儿站到她跟前说：“我们是！”
　　那位护士冲他们笑了笑自我介绍道：”我姓刘，以后有什么事情就去找我就行！“
　　大山跟她握了握手说：“以后肯定的麻烦刘医生，先谢谢刘医生了！”
　　“不用客气，这时应该的！”刘医生笑了笑说。
　　“快叫刘阿姨！”杏儿一把拉过春贵跟春枝说。
　　“刘阿姨好！”春贵春枝几乎同声说。
　　刘医生摸了摸春枝的脸说：“好漂亮的小姑娘，待会阿姨忙完了跟你玩！”
　　“阿姨，我不小了，都九岁了。”春枝说完，引得病房内一阵大笑，笑的春枝羞红着脸觉得莫名其妙。
　　“你真的很可爱！”刘医生看了春枝一眼说，一边赞扬着一边弯下了腰，掀开被子，从托盘里拿出清洁球跟药水来给春义消毒。春贵跟春枝好奇的望着她，只见她一边小心翼翼的擦着一边跟春义说：“好孩子，别害怕，阿姨给你消消毒，伸开腿，来好了！”无论打针还是消毒，刘医生望着春义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不紧笑着对杏儿夸奖道：“这孩子真懂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