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春天里的弃婴】

　　
　　沂蒙山区位于鲁中南，群山连绵起伏纵横八百余里，古称“海岳”、“东岳”“东山”有东泰山之称，有奇山必有秀水、翠林，毕竟会有人烟，不知何时，在沂蒙山的周围，飘起了袅袅炊烟，不知何时，在沂蒙山的脚下有了一个风景秀丽的小山村，名字叫杏花村。别看这里远离尘嚣，信息闭塞，在抗日战争时期，可是全国有名的抗日根据地之一，母亲送儿打东洋，妻子送郎上战场，这个村的人们在全民抗日的大形势下，做出了很多应有的贡献，就家喻户晓妇幼皆知的“红嫂的故事”就令人为之动容，文艺工作者改编成现代京剧《红嫂》和舞剧《沂蒙颂》，传遍了全国各地。
　　1978改革开放以来，山上的杏树大都被砍伐，取而代之的是苹果树、核桃树、栗子树、樱桃树，几经沉浮，风光还是原始、迷人，远眺墨绿如染，近观林木覆盖，遮天蔽日，只闻鸟鸣而不见鸟的踪迹，满目青翠，令人心旷神怡，特别是新修的一条弯弯曲曲的马路经过村庄，一辆辆的手扶拖拉机行驶到远方的大城市里；一条河缓缓的流过村庄，两岸青山绿水，芳草鲜美，柳芽已茁，杏花飘香，很多相互嬉戏玩耍的孩童，有的走进沂河的林子，采蘑菇，摘野花；有的走进大沙滩，做游戏，挖蛤蝼；有的或挽起裤脚跳进水里摸鱼儿，活泼天真的他们，唱着跳着玩着似乎还不过瘾，还要对着远处无缘无故地大喊几声：啊哦，啊哦******对面大山也回音：啊哦，啊哦******于是河边永久的回荡着一片纯真的欢笑声。俗话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巍巍沂蒙山耸立起无私奉献的丰碑，滔滔沂河水诉不尽沂蒙儿女对党的无限忠诚，默默滋养了一代又一代淳朴善良的子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日日重复着永不变更的故事；沂蒙山区钟灵毓秀，人杰地灵，曾子、诸葛亮、王羲之、左宝贵等一大批伟器英才在这里诞生，创造了举世辉煌的齐鲁文化。
　　王大山是这个村的一个孤儿，爹娘都是抗日战争中牺牲的，留下的财产除了一身军装就是一座破草房，是左邻一口右临一口吃百家饭长大的，如今不仅管理着一大片果园，菜园，还学了个手艺，是石匠活，每当干完了农活，闲来没事的时候就跟着作坊头子给人盖房子，靠着勤苦能干，不足两年攒下了一笔钱，盖了五间大瓦房，从对面山上娶了个老婆名字叫杏儿，杏儿长得水灵灵的就跟熟透的山杏一样很惹人爱。杏儿不仅长得俊，还特贤惠能干，除了能帮着大山干果园里的农活，还学会了做豆腐，号称豆腐西施。因为做豆腐能够产出很多喂牲口的废料，于是家里养上很多鸡鸭，猪羊等，结婚第二年春天的雨季，生了个宝贝儿子取名春贵，以后的日子可真所谓是春雨贵如油，春贵成了大山跟杏儿一刻也不舍得离开的心肝宝贝。转眼三年后的春天，又超生了一个女儿取名春枝，被罚款三百多元钱，在那个还不富裕的年代，三百元钱可不是个小数目，春枝无疑成了他们的掌上明珠，望着春枝粉嘟嘟的小脸，他们衷心的希望自己的女儿就是春天里最美的一枝花，至今三岁了还未舍得给她断奶。文静灵秀的杏儿可真所谓是干啥啥都行，养啥啥都壮壮的，村里的老少爷们都夸大山有福气，找了个贤惠能干的好老婆，都羡慕的看着他们红红火火的日子。
　　今天大山早早的醒来了，亲了亲正在睡梦中的老婆，摸了摸熟睡的孩子们红扑扑的小脸，欣慰的笑了笑，悄悄的坐起来，一边穿衣服一边在心中算计着一年干了多少活，该发多少钱，其实老婆在他翻来覆去的时候早就醒了，一直闭着眼睛装睡，见大山起了床，于是也打了个呵欠坐起身来，大山关心地对杏儿说：“时间还早，趁孩子们没醒再睡会儿吧！”
　　杏儿深情的望了望大山说：“今天我想趁孩子们没醒多做点豆腐。”
　　大山知道拗不过认真的杏儿，只好说：“别没命的干，今春盖房子的特别多，作坊活儿越来越忙，我觉着咱们的好日子快来了，到时候，保证让你穿好的吃香的喝辣的，你就别做豆腐了，光呆在家里哄孩子就行。”
　　杏儿羞涩的低头一笑说：“俺可没那福气，俺是闲不住的人，就喜欢做豆腐。”
　　大山欣慰的看了看满脸笑容的杏儿，细细打量了一下为他生育两个孩子的她，一点也没有变老，还是那么丰满圆润水灵灵的，于是情不自禁的又把她揽在怀里，杏儿低头看了看孩子们，有点不好意思的挣脱了嗔怪了句：“好了，别吵醒了孩子，天色还早，你等着，我马上去给你冲个鸡蛋喝了暖和暖和再走。”于是大山像个听话的孩子一样坐在桌旁等着，直到喝完杏儿端来的热乎乎的鸡蛋后，才骑上自行车美滋滋的出发了。
　　“人人那个都说哎沂蒙山好，沂蒙那个山上哎好风光……”天还蒙蒙亮，身穿绿军装的大山骑着自行车吹着口哨一晃就出了村。每年杏花村的春天都是美丽的，每天的大山心情都是赫然开朗的，大山由衷地喜欢春天，不光是因为春天里出生的两个孩子，还是因为山村的春天，无论看哪里，都带有神秘感，昨夜淅淅沥沥的下了一场小雨，更增添了今天的神秘。大山一边慢悠悠的骑着自行车一边欣赏着远处的山峦，便可看见被雾“裹”住的山，由于春天的到来，在白色的雾中，绿色的小草时闪时显，各色的花在雾中互相辉映，如同仙境。突然，慢慢行走在沂河小桥上的大山听见不远处有小孩微弱的啼哭声，起初大山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停下车子站在那里仔细听，“不像小猫叫，没错，是一个小孩在哭。”大山一边自己嘀咕着，一边把车子停在路边，来不及上锁就顺着小孩的哭声，匆忙来到桥下，终于在一块光滑的大石头上，发现了一个红色的襁褓，他惊奇的跑了过去，抱起了襁褓，厚厚的被褥里边藏着一个婴儿，被裹得严严实实的，只能看见一个小脸，“谁家得孩子啊？”大山喊了一嗓子，可是，在这荒林野外的哪里有个人影，看到襁褓里的孩子还是不住声的啼哭，哭的浑身瑟瑟发抖，嗓子都快哑了，显然这孩子在这里已经呆了很长时间了，于是一阵心酸，气愤的骂了一句：“谁这么伤天理啊！这么冷的天就把他丢在这里，真够狠心的。”于是毫不犹豫的抱着孩子骑上自行车飞似的奔向家。
　　
　　“咕咕咕！”新瓦房院内里，杏儿正端着鸡食盆子喂鸡，只见她上身着红色的偏襟袄，下身粗布裤子，两条黑黝黝的麻花辫子搭在胸前，随着她那优美的叫唤声，一把一把的玉米粒呼啦呼啦的撒出去，呈好看的弧度飞落到地下，一群鸡争先恐后的赶来，要想吃鸡蛋，就得粮食换。杏儿欣慰的望着抢食的它们，就像望着满满一鸡窝的鸡蛋一样欣慰，突然一股浓烟把杏儿呛得直流泪，“糟了，光在这里看，忘了添柴禾了。”杏儿急忙跑进狼烟滚滚的棚里。
　　“老婆，老婆！”还没进门，大山就吆喝着，听到了大山的喊叫声。刚点着火的杏儿从棚里跑出来，看到匆忙归来的大山大吃一惊，问：“一大早的，你、你抱的谁家的孩子？”
　　大山说：“在河边捡来的，快点救救这孩子，这么冷的天路上连个人影都没有，我要不抱回来就冻死了。”
　　善良的杏儿虽然不识几个字，但看过几遍《红嫂》，有着无私爱心、无私奉献的沂蒙精神，听到大山所说的，只见她二话没说连忙接过了正在哭的孩子，看看他的小脸都冻得发青了，于是敞开怀裹住他，把自己的脸也贴到孩子的脸上，那孩子好像懂事似的，马上停止了哭声，长着一张小嘴朝她身上拱起来，显然已经闻到了奶腥气，已是两个孩子母亲的杏儿当然知道孩子是饿坏了，赶紧坐在床边掀开了内衣，没想到孩子用力的吮吸起来，她一边打量着吃的津津有味的孩子一边趁机敞开襁褓摸了一把，惊讶的跟大山说：“你快过来看看，这孩子没有小鸡鸡。”
　　此时的大山正在棚里忙活，只见他一手添柴火，一手拿瓢舀酱汁，一点一点洒向盛着豆汁的大锅，锅里霎时被点成一朵一朵的豆腐脑。听媳妇这么一喊哈哈笑了起来，开玩笑的说：“你说你这娘们怎么就喜欢小鸡鸡。”
　　见杏儿没吱声，顿了顿又接着说：“没有正好，反正咱有一个儿子了，我还是觉得闺女多了好。”
　　此时的杏儿吓坏了，以前听说过不男不女的畸形孩子，但从来没有见过，于是一个劲的着急地喊：“大山，你快过来看看，我怎么觉得不对劲，也不像是个女孩！”
　　这会儿，大山急了，他心里很明白，因为这年头丢弃孩子的有两种可能，一种是没有抚养能力的，一种就是畸形儿，一想到畸形儿，大山心中不由得打了个冷战，再也没有心思做豆腐，于是放下手里的家什跑到屋里一把抱过了孩子，先看了看，发现小鸡鸡一直包裹在里面，又摸了摸只有阴囊在外面，于是骂道：“这遭雷劈的，难道就因为这个你们才狠心的抛弃他的！”说完，就要抱着孩子向外走。
　　杏儿则紧紧相随，一直追到院子里双手抱住他喊道：“大山，你要干什么？”
　　气愤的大山大声喊：“当然是扔了，这是个累赘，他的亲生父母都不要了的，咱还管那么多干什么。”
　　血气方刚的大山，嗓门也大，孩子听他这么一咋呼，又没命的啼哭起来，哭的杏儿揪心的痛。杏儿心想，或许在这个世界上，只有她能理解这个孩子的悲哀，他是用哭泣告诉她，他是无辜的，他是多么的无奈！想到这里，杏儿一把抢过了孩子朝大山哭喊：“大山，咱不能啊！这孩子顶多才三个多月，经不起折腾的，再送出去就会没命的！”
　　此时，倔强的大山怎能听得下去，只见他使劲挥了挥杏儿拽住他的手说：“杏儿，别发傻了，咱不能要这个累赘！”
　　杏儿不听，还是死死的拽着他的胳膊：“大山，你听我说，说不定长大后会好的******”
　　接着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讲起了一个故事：夏日的一个雨天，离这不远的一个妇女在河边的草丛里捡到了弃婴抱起来发现是个兔子嘴（也就是唇裂），于是又把她放回草丛里，结果孩子夭折了，一家人都被雷劈了，村里人议论，是天理不容啊！
　　隔墙有耳，此时的杏儿没有注意到，一墙之隔的邻居刚子娘恰好在茅房里小便，别看她平时笑嘻嘻的，可装了一肚子的坏水，刁蛮又霸道，人称笑面虎，刚才听到了大山与杏儿的争吵声还以为打架呢，“呵呵！没想到他们也有打架的时候，”刚子娘正在幸灾乐祸，突然听到了孩子的啼哭声，心想听这微弱的嗓音不像是春枝的声音，于是她的好奇心来了，赶紧提上裤子把耳朵贴到墙壁上想弄明白是啥回事。没想到正好偷听了杏儿给大山讲的那个故事，低声骂道：“平时假惺惺的做好人，无缘无故捡个孩子又不想要了，肯定是那孩子身上有不少的钱，这不，拿了钱又不想要孩子了，可是又怕遭雷劈，呵呵！没办法了吧！”刚子娘冷笑了一声，直起身来捶了捶腰，又贴在墙上接着往下听，但是没有了动静，不由得着急起来。
　　“这臭娘们，你掉到屎坑里去了，怎么半天没出来。”
　　听到了刚子爹的吆喝，刚子娘一边小声答应着一边从茅房跑出来，凑到刚子爹跟前悄悄的说：“我刚才听到了个消息，好像隔壁家又捡到了个孩子，是刚捡来的”
　　刚子爹不耐烦的说：“人家捡个孩子跟你有什么关系？我说你半天没出来，真是闲的难受，还不给我做饭去，还让人卖不卖肉。”刚子娘本想打算跟他说大山又不想要这孩子的事情，见刚子爹对这个消息一点兴趣都没有，只好气呼呼的进了屋。
　　此时的大山一直没有言语，心里正犯着嘀咕呢？杏儿所说的事儿他以前也听说过，一想起那触目惊心的雨天里被冻死的孩子就让大山不寒而瑟，现在大山的心无疑是痛楚的，有点后悔啊！都怪自己爱管闲事，若是当时没有听见孩子的哭声就不会把孩子抱回来，就不会发生让人头疼的事情。想想善良的杏儿，平时在街上看见小猫小狗的都忍不住领回家里，就是自己不吃饭，也得先喂它们，不养的白白胖胖的不罢休，不过这小猫小狗的也通人性，整天围着她转悠，养猫养狗的牵扯点精力，融进去的是爱心，换回来的是忠诚，可这捡来的畸形孩子就不一定了。看看流泪的杏儿，又看了看命在旦夕的孩子，算了，同是天涯苦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看来是命中注定，于是无奈的抱拳对着天说了一句：“老天保佑，保佑孩子的健康，一定要让我们亲眼看着这个孩子长大！”
　　杏儿见大山妥协了，于是抹了抹眼泪安慰道：“咱们从没干过伤天害理的事情，老天不会亏待咱们的，待孩子长大点的时候，咱就带着他出去看病，或许经过手术治疗，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大山拍了拍媳妇的肩膀情不自禁的说：“我看还是这孩子命好，碰上好心人了，算是个幸运儿，好了，就听你的，他以后就是咱儿子了。”
　　杏儿高兴的望着大山说：“嗯！你看这孩子这么瘦弱，不一定能够养活，听说给他起个名字就能留住他，大山，你最会起名字了，要不先给他个名字吧！”
　　大山想了想说：“媳妇，你说奇怪不奇怪，这孩子又是在春天里捡到的，老天爷都知道我喜欢春天，说明这孩子跟咱的缘分不浅呢？就叫他春义吧，也是春天的意思，希望他健康长大，长大后不能忘恩负义。”
　　杏儿低头看了看孩子，赞许的说：“春义，嗯！很好的名字，咱们就叫他春义，从今后我就把他当做自己的亲生孩子，我一定要把他抚养成人。”
　　大山笑了笑，双手扶着杏儿瘦弱的肩膀说：“老婆！看你又瘦了，其实我最担心的是你，以后你更辛苦了，我也会尽量少揽点活来帮你的。”从小没爹没娘的大山脾气是有点古怪，大伙都说他的脾气倔的跟头驴似的，可勤快能干，也很会过日子，特别是对杏儿的体贴照顾让杏儿没的说。
　　这会儿，又被大山说的心里热乎乎的，低头看了看还在抽泣的春义，从来没骂过人的杏儿忍不住骂起来：“虎毒不食子啊！这个狠心的母亲，丢孩子的时候为何不曾想一下，这是自己怀胎十月，肚子里的骨肉啊！纵然他有千般残疾，他也是个鲜活的生命，还没有尝到生活的甜头，怎么轻易将他舍弃？”
　　大山深情的看了媳妇一眼，发怒似的样子都那么美丽，发丝紧贴着脸，就像那清香四溢的山茶花，于是应声说：“就是，还是俺老婆好，好老婆快和孩子进屋吧，我该走了，今天还的领钱呢，你放心，今天我请假不干了，领上钱我就回来。”
　　杏儿只好嘱咐了句：“骑车慢着点，路上小心啊。”于是抱着孩子进了屋，从窗子里看见，大山跑到棚里又帮着添了把柴禾后才匆匆的走了，杏儿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不由得哼唱起了《沂蒙山小调》。杏儿没上过学，当然不会唱什么摇篮曲，却会唱许多山东民歌，其中《沂蒙山小调》是她最喜欢的歌。低头看看孩子，也进入香甜的梦乡，打着鼾声，可爱而温暖。抬头看了看床上的孩子们还都在呼呼入睡，就掀开被子的一角把春义一起放到被窝里，掖了掖被角，突然想起了什么，匆匆的跑到棚里，看到豆腐锅里直冒烟，“唉！”杏儿心疼的叹了口气，看来今天这个豆腐是卖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