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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封

作品名称:XX封学兵来信      作者:李易峰      发布时间:2014-03-06 12:28:45      字数:4137

  
  易山兄:
  要说当学兵的条件,一是征召的对象只限于关中地区,二是征召的对象应具有城镇户口,三是只召一九六九年和一九七○年初中毕业生,含在这两年初中毕业继续求学上高中的高中生,四是政审必须合格,不要根不正苗不红的,五是征召对象的身体应健康。这些条件乍看之下,不算苛刻,但是当我欢天喜地的去学校学兵征召办公室报名拿到报名表看过之后,脑袋嗡的一下刹那间感到天在旋地在转。看似简单的招录简章,在上面罗列的大条款之下,还有详细的小条款。我的双眼当时紧盯着第四大款之下的第1和第2小款,条款的意思一点也不深奥,但我却像破解“哥德巴赫猜想”时常常眉头紧皱的数学家陈景润那样呈深思熟虑的白痴样,我生怕理解错误,然而事实就是事实。那天是阳历的七月底,具体哪一天我记不清楚了,但我记得那天天气阴晦,闷热难耐,前两天刚下过的雨也未能使天气变得凉爽起来。我拿报名表的左手有点发抖,我感觉得到我浑身发冷,额头汗涔涔的,身体轻飘飘的,也不记得那天失魂落魄的我是怎样走出蜂拥前来报名的拥挤的人群的,年华跟我一起来的,领取报名表的时候我们兄妹在人群中离散了。我情绪低落到极点,信步来到操场,操场上三三两两的同学都手拿报名表,看着那些脸上带笑的家庭成分过硬的符合招录简章的同学,我都有点害臊了。即使我知道我的爷爷被划成“资产阶级反动学术的带头人”是小人从中作梗,在当时也丝毫减轻不了我沉重的心理负担,反而更增添了我的屈辱感,一种深陷泥潭无法自拔的惊恐气氛罩住了我。
  在那个政治左右一切的年代,人人都似乎患了政治高烧症,狂热的政治运动随时都在进行。我的爷爷——一位在宝鸡颇有名望的老中医,心地善良,和蔼待人,一生他都抱着悬壶济世的信念从不懈怠。可好人多磨难。从不过问政治,也从不谈政治特忌讳政治的我的爷爷,究其一生,到老的时候,还是让玩弄政治的小人以政治的名义给算计了。
  苟耀武,说到这个名字,我就恨得咬牙切齿,恨不能将他生吞活剥了。就是这个苟耀武,这个在文化大革命时代的宝鸡曾短暂地担任过市革委会副主任的政治投机分子,为了一己私利,不惜公权私用,对我年逾花甲的爷爷大打出手,直到把我仁慈的爷爷迫害死。
  “征途哥,征途哥——”我恍恍惚惚听到了年华在叫我,阴郁的心境的造成我反应迟钝。“征途哥!”她声音变大,还在叫我。我还是反应迟钝,仰头望了望苍白起来的浩渺的天空,又往前瞄了一眼,再左、右瞅了瞅,这个姿态,跟后来年华出征前我赶往汽车站送她时我冒失地叫她,她也一时反应不过来的情景何其相似啊!我终于意识到她在我身后,我慢悠悠地转身,看到她表情焦虑、脚步匆匆地正朝我走来。
  “征途哥……”我的年华妹是看过报名表的,我看着她走近我,同时也看到她一直盯着我的脸,“你的脸色好难看……好吓人啊!”她带着哭腔说,“不要太往心里去,征途哥。”她似乎想把说话的口气表现得轻松些,但是未能如愿,反倒再说话时哭腔更重。“我领了报名表后,看到袁欢和陆爱华、赵芸,跟她们打了声招呼,我就在人群中找你,找不到你,我朝操场一望,看到你在这里,我赶紧就过来了。”她抽了一下鼻子,稍微停顿了一下,又说:“何不死马当活马医。事在人为,你也不要灰心,车到山前必有路,没有过不了的坎。不就是当个学兵吗?相比之下,你不是更想读完高中有机会去当小学老师吗?再说了,能不能当上学兵也还未知,现在还不是铁板钉钉的时候。走一步看一步,能当上学兵最好,当不上的话,你不是还可以回学校读高中吗?颜老师和曾经给你代过课的老师都还在惦念你呢,你选择当学兵老师们都为你感到可惜呢!”听了年华妹这一席话,我低下头沉默不语,我心里想最好能当上学兵,这年头学校的教学秩序被风起云涌的政治运动打乱了,在学校根本就学不到知识,与其在学校把时间白白浪费掉还不如争取眼下当上学兵。省革委会的李主任来学校动员学生踊跃报名应征学兵的讲话言犹在耳。
  瘦高个子,头发大半花白,讲起话来爱搭配上手势的李主任动员学生时在大会上开诚布公地说过,去陕南修建襄渝铁路,落实中央和毛主席争取早日建好“三线”的指示,我们每一位同学应当感到这是一份荣耀,更是一份担当。毛主席为建设“三线工程”,吃不好,睡不好。同学们是不是应该为毛主席分忧呢?这才是实实在在的热爱祖国,热爱社会主义,热爱党中央,热爱毛主席。我们不要总是把好听的话说在口上,要紧的是落实在行动上……。我坦诚地告诉同学们,去陕南,在秦岭和巴山中修建铁路,无论是生活条件和劳动环境都十分的恶劣,那里交通闭塞,几乎可以说与世隔绝。但是,条件再差,环境再恶劣,只要我们用毛泽东思想武装自己的头脑,把毛主席‘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的教导记在心中、积极的去落实,就没有翻不过的大山,渡不过的大海,跨不过的壕沟,闯不过的坎坷,克服不了的困难和任何的艰难险阻……。
  不容置疑,李主任一系列铿锵有力的讲话在当时那种社会和政治环境中有着强大的穿透力,他的讲话所彰显的精神力量是惊心动魄的,撼动了我和我的同学们的心灵。在李主任的诱导之下,我的心已到了陕南的秦、巴山岭中,我身穿中国人民解放军军装,腰扎皮带,雄赳赳气昂昂地穿行在秦岭和巴山的密林和山山岭岭中,开山放炮,架桥挖洞,我和我的学兵战友们一起以战天斗地的干劲为修建襄渝铁路不分昼夜地忙活着。
  讲到学兵的待遇时,李主任毫不掩饰地把话挑明了。我们因此才清清楚楚地知道,学兵,即学生民兵。虽然接受中国人民解放军铁道兵的领导和管理,编制也仿照铁道兵的编制,但是跟人民解放军不同之处在于不给学兵配发军装,学兵成了不穿军装的解放军,而这种认识也是肤浅的,学兵捞到的仅仅只是个军人的名义,是虚的,没有一点油水。没有正规军人那样的物质待遇,就连最基本的军人用的背带、水壶等军用物件也都得学兵自己掏钱去国营军品商店买,这似乎有些不可思议,不过用顾全大局的眼光和胸怀往开想不难想明白,新中国建国不就二十年出头吗?放眼看看,全国人民二十多年来紧紧跟着共产党跟着毛主席艰苦奋斗,争分夺秒兴百废,刚解放那阵满目疮痍的局面已有很大改观,远的不说,别的也不说,单就说建设“三线工程”修筑襄渝铁路吧,这可真的是一项宏大的工程,当时虽然多是从战略层面考虑,但后来用作民用,襄渝铁路给社会主义祖国的经济和社会发展带来的效益毫不夸张地说是相当可观的。国家能花这么大的代价建设襄渝铁路,作为热爱祖国,热爱党,热爱毛主席,热爱社会主义的学兵战士,仅仅自己淘腰包买点自己的武装算得了啥呢?算不了啥,就当做给祖国建设尽了一份微薄之力。
  “把你的报名表给我。”年华说着不管我愿意不愿意她就伸手从我手中拿走了报名表。她说:“想多了没用。管它三七二十一呢!先把报名表填了交上去再说。”她趴在就近的水泥乒乓台上,把我和她的报名表展开,笔走龙蛇,潇洒地填写着内容。我的履历她再熟悉不过了,所以我一句话都不说,十来分钟后她就把两张彪填好了。“我去交,你在大门口等着我,交表后咱们一块回家。”话还没说完,她已走出了好几米。年华干练、果断的办事风格令我佩服,跟她的年龄有点不相称,这不像她这个年龄的人该具备的,但是这毕竟是现实,容不得我不信服。她在我眼里不再是孩子而变成了成熟、稳重,甚至某些时候显得有些泼辣的印象,是在她的父亲殉职之后,她似乎一夜之间就性格大变,本来应该我这个当哥的多呵护她才对,许多时候她反倒反过来呵护我,我深感惭愧。有她这样的异姓妹妹,也算是我高征途的福气。
  “馒头岭……”犹如滴进了水的热油锅,车厢里战友们眺望车窗外欢声雀跃,手舞足蹈,叫着喊着吼着,人声鼎沸。我们的团部——也是我们的指挥部就建在馒头岭上,这里是观音山的中段,主修观音山段的铁道兵某师某团组建的“襄渝铁路观音山段指挥部”三年来以馒头岭为指挥中心,呈东西辐射、与山脚下的汉江平行、负责着六十二公里长的铁路的修建事宜。
  忽然,就在列车跟馒头岭一个在南、一个在北、南北垂直在一条线上时,年华恰到好处地起身面向车窗,她脸色凝重双眼瞪着我,右手指着车窗外,问我,“征途哥,你知道咱们的指挥部在哪里吗?”
  我疑惑地望着她脱口而出,答道:“不是在馒头岭上吗?”
  “那么,你知道柳花的墓地在哪里?”她又问我,话音有些颤抖。
  我还是不假思索地疑惑地望着她应道:“馒头岭东边五、六十米处的山洼里,盘山公路南边。”
  “嗯。你说的很对。征途哥,你不想再跟柳花道一声别吗?不想再看她一眼吗?还有我们的战友啊!”
  我浑身一抖,像似瞬间大彻大悟了似的,赶紧也起身,站在年华身后。我俩一问一答的话语被车厢里的战友听到,车厢里随之安静了下来,战友们都自发地朝向巴山,朝向观音山东边五、六十米的那个山洼,哑口无声,专列在通过牺牲的战友长眠的那个山洼之际,我和年华,还有整个专列上的男女战友们都肃然起敬,低下了头颅。战友牺牲了,不能跟我们一路回家了,回家的我们眼下只能用这种方式表示对英魂的追祭。
  安息吧,我的战友,我亲爱的战友!在仁慈的大地母亲的怀中,享受你们作为孩子的温暖吧。祖国和人民不会忘记你们,鲜艳的五星红旗上映照着你们永恒的笑颜。
  别了,战友。我和活着的战友们向你们挥手,你们肯定看到了我们挥动的生满厚茧的手,还有流过我们脸颊的滚烫的泪水。这个时候,我和列车上的战友们都无话可说,这时候其实也不需要说任何的话,任何的讴歌和赞颂在这个时候都显得那样的苍白,那样的寒碜,那样的微不足道,那样的娇气与粉饰。可亲可爱可敬的战友啊!今日一别,来日我们还会结伙成群地来陕南的秦岭和巴山,来观音山,来襄渝铁路看望你们的。我和全体活着的战友一生都不会忘记你们。我站在列车里透过车窗朝北遥望根本就看不见却坚实地根植在我心里的我的三十多个学兵、铁道兵和地方民兵战友长眠的山洼,我抬起右臂,化悲痛为力量、昂首挺胸庄重地向着山洼的方向行了一个尽可能规范的军礼,还有年华和列车上的其他战友,也都不约而同地跟着我也向山洼行了军礼。
  易山兄,这第二封写给你的信写到这里为止。用写信的方式跟你聊我学兵的经历,不像你这样的才子写正规的文章——要我写正规的文章,我是无论如何也写不出来的。连给你写信我都觉得我是在瞎凑合,想到哪里写到哪里,能把我要跟你说的牵强地借信表达给你,我就特知足了。文句遣词架构等拙劣之处,望兄弟不要在意。
  祝
  文思泉涌!
  关中老学兵战士:高征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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