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节:三凤求凰肖平受窘
作品名称:八只金眼 作者:辽西老戟 发布时间:2014-03-02 08:05:43 字数:5971
卡车停在一座楼房的后院里,小五子扶着胡凤来下了车。驾驶耧车门一开,走下来一个人。个子不高,挺敦实。楼灯下,胡凤来一看,这不是义县退了休的公安局局长赵玉虎吗?黝黑的“国”字脸上,闪烁着一双精光内敛的眼睛。
“赵头儿、赵局长!你你咋?”
“没摔着哪吧?咱上楼说话。”
在一间办公室里,胡凤来刚换上衣服、喝了口水,门一开进来几个人。其中有一个人,胡凤来认识,义县公安局刑警队的童锤。
一个40多岁、长相十分威武的大个子走过来,和他握了握手说:
“你好,让你受惊了。”
“没、没咋地。”
大家坐下来以后,大个子说:“胡风来同志,你在无意中,为我们引出了多年来流失国外的两只金眼。虽然,其中一只金眼被漏网的洛克带走了,但还是提供了大量的、有价值的线索。谢谢你。回去以后,玉虎、童锤地方上的同志,会保证你的安全。希望你继续配合寻找金眼,有许多问题玉武和童锤会交代给你。同时,我们公安部里的。”他指了指站起来的小五子和一个姑娘说:“刑侦处的谭飞燕同志、沙敏同志,必要的时候也要和你取得联系。”说着他站了起来,“胡凤来同志,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胡凤来急忙站起来说,“领导……我我不知道怎么称呼?”
“李处长!”谭飞眼介绍说。
“李处长,你放心,我不怕黄毛儿他们!”胡凤来一拍胸脯,黑眼珠又亮了起来,“这两年我什么场面没见过,不用说。”
童锤咳嗽了一声,瞪了他一眼。胡凤来马上意识到说漏了嘴,干笑了两声,尴尬地说:“你看我这整的,这不关公面前耍大刀,孔子门前卖百家姓吗?可有一宗,各位领导放心,我胡凤来虽是个化石贩子,但祖宗的东西,决不能让外国人弄去,决不能让黑道上弄去。我一定配合你们!”
七月连雨,数日不停。晨雾弥漫的山道上,肖平开着“神牛”(摩托三轮车)送胡小曼到万佛堂去上班。神牛里传出胡小曼甜甜的歌声:
“小妹妹我坐船头,哥哥你在岸上走。
咱俩的情、咱俩的爱,纤绳上荡悠悠啊荡悠悠……”
胡小曼这两天很开心,嗓子痒痒的总想唱歌。前几天,文管所的刘所长到她家,当着他哥哥嫂子的面给了她五万元钱。说是他哥哥到北京送蘑菇化石,故宫给发的奖金。她惊异地看着坐在炕上的满脸笑容的哥哥和嫂子。
“没错!是你哥得的奖金,收下吧!”嫂子眉开眼笑地说。
“那我就收下!”她把钱紧紧地抱在怀里。哥哥哈哈大笑着一拍刘所长的肩头,“刘头儿,我说咋样?你一来她保证能收下!”
更让小曼高兴的是,哥哥竟然从他自己的存折里拿出一万元,又买了烟和酒,在刘所长的陪同下,送给了大东沟的两位老人。这对抠门出奇的哥哥来说,简直是天方夜潭。肖平得知后,立刻到她家,和她哥哥唠了半宿关于义县化石分布的四大特点。这表明,“大舅子”和“妹夫”的冷战结束,一个“和平民主新阶段”,即将温馨地展现在她的眼前。
想到这里,胡小曼心里甜丝丝的。大平哥是我手中放线的风筝,无论飞到哪都栓在我的手心里,谁也别想枪去。陈婉是中文大学生,但她历史干不过我。尤其是文物鉴赏,她懵!漂亮是漂亮,但就冲她那狐媚劲儿,大平哥最后保证得离开她。赵鲮那个愣头青,虽说是挺够意思的,关键时刻能豁出命来保护大平哥。可搞对象不是看谁能打架!我跟他多少年了!你们才几天?哼,你俩没戏!
望着肖平蜂腰削背、双肩架肘开车的背影,她嗓子又痒痒起来。“哎!大平哥,你听见我唱了吗?”
“听见啦!”
“好听吗?有黄羞儿唱的好听吗?”
黄羞儿是他们职高时的同学,音乐班的美声高手。
“比她唱的好听,可你不嫌肉麻呀?”
“哼,陈婉要唱的话,你就不嫌肉麻了。”
“好好,你唱吧!我爱听。”
“不行!你也得唱,妹唱、哥不唱能行吗?”
“好,我唱。”肖平下了车,把军用雨衣的帽子往后一掀,向车里做了个鬼脸,边推车边唱了起来:
“妹妹你坐船头,哥哥我在岸上走。
恩恩、爱爱纤绳荡悠悠……”
“咯咯咯……”
真没办法,对胡小曼、陈婉、赵鲮这三位小姐,肖平实在难以区分伯仲。胡小曼和他是从文昌宫小学、第二初中到职业高中的同学,又是在塔根底下一条胡同长大的。耳鬓厮磨至今,两小无猜到大。两人又极度偏科,酷爱文学、历史,所以谁也没考上重点高中,就一起上了职业高中,学习文物鉴赏专业。他俩的性情又都柔中有刚,开朗却不张扬。所以,肖平一直都把她当作自己的亲妹妹和学习上的挚友。等到他俩慢慢长大以后,两人都出息得水葱一样,亭亭玉立、清俊可人。满胡同里的人都说他俩是天生一对、地造一双。明面上他俩接触少了,可暗地里那种男女爱慕之情却与日俱增。
可肖平不想就这样结婚,倒不是不爱胡小曼。他总想着多少混出个样来,对父母、对胡小曼有个交待,特别是想让胡凤来看看,他肖平不是一个草包。几年来,参加了北大的中文本科、历史本科课程函授。以优异的成绩毕业后,又参加了中央电大的历史研究生班学习。在湖北召开的全国第四届历史研究年会上,他的《魏碑考》专著,荣获得学术研究成果一等奖。有关部门正研究给他出版印刷,但听说有些什么费用还要花钱,他的书才能发行。他立刻就回绝了,憋气!
可这些对他一个个体户、临时工来说,这些好象都是身外之物,丝毫改变不了他打工的命运和景遇。然而,他并不灰心。他坚信,中国13亿人,有10亿是个体户。个体户一样能活得很滋润,就看怎么个活法。只要自己有信心、有追求,没有高官厚禄,一样风凤光光地娶小曼。
可近两年来,肖平对胡小曼的哥哥胡凤来倒卖化石的行为越来越看不上眼。所以,去她家的次数就明显少了。只是这次胡凤来从北京回来,他才有了转变。他也明显的感到,当他和陈婉、赵鲮在一起亲亲热热的时候,胡小曼的脸色很难看,知道她心里一定难受。可他只要稍稍想弥补一下,胡小曼便立刻抢白他一顿,这真是没法子的事。
陈婉是锦州师范学院中文系本科生,毕业后做了县报的记者。父亲陈邴是县政府的秘书长,家里生活条件不错。以前家住在奉国寺后身,后来搬到南街买了三层的临街门市楼。
肖平以前不认识她,是他到县志办后,在宝林楼的一次采访中相识的。看到姿容秀美、谈吐不凡、举止高雅、落落大方的陈婉时,肖平眼前一亮,觉得有一种超凡脱俗、飘飘欲仙的感觉。尤其是她那两只会说话的眼睛,那是双只有影星范冰冰、玛丽莲?梦露才有的眼睛。肖平感到她象一片云、一潭水、一缕青烟。
不知怎么,相识以后,陈婉总是借各种理由找他。除了古迹采访调查外,不是借书、谈书,就是改稿、写文章,有时甚至动手收拾他乱糟糟的房间、竟帮助他母亲做起饭来。不但胡小曼看见噘嘴,掉头就走,就是他母亲事后也私下里对他说:
“小子,你咋三天两头换人哪?今儿个小曼、明儿个陈婉、后儿个赵鲮的,这不乱营了吗?你整准一个,别扯仨拽俩的。”
父亲肖良弼插过话来:“你罗嗦啥呀?他都二十七、八的人了,自己还没有个准头儿?”
“啥准头儿?他要有,那还等到现在了?我看小曼那孩子不错,知根知底。你要能娶到家,我就烧高香了。陈婉那大家大业的,我看咱高攀不上。另外,那双眼睛也太勾人了,早晚得出事儿。”
“妈!你都说啥呢?”
“我说啥你也得听!还有那赵鲮,假小子似的,说打就耢。就你这老实人,她一脚能把你踹地上去!”
赵鲮在锦州体校毕业后,就在县体校做体操教练。肖平早就知道她的大名。她爸是公安局长,上初中的时候,就帮他爸破过“借尸还魂案”;在北关河套,她一人打倒了八个男生,制止了一场两帮学生的团伙欧斗。
她和陈婉是一中的同学,通过陈婉她认识了肖平,马上她就成了化石馆的常客。那次朝阳来了一帮人找邪火,把肖平拉到街上连打带踢。赵鲮赶到后一顿拳脚,打倒一片。没想到她身后的大个子,照她脑袋就一棒子,血流了一脸一脖子。她咬着牙,一脚把那大个子踢趴下。童锤他们来了,才把那伙人全抓走了。
赵鲮是一团火、一阵风、一块石头。这与她匀称的身材上极为优美的曲线,很不协调,却与她黑红姣好的面庞上一双蔑视一切的大眼以及洒脱惹眼的“毛寸头”,构成一气。只要和她在一起,肖平就觉得好像是“风尘三侠”中的红绋女伴在身旁。产生一种安全感、风尘知己感。很爽、很惬意。
职高时的同学、奉国寺的个体摄影师马子林,是个幽默诙谐、讨人喜爱的回民“靓仔”。一米八的大个,高鼻梁、大眼睛,飞薄的嘴唇整天不闲着。除了好说一些让人苦笑不得的俏皮话外,就是好哼哼几句二黄导板、西皮流水什么的。特别是对古戏剧里的词曲感兴趣,能整段、整段地背诵程派的《锁磷囊》和《春闺梦》。
他曾几次打趣的对肖平说:“我说伙计,三凤求一凰,你艳福不浅啊。可宪法保证的是一夫一妻制,你可得有个准头。不行,你就匀我一个。虽然不是回民,我也将就。”
马子林原来是个出租车司机,车玩得精。曾在全市的出租车司机车技大赛上,拿过一等奖。由于开车时遭过截、挨过打,一气之下,封了他那台“奥迪a6”不干了。到奉国寺里干上了他自幼爱好的摄影专业。
“陈婉她够意思吗?”他义愤填膺地对肖平说,“我都发誓不开车了。可为了她到宝林楼采访,我把奥迪开上了宝林八景。你知道那八景连羊都上不去,可怜我那奥迪啊!”他苦着脸做无限痛苦状。“这还不算,我用美国的进口相纸,把逆光、虚光,背景叠换的技术使个遍,亲自给她拍照、亲自给她打片,影人子似的给她整了20多张彩照。你还别说,她真用她那勾魂的眼睛忽闪了我一下,轻启朱唇说了句:谢谢马子。叫啥不好呢?非得叫我马子。马子,在香港话里就是妓女呀!我他妈成妓女了!就是妓女我也认了,可再见面时,她连用正眼看我都不看一眼!这真是他妈盖世奇冤哪!”
看来,他对陈婉是真的动了心。肖平想,这陈婉是不是太招人了?尤其是她的妩媚妖冶。
“大平哥!你咋地啦?闷哧、闷哧想啥呢?”
车忽然停住了。
“下来吧!”
“这还没到地方呢,咋停下啦?”
“你看!”肖平锁上车,指着前面的冲塌了的路面,对从车里下来的胡小曼说,“过不去!不远了,咱俩就走着去吧!”
他刚要为胡小曼系上雨衣扣,一阵风夹着雨帘刮过来,胡小曼呀地一声,脚下一滑,险些跌倒。肖平一把曳住她的胳膊,胡小曼顺势扑在他的怀里。
大东沟的南山罩在茫茫雨雾中,南山的前面就是万佛堂。雨,时大时小,把通往南山的小路浇成亮亮的小溪。
“好了,”肖平轻轻地说。不知过了多久,雨雾中的情侣松开了紧吻的双唇,踏上了满是雨水的山间小路。
绕过山梁,小路两边的山沟陡峭起来。山路泥泞难行,两人掺扶着,还是一步一滑。来到几棵大柳树前,胡小曼扶着树不走了。
“这雨不能停,咱们还是快走吧!这儿叫败柳坡,快到了。”
“我我……”胡小曼嗫嚅着说:“我要撒尿。”
“你……你看你整的,这时候还咋来尿了?”
“你把脸背过去!”胡小曼红着脸说:“快点!”
“好好,我背过去。”
咔嚓!一声惊雷,“妈呀!”肖平一回头,胡小曼猛地扑了过来。
“别怕!”肖平紧紧地抱住了她。
“你、你看!”胡小曼一只手哆嗦着指着大树下的山沟里。肖平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低头一看:好象是一个的头发散乱女人,倒扣着脸,趴在沟底的石头旁,下半身浸泡在湍急的水流中。
“你好好呆这块儿别动,我下去看看。”
“不!我也下去!”
“那、那你还撒尿不?”
“我,吓没了……”胡小曼不好意思地说。
“好吧,曳着点我。”
两人薅着裸露的树根,慢慢下到沟底。相互掺扶着,趟过急流,来到倒卧人的石头旁。肖平把那人曳到沟上边,翻转过身来一看,米黄色的紧身衫左胸上一片血污,明显地出现了一个弹洞。
“净名师太!”胡小曼惊叫了一声。
尚姑堂扒掉后,尼姑们顿做鸟兽散。政府的经济体制改革以后,一个叫净名的女尼带着两个小尼姑回来了。在原来的堂址上,盖了四间正房、两间厢房。师徒三人除了伴着青灯黄卷、吃斋念佛外,还做着刺绣的手工活计。勾勒出的花鸟鱼石,精彩绝伦;绣绘出的野叟村姑,美论美奂。十里八村的人家都把三人的刺绣,当成贵重的装饰品,摆在屋里的显要位置。外地前来订购的人,也络绎不绝。
谁也不知道净名究竟多大岁数,看面容也就四十多岁。面目清秀,但冷若冰霜。身材修长,走路象飘过来一样,毫无声息。
胡小曼认识她,是她每年的四月十八庙会,都到万佛堂来进香。她对胡小曼很好,几次帮她修改万佛堂的解说词。还送给她一束怒放的菊花刺绣,很凝重地说:
“小曼施主,菊花香而不熏、丽而不艳,经风霜则超凡脱俗。不要象牡丹无骨,也不要象玫瑰多刺。我说得对吗?”
特别是桥上等车那一次发生的事,让胡小曼终生难忘。
一个夏日的黄昏,胡小曼在万佛堂下的石桥上等着公共汽车。忽然来了两辆摩托,嘎地停在她跟前。
“哇塞!爽啊!小妞,是等大哥我吧?走,跟大哥坐车兜兜风去!”从车上下来三个人,为首一个三十来岁的黑小子上来一把抓住胡小曼的胳膊,就往摩托车上薅。
“流氓!”胡小曼一个嘴巴啪地打在黑小子脸上,黑小子没提防嘴巴打得这么狠,好悬没倒在摩托上。
“这个小骚×!把她衣服给我扒去!”黑小子捂着脸,一摆头骂道。一个胖子一下从后面抱住胡小曼,胡小曼撕扭着、咬着,一边高喊着:
“来人哪!抓流氓啊!”
“别喊!再喊、再喊就崩了你!”一个细高个子哆哆嗦嗦地端着猎枪说。胡小曼惊恐地一看,他还一个十七八岁的孩子,便柳目倒竖:
“你、你敢杀人?你不要命啦?”
“快!把她整到桥下去!”黑小子看到四处没人,上来就抱住胡小曼的腿说。
“放开我!放开我!”胡小曼踢着、喊着,死死地抱住桥拦杆不放。
“用枪托子打她!”黑小子朝细高个子喊道。嘭地一下,胡小曼一躲,黑小子头上挨了细高个子一枪托。
“我操你妈!你往哪打呢?”黑小子捂着脑袋骂道。
胡小曼乘机用胳膊肘往后猛地一抡,挣开胖子的双手,站起来刚要跑。黑小子从后面猛地一推,她一下扑倒在地上,头撞在桥的石栏上,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等到她醒了以后,已经躺在自己家的炕头上了。听嫂子说,是净名师太及时赶到,把那三个小子一顿狠揍,都押送到公安局去了。你头上上的药,都是净名师太弄的。说一点轻伤,没事。可听说那三个小子可惨了,全都让师太给打骨折了。
“该!都打死才好呢!”胡小曼狠狠地说。
伤好了以后,她和嫂子又专程到尚姑堂,感谢拜访了净名师太一回。
前几天,胡小曼在偏殿里午睡,醒时听见外面有人小声说话。她隔窗一望,是看门的常顺年和净名师太。说别的没听清楚,最后她只听见净名师太点着头说:“师叔祖,我记住了。你老放心,我一定跟住他”。可她、她现在怎么躺在这呢?
“还楞着干啥?还有气呢,快过来做人工呼吸!”肖平脱下雨衣,盖在净名的身上。
胡小曼刚用手按压了几下,净名咳嗽起来,噗地吐出一口血来。
“停!”肖平蹲下身,把净名扶起来坐下。
“净名师太!净名师太!你……”胡小曼焦急地呼唤着。
“小曼施主,”净名睁开了眼睛,看着两人费力地说,“你是肖平。”
“对对!”
“快!”净名看了看天色,挣扎着要站起来。
“您先别着忙,有啥事您先说不行吗?”胡小曼握住她双手说。
“小曼,你和肖平赶快到万佛堂去找常顺年。告诉他,今天中午十二点,杜贵山和李奇良带着人要把宝林楼的金佛和从大东沟枪来的乌龟化石,还有,还有独孤家的金眼……”净名一阵眩晕倒在肖平的怀里。
什么?独孤家的金眼?肖平心头猛地一震,独孤家是谁?在哪?干什么的?这杜贵山和李奇良又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