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文学网欢迎您! 用户笔名:密码: 【注册】
江山文学网  
【江山书城】 【有声文学】 【江山游戏】 【充值兑换】 【江山社团】 【我的江山】 【返回首页】
当前位置:首页>长篇频道>人生百态>>【爱】第七章

【爱】第七章

作品名称:      作者:红酒      发布时间:2014-02-25 09:54:51      字数:4293

  
  唰啦啦,又从草垛上掉下一股冰雪。王玉芝急忙抽回被打痛的手,脸也迅速地闪到一边。她把冻僵的手放在嘴边吹了吹,又抬头望了一下太阳。太阳就像个冷疙瘩,挂在她的头顶。唉!她摇了摇头,那泪水就像断了线的珠子,顺着冻红的脸颊淌到脖子根儿,由滚热变得冰凉。她也不伸手揩拭,躬下小细腰继续一缕一缕地拽着柴草。
  “大妹子,抱柴火呢?”
  王玉芝慌忙抬起头,原来是王金嘴。她那烂烂的笑脸在蓝天下显得格外清爽,就连每一道皱纹都是明亮的。王玉芝急忙抻出袖头抹了两下脸。
  王金嘴突然收起脸上的笑,一边叹息地摇头,一边同情地说:“真是个可怜的寡妇,俊脸蛋冻得通红,这点柴火哪够暖炕,寡妇的日子不好过啊。”
  接着语气突变,毫不避讳地骂:“孩子他叔呢?你看他家院里堆了三大垛了,你男人白张罗给他娶媳妇了,简直是个混账,要知道他这么狼心,我说啥也不能给他说媳妇儿,让他打一辈子光棍儿,绝了后。”
  接着她又自责:“唉,你看我这两条腿,这张嘴,有时也瞎忙乎,我这双眼睛别看阅人无数,有时也眼瞎似地不认人啊!”
  王王芝惊恐又惊奇地看着王金嘴,她看到过张嘴就骂的男人,比如她的男人,却没看到过张嘴就骂的女人,而且还骂得这么痛快,原来女人,特别是一个五十岁的女人竟然还能这样活着!
  王金嘴噗嗤笑了,看着王玉芝说:“没见过我这样的女人吧?也不怪人家男人说咱头发长见识短,别怕,有我呢!快领我进屋啊!咋?不欢迎啊?那杏树上的花喜鹊叫得那个欢,你要是不欢迎我这个老太婆,那可就说不过去了。”
  王玉芝的脸更红了,急忙弯下腰搂起柴草用胳膊一夹,引着王金嘴向草坯房走去。她这才恍恍惚惚地记起,从王金嘴上次来到现在己经十天了。这十天来,她受那个梦的影响,神经一直恍惚,怕再作恶梦,晚上不敢睡,怕晚上睡不着,白天又不能睡。她满脑袋都是姜万承,当然也寻思那个光棍儿,想那个光棍儿的时候她都不能容自己,甚至想杀了自己,她男人死了还不到两个月,孩子带着孝,她就改嫁么?天理难容啊!她想也难怪她男人给她托梦。可是这个家,她的孩子?她一声声地叹着气,脑袋混乱得都要爆炸了。
  王金嘴眉开眼笑地坐在炕沿上,开门见山问王玉芝考虑出怎样的结果。王玉芝吞吞吐吐,一字一顿,要么就一句一顿地说清了拒绝的理由。
  王金嘴收起脸上的笑,出乎意料地盯着王玉芝的眼睛,随即破口大骂:“你这个傻女人,这十里八村,哪个寡妇有你傻?你可真没用,你是活人,他是死人,他的尸体在地底下已经腐烂发臭,你还怕他个啥!你就不能拿出母夜叉的架势吓他一回?你不知道么?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你晚上抡起大菜刀,在屋里砍上一圈,大骂他三天三夜,他还敢来么?”
  王玉芝害怕地摇着头,因为她断定自己即拿不出母夜叉的架势,又不能像凶神恶煞那样抡起菜刀。即便已成了活着的僵尸,她也要求得作为传统女人一生的贤德。
  王金嘴接着大骂:“啥狗屁贤德,一个寡妇拉扯着三个孩子,是四邻右舍说你没贤德,还是前村后村的男人和女人说你没贤德?他们要是说,就让他们替你去江南割烧柴,替你耕地犁地收地。没有男人的女人那还叫女人吗?都不是女人了还哪来的贤德?人家不嫌弃你克父克夫克子,你还拿起架子了!”
  王玉芝不知道说什么,就是连连摇头。
  王金嘴见王玉芝不好教化,脸一沉说:“别看两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人可有的是,这十里八村,不只你这一个俊寡妇,我这都是为了你好。再给你十天时间,你再好好考虑考虑,我可得提醒你,过了这村可没这店!我可忙着呢!”说着她站起身,像是身后着了火,顾不及缕缕屁股,一脚踢开门出去了。
  王玉芝没送王金嘴,犹如经历了一场心灵上的灾难,坐在炕沿上,拉响长音,嘤嘤地哭起来。
  王金嘴前脚刚走出院子,臭万里就晃着大屁股,一扭一扭地进了屋,见王玉芝正哭得伤心,频繁地眨巴起小眼睛,好奇地问:“咦!这是咋了?”
  王玉芝把头扭向一边,用袖头抹了两把泪说:“没,没咋。”
  臭万里的小眼睛又一眨巴,问:“那王金嘴来干啥哩?”
  王玉芝说:“没干啥。”
  臭万里当然不信,又问:“咦!媒婆上门都是保媒!你要有喜事哩!”
  王玉芝突然愤怒地瞪着臭万里的眼睛,说:“你瞎说!”
  臭万里的心扑腾一下,似乎被王玉芝的目光震慑住了,堆起满脸的假笑,说:“俺寻思也不能,俺万承大哥才死多久啊,这媒婆为了赚几个钱,心都黑哩!”
  王玉芝擤了一把鼻涕,抹在了炕沿下边的墙上。
  臭万里突然想起一件事,问:“咦!这些日子,咋没听见你家的狗叫哩?”
  王玉芝才恍惚想起,自姜万承死后,她家的这个院子确实少了狗叫。唉,王王芝叹了口气,又扭过身,用袖头抹了两把泪,把后背给了臭万里。她实在没有心情陪这个看起来很幸福的女人聊天,况且她也不会聊天。姜万承活着的时候,他家里来的都是男人,有山东老乡,有左邻右舍……,都是姜万承招待的,她向来一言不发,甚至很少抬眼看他们,只是埋头做手里的针线活。只有招待来说评书的,她家才来女人,孩子,并且坐了一炕,边高兴地听评书边说说笑笑。那时姜万承会显得很随和,不厌其烦地给她们端茶倒水。包括坐在炕上占两个人地方的臭万里也在那时,才来这个家一趟。臭万里知道姜万承封建保守,平时不敢来惹祸,而她那股子风骚劲遇上目光邪恶的姜万承,一下子就憋回去了,连走路都是僵直的。
  王玉芝不但不开口说话,还总是背对着她抹眼泪,臭万里觉得心情有些压抑,便打了个招呼,抬起腿,很失落地走了。
  瞎猛不瞎,就是总瞪着一双大眼珠子,叽哩咕噜地说一些别人听不懂的瞎话。突然有一天,他瞪亮了大眼珠子,声称自己要出马下山,便不顾父母的反对,只身一人闯荡世界去了。说来也神了,他年头出去转了一圈,年尾回来就学会了易经八卦,能算出人的前世,今生,来世,还会看手相。算一卦一元钱。岗子村人最信这些了,便一窝蜂地跑到他家,几乎要踏破了他家的门槛,挤挤嚷嚷地让他给算一算。有的人是昆仑山的和尚托生,自然是没有儿子命;有的人是地里的老黄牛托生,自然会是挨累的命;有的人是阎王爷身边的小鬼托生,自然会是长寿的命;有的人是路上的野草托生,任人和牲口踩踏,自然会命中多孽……。算得好的,喜笑颜开;算得不好的,心生忌讳,闲来时就叹命苦,总是陷在忧愁里。幸亏,瞎猛常年在外活动,就回来住几天,否则又会多几个郁闷的人。当然,也会多几个欢喜者。郁闷的人总想找一个比自己还郁闷的,以此得以慰籍。他们有人问起了王玉芝手掌上的横纹,是克父克夫又克子吗?瞎猛重重地点了点头,重重地说:“是!”这神一样人物的这一个简单的动作,一句再简单不过而又最省力气的话又引起一场轩然大波。欢喜的人更为自己欢喜了,郁闷的人也为自己找到了内心的平衡。她父亲的早逝,她丈夫的早死,就能说明一切啊,谁能比这更命苦,更多孽呢?
  晚饭后,在三十度的灯泡下,姜万金不顾打柴草的劳累,再一次盘腿坐在母亲的炕头上,怨恨是王玉芝克死了大哥。
  姜万富瞪着发怒的眼睛,咯咯地咬着牙,使劲地攥着拳头。猛然间,一股强大的力量涌向他的身体。他像一股黑旋风冲出木头门,向王玉芝家跑去,又像一股黑旋风冲进了王玉芝家的木头门,指着王玉芝,发疯了似地跳着双脚,说:“断掌女人,克父克夫克子……”
  王玉芝被吓呆了,双腿瘫软地坐在地上,泪水一下子涌出了眼窝。
  姜龙气愤地走上前制止姜万容富。
  “叔,你咋瞎说?”
  “娘,娘……”姜丽和姜阳哭喊着跑过去扶王玉芝起来。
  姜万富就像被打了鸡血,似乎力量无穷,仍然跳着双脚,说:“断掌女人,克父克夫克子……”
  气急之下,姜龙伸出拳头,凶猛地打在了姜万富的左颧骨上:“你给我滚!”这一拳下去,姜龙眼里充满了泪水,是愤怒?是心疼?他毕竟是他的叔叔啊!
  姜万富停下跳动的双脚,伸出手捂着颧骨,怔怔地看着姜龙,随后像个小孩子一样哇地一声哭着跑了。他冲出木头门,跑进了黑夜里。那脚下的路对于他而言,己经不是路,而全部是他彻底破灭的爱情。他哇哇哭着跑到江边,又如鬼哭狼嚎一般大叫了一阵才垂着头回家。
  起先,大家以为村里遭了狼,心惊胆颤地把家里所有的铁工具都堆在了门旁边,后来听出是姜万承弟弟的声音,便都以为他又哪根神经错乱了,才放心地挂上屋门,钻进了热乎乎的被窝。
  王玉芝眼看着姜龙把姜万富打走,也看到了姜龙愤怒时的脸,她似乎看到了姜万承,心里忽悠一下,整个身子都要颤抖起来。
  姜丽和姜阳没能扶起王玉芝。
  姜龙去抱她:“娘,娘,咱没事了!”
  他在喊她娘,他是她的儿子啊!王玉芝从姜龙的呼唤声中恢愎神志,张开双臂攀住了姜龙的脖子,突然间,她觉得她的儿子长大了,能保护她了,明明知道她手上有横纹,这横纹能克死他,他依然在喊她叫娘!被儿子抱起的一刹那,王玉芝泪如泉涌,整个身子都哆嗦起来。
  姜龙把王玉芝抱到炕上,安慰说:“娘,你可千万别听我叔瞎说,那是迷信,咱不信!”
  王玉芝点头答应着。
  姜龙抬手从铁丝上拽下毛巾,轻轻地给王玉芝擦泪。这个情景,姜丽和姜阳觉得好熟悉,似乎看到过,想起来了,以前爹就是这样给奶奶擦过眼角的霜!他不是爹,是哥哥!
  她曾那么渴望姜万承能像爱娘那样爱她,哪怕只爱她一点点。现在,儿子来爱她了。王玉芝一把握住姜龙的手,呜呜地哭起来。
  姜龙眼里禽满了泪水,笑着说:“娘,咱不哭,有儿子呢,有儿子在,别人休想欺负你!”
  王玉芝哭得更厉害了。
  姜龙一边给王玉芝擦泪,一边说:“娘,我己经跟老师请了一个星期的假,明天去割草。”
  王玉芝的哭声嘎然而止,慌忙摇了摇头。
  姜龙说:“娘,你放心吧,我不小了,也该锻炼锻炼了。”
  姜龙的话把王玉芝扎得更疼了,一股子眼泪又从眼窝里涌出来。
  姜龙一边给王玉芝擦泪,一边劝慰着她。在姜龙的记忆里,王玉芝只会听话,不会反对,家里的一切大事小情都由姜万承作主。在父亲面前,母亲算什么?一个女人,也是个仆人,又似乎不是母亲,在他们这些孩子们面前不曾给母亲一点尊严。因为没有爱么?没有爱情的婚姻多么可怕,那姐姐的婚姻?姜龙忘不了姜梅出嫁时那双含泪的眼睛,忘不了姜梅跪爬到姜万承的尸体前嚎啕大哭。那眼泪,那哭声,是一种哀怨啊!可他又要去哀怨谁呢?父亲活着的时候都做了些什么啊?可是现在又突然死了……。
  无疑,姜万承的死把姜龙推向了一个十字路口,该往哪边拐,他无需挣扎就己经有了一个明确的回答,或根本不允许他挣扎。他忘不了,他们五人帮曾在江边许下的要走出岗子村的诺言。春天他还是个小孩子,冬天,他就一下子长大了,心中有了苦闷。那缓缓流动的江水啊,养育她的儿女时,为何还要带给他忧愁!忧愁?忧愁么?一切都已明了,不是么?是啊,这样想的时候,他很快就调整好了情绪,眼里闪烁出愉快的亮光,笑容灿灿地大声喊:“姜丽,姜阳,快点放桌子写作业吧!”
  姜丽和姜阳突然恍悟,像是领到圣旨一样,停止抽泣,抬手擦了擦眼泪,去安放地桌,搬櫈子了。在所有人眼里,屋里的灯光随着姜龙的这一声喊,也倏忽明亮了许多。
发表评论 查看评论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分享按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