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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旧事如天远

作品名称:致那些风雨潇潇的岁月      作者:寄霞      发布时间:2014-02-09 00:30:12      字数:6255

  我又穿上母亲亲手缝制的衣裳了,还有那双久违的“千层底”——这种鞋堪称家乡“第四宝”(前“三宝”分别是山药、莜面、大皮袄),唯有粗手大脚、风风火火、感情细腻的本地姑娘才做得出,也唯有本地后生那惯常和黄土地亲近的硬脚板才配得上,其之所以屡屡胜任为男女之间传情达意的神圣角色,正缘于“鲜花配美女、宝刀赠英雄、特别的鞋送特别的你”的逻辑,不过兼职有理,由它承载一个乡下母亲望子成龙的心情倒也并非勉为其难——那是母亲为我头次高考赶制的,黑绒布裁的鞋帮,白土布打的鞋底,浆得平平展展,缝得密密实实,比城里卖的鞋耐穿得多。十九岁的我就穿着它走过十几里的山路进了县城。进考场前,我下意识地瞟了一眼门上贴的纸条:全国高等教育考试小米省山药县考点第二十一号考场,又低头看一眼脚上那双“千层底”;走进去,我甚至笑了一下,那种意气风发踌躇满志很自信很灿烂的笑,而不是像现在这种苦笑怪笑自嘲的笑无可奈何的笑皮笑肉不笑。人生在那一刻定格。翻开记忆,就像翻开一本旧相册,一只脚迈进考场,一只脚还在门外的境头像一张发黄的老照片,清晰得仿佛发生在昨天,伸出手就触摸得到——那笑,那双鞋,那扇门,那柔柔的风、淡淡的云、湛蓝湛蓝的天——出来时,已是满天阴雨。我茫然站在雨中,站了很久,雨也下了很久;背有些驼了,头发蓬乱灰白,胡子拉茬——曾几何时毛茸茸柔软的“小草”已被雨浇灌成茂盛的“灌木丛”?脚下皱巴巴脏兮兮软塌塌的皮鞋像是糊涂的厨娘把黄泥当成黄油拿污水错当奶酪烤制出的臭不可闻的大面包——鞋?——我的“千层底”呢?我遗失了吗?遗失在哪儿?到哪儿去找寻?我绞尽了脑汁去想,却什么也想不起来。记忆,一头是高考,一头还是高考,中间是一片白茫茫的空白。是的,空白。白得刺眼,白得刺心,白得像一片无垠的雪掩埋了太多的沟沟壑壑、坑坑洼洼、棱棱角角。不行,我一定要找回来。对!找回来。我这样想着,惶惶的心平静一些,轻松一些,快慰一些,似乎真能找回来似的。一个小女孩一边蹦蹦跳跳地走,一边一粒接一粒往嘴里塞着花生米,大眼睛黑漆漆、水灵灵,像晴朗的夜空上闪烁的最亮的两颗星。我在哪儿见过她?蓦然,她眼波流转,忽而忧伤、迷惘,濛濛的,像笼着一层水雾,忽而惊惧、不安,怯怯的,像老猫叼在口里的半死的小耗子的目光。她走过我身边,恍如看了我一眼,又恍如并没看我,猛地,脚底一滑,摔倒了;我心中大痛,忙要去扶她——她却不见了,像雨点润入泥土,像雪花飞进山岭,像离人溶入夜色,消逝得无影无踪、干干净净。或许,她本不存在?或许,她只是一个梦、一个美丽的幻影?!
  半梦半醒,似醒非醒,像有一块巨石压在胸口,想要推倒它,又像有一双巨手摁住了胳膊,动弹不得。我知道又梦魇住了,这是梅梅走后,我病弱的躯体新添的众多的“小毛病”之一,算不了什么,说不准哪一天,我就像一台再无法修复的破机器,隆然倒下,摔成满地七零八落的碎零件,倒也有趣;哈,想笑,又笑不出来,气管壁上的呼吸肌似乎停止了收缩,一口气憋住了,硬是喘不上来;哈,这样子一命呜呼可说不过去,至少也该留下一篇大义凛然、慷慨悲歌、“若为爱情故,万事皆可抛”的遗嘱;还有,眼角膜要物尽其用,赠给一个大眼睛的小盲女。对,遗嘱上一定要写清“大眼睛”。手指艰难地动一动,触到了丝绸的被罩,唔,不是家乡硬板板的炕席;我不由心头一凉,再一触,没有,什么也没有,除了清冷的空气,梅梅走了——“哈哈”我猛一翻身,终于笑醒了。
  1995年,傍晚,窗外是一片霓虹灯的海洋。我坐起来,点上一支烟。入夜的丝瓜城像换上黑色晚礼服的迷人的女士,该露的地方裸露得恰到好处,不该露的地方更充满了神秘叵测的魅力,不论从哪个角度看,这的确是一座相当不错的城市。
  我叫冷致远,小名铁蛋。离异。小米省西阳市山药县葫芦村人。现户口所在地是丝瓜城。(等等,让我乘机咳嗽一会儿,喘口气,近来,我是咳得越来越厉害了。)我参加过五次高考。是的,五次。这个数字足以使象牙塔里的天之骄子们红润美好的唇撇出各种优雅动人的弧线,这并不妨碍我的讲述,你们的虚荣心和猎奇欲早已使你们长出贪婪的长耳朵。我很高兴看到失败又一次充分实现了为丰富生活提供乐趣的价值。
  十年前,我、麦子和老K从考场出来,沉默地走在雨中。从他俩身上我能看见自己的影子:老K憔悴蜡黄的脸上蒙着一层黯淡的疲惫,麦子遍布血丝的大眼睛呆滞地盯着污水沟里的小漩涡。我们像三个刚刚把灵魂出卖给魔鬼的赌徒。沉默。语言是既有舌头又有思想要表述的人发明的,我们有舌头,但我们的思想已经被一双手掏空了。不,我并不诅咒这双手,我不吝用我学到的一切溢美之词来赞颂它——它为我们闭塞沉寂毫无生气的小镇找开一扇通往大学、知识、理想、光明和绮丽风光的大门,至少当我们在门外观望时,我们饥渴幻梦的心能得到最大限度的满足——当然,我们还没拿到打开门的金钥匙。不过总会拿到的。
  一个骑辆半旧自行车的少女迎面“飞”过来。她的脊背挺得笔直,削瘦的下巴微微昂起,纤细的颈上环绕着一袭上下翻舞的白纱巾;一阵夹着雨的阴风吹过,她似乎打了个寒噤,骑得更快了,全身矫人的线条绷紧着,使她看起来像一只奋力起飞的孤独的鸟。陆心梅!全镇子的女生里只有她的背影才这样俊美飘逸,只有她的骑术才这样敏捷洒脱,只有她的身后才永远有一队执著踊跃的超编“加强连”。果然,刘明为首的十几个男生紧随着呼啸而过,欢快的车铃声洒满一路。麦子和老K刚才还百念俱灰的眼中闪过一丝兴奋,梅梅仿佛是一缕普度众生的春风,暂时拂开高考压在我们心头的铅样的乌云。
  “这朵刺儿梅,不知花落谁手。”麦子酸溜溜地说。“刺儿梅”是男生们私下馈赠梅梅的绰号。因为她的脸白里透红,娇艳如花,其夺目光采比起凌霜绽放的梅花也要略胜两三筹;人又傲得很——高傲是漂亮女孩的标签,本不稀奇,但一般女孩的傲只是做做样子,矜持而已,不信?只要你追求的功力到了火候,也许还欠点火候,她们就免不得“心太软”了,而梅梅的傲却是动真格的,她像全身长刺似的,一般男生同她说句话都难,更别说将她追到手了。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老K摇头晃脑地掉书袋,泰然自若地把“雎鸠”念成了“鸠鸠”——这是应对遗忘字词的模糊处理法,乃老K自创,到其时为止还未申请专利。
  “好了,好了!一见陆心梅就丢了魂,没出息。照我看,她也不过长得好看点而已,没什么了不起。说说看,考完试打算干什么?”我毫不留情地把这俩小子从想入非非的白日梦拉回到现实。
  “睡觉,睡三天三夜。再睡不着,我就出家当和尚去。”老K顾不得淑女不淑女、君子不君子了,痛痛快快一连打了三个哈欠,伸了两个懒腰,打了一声“呼噜”,赌咒发誓地说。不用问,前几夜他又失眠了。
  “敞开肚子吃一顿,把前些天爸妈给我买的我当时吃不下的好吃的全吃了,绝不能便宜了水妹。”麦子挺没风度地说。水妹是他妹妹,看来今晚他家那场旷日持久的兄妹争夺战又要添新内容了。
  “唉,不知道是不是又考(烤)糊了。”此言一出,我立刻成为两夫所指的恶人,吓得我赶紧缩了缩脖子,吐了吐舌头,再不敢吱声,而横眉冷对的勇气自然一边凉快去了。
  不约而同地,三个人的六支手伸进三个黄帆布书包,无一例外神经质地哆嗦了三下,一大堆脏兮兮烂兮兮超龄服役的旧课本被掏出来摊在地上,三个营养不良、睡眠不足、心慌肉跳的“赌徒”站在雨中稀哩哗啦翻起书来,当然我们既没翻出黄金屋,也没翻出颜如玉,倒是翻出一片梦呓似的自语:“郑和究竟是不是宦官?”“朱元璋称帝的时候,麦哲伦在干什么?”“莱茵河流经几个国家?”“鲁迅原名什么?冰心原名什么?老舍原名什么?”接着又互相交流答案:“老K,几何第六大题第三小问是不是答24?”“不对,是26。铁蛋,是26吧?”“我算出来是24,没错,我算了3遍的,我有把握。”“不对不对,是26,我算了4遍,我也有把握,绝对有把握!”老K带着哭腔冲我嚷,差点扑过来跟我干一架。当三颗“杂草蓬生”的脑袋好不容易从那堆旧课本里抬起来时,原本脸色蜡黄的又黄了一分,原本眼睛呆滞的又呆了两分,原本哑口噤声的又哑了三分。
  突然,老K摸出打火机——借用一句说书人语:说时迟,那时快——一把火点燃了手里的《代数》书,粗着嗓门喊:“我操,老子再也不考了!”从来说话不沾脏字的“乖孩子”老K痛快淋漓地骂出这句在他二十一年零三个月零两天的人生史上旷世空前的脏话,竟有一抹怖人的亮光闪过眼眸,那是荒野中叫嚎的饿狼才有的眼神;我忽然觉得火光中的老K莫名其妙地陌生起来,这种感觉让人挺不舒服。麦子立马响应,随手抓起几本书扔进逾烧逾旺的火里,小规模地体验了一回“焚书坑儒”之百分之五十壮举豪情。说实话,我太赞成把眼前这把火作为自个儿那几本旧书的终极归宿了,人类与生俱来的破坏欲、三次高考滋生出的忿懑和厌倦,朋友们兴高采烈的脸、手舞足蹈的神态所传递出来的发泄的快感都在刺激、鼓动、怂恿着我,事实上,我差一点也就完成了那个以书付火的潇洒动作,所谓差一点指的是书在火舌的边缘地带恋恋不舍地徘徊来徘徊去,不知怎么的就徘徊回老家——我的旧书包里了;这是因为,你知道,我家比不得麦子、老K家富裕,书是什么?书也是钱啊,焚书就是焚钱,焚钱就意味着不节制,而贫穷恰恰意味着节制,我穷,所以我必须节制,包括节制情绪、冲动和欲望。
  完成了焚书壮举的我们(我在此难逃南郭先生之虞)昂首阔步向校门外挺进,青春活力也一下子“春风吹又生了”。我们唱“我是一匹来自北方的狼……唱“我是一只小小小小鸟,我要飞要飞,却飞不高……”唱“你就像那冬天里的一把火,熊熊火光照亮了我……”直到“大头”“小头”,确切地说,是“小头”怀里的婴儿吸引了我们的目光。
  “大头”“小头”是镇上的一对痴傻姐妹,“大头”为姐,头大如斗,身细如芽,走路一步一晃悠;“小头”为妹,头小如拳,身粗似桶,走路一步一个坑,偏偏二人又骨肉情深,如影随形,恰似一幅左右对仗平仄押韵的活对联。前段日子,“小头”居然不知被哪个缺德鬼搞大了肚子,又居然母鸡生蛋似地顺利产下一个女婴,而这个“小杂种”居然不但丝毫没有痴傻的迹象,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倒透着机灵,粉扑扑的小脸、胖嘟嘟的小手、圆滚滚的小脚,全身上下居然都生得煞是可爱,简直就是个微型美人儿!这样一件事发生在文化荒漠的小镇,其新闻价值不言自明,当谁家的儿媳堵在公婆家门口骂街、谁家的汉子打架揪了老婆的头发、谁家的女人捉奸捉住了睡“破鞋”的男人一类的逸事野史再也不能调动人们的食欲时,它适时地担当起“佐餐”重任,据粗略统计,当时有九九八十一名妇女从中直接受益——丈夫们有一百零一天半没有抱怨稀粥太稀、咸菜太咸、馍馍太硬、荤腥太少。
  不过,此时要说一个吃奶的婴儿能牢牢吸引住三个愣头青小伙子的目光,并且让他们的黝黑脸、蜡黄脸、小白脸统统变成了大红脸,也只能算个缺乏创意的障眼法;当然,如果把吃奶的婴儿换成婴儿吃的奶,也就是一只裸露的乳房,这种情形就非常容易解释了,事实也的确如此。那是我记事以来第一次见到的——不是模特儿的塑料乳房,也不是《生理卫生》书上墨迹斑斑的“一个圆圈加一个点”——而是货真价实、洁白丰满、圆润鲜活,质感微妙、手感绝妙(可以想象),散发着肉香、奶香以及女性神秘的气息的乳房!我没有理由不浮想联翩,没有理由不脉冲超速,没有理由不短暂性失忆。
  “嘿嘿,大兄弟,吃奶。”“小头”傻里傻气的一句话吓得我们落荒而逃。
  逃出去老远了,我又忍不住回望一眼无意中成了我们的性教育启蒙人的“大头”“小头”:她们满脸惊愕,嘴巴同时张开,分别呈双黄蛋状和鹌鹑蛋状,估计三至十分钟之内万难合拢了;两只苍蝇在她们的嘴边犹犹豫豫地环绕,随时有自投口腹的危险。可以理解,三个大小伙子被她们吓跑(向来只有别人吓跑她们)的事实完全超出其智力可及的范围。这件事的深远影响远不止此,此后三至十年她们都因此固执地认为世界已经变得极不正常,并且为此从早到晚惶惶不安。
  1985年,我第三次参加高考。我们仨在麦子家门口分手,我一人走十几里的山路回家。
  远远地,我望见被迷濛的雨雾笼罩着的长满青苔低矮瑟缩的小茅屋——你看见它一定以为它准有几百岁了,其实它只有二十岁。衰老和年龄不是同义词。不过它看上去的确像个老态龙钟气喘吁吁行将就木的糟老头儿了——家,我的家,多么奇怪啊,当这两间小茅屋被冠以家的名称,它便有了使我干涩的眼睛湿润、麻木的心灵疼痛、僵硬的双腿颤抖、冰冷的血脉热血沸腾的神奇的功效。
  被病痛折磨得瘦骨嶙峋的母亲还没睡,她在昏暗的煤油灯光下等我。
  “娘!”我叫了一声,路上准备了千百句让她宽心的话,此时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了。原谅我吧,无论怎样成熟的儿子在母亲面前都会丧失掩饰的能力。我忽然有一种冲动——一头扑进母亲温暖寂寞的怀抱,让泪水流个畅快,让这一米六还差一点的身躯在热泪中融化成呱呱啼哭的男婴,钻回她的子宫——但是,不能。
  “爹怎样了?”父亲在我头年高考的前两个月突然中风,瘫在床上,平日只靠母亲服侍。
  “他还是老样子,唉,作孽呀!”侧耳听去,隔壁房中传来一阵父亲撕肝裂肺的咳嗽声。
  “他如今已不大记事了,就是你高考这一桩还忘不了。这两天他总问我:铁蛋呢?铁蛋去哪儿了?我说:考试去了,考状元去啦。他就笑一回,安静一会儿——他现在真成个老小孩了,要人哄着才行,以前他可是个好人呦。”
  三年了,父愿未偿,一阵难当的愧疚涌上心头。
  “娘,您放心吧,我想这次——也许——能考中,反正很快就放榜了,我觉得发挥得——啊,发挥得还不错。”我语无伦次,尽量说得轻松一些,竭力躲避母亲的目光,虽然我知道自己的演技很糟糕。
  “铁蛋,别灰心,你没考好,必是题目难,别人也未必考得好,再说,这次不行,还有下次呢。”一个母亲,即使她的视觉已经模糊,听力业已迟钝,而眼睛,她心灵的眼睛永远能够捕捉到儿子内心最深处的感触——她已经洞察了一切。
  我用力点头。
  “给菩萨磕个头,烧炷香,菩萨会保佑你的。”
  灯影摇曳,我看见自家简陋的神龛前摆了一些干鲜果品,香炉里还有两炷没燃尽的香,淡蓝色的香烟在小屋里缭绕——我去县里考试这三天,母亲又为我彻夜祷告了。
  我顺从地点了三炷香,插进香炉,给那尊母亲花了三块两毛钱“请”来的粗制滥造、歪眉斜眼的泥菩萨像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
  直起身,我猛然发现菩萨的嘴(其实只是手描的一条红线)似笑非笑若有所思高深莫测地动了动。我惊诧地擦擦眼,现在我敢以我做人的信誉打赌——的确动了——笑了!
  村里的老辈人讲:菩萨笑笑,喜鹊叫叫,好事不请自到。我的心不由一抽,走神的老毛病又犯了——为什么近几天没听见喜鹊叫?倒是晾在院子里的一件洗得干干净净的白衬衫不知被什么鸟在衣领上拉了一小滩粪,以其大小、色泽、气味判断,极有可能是喜鹊粪。当然,连玩尿泥的娃子都知道,菩萨笑百年不遇,非同小可,而喜鹊这种凡鸟经常出于闲得无聊、吵嘴呕气、发情卖俏或其它什么动机莫名其妙地大叫特叫,不足为据——但是,菩萨是不是昨晚偶感风寒,现在嗓子发痒,想咳嗽一声或打个喷嚏什么的?胡说,菩萨是泥的,不会生病。——不管怎么说,这是个好兆头。
  我又诚惶诚恐地一连磕了九个响头。
  我一向不信有什么菩萨,烧香拜佛也往往敷衍了事,但那一刻,天地良心,我的心充溢了一百二十点六分的虔诚,真心诚意地相信冥冥之中确有这么一位法力无边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而她老人家在领受母亲十几年如一日的香火供奉的盛情之后,现在终于要知恩图报,佑护我如愿以偿考上大学了。
  环顾四壁,我有一个温馨的家,尽管它破烂不堪;我有亲爱的父母,尽管他们年老体衰帮不了我什么忙——足够了,那一瞬间,我心里充满了纯洁的幸福、感动和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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