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我是个疯子

　　我们已经决定就这么过了,酒也不办了,双方的父母以及亲戚朋友,我只打算告诉他们一下,让他们知道有这回事,至于他们会说些什么闲言闲语,我不管,也管不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谁管得了谁呢?
　　接下来我得赶紧找个工作,我不能再欺骗童铃,为了得到她,我付出了那么多,包括男人最宝贵的东西,而到头来什么都没有,像做了场梦.我很快就会成为孩子他爸了,压力在无形中施加,我是个男人,我必须挑起养活一家人的重担,如果我再靠女人养活,我就真的不算个男人了.
　　听人说,现在社会上假证件已泛滥成灾,办假证的“机构”为了赚黑钱,也如雨后春笋般大张旗鼓地繁衍.尤其在出租屋一带、电杆上、电话亭上,到处都张贴着“快优办证”的小广告名片.想办什么证,就办什么证,想办哪所学校,就办哪所学校,而且如果不上网,无论如何也辨别不出真伪.
　　这无疑为东莞的无证人员找工作做了一件天大的好事.我试着在电杆上随便撕下一张小广告,拔通了上面的电话.
　　我说:“老板,我要办一个假身份证和毕业证,要多少钱?”
　　他问:“身份证要第一代还是第二代,毕业证办哪个学校?”
　　我说:“身份证办第一代,毕业证办四川大学.”
　　他说:“那一共要一百四十块.”
　　我说:“太贵了吧,能少点吗?”
　　“嫌贵就别办了,你可以打听打听行情,觉得便宜再找我.”我估计他要挂电话了.
　　我立即说:“好了,我办.”
　　他说:“那你把相关资料给我,我在聚富路等你,到时我打你电话.”
　　我乘2路公汽到了聚富路,在中国邮政门口的草坪上等.不一会儿,电话响了,办证的说他到了,我东张西望,他说他在中国邮政对面,我放眼望去,宽阔的大街对面的确有一个男人,旁边停靠着一辆破旧的自行车.我走过去把数据给他,他是一个相貌丑陋的老男人,衣着褴褛,像个捡破烂的.他说三个小时后就给你办好,先交四十块订金,三小时后在这里给你,说完就骑着车走了.
　　我还真不敢相信,一个捡破烂的还能玩“高科技”.三小时后,他果然风尘扑扑地又来了,停下车,他从怀中神神秘秘地摸出一叠用废报纸裹好的东西递给我.
　　我正准备验货,他突然制止说:“等一下,先别打开,小心警察!回去有问题再找我!赶快收好!”
　　我被他的谨慎给吓住了,立即将它们藏在怀中衣服里,把钱给他,让他走人.
　　在回家的途中,我仍心有余悸,害怕有警察跟踪我.童铃在家看电视,我打开废报纸,迫不急待想看个究竟,那毕业证是深蓝色外壳,里面什么信息都有,什么系,校长是谁,连上网查询的网址都不缺,我根本无法辨别是真是假,那身份证也和我原来的一模一样,想不到他们以假乱真的技术还真令人叹为观止。
　　童铃走过来,问我拿的什么?我兴高采烈地说:“我有身份证和毕业证了!”
　　“哪里来的?”
　　“找办假证的办的.”我直言不讳.
　　“什么?办的假证?”她吃惊地望着我,“你这是在犯法你知道吗?”
　　我说:“办的人多着呢,都没见犯法.”
　　“那是没抓到,要是抓到还不判个三年五载!”
　　“没那么严重吧?”我满脸狐疑.
　　“什么事情没发生都不严重,一发生就严重了,赶快把它们烧掉.”
　　“不行……”
　　“给我……”她过来就抢.
　　“放手……”
　　“给我……”她死死抓住不放.
　　“好了,我放在你那里,不拿出去用,总可以了吧!”我终于退让一步,把假证交给了童铃.
　　她拿到假证,脸上一副胜利的表情,冷酷无情地把它们锁在了抽屉里.
　　我心里堵得慌,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到底要怎么样?难道我就不生活,不工作了吗?是不是要把我往坑、蒙、拐、骗、偷的路上逼,难怪那些偷盗抢劫的,不就是这样被生活逼出来的吗?
　　上帝呀,你应该给我指条生活的路子,我还有一点良知,我还不想走上犯罪的道路.
　　晚上,我心情欠佳,吃过晚餐就爬到床上睡觉,卧室门虚掩,童铃仍在沙发上看电视.迷迷糊糊中,我听见有一个男人的声音,后来又有了争吵声,我睡眼惺忪地坐起来,悄悄地躲在门后,偷听他们的对话.
　　童铃说:“你给我出去,我们不是都完了吗,你干嘛还来干扰我的生活.”
　　那男人说:“我老婆已经死了,现在我们可以光明正大地在一起,你跟着我,要什么有什么,跟我回去吧!”
　　我两耳直竖,突然精神百倍.
　　“不可能,我已经结婚了!”童铃说着,同时开始干呕.
　　“你有了我的孩子?”
　　“胡说!你给我滚出去……”
　　我忍不住了,我的脸在燃烧,被无形地打了N个耳光.我推开门,昂首阔步地走了出去,我要看看这个男人是谁?
　　当我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时候,他们都哑口无言,我更是呆若木鸡,这男人戴一副墨镜,丑不拉几.
　　他倒先迎了上来,说:“原来是你小子!”
　　我们怒目而视,“真是冤家路窄!”
　　“你小子成心跟我过去不去是不是?抢了我的大女人,还想抢我的二女人?”他笑里藏刀.
　　“谁抢你女人了,把话说清楚!”
　　“说清楚?这是我二老婆,她没告诉你吗?”他一把将童铃搂在怀里,冷笑着说.
　　我的心在滴血,一股无名火在胸中烧得正旺,“谁他妈是你的女人,你要不要脸?”
　　“哈哈哈……你瞎了眼吗,没看见她肚子鼓着吗?这是我三个月前故意播的种!”他的笑居然放出一种臭味,恶心的臭.
　　“放你妈的屁!给我放开她!”我对他令道,见他无动于衷,我立即到厨房提出一把菜刀,对他咆哮道:“放开她,不然我砍死你……”
　　他吓得立即松开童铃,双手向前伸着,向我招摇,“你不要乱来,杀人是要坐牢的……”然后像一股风一样从门口跑了.
　　我啪地一下就把电视关了,把菜刀扔到地板上,发出一声巨响.童铃萎萎缩缩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说吧,怎么回事?”我轻言细语地问.
　　她一声不吭,像被冰封了一样.
　　“说啊……怎么回事?”我一声巨吼,吓得她差点倒下.
　　“是这样的,我……我的确这一年被何自愎包养了,他每个月给我一万块,还给我买套房子,我根本就没做化妆品生意,我承认是我骗了你,是我对不起你,但我也是为了今后能跟你在一起,过上无忧无虑的生活才……”
　　“不要说了,你把老子骗得好惨!你个贱女人……”我心痛欲裂,抓起她的头发就是一阵猛打,“你个贱女人,你个贱女人,你个烂货,你给我滚……”
　　终于,她哭得山崩地裂,杀猪似的,头发被我抓得乱糟糟的.她一把推开我,掀开门朝门外奔去.
　　门来回地晃动几下,屋内顿时归于平静.我一屁股坐在地板砖上,脑袋里交替出现何自愎和童铃这对狗男女的影子.我感觉头上青筋爆出,像一根根蚯蚓在啃食我的脑浆,又像被灌了一脑污水,说白了恍如一个智瘴患者.
　　我疯了,我怎么能打一个女人,而且是我深爱的女人?但是我控制不住,真的控制不住!这么晚了,童铃会到哪里去呢?她有身孕,受不得风寒,那孩子虽说不是我的,但也是一条生命啊!要是她们母子出了什么问题,我会一辈子良心不安的.
　　我从地板上吃力地爬起来,迅速朝门外跑去,我找遍了附近的大街小巷,都没找到她的踪影.我又回到家里,她仍然没有回来.我在心中祈祷:“童铃,你千万不要出什么事啊!你回来吧,我不怪你……”
　　可是一连几天,她都没有回来,我在床上不吃不喝躺了三天三夜,整个人只留下一躯空壳,全身像充满的空气,面对天花板,我想象我们从相识到相知到同居的情景,是多么的罗曼蒂克!然而现在人去楼空,我又成了一片孤鸟.
　　说到底都是我的错,是我先骗了她,我们双方都是为了得到对方，而在金钱上付出了难以挽回的代价,也许这就是生活,我们反抗不了,只有反抗的愿望.
　　我睡在床上的第四天,身体已经没有丝毫力气,要不是阳光早早地从窗户透进来救了我的命,我还以为我死了呢!恍惚中,枕边的手机铃声把我惊醒,我突然来了力气,用手握住沉重的手机,一组陌生的号码跳入眼帘.我喜从天降,该不会是童铃吧?我立即接通了.
　　那声音好熟悉,但不是童铃的声音.
　　“喂,是陈芾吗?”
　　“我是,你是?”
　　电话中突然传来急促抽泣声,似乎她的手机在颤抖.
　　“你是谁?”我再问了一次.
　　“你个狗日的,让我找得好苦啊!”
　　我一下子全明白了,我说:“你在哪儿?还好吗?”
　　“好个锤子,找了你一年,你躲到哪里去了!”
　　“我不是没你电话吗?没法联系你!”
　　“你还骗我,罗小荣把什么都给我讲了.”
　　“我其实有苦衷,你在哪儿,我们好好谈谈行吗?我把一切都告诉你……”
　　“那你到清溪文化公园来吧,我等你!”
　　我尽力从床上起来,意外地还能走路,我慢吞吞地走到一家饭馆填饱了肚子,恢复了元气.
　　我打了个的士到清溪文化公园.好久没来这里,没想到都建设得这么好漂亮了,亭台楼阁,假山池沼,如我所愿,休闲者络绎不绝.
　　我在河边的那块石椅上坐下,它勾起了我的回忆,叶凡香向我表白的情景我记忆犹新.要是那时我答应她的追求,现在又会怎么样?说不定都跟她一起出国去了新加坡.人生真奇特,往往一念之间就可以改变另一种生活方式,而所有的事我们都无法提前预料.
　　张明艳从远处大步流星地走来,穿一套黑色风衣,她还是那么臃肿,而且比以前黑了许多,但更成熟,更有气质.她在我脚边停下,我起身告诉她:“坐下说吧!”
　　她坐下后,翘起二郎腿,对我侧目而视.我感觉我们之间有一种从来没有过的生疏,恍若隔世.
　　“说吧,有什么要说的?”她冷冰冰提醒我.
　　我把怎么到东莞来,在东莞发生了些什么事,一五一十地讲给她听,我说我也没办法,这是生活所逼,请她能够原谅.
　　她冷笑一声,“哈哈……原谅?你没想你当初绝情地躲着我的时候,我的心里是怎么想的?你一到东莞与我失去联系后,我书都没教就自离出来找你,我为了什么?你为什么要故意躲着我?”
　　“对不起,是我欠你的,我以后慢慢补偿给你,我们重新开始好吗?”
　　“哈哈……补偿?重新开始?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做梦去吧!”她继续冷笑,“你以为我来是为了跟你重归于好吗?我是来告诉你,我已经订婚了,是个大款,我要让你的良心受到谴责!”
　　她说完就昂首阔步地走了,我想从嘴里叫一声她的名字,却始终有个东西卡住了.看着她的背影渐渐的远去,我就像又丢了十五万.
　　我的脚站在原地不听使唤,叶凡香走了,巫经理走了,童铃走了,张明艳也走了,我留着还有什么意义呢?有情人的缘份向来都是天注定的,不是你的想得也得不到,是你的想逃也逃不掉.
　　这趟东莞我就当是白来了,下车伊始,我打算先回趟老家,把我所有的证件全办齐了,再出来闯荡,男儿志在四方,打工者永远有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这一切就当是做了一场梦.
　　东莞,今夜入梦!不管这梦是幻是真,它让我体会了一次与众不同的人生.
　　想到这些,我心里轻松多了,我也大步流星地走出公园,走在大街上,行人如织,我突然发现一个背影熟悉的蓬头垢面的人,衣衫褴褛,挺着微微凸起的肚子,我焦急地跟过去,跟了她好长一段路,我轻轻地叫了一声:“童铃,你怎么在这里?”
　　她转过头对我一阵傻笑,“哈哈……你叫我什么?我叫童铃吗?我不认识你……”
　　那张面容我再熟悉不过了,她的确是童铃,她疯了,完全疯了.
　　“童铃,跟我回去好吗?”我去拉她.
　　“不要碰我……我不认识你……”她战战兢兢地走了.我追上去拉她,她却反抗得更强烈了,看见我就跑.
　　看着她远去的身影,我双腿乏力地跪在地上,泪流成河,一场梦就这样结束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