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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名称:桃花溪 作者:邹满文 发布时间:2014-02-06 19:16:02 字数:53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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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坐了将近二十个小时的火车,仁忠一眼也没眨,到了商丘不远的小站时天快要黑了,福寿凭借记忆和父亲坐上汽车来到吕庄。
天一下子黑了,夜幕笼罩了眼前的一切,眼前所有的马路,行人和汽车都带着陌生,带着面纱,看上去不太真切,好像所有东西都置放得不是地方,或者放错了,就连高楼也斜着,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股臭味,像似动物的内脏坏了。
福寿要去寻找秀琴的家,仁忠不让去。他说:“黑灯瞎火的,先住店,好休息休息,合计合计在去,晚上去人家里,秀琴不在,碰一鼻子灰不说,还得住店。”
他俩个将旅店登记好,来到一家邻近的饭馆,要了饭菜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看窗外。
这里是郊区,不但人多车也多,宽敞的街道两旁,不是修车的就是修摩托车的,还有汽车装潢,买汽车配件,好像关于汽车上所用的东西全涌到这条街上,要有尽有。
路灯也和宁州城里的路灯不一样,一个朝上弧形的铁担子上,两头顶着灯头,灯头是椭圆型的,底部有罩子,上边是天蓝色的,灯很亮。
在横担的中央,杆子的顶部像台灯一样有只草帽,帽下是汞灯,有点像六七十年代的罩子煤油灯,看上去很好看,也大方。不过,从整体上看,有点像梁山上解珍的钢叉。
他们要了米饭,点了几个随便菜,吃过开钱时,老板用纯正的河南口音给他们要了一百六,惊得仁忠半天合不拢嘴,怎么会这么多?拳头大的碗,一碗米饭十块,一人吃了两碗,也就是四十,余下的土豆丝,水煮肉,鱼香肉丝,每道菜四十,不会吧!要使在宁州城连五十都不上,何况这菜炒得要多难吃有多难吃。
福寿扑上去就想急,仁忠一把将他拉住,开了钱向旅店走去。
他们爱吃面食,这里却没有,吃了那么烂得菜却要了那么多钱,儿子生气,父亲也生气。
还是仁忠想得开,拍拍儿子的肩膀说;“离家三步远,另是一重天,他只能坑咱们一会,明天饿死都不会去了,咱们回旅店好好休息,正事要紧,只要将秀琴平安的接回去,花那点钱算什么?”
第二天天没亮就有人走动,仁忠醒来看一眼房子里的表又睡去。他们要等天大亮,十点左右在起床,起来吃过饭买上东西去秀琴家,早上起来没事干,再说自己很疲乏了,自那天启程,他就没有睡过一个囫囵觉,做梦也想儿子的事。
他迷迷糊糊地又睡了,感觉自己走在桃花溪的树荫下,那鲜嫩的蘑菇,雪白雪白地,这一朵哪儿一朵,一个个冒出地皮那么高。他看了看天色,红阳高照,哪来的蘑菇,还这么多,一方面奇怪,一方面开始采摘,当他就下来准备采摘时,蘑菇像长了腿一样跑了,怎么也追不上。
他看着蘑菇跑了,又去采摘另一朵,刚就下蘑菇又跑了,觉得很奇怪,飞身扑下去想将蘑菇压住,当他慢慢在身下看时,什么也没有,就站起来看另外一朵,还没走到跟前就意识到脚下的地在动,觉得不妙,飞快地跑出树荫,看见树荫下的地陷了下去,那么大一块不见了,不知道那儿去了,出于好奇,想过去看看。
他走到地穴跟前,一股白气冲上来,他没有来得及躲就被冲倒,大呼救命,自己醒了,发现满身是汗,将被子向下拉了拉,回想着奇怪的梦。
福寿和父亲九点多起来,吃过饭后就急着去找秀琴的家,凭借记忆来到原来的地方发现一切都变了,那条小街道不见了,好多台机器怒吼着在场地上作业,废石烂砖到处都是,风刮起一阵阵尘土,内面夹杂着废纸在空中飞舞,来回奔跑的翻斗车咯吱吱地响,一边走一边落下溢到外面的垃圾,随风形成一股土雾。
不知是记错了还是失去了方向,觉得和几年前完全不同,到底是记错了还是拆迁?福寿向人们打问吕庄,好多人在摇头,有的人给他指了路,按照指的路急急往前走,福寿和父亲来到一个村庄,看见人就打问秀琴的家。
一个好心人给他们指了秀琴的家,到了人家门口一看,那个叫秀琴女人就坐在院子里,是个三十几岁的女人,怎么会是吕秀琴呢?
福寿困惑急了,仁忠也很茫然,两个人来到离人远的地方就下来,认真地看了一会,也在商量,到底该向那个方向走。
福寿拿出商丘地图看了好一会儿,按照南北方向将地图放好,认真地看着。
他看了好大一会儿忽然笑着说;“离她家不远的地方有座寺庙,怎么就忘了?于是,他按照地图上的方向走去。
当他们找到寺庙后,看见的一切也变了,空旷的地面上什么都没有,全是用墙圈起来的一个个没有建成的工厂,内面叮叮当当地有人在干活。福寿跑上前去问一个在外围溜达的人,才知道这是吕庄,只是人都搬迁了,在前面不远处的街道上。
那个人也是外地人,听上去是四川的,按照他指的方向福寿感觉是对的。
他和父亲一路来到这条街上,看到的是一排排整体的二层小洋楼,宽阔的街道上,人并不多,车也不多,一条横穿过街道的马路通向很远的地方。
街道上很寂静,两旁的树也不是很大,路灯沿着街道两旁一直伸向远方,和半里之遥的建筑群相接。他们问了好几家人才知道吕秀琴的家,走到大门前看见门开着,就走了进去。
进入大门看见不大的院子里,一个五十左右的老头坐在凳子上,看见他们进来站了起来说;“你们找谁?”
仁忠赶紧上前,将烟掏出来给他发了一支,急忙给他点燃说;“这是吕秀琴的家吗?”
“你们是?”他说了几个字好像知道了什么似的,用目光打量着他们俩个。
过了好大一会儿才说;“你们是甘肃来的吧!”说完一直在看他俩个,像似要从他们身上寻找什么,特别是福寿,他从头到脚地打量着。
“是呀是呀!我们就是甘肃来的,寻你们家秀琴,儿子做的不对,对不住秀琴,也对不住你们全家,想过来给你们赔个罪,让你们秀琴跟我们回去结婚。”
就在这时,一颗女人的头伸出二楼的窗户,看着院子里的两个陌生人,问老头是谁?
老头还没来得及答话,又一个女人的头从二楼的另外一只窗户里伸出来,看见院子里的人,脸上的颜色变了,用复杂的目光看着福寿和他的父亲。
福寿看见是秀琴,激动地喊叫着说;“是你,真的是你秀琴,我找你找得好苦。”福寿眼里闪着泪花,散腿就往楼上跑,却被那个老头挡住。
二楼窗户上的人没有了,只听到门重重地关上,一个女人的脚步声咣咣地往下走。那个女人出现在楼梯口时,阴沉着脸,愤恨的目光里像有刀子射出,将福寿杀死。
仁忠看到那个女人的目光,就知道她是秀琴的母亲,女儿将一切都给母亲说了,才使母亲产生这么大的仇恨。
那个女人来到福寿及父亲的面前说;“你们是干什么的?跑到我家大呼小叫,我们不认识你们,你们走吧!”
福寿上前想拉住她的手,她躲开了,福寿说;“阿姨,你不认识我了,上次我来没有见到伯父,你该认识我吧!求求你,让我见见秀琴吧!”
秀琴的妈妈听到福寿的话,更生气了,胸腹一起一伏,用眼睛恶狠狠地瞪着说;“你给我滚,亏你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不走我就打110。”
仁忠给儿子使眼色,让他跪下求她,儿子像没有看见似的,杨着头看着秀琴的母亲,觉得她和以前判若两人。
秀琴的母亲给丈夫使眼色,丈夫会意后走出大门,自己来到楼梯口坐在楼梯上。
仁忠轻轻地走过来对她说;“亲家母,是我儿子做的不对,我教训过他,他也知道错了,他们都是孩子,那懂得人情世故?再说,我儿子和你的女儿都有孩子了,不看我儿子的面子,总的看自己生的孩子面子吧!女儿最终得寻婆家,要结婚的,只要她愿意,什么条件我们都能答应。”
他停顿了一下又说;“你我都是从年轻时过来的,谁没犯过错误?得给我儿子改正的机会,只要你叫秀琴出来,当面对福寿说不跟我们走,我们没有什么说的,也不会赖在你们家。”
秀琴的母亲看着仁忠说;“她不会出来,也不想见你们,你们走吧!都到这份上了,也不怕人笑话了。”
福寿一直想着怎么能上二楼,就在他们说话时,一个箭步冲上来,想跳过她的母亲,谁知她的母亲早有防备,一把逮住福寿的一条腿,抱住不松手。
就在这时,大门里进来三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看见秀琴妈妈抱着福寿的腿说;“将他放开,看他能怎么样?这是河南,不是甘肃,想用野蛮的手端在这里行不通,你们也别想。”
说话的人很会打扮,穿一身西装,打着领带,背着手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好像没有把他俩放在眼里。他脸很净,白中带着黄,右脸上像似一个胎记,不很规则,总是眨眼睛,不知是习惯还是先天病,说话时头不住地在点,好像谁也听不懂他的话。
他的头发耸起,油光可鉴,能滑倒苍蝇,脚步稳健地走进来,大声说完,用一只轻蔑的目光看着仁忠和儿子。
他打量了几眼,一边点头一边说着话,叫人们走进房子里,坐下后抬起头看到福寿站着,用手压了压让他坐下说;“你们甘肃都是洋芋蛋,要多穷有多穷,到处是穷山恶水,我没有到过你们庆阳,却去过兰州,那是什么地方?是被山夹扁了的城市,风吹垃圾满地跑,天雾蒙蒙地,你看我们这里,沃野千里,平展展地一眼望不到边,你知道为什么叫中原,那就是有地中海美称的平原.......”
仁忠和儿子越听越生气,他们听到的不是人在说话,而是一只狗在汪汪,我们甘肃怎么了,几千万人口在自己的热土上辛勤劳作,生活,过自己的日子,一个个活蹦乱跳,从上古走来,没有见到我们甘肃人活不下去,到处逃荒。
仁忠说;“不知怎么称呼你,我们来的意思可能都明白,不是来偷、抢,也不是来和你们吵架的,我们甘肃人是有道德的,也是遵循礼仪、识礼貌的,都是中国人,生活在祖国的热土上,为的是解决事情。”
他还没有说完就被那个人打断了,他说;“我在乡上干了十几年工作,大道理,政策我都懂,现实生活和其他无关,生活条件是坏境造就的,就是你们那里遍地是金子,我也不能叫我侄女到那里生活,山大沟深,不但我不答应,我的哥哥嫂嫂也不会答应。”
秀琴的父亲看到这样下去没有结果,将身子正了正说;“咱们都是厚道的农民,都有祖先遗留下来传统美德,我没有教育好女儿,从小将她娇生惯养,才有今天的局面,说声不爱听的话,真是丢人!”
“什么丢人不丢人的,现在是什么时代了,还讲老一套,根本就没有那个说法,绝对不能提及丢人二字。”他的弟弟截断了他的话说。
秀琴的父亲接着说;“我很爱我的女儿,养活她这么大不容易,听她母亲说她在深圳受罪了,长这么大谁给她过那么大的罪受?现在,到了这份上,我说了不算,她的妈妈也说了不算,只有她能做主,要使她愿意跟你们走,再苦再累是她的事,作为父母谁不愿意儿女生活的好?”
仁忠听到这话,觉得他的父亲是人,是个通达里的人,不像她的叔父,看上去人模狗样的,说出的话用棒子赶都进不了耳朵,自己要的就是这句话,这么远的路来一趟不容易,问不明结果怎么回去?
想到这里,仁忠给他们都散上烟,点燃后说;“冒昧地说,亲家,你是好人,也说的对,我们来的意思就是你说的,只有秀琴能做主,按照她的意思办,我要的就是这句话,我们跑这么远的路,总得听到秀琴的说法,看孩子们的意思。”
说完就给福寿呶呶嘴,示意她上二楼。
福寿刚走到二楼楼梯口,看见秀琴的妈妈过来,拦住他说;“下去吧!秀琴不想见你,”
福寿不死心,来到有人说话的门跟前,推了推门,发现打不开。他在门边敲着说着,听见内面有哭声,自己也哭了,泪水像山洪一样破脸而下,好像脸上有一道道沟渠,水顺着沟渠流淌下来。
他听见房子里有撕扯的声音,大声地说;“你跟我走吧!什么条件我都答应,只要你能回到我的身边。再说,儿子长得很乖,不喜欢我该去看看咱们的孩子!”
哭声大了,秀琴的母亲也在哭,像家里死了人似的。福寿等待秀琴说话,刚听到我跟你几个字时,好像有个东西捂住了她的嘴,只有呜呜地哭声。
秀琴的妈妈开始拉福寿了,那几个男人也从楼梯上上来,都开始拉福寿,只有仁忠站在一旁,问儿子,秀琴是怎么说的?他摇了摇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鼻涕和眼泪都流下来,父亲看到儿子这样,心里也不是滋味,无奈地摇了摇头,给儿子把脸擦净。
过了好大会儿,儿子忽地抬起头来,甩开他们的手,回过头来对父亲说;“咱们走!”
说着一个人气呼呼地走下楼去。
天黑了,两个人像丢了魂似的,漫无目的的在街上溜达,人累了,心累了,就连路灯也累了,眯着眼发呆。
晚风迎面吹来,仁忠觉得身体一会会发紧,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家旅店,看了看门牌走了进去,才发现这家旅店很不错,从装潢到设施,知道要很贵的,却没有心事退出来,掏出身份证件交给台前女郎。
儿子狠狠地扑上床,床很软和,将他的身体微微弹跳了一下就陷下去。
儿子趴在床上一动不动,也不说话,两个人都不想吃,饿了一天的他们,好像让气吃饱了,肚子鼓鼓地,一点都不饿。
仁忠从各个迹象判断,觉得秀琴受到了控制,要使她不愿意就会出来明确表态,让他们死心,为什么一句不说?这说明什么?说明身不由己。
他感觉秀琴的母亲是主要控制者,再加上她的婶婶,合起来将秀琴控制,只有她的父亲通情达理,要使能在他身上打开缺口,这事还有希望。
想到这里,他一骨碌坐起来,给儿子说了自己的想法,儿子摇了摇头,说什么也不去秀琴家了,不论他怎么说,怎么劝,还狠狠地骂了他,他不说一句话,忽地起来去了厕所,回来对父亲说;“以后别再提秀琴,咱们回家,我不信这辈子会打光棍。”说完呼呼大睡了。
仁忠怎么也睡不着,思前想后总觉得秀琴能够叫回来,会跟福寿过一辈子,福寿不愿意去了,自己也没有办法,看来这一趟白跑了,叫不回儿媳妇,就得赶紧给他张罗媳妇,儿子大了,作为父亲,不得不考虑这事。
他心里有考虑不完的事,几乎一个接着一个,没有人和他商量。他娶回福寿他妈,就是个马大哈,只知道干活,干粗活,跟她商量事她就瞌睡,要不说;“你看着办。”好像家里家外事都是他一个人的,也不想,也不说,浑浑噩噩地过日子,看见什么做什么,看不见了就串门子。
人家两口子到了晚上,睡在炕上合计家里的日子,子女情况,自己的老婆只能睡觉,你给她说话,她听着听着就打起鼾声来,只有自己想到夜深人静时才有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