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火烧屯赏月 (2)
作品名称:呼兰河畔 作者:天之骄 发布时间:2014-01-16 09:45:21 字数:5747
这是这一带山村特有的风俗习惯。每到这天,屯里的人,早上就开始去接姑娘,请女婿,准备了齐全的好吃好喝。晚上,合家欢聚在葡萄架下,边饮酒边赏月,一直闹到后半夜才罢休。今年的中秋节更不比往常,不但土匪不敢下山来捣乱,区委的同志们还与老乡们共同赏月,家家户户哪有不高兴的呢?
磨倌妈的院中有:耿兰、历娟、小草、孟虎等,几个人团团地围住了一张八仙桌,笑着闹着,比哪一家都热闹。磨倌妈忙这忙那,为他们当后勤。
孟虎坐在桌一头,打开一瓶兰陵大曲,往桌上一放,不用举手选举,自报当了桌长:“你别看我这桌长官小,历军师,加小杨排风小草我全管。我先出个题,谁答上来,就先给谁满酒。”
“这你吓唬谁?只管说吧。”小草把手上的酒杯往桌子上一墩,冲孟虎娇嗔地一笑,露出白净的小虎牙。
“好!谁知道这中秋节吃月饼的来历?”孟虎说完,不屑一顾地咬上一口月饼,等待着大家的回答。
“就这个破题呀,也来考我小草,火烧屯里三岁小孩都知道,你听着我讲给你听,在很早以前,蒙古鞑子侵占咱这地方,住满了家家户户,欺男霸女,可把老百姓气坏了。人人都想杀他们。可是怎么能千家万户一块动手呢?谁也想不出一个好办法.有个叫月食并的白胡子老头想个招,用面做了圆圆的小饼,挨家逐户去卖,别人买一个他嘱咐一句:‘八月十五月亮出圆了再吃。’就这样,到了八月十五的晚上,家家户户吃小圆饼子,掰开月饼一看,里面有个纸条,写着‘杀鞑了’。千家万户一起动手,找菜刀,耍烧火棍,一下子把鞑子们全打跑了。后来,为了纪念月食并老人,才把那小圆饼叫月饼,非到八月十五这天吃不可。你说对不对?”小草一口气讲完,把她那只酒杯放到孟虎面前。
“不对,那月饼怎么是纪念月食并老人呢?”孟虎反问。
“你真傻,月食并老人姓月,那食字旁加个并字,不是月饼吗?小草对答如流。”
历娟很佩服小草的聪明,看孟虎还不服,反问她:“孟虎,你说对不对呀?”
孟虎嗫嚅一阵:“反正……反正我也不知道。”
众人一阵大笑。
小草摸过酒瓶子,往自己杯里倒了一杯酒,双手捧给耿兰:“兰姐,感谢你教我那窝窝头大饼子的饼字。今后,也求姐姐再帮我一个大忙。
孟虎和历娟傻了,小草对耿兰说的话,他们前半句明白,后半句闹糊涂了。
只有耿兰心里明白,望了一眼孟虎,笑了笑。她给每个人倒上一杯酒,然后举杯一饮而尽。
孟虎喝一杯兰陵酒就有点醉了,又摸起酒瓶子。耿兰一把夺过来:“孟桌长现在我宣布免职,由我代替,每人作一首诗,谁作不上来,谁喝酒。”
“那你难为谁?别说作诗,就是作词我也不比李甫,杜白差。”孟虎有点自作聪明。这可把历娟笑死了,打了他一拳:“孟大诗人,你张冠李戴了,那是李白、杜甫。”
孟虎一伸舌头:“反正没差辈。”
小草可叫苦了,急得要跑。历娟一把拽住了她:“别怕,我替你做。”
耿兰站了起来,第一个背起诗来:
兰陵美酒郁金香,
玉碗盛来琥珀光。
但使主人能醉客,
不知何处是他乡。
“好诗!”历娟第一个拍手叫好。她太佩服耿兰了。李白这首《客中行》她不但背得熟,而且在兰陵山区,喝的是兰陵酒,此时此地,用的多么自然而又贴切。不怪乎打一仗胜一仗,她胸中自有那百万兵,何惧那几群虎豹豺狼。
孟虎见耿兰背完,往地上一站,试了试嗓音,对众人说:“俺也是孟子的后代也露一手,你们听了,可千万别听瞎了,我做的这首好诗。”他接着便一声比一声高地朗诵起来:
“兰陵美酒甜又香,
大碗盛来装月光,
咱们四人都喝下,
晚上千万别……”
孟虎不说了,小草急了忙问了一句“孟虎,快说,快说,下句是啥?快说!”
“晚上千万别……别尿炕。”
几个人乐得笑不出声来。小草和历娟边乐边捶耿兰的背,痛得耿兰直躲。
全屯里人数磨倌妈的院子一会比一会热闹,乡亲们不约而同的一齐抬桌子,搬凳子,抱酒瓶子全围过来。满满一大院子,比办喜事都热闹。
磨倌妈抱着一抱做好的鞋走过来。她刚来到耿兰面前,就听兰陵山下响起一阵枪声,而且声音越来越近。屯里人全奔了过来,问这问那。
耿兰思索了一下,望了一眼众人,十分坦然地说:“乡亲们,我们放心喝酒赏月,土匪放礼炮为我们欢庆节日呢,不是更有趣吗?”
耿兰说完,把一杯酒放在磨倌妈的手中和众乡亲一起举杯,一饮而尽。
当耿兰和火烧屯的人们正坐在火堆旁,葡萄架下赏月的时候,有一个人正奔走在呼兰的十字街头上。他就是兰陵支队的副队长邱八,他在这两万多人口的呼兰城,寻找着土匪斜楞眼。
邱八和斜楞眼原来都在骆驼山山头上,斜楞眼的一切邱八全了解。他小名叫狗剩子,小时候并不斜楞。他娘不生育,是他爹借他老姨的肚子留下的后,取其狗剩子名,是狗吃剩的意思,是为了不让这个借地生的儿子死掉,让狗把他剩下。他从小砸马脑袋,点草垛,趴女茅楼,坏事干绝了,后来投靠了东诸葛。有一次,东诸葛杀了一个财主,他偷偷地把地主小老婆搂了一宿。东诸葛知道后,肺都要气炸了,把斜楞眼叫到跟前,伸手就是一个大嘴巴。这一嘴巴可打到正地方上了,顿时眼角流血,眼珠向一旁转了过去了,死死地钉在眼眶上了,变成了斜楞眼。东诸葛并不饶他,把他赶下骆驼山。鱼找鱼,虾找虾,乌龟相中王八。斜楞眼投靠了西诸葛,虽然位子排在最后,但他仍死心塌地为西诸葛卖命,成为兰陵山区人人憎恨的一个败类。耿兰来兰陵山区那天晚上,斜楞眼和歪脖子外加大肚子奉西诸葛的命。截杀耿兰一行。耿兰飞刀没剌在他要命的地方,他捡了一条命,回到兰陵山后,怕西诸葛怪罪自己,胡乱瞎编一番把责任全推在歪脖子和大肚子身上,自己位置又跳上了几十大格,进到了核心以内了。他高兴得发狂,坏心眼又多出许多。西诸葛奉上级命令,派人下山监视狐仙堂的动静,轮到黑虎头上,没有他的份,他对西诸葛实在不满。在黑虎走后,他也偷偷地溜下山,在远处跷高看热闹。如果黑虎完不成任务,他就向西诸葛一使坏,刷了黑虎,他好当兰陵山上的老二。望了一阵,见黑虎让耿兰他们反打下山来,一看立功的机会到了,拎着枪冲上去了。刚登上了狐仙堂,见山头上有个女的,顿时吓坏了,这不是扎伤自己胳膊的耿兰吗?急忙往山下跑,跑到山下躲在一个大石头后面藏了起来。过了一会儿,听不到枪声了,他才站起来,见不远处有个人,向他这边跑来,他以为是兰陵区委的,等那人跑过来,冷不防照脑袋就是一枪把子,把那个人打倒。拽过那个人一看,是个老头子,心凉了半截,又一转念,老头可能有钱。他抢钱心切,在老头身上猛翻,结果什么也没翻到。他眼珠转了转,心想乡下人,装钱一般在裤裆里,急忙解开老头裤子,见老头裤腰带下卷着一个纸卷,打开后借月光一看,什么也看不懂。心想:这老头子,保证是给共产党送情报的,这回我斜楞眼可该高升了。斜楞眼拿起图,向兰陵山走了几步,马上又停住了。这张图不能交给西诸葛,让他取功呢?这要是交给国民党那老头子,保证封我比西诸葛还大的官。老头子说了,他们有飞机,大炮,又有美人……人一生不就图个快乐吗?他打定了主意,上呼兰城去找那个老头子。走到骆驼山东坡,腿脚走不动了,犯愁了。呼兰离这几十里,走到呼兰别说累不死了,就是活着,月黑头的天,上哪去找那个老头子,不如就地蹲它一宿,明天早上再说。天亮了,他四下转悠想弄一匹马,等了一上午也没弄到手.接近下午了,见骆驼山下来一个巡逻的兰陵队员,他乘那个人不注意,打伤了他,夺下马就往呼兰跑。
邱八在呼兰城转悠了半宿,饿了吃块月饼,渴了喝杯茶,总不见斜楞眼的影子。眼见路上人渐渐地稀少起来,只好在十字街旁的花子店住下了。邱八这些天也累得很乏,躺下就睡着了。一觉起来,天已大亮了,大街上已是人如潮水了。他坐起来,刚穿上裤子,见窗户前有一个人走过去。邱八一眼认准了,正是斜楞眼,裤腰带没系上,撒腿就追,等追到门口,斜楞眼早不见了。
邱八总算有了斜楞眼的踪迹,心中不免高兴起来。他到厚德福饭馆吃了几口饭,换了一身衣服,乔扮成赶集的样子,把礼帽压得低低的,挨个胡同串,挨个买卖家走,始终不见斜楞眼的影子,上哪去找呢?呼兰城两万多人口,找眼睛斜楞的,并不难,可找那个兰陵山上的斜楞眼太难了,真如大海捞针一样。他专往人的脸上看,特别是眼睛斜楞的,总要弄清面目才罢休。他走到大十字街,穿过小十字街,来到天主教堂前。见一群玩童拍着小手,望着天空盘旋的乌鸦数着小快板:“老鸹老鸹,你打场,过年给你二斗粮,给你猪来给你羊,给你三间大瓦房……”一个胖得如鲤鱼似的小男孩,光顾着望着天空瞅乌鸦,一头撞在一个正走在路边的驼背弯腰的矮个老头身上,一下把他撞进路旁的脏水沟里。驼背老头爬出来抓住那个胖孩就打,边打边骂:“我马二罗锅算倒血霉了,刚才有人问我,是不是国民党,现在,连你这个小子也欺负我……”
邱八一看来火了,这老矮头子倚老卖老,欺负小孩子。他走过去一伸手,把马二罗锅推到一边:“你能有几天活头了,也不积点阴德,打这么点小孩子,老不死的!”
马二罗锅冲邱八一跺脚:“狗咬耗子多管闲事。”他拍了拍湿屁股,走进了天主教堂的门楼。
天又黑下来了,邱八走遍了大街小巷,腿都跑直了,仍找不到斜楞眼,扫兴地他又来到花子店门口,一屁股坐在石阶上,边歇着边用眼睛瞟着每一个过路人。他边看边琢磨,难道斜愣眼真的找到了国民党的人了?这可坏了。如果那样,就得找到那个国民党分子,只好虎口夺图了。可国民党的人别说脑袋上没贴贴,身上连个记号也没有,上哪去找呢?他把斜楞眼能够去的地方都一个不漏地想到了,又都被一一否定了。猛然间,他想起平康里,斜楞眼这小子爱色如命,见到擦脂粉的女人,就迈不动步,去玩妓女太有可能了。他站起来要往西走,又马上停住了脚。这可不能去,过去在骆驼山上,大哥东诸葛有三条不成文的规定,其中有一条是逛窑子格杀勿论。大哥曾亲手杀过一个玩妓女的兄弟,所以谁都不敢违反这个规定。如今参加了兰陵支队,是革命队伍的人,让耿兰知道,是去完成任务的,但有人看见了一说,是抖落不清的。那次,挨孟虎一顿打,虽孟虎道了歉,也有点委屈。这次,可不能冒这个险了,他又重新坐在石阶上。
邱八刚坐下,听身后有个女人叫他。急忙回头看了看,是个年轻的女人。女人二十多岁,打扮很娇艳,染眉涂唇,一身香气扑鼻,邱八看了几眼,低下了头。
那女人扭动着杨柳细腰来到邱八身旁,一把把邱八拉起来:“邱八哥,你不认识我了?我是小凤,从小就愿听你吹喇叭。”
邱八想了想,才从记忆的海洋中捞出来这个小凤。原来,他们在前后屯住过,小时候都认识。邱八见小凤这身打扮,十分不解地问:“你现在在哪?”
小凤十分大方,用手向西岗公园方向一指:“我在“平康里”住,邱大哥,你何必在这受清风,到俺那去住吧。省得那个斜楞眼今晚又烦我。”
邱八一听,顿时来了精神,忙问:“是不是左眼斜楞那个人?”
邱八将斜楞眼的长相,向小凤说了一遍。
小凤一口咬定就是邱八要找的斜楞眼。忙对邱八说:“我才不接他这个客呢,一见身上就起鸡皮疙瘩。”邱八马上不让小凤再说下去:“小凤,能不能帮大哥一个忙。”
邱八将如何帮他抓斜楞眼的安排说完,将一叠钱塞在小凤手里。
小凤高兴了,扭动着腰肢,边往回走,边叨咕:“谁有钱,俺就跟谁好。”
邱八尾随在小凤身后,在“平康里”对门一家“一杯香”的茶馆里坐下,边喝茶边望着对面来来往往的行人,盼望着斜楞眼的到来。”
邱八刚喝上茶,突然,斜楞眼摇摇晃晃地从大十字街方向走了回来。邱八不免一阵大喜,不转眼珠地盯到他。
斜楞眼可真是画虎不成反为犬了。他满怀喜悦来到呼兰城,一心地想找国民党那个老头子交图领赏,哪想到,他只听西诸葛说呼兰国民党的代表是个老头子,却未曾见过面。来到呼兰城,顿时傻了眼,到处找国民党的大院和大牌子,没想到国民党吹得天花乱坠,连个窝也没有。打听了几个人,不是要揍他,就是骂他,再不就要整死他。他在天主教堂打听一个矮个子驼背老头,竟遭一顿骂,非要把他送公安局。他吓坏了,找不到了国民党,又不敢回兰陵山,怕西诸葛杀他。只好心一横,逛开了妓女院。昨晚上,钱花完了,今天又偷了几个钱,喝了点酒,又来玩妓女来了。
斜楞眼刚来到“平康里”门口,小凤在他脸上望了望,认准了。一伸手挎在斜楞眼的胳膊上,卖弄风情地:“老爷,我等你好长时间了。”
斜楞眼看了看小凤,眼球定住了,心里美透了。他在小凤脸上亲了一口:“娘们,我可不是什么老爷,是兰陵山的斜楞眼。我……我有钱……”
小凤拉着斜楞眼往屋里走。老鸨母扯开母鸡似的嗓门喊:“小凤姑,你怎么私下收人?”
小凤不冷不热回了一句:“俺是老朋友了,反正给你钱,就行了。”
邱八把眼睛移向小凤告诉他那扇窗户。看了一会儿,见小凤的窗帘放下了,丢下茶杯直奔“平康里”的大门。
老鸨母见邱八一直往里闯,一把拉住了他的衣襟:“你找谁呀?”
邱八把礼帽压得低低的:“小凤姑。”
老鸨母急了,把邱八直往外推:“小凤姑有客人了,你快走吧。”
邱八脚一跺:“我是她大哥,找她有事。”
老鸨母还是死死地不撒手。
小凤听见是邱八的声音,急忙推开门:“哥哥,你找我?”
老鸨母傻了眼,一跺脚,嘴咧得老大:“告诉你,小凤姑,你可交双份钱。”
邱八走进小凤的屋。斜楞眼闭着眼睛在床上张着双手叫着:“美人,来呀……来呀!”邱八一步蹿到床前,把斜楞眼死死地按住。
斜楞眼以为是小凤呢?大声喊:“娘们,别闹,别闹。”
邱八大喝一声:“斜楞眼,你看看,我是谁?”
斜楞眼睁开眼睛一看,酒劲儿顺尿道子全跑了,叫着:“邱大哥,你饶命,饶命!”
邱八将斜楞眼的手,用膝盖压住,大声说:“饶命可以,马上把那张图交给我。”
“邱大哥,我没有什么图哇,快撒开我,撒开我!”斜楞眼一个劲地耍赖。邱八想好了,这小子不动硬的不叫爹。他握紧拳头向斜楞眼的右眼眶子狠劲砸下去,边砸心里边骂:我让你左右都斜楞,你拿不拿出来?斜楞眼可受不了,这拳头再打几下,小命可完了,他边叫着,边从兜里掏出那张图,递给邱八。邱八把那张图看了看,急忙放在兜里。把斜楞眼拽了起来,满客气地说:“狗剩兄弟,原谅大哥手太重,其实,我也是明投共产党暗中找门路。你背着西爷干勾当,我不要你命,就便宜你了。
斜楞眼一听,扑通跪在地上:“邱大哥,求求你了,千万别告诉西爷呀!我管你叫爹,叫爹!”
邱八一脚踢开门:“斜楞眼,这我可得考虑考虑,你睡吧,我走了。”
斜楞眼这一吼叫,把妓女院各个房间的人全引出来了。
小凤也吓哆嗦了。见邱八走出门,一把拉住斜楞眼的胳膊:“老爷,还在我这块吧。”
斜楞眼飞起一脚把小凤踢得老远,骂开了:“骚娘们,没有一个好玩意。”
小凤也恼了,一伸手拽过斜楞眼的大腿:“给我滚,滚!给我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