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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火烧屯赏月 (1)

作品名称:呼兰河畔      作者:天之骄      发布时间:2014-01-16 09:23:29      字数:5193

  秋风送爽,丽日当空。灿烂的阳光给兰陵山区的大地镀上了一层金,丰收的庄稼在阳光的照射下,到处是一片色彩斑斓的景色。火烧屯的农民迎来了日本帝国主义投降后的第一个中秋佳节。
  天刚麻麻亮,屯里的人就开始忙乎开了,杀鸡抓鹅,赶集买月饼的,张罗得好不热闹。翻身得解放的山沟里的人要和兰陵区委的同志们好好过一个愉快的团圆中秋节。
  磨倌妈是妇救会主任,妇女堆里她是带头人,当然是大忙人了。她从早上开始就东跑一趟,西颠一趟,连抽烟袋都忘了。耿兰和历娟趁着休息,帮屯里的人收割丰收的庄稼,一直干到晌午才回来。耿兰刚走进磨倌妈的院,见小草和屯里的几个姑娘挟着一个大麻袋,边往外走,边对磨倌妈说:“妈,今晚咱家请的客人,我可说了算,有兰姐,娟姐,还有孟虎哥。”
  说到孟虎,小草说完一伸舌头,朝母亲做个鬼脸,拉着屯里几个一般大的姑娘们,像几只小山雀一样,叽叽喳喳地跑出了大门。
  耿兰见小草跑过来,不解地问:“小草,你上哪块去?”小草娇嗔地露出两颗小虎牙,冲耿兰笑了笑:“上骆驼山办点山货,你留点肚子,等我去弄好东西吃。”
  小草说完,头也不回,直奔骆驼山方向而去。
  小草走后,磨倌妈又招呼一些妇女,闹闹吵吵非给区委的同志和兰陵支队的队员们拆洗被褥。不管耿兰和历娟怎么阻挡,也拧不过磨倌妈的两片薄嘴唇,加上众妇女们七言八语的劝说,只好依从了他们。
  最近几天,根据县委和哈北专员办事处的指示精神,为了配合完成清匪反霸的任务,养精蓄锐,加强战斗力,耿兰决定,凡是骆驼山收编过来的队员们一律放假一天,各自回家同亲人们过节。耿兰派人去通知,队员们谁都不回家,非跟大伙一块过中秋团圆节,耿兰没办法,只好上山去做动员,结果还是一个样,她只好把这个任务交给邱八,请这个副队长酌情处理。耿兰从骆驼山下来,打老远就见东诸葛的坟前站着一个人,她感到很奇怪。这个人是谁呢?耿兰快步走过去,看清了,这个人是历娟。她没有惊动她,默默地站在一旁。
  过了好长时间,历娟回过头来。一眼看到是耿兰,忙擦掉眼角下的泪水,小声说:“兰姐,我心里闷得慌,总想来看看他。”
  耿兰没有回答,在东诸葛的坟墓前,静静地站了好久。然后俯下身来双手轻轻地抚去刻着“诸葛大蛮之墓”木碑上的尘土。对历娟无限深情地说:“历娟,你应该来,我也应该来。不但你忘不了他,而且兰陵山区的人民也永远地不会忘掉他。”
  耿兰和历娟走回火烧屯,刚来到磨倌妈门前,见村中几个人在拽孟虎。你扯我也拉,谁也不相让,他俩一时闹胡涂了。
  磨倌妈拽住孟虎的胳膊就往院里拉,嘴叼大烟袋,边拽边说:”告诉你,孟虎,大婶可不是强留你,是俺小草上山前特意嘱托我的,你走了,她回来耍性子,你可得哄她。”
  耿兰和历娟明白了。原来村里的乡亲们是来请孟虎去吃饭的。耿兰急忙走过去,对孟虎说:“既然俺们的小草有这份心思,我看哪,你还是留下来,乡亲们也不会挑理的。”转而她对磨倌妈试探着问:“对吧?”
  磨倌妈见有了帮腔的正对心意,忙对孟虎说:“我说了不算,你的领导说了,总该听了吧。”
  刚才拽孟虎的那几名半大岁数的妇女们,听耿兰一说,也都自动地撒开了手,又一齐过来拽住了历娟和耿兰。
  磨倌妈把孟虎往院里一推,大烟袋一抡,把那几个妇女推一边去了,拦住了她们:“这两个我也全包了。”
  几名妇女一看没有了办法,拎起地上的筐和装东西的小篓冲磨倌妈叨咕:“你净偏心眼,有相当的,非给你找个老搭伙的不可。”
  磨倌妈见几名妇女拎着筐篓奔自己来了,立刻明白了什么意思。把胸前的大围裙角往上一拽,全兜住了妇女们筐篓倒下来的东西。这可真齐全:酸梨瓜籽,绿豆芝麻,还有几只活鸡活鸭,直往磨倌妈的脸上抓。
  大家开心笑了一阵,各自散去了。
  孟虎还在发愣,历娟走了过去,半开玩笑地说:“孟虎,你是小草的贵客,你要让别人抢去了,小草回来多伤心哪!”
  孟虎虽说心粗,历娟的话也听出了音,他脸红了红,伸出大巴掌去撵历娟:“历娟,你也这样说,我打你一巴掌。”
  历娟边躲边说:“我再不说了,反正你和小草也挺般配的。”
  耿兰见孟虎对历娟还追着不放,把磨倌妈的大烟袋往孟虎面前一横,立即拦住了孟虎:“来,帮忙吃得香,刷碗洗盘子,择菜舀大酱,一人干一样。”
  历娟坐在一块坯头上,边摘菜边想着心事。
  刚才她和孟虎开玩笑的几句话,一般人听来是无意的,但历娟姑娘是有意的,这也是她温柔,内向,细腻的性格所决定的。她每说出一句话,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别人不加品味,是不能完全理解其中含义的。这一点不但孟虎不如,一般的女性也是望尘莫及的。自从东诸葛死后,她确实伤心得要命。但聪明的历娟,在失去亲人的阵痛之后,控制住了自己的理智。人死不能复活,爱情之火却不容易熄灭,是啊,活在世上的人,还要生活嘛,她自然地想起了孟虎。她从呼兰走后,参加革命队伍,一直和这个心直口快的小伙子在一块,行军打仗,餐风露宿,总形影不离。孟虎待人憨厚,一个心眼,特别对她,像对待自己的妹妹一样,孟虎是值得她爱的。来到兰陵山区后,她见小草对孟虎一片深情,马上打消了这个念头。她明白,小草是真心实意爱着孟虎,她应该让小草得到幸福的。刚才她在试探孟虎对小草的心思,如果孟虎还不理解小草,她将为她们牵线搭桥,成全小草。可是当她试探问了一下后,孟虎对小草真地没有放在心上,她心猛然动了一下,在这个时候冲过去她是能得到孟虎的。她极力克制自己,不让那根最活跃的爱情神经跳动。她忍受心中的痛苦,来使小草得到幸福。多么可敬的历娟姑娘啊,你为别人想得那么多,而为自己想得又那么少。这一切孟虎能明白吗?天真而又幼稚的小草能理解吗?孟虎愣手愣脚的刷了几个碗,两只大手一使劲,把一个带纹的花饭碗一拧两半。磨倌妈疼爱地推了他一把:“你歇着去吧!别碰破了手。”
  孟虎真的听话了,扭身坐在锅台上,卷上一支喇叭筒烟在磨倌妈的大烟袋锅上兑上火。刚想抽,历娟伸手从他嘴上拽下扔在地上:“还添彩了呢?”
  “人家小草对我说的,呼兰河畔四大怪,何况我男子大丈夫!”孟虎捡起历娟摔掉的烟,一屁股又坐在锅台上。
  历娟一听是小草告诉他的,不知为什么,一声不吱地闷着头,干自己手头上的活。
  耿兰边切菜,边问磨倌妈:“大婶,咱呼兰河畔不是有三精四怪外加七姨太,怎么又有什么四大怪?”
  磨倌妈把手在大围裙上擦了擦:“她兰姐,这你可不明白了,这四大怪就是:反穿皮袄毛在外,牛皮鞋里茅草塞,南北大炕挂幔子,十八岁的大姑娘叼个大烟袋。”
  磨倌妈边说边做动作,逗得三个人捧腹大笑。
  耿兰觉得挺有意思,又给磨倌妈的烟袋里装上一袋烟,塞在她的嘴里说:“大婶,你给我们解释解释,让我们听听。”
  “这没有啥说道,俺这山沟老受穷,穷老爷们有了羊皮,也缝不起皮袄的衬里子。一穿粘一身毛,只好反穿,毛冲外了皮冲里了。”磨倌妈还没说完孟虎插了一句:“这第二怪还不明白,牛皮做的鞋,里面塞上茅草省得冻脚,对吧。”
  “那第三怪呢?”历娟问磨倌妈。
  磨倌妈瞪了历娟一眼:“大姑娘啥事都打听!”
  历娟一伸舌头,走进了里间屋。听磨倌妈又说了起来:“咱这山沟里,扛活的工友们,没有钱买房子,只好南北炕住。谁不图个生儿育女,把大布幔子一挂,南北炕想办啥事,就办啥事,谁也不打扰谁。”磨倌妈说完,历娟走了出来,一把拉住磨倌妈:“第四怪我最有权问了吧?我是咱们几个人惟一的大姑娘。”
  “真笨,大姑娘叼烟袋就是抽烟呗。”孟虎一句解释完了,毫不允许别人补充。
  耿兰停下菜刀,对着孟虎:“孟虎,你答的可不全对,我听小草说了,抽烟可以防蛇咬,又不招蚊子,磨倌妈你说对吧。怎么,孟虎,小草没告诉你?我死也不相信。”
  磨倌妈听耿兰说完,从嘴里拽出大烟袋塞在历娟嘴里:“你叼一个给大婶看看。”
  历娟呛得直晃头,大声叫着:“大婶,你坏死了,坏死了。”
  孟虎被逗得拍巴掌笑:“这你可不如兰姐和小草了,抽一口吧,历娟大姑娘!”
  孟虎说完,望了一眼历娟,心里阵阵地后悔起来。我孟虎真是的,怎么又和她开玩笑呢?孟虎近些天来,心一直也很乱。他来到兰陵山区后,万万没有想到,小草会突然地闯入他平静的生活中,并且直言不讳地表示要嫁给他。这可难坏了这个天不怕,地不怕,阎王鼻子也敢摸一把的男子汉。用他的话说,天下没有他怕的,只有一怕,这一怕就是怕姑娘缠住自己。小草以前对他关心和柔情蜜意,他一直认为是妹对哥的情谊,并没有往心里去。自从在呼兰西岗公园四望亭上,小草简直要明说了,他才恍然大悟。他亳不客气地回绝了她,以为这样能打消小草的念头。可是,今天,不但磨倌妈对他关心超过对任何人,而且耿兰和历娟也开始闹开了笑话,他简直急得不知怎么办才好。暗暗地怨恨起小草,你这条小青蛇怎么总缠着我这大白兔不放呢?小草哇,小草,你没有文化,你不能理解我孟虎的。你知道我最近的心情吗?我对历娟虽然才萌发出爱情,但是十分真挚的,她的心上人东诸葛为了我,而葬在荒丘,我要填补她心灵上已失去的爱情。只要历娟幸福和欢乐,我要献出自己的一切。他在怨恨小草的同时,也在怨恨历娟,你干嘛也逗我呢?有谁说的,还有你说的?我爱你,你怎么不知道呢?他恨不得一把把历娟拉到自己的身边来,对她大声地说:“历娟,我一定要娶你!”可话到嘴边又难以启齿。心里怨开了自己,傻孟虎呀,不怪人家说你憨,你瞎想啥呀,历娟能爱你吗?真是自作多情。憨厚的孟虎哪里能想象到这爱情,多少人向往它,追求它,憧憬它,可是谁也解不开这其中的谜。
  磨倌妈生长在农村,更难以晓得有多年文化修养,又在革命的大熔炉中锻炼过的两个青年人的心。她和王大胆的结合,只是用两句话订了终身:“让我吃饱就行”,“我养活你”。一床破被两个枕头,他们开始过日子。她把小草的婚事也想得这样简单,难以想象到,火烧屯这块爱情贫瘠的土地上,已经有两个年轻人带来了爱情的种子,它在发芽,长叶,生根,同时也连结在她的女儿小草的身上。她边炒菜边和烧火的耿兰唠着,“小草下生那年,我找个打板的算命先生,给小草算了一卦。算卦先生说,俺小草是属青蛇的,将来找对象要找个属兔的,保证越过越富。不但日子过得好,而且自己也造化大。”磨倌妈边讲边不住地问耿兰:“你说算得准不准。”
  耿兰忙解释:“大婶,你又迷信了,准啥!纯粹骗人。”
  “这可不对,她兰姐,我问你,小草跟你们打土匪,你说是不是造化大。还有……”磨倌妈压低了声音:“孟虎不也是属兔的吗!”
  磨倌妈抬头一看,孟虎在看着自己。用勺子敲着大锅沿,喊着:“开饭啦!”
  磨倌妈把一切都准备好了,还不见小草回来,心中不免一阵阵焦急起来。
  耿兰早看出了磨倌妈的心思,对孟虎和历娟说:“你们先帮大婶干活,我出去一趟迎一迎小草,回来咱一块过节。”
  耿兰挎上双枪,刚要出门,就见邱八骑马急驰奔过来了。耿兰知道有情况,急忙迎上前问:“邱队长,又有什么情况?”
  邱八擦了一下脸上的汗水,说:“刚才,兰陵山上的斜楞眼,打伤了我们的一个队员,夺走了一匹马,往呼兰城跑去了,我追了一阵也没追上,马上回来向你报告。”耿兰听完,皱了皱眉头,急忙把邱八让进屋。
  她一时还不知道斜楞眼夺马上呼兰的目的,只好先等等小草回来后再说。她骑上菊花青刚走几步,见小草领着一个人,后面跟着屯里的几个姑娘,从对面走了过来。
  耿兰急忙奔过去,见小草领着那个人,原来是个老头儿。
  小草喘着粗气,急忙向老人介绍:“二舅,这就是耿书记,有啥话你就说吧。”
  老人紧紧地拉住耿兰的手,声音颤抖地说:“我就是小草的二舅老石匠。”
  耿兰惊喜地叫着:“二舅,你上兰陵山上去干啥了,怎么累成这个样子?”
  老石匠一拍大腿:“可别说了,我太废物了。”
  耿兰急忙扶老石匠进屋。老石匠饿透了,边狼吞虎咽吃东西,边把如何上兰陵山,棒打七姨太,闯入白蛇洞盗地形图,碰见“美人痣”姑娘和如何遇上小草的经过从头说一遍。最后竟骂开了:“我也不知道是哪个王八崽子,把那张图弄去,不得好死的杂种!”
  孟虎忙问:“是不是让白蛇洞的女匪们弄回去了?”
  老石匠摇摇头:“这不可能,我醒过来后,又去了白蛇洞一趟,在门口一听,她们都炸了庙似的,到处找那张图呢!”
  耿兰想了想,问邱八:“你看呢?”邱八皱了几下眉:“我敢说,这张图让斜楞眼弄去了。”
  “分析得对,这张图是被斜楞眼夺去了,但斜楞眼为什么不上山交给西诸葛呢?这里面大有文章。”耿兰把手上的烟头扔在地上,在地上走来走去。
  “那我们必须马上抓住斜楞眼!”耿兰说。
  “对,我去,”孟虎掏出枪拉历娟要走。邱八急忙拦住他俩:“还是我去,我认识斜楞眼,耿书记,就这样决定吧!”
  邱八等待着耿兰的回答。
  耿兰把手一挥,从桌上拿起一盒月饼,塞在邱八怀里:“邱队长,那就请你在路上赏月了。”
  如盘的银月,高高地悬挂在蓝宝石般晶莹的天空上。如水的月光泻在兰陵山区的丛山峻岭,到处洒满了银辉。多情的游云也来凑热闹,在天边上变幻莫测地让赏月的人们欣赏着它的风韵,有时它堆积如山峰,有时轻薄如鱼鳞,一会儿又淡若雾霭,突然,又悠然舒卷,似万马奔驰。火烧屯的家家户户,妻儿老少团团地围坐在房前屋后的葡萄架下,点起火堆,边品尝着月饼、葡萄和野果子,边无忧无虑地陶醉在日寇投降后第一个安宁的仲秋节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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