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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麦地里的战争

作品名称:来世再爱你      作者:天上红莲      发布时间:2013-12-13 02:00:47      字数:3356

  小满”节气一过,接连着几个晴天,西风日头一扫,那麦子很快就熟了。抬眼望去,看不到头的金黄麦浪波动着,发出“沙沙”的响声。暖风中时不时地飘来一阵阵焦香味,闻得庄稼人的心都醉了。婆这时候精神头特别的好,每天都要往那麦子地里跑上几回。瞧见有人家开始动镰刀了,婆的心里就焦急的不行。一遍遍催促着爷到地头去看自家的麦子何时可以下镰。爷总是慢吞吞的说:“你倒是慌的什么?我心里自然有数着”。爷来到地头,掐下那沉甸甸的麦穗,在掌心揉搓了几下,就露出了饱满的麦粒,他放在嘴里嚼了嚼,脸上呈现出了喜悦的神情,笑眯眯地对婆说;“熟了,可以开镰了。”
麦收时节对于庄户人家来说可是头等大事,一年来辛苦的劳作最后能否颗粒归仓,这几日就可以见分晓了,加之六、七月里善变的天气,就怕一场大雨从中作梗,人们常常要从老天爷那里“虎口夺粮”,学校这时候也放了一个礼拜的忙收假,让孩子们协助大人收割庄稼。十四五岁的男孩子都拿起了头天夜里磨的锃亮的镰刀,跟着大人们顶着烈日去地里头割麦子。割下来的麦子分成堆,再用两把麦秸打成死结,将麦堆捆绑起来,等着最后装车拉回麦场碾晒。小一点的孩子就提着竹笼,在割过的空地里捡拾落下的麦穗,到了开学的时候,用蛇皮袋子装上十几斤晒干的麦粒交给学校,好完成勤工俭学的任务。女孩子们这个时候大都被留在家里做饭,送水,干着后勤保障的工作。
夏日里昼长夜短,巧儿一觉醒来,天已经亮了,她赶紧起来,看见弟弟妹妹还在里间熟睡,怕吵醒了他们哭闹,就蹑手蹑脚的走了出去。家里的大人还有两个堂哥一定都去割麦了。看着日头就要升起,那地里干活的人还没有吃早饭呢!想起妈妈头天晚上交代的任务,巧儿匆忙来到厨房,踮起脚尖,弯腰从瓮里舀了几瓢水倒进锅里,曳来一大笼碾晒过的麦秸,一把把放进灶膛烧起水来。另一边的锅里,放着妈妈热好的馒头和一大盘小菜。待到水烧开后,灌进暖瓶了,巧儿就一手提着馍篮,一手提了暖瓶向她们家的自留地走去。
晨曦里,巧儿走在开满野花的田间小路上,手中重物的负荷使得她需要不停地交换着双手来提,以缓解被硌的生疼的手指。一阵凉风拂面而来,夹裹着清新的空气,巧儿深深地吸了一口,顿时觉得五脏六肺都舒畅了许多。“清晨的空气是多么好啊!”望着路边一株“美人蕉”花瓣上那几颗晶莹欲滴的露珠,巧儿在心里想。这时候就看见小路的尽头,她家的地里有好多人影在晃动,耳朵里也隐约听见吵闹声。巧儿赶紧加快了步伐走上前去。
麦子地里,在已经割过三分之一的空地上,巧儿看见三妈坐在麦堆上披头散发的嚎啕大哭,怒气冲冲的三叔被几个村人强行架着往回拉,他光着膀子的胸前有几道被抓的深深的血印子。妈和大妈的怀里抱着被吓哭的堂妹们,正和村里几个婶娘一起在絮絮叨叨地劝着三妈。婆站在那里,一张脸被气得铁青,嘴里忿忿地说:“那你还是要造反么?今儿我说一个“不”字,看这个家谁能把它分了!”爷没有言语,蹲在那棵槐树下吸着旱烟,巧儿听见爷把烟锅子吸得“吧嗒吧嗒”响,就知道爷的心里一定也很生气。她暗暗想着三妈一定又是因为人多地多,总是有割不完的麦子在抱怨,还怂恿着三叔要分家,才闹成了这样的局面吧!婆在这时候才看见了三叔胸前渗着血迹的抓痕,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突然间就坐到了地头,捶胸顿足地哭诉起来;“人家都是娶媳妇,我这是娶回个婆呀!好茶好饭的伺候着,还是看我们这两把老骨头……不顺眼啊,老天爷哪!你咋就不把我收了去,倒是给人家腾个眼宽呀!我的娘呀……我还有啥脸子活呀!”。婆的哭声绝对有着震慑人心的力量,那几个婶娘便都放弃了劝说三妈,继而走过来抚慰着婆:“三儿妈,你消消气,那媳妇毕竟是个小辈,咱大人大量不跟她计较,回头让三儿叫他媳妇给你奉茶说个软话。快起来吧,你看这大忙天的,都是些忙人……”一听到有人提起三叔,婆好像悲从中来,哭声更加抑扬顿挫了:“我的三儿哪,娘养你十七八,都没有动过……我儿一根手指头哇,咋就娶回个恶婆娘……比那仇人还要狠哪!我苦命的儿呀……”三妈在众人的劝说下,本已经从嚎啕大哭转为了低声抽泣,情绪似乎有所平静。听得婆这么一说,好不容易平息的怒火再一次在胸中升起,她一下子站了起来,拂一下脸上的乱发,一字一顿地说道:“你今天不要在这里颠倒黑白地瞎说,人做事要摸着良心。自打我嫁过来,扪心自问还没有对你不敬的地方,今儿个既然撕破脸皮了,那这个家就必须得分!”三妈的话刚说完,三叔就暴跳着跑了过来,冲上去就是狠狠的几个耳光扇在他媳妇的脸上:“你这个疯婆娘,你敢顶撞我妈,我让你说……我让你再说!”巧儿紧张地看着三妈那张气愤的快要扭曲的脸渐渐变的煞白,她望了丈夫一眼,突然间迸发出一声近乎疯狂的呐喊,“啊”的一声,捂着脸迅速地跑了回去……婆还没有消停,三叔还在余怒未平的愤慨。爷这时站了起来,走到三叔面前,抬手就是一个耳光,厉声地呵斥着儿子:“你个混球,你妈在这里撒泼,你也跟着胡闹。还不快去看你媳妇,晚了怕要出事!快去!”父亲的话,一语惊醒了情绪空前激动的三叔,他了解媳妇那不服软的个性,急忙拔腿往家里跑去。婆闻听此言也是脸色突变,自觉的停止了抽泣。看见呆立在那里的大妈,就对她吼到:“你还杵着干啥?快回去瞧她去。”大妈还未动身,婆自己先颠着小脚跑了起来。
正如爷所料,三妈没有回家,她翻过栅栏,坐在了村头那口用来灌溉麦田的机井边上,一脸绝望的神色。三叔几次跃跃欲试的妄图靠近,都被她厉声的制止了。一会儿就围上来一群正在割麦子的乡邻,大家七嘴八舌的议论着,也为三妈捏着一把汗,生怕她做出不理智的事情来。巧儿从来没有看见过三叔那样惊慌失措的神色,他好像双腿都发软了,不停地哆嗦。他颤抖着对三妈说:“媳妇,你别闹了,有啥事咱回家说行不?快下来吧,我求求你了。”三妈无心理会丈夫的哀求,反倒朝井沿边移动了些。从小到大从未受过如此屈辱的她,此刻只想以死了之。
大家都有些慌神了,就在这时只见巧儿妈一手拉着一个孩子从人群中走出来,走到离三妈很近的地方,她平静地对弟媳妇说:“你要真想走,谁也拦不住你,只是你把这两娃的后路安排好了再走,也算和娃母子一场给她们一个交代。”说话的时候巧儿妈在两个孩子的背后轻轻捅了捅她们,聪明的小姑娘便齐刷刷地哭着跪在了母亲面前,三妈看着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儿伤心欲绝的哭泣,孩子的每一声呼唤和挽留都深深地牵动着她那颗做母亲的心。她不禁为自己荒唐的举动感到一丝的后悔,再低头望一眼那深不见底的井下,像一个恐怖的黑洞,等待着将她的生命吞噬,三妈就觉得全身发软,眼前一阵发黑,“咕咚”一声就栽倒在地上……
这一场闹剧之后,爷主动找来了村支书,当着三弟兄和媳妇们的面。把家里所有的物什,大到房子、田地和库存的粮食,小到锅碗瓢盆,铁锨、锄头、镐等干活的农具,都一一列为清单,由支书主持着,公平地分配给了三弟兄。爷语重心长地对三个儿子说:“你们可不要因为争就这些伤了和气,世道还在变,现在心心念念争来的,以后没准都排不上用场了”。二十几年后,当大批的农民将土地租赁出去或者荒废,舍弃家园进城务工,甚至在城市里安家置业的时候,巧儿突然就想起了爷说过的这句话,不得不再一次佩服爷的远见卓识了。
最后讨论到爷和婆两位老人的归属问题,他们几乎异口同声地说出,要跟着巧儿爸妈一起生活。因为赡养了老人,巧儿一家就理所当然地留在了老房子里。没过多久,大伯和三叔都申请了庄基,盖了新房,搬出了他们生活了多年的老宅。
关于“分家”这个敏感的话题,巧儿在大妈义愤填膺的话语里听到过,在妈妈欲言又止的眼神里看见过,而只有三妈,这个未嫁时在县城里学过裁缝,被各种新思想和生活方式熏陶过的女人,一次次和婆婆分庭抗礼,甚至不惜以死相逼,把她们曾经遥不可及的梦想,顷刻间转化为现实。至此,这个村子里最后一个还维系着“过日子不分家”的旧风古俗的大家庭,最终顺应了时代发展的潮流,以另一种组合的形式,继续着他们的生活。
很多年之后,巧儿却常常回想起那一段日子:院子里那棵苹果树,从它开了第一朵洁白的花儿起,孩子们就眼巴巴地望着,惦记着什么时候可以吃上酸甜可口的果儿;夏日有着明亮月光的晚上,婆总会坐在苹果树下的竹床上,摇着一把蒲扇,给围着她团团坐的孙儿们说着那些古老的民谣:
月亮夜,明晃晃
妹在那河里洗衣裳
洗得白白净净地,
捶得梆梆硬硬地
打发相公出门去
去呀骑的红鬃马
回来坐的花花轿
你看热闹不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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