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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灰色的记忆

作品名称:来世再爱你      作者:天上红莲      发布时间:2013-12-13 01:30:06      字数:5470

  这里史称华州,因位于渭河南岸而得名,是八百里秦川最宽阔的地带,历来素有“三秦要道,八省通衢”之说。我们文中要讲述的几位美丽的女主人公的故事,就在这里拉开了帷幕。
70年代末八十年代初期的中国农村,正在经历着翻天覆地的变化,改革开放的号角早已吹响,第二次土地分配改革以包产到户的形式,极大地鼓舞了广大农民的生产积极性,鼓足干劲的结果便是解决了从饥荒年代过来的人们的温饱问题。“手中有粮,心里不慌”。历经了多重磨难的中国农民,心坎里终于踏实了起来。这个时候,衣服还是旧的,腰包还是瘪的,人们以最朴素的姿态日出而做,日落而息的生活着。
这个村庄伫立在华州市的西塬之上,位于秦岭北麓的浅山地带,距离市区大约二十公里。华州市以一个半盆地的形态坐落在关中腹地的东面,这里素有东府之称。那拔地而起的东西两塬高高地矗立在城市的两侧,形如左膀右臂,彰显着这个城市的厚重和历史的久远。从市区蜿蜒而上行至西塬,目之所及还是相对的平坦。方圆几十公里的黄土塬上,密密麻麻地散布着很多的村庄。”转换形式,搞活经济“的标语在大路两边的水泥墙上随处可见。
主人公秦海澜出生的时候,那里却还是一幅破败的景象。那时候她还不叫海澜,婆给她取名叫“巧儿”。也是想她身为女儿家,长大了能拿得起女红针线,免得被村子里那些姑嫂婶娘们看了笑话。巧儿是家中的长女,下有一妹一弟,加上大伯,三叔七个子女,爷和婆已经有了十个孙儿。一大家子十几口人,算得上是村里的望族。巧儿记得那时候做饭是妈和大妈,三婶轮流做的,一人一天像值班一样。做饭前她们都要找到婆,毕恭毕敬地站在那里向她请示:“妈,今天要做什么饭?"婆总是盘腿坐在炕上,摇着那吱咛咛响的纺车,一边掸着腿上的棉絮,一边思量着。少顷才对媳妇说出她想吃的饭的名称。做好的饭要按照婆的吩咐,给她和爷舀上稠的,再依次给其他人盛上。吃饭的时候,必须要看着爷和婆动了筷子,大家才可以吃将开来。这时候妯娌们总是端了碗回厢房去吃,只有爸他们弟兄三个陪着爷婆在堂屋里用餐,孩子们都欢心地端着碗在院子里打闹着。听到婆在堂屋里一声威严的呵斥,孩子们即刻便噤若寒蝉,迅速规矩地坐在墙角那几根木椽上认真的扒起了饭。
巧儿记忆里的童年,日子似乎很长,每一天都是跟着一群孩子在村巷里疯跑,在庄稼地里玩"过家家",这使她能够在爷的面前如数家珍地说出:谁家的地在哪儿,谁家门前有一个大碾盘,谁家的房子昨夜倒了半边……爷捋着那几根白花花的胡须,坐在太阳底下闭着眼睛,认真的听着。末了对在院子西墙下打煤球的巧儿爸说;“这女娃子脑瓜子灵醒,将来送去学堂,兴许还能考个功名,你好好看管着,老了还能跟着享福“。巧儿爸擦一把头上的汗,喘着气说:“女娃子么……长大能嫁个好人家……就不错了,将来能给我们来洗洗……涮涮的,就行啦”爷气的站了起来,甩下一句:“目光短浅”就进了堂屋。见得父亲停下歇息,巧儿赶紧进屋,接来一盆温水给父亲擦脸,又拿来扫把打扫那一地的煤灰。
这时候婆从地里看麦子回来,走进了院落。婆个子不高,穿了一件深蓝色粗布大襟上衣,收拾的干净利落。婆的脸上始终有一副神圣不可侵犯的威严,看见巧儿便问:“巧,你妈还么回来?”巧这才想起妈一大早去了邻村的外公家,这会都是晌午了还不见回来。便嗫嚅着说:“我妈……不知道是不是去三婆家了?”婆一瞪她那双严厉的大眼睛,巧儿就有几分胆怯,这时就听见婆厉声对她爸说:“管管你那媳妇,回趟娘家,也不看看时辰。又不是十万八千里的,要得了这么长的时间?骑个蜗牛也该回来了。你给她说说,叫她别忘了到底哪里才是她的家”父亲只是敷衍着,巧儿却看得生气。外婆早逝,母亲去给上高中的舅舅蒸一锅馍又咋了?婆也要这么大动肝火。真的是不应该。看着脑后挽着发髻,挺直腰板,迈着铿锵有力的步子走进堂屋里的婆,巧儿不禁为母亲打抱不平起来。
巧儿妈是个很贤惠的女人,她父亲年轻时在秦南县的检察院工作,巧儿的外婆成婚多年都未能生育,直到快三十岁才生下了巧儿妈。一家人视若珍宝精心呵护。在那个缺吃少穿的年代,巧儿妈吃的都是白面馍馍,身上常年带着父亲叫银匠给她精心打制的银项圈,巧儿记得妈妈常常回忆起那一段美好的时光,她不止一次地对巧儿念叨:”我那个银项圈足有你的大拇指粗,后来放在一个桃木盒里,里面存放的都是每年过岁时你外公送的首饰。”母亲在说着这些话的时候,脸上总会洋溢着很幸福的表情。看见母亲快乐,巧儿就很愿意听,无数次在心里把自己想象成母亲,享受着那公主般的待遇。然而母亲的幸福生活在12岁那年,一九六六年五月爆发的席卷全国的文化大革命风暴中戛然而止。那一年,外公家因为家大业大,又曾经雇佣过长工,被定为富农成分。隔三差五就有一群积极分子和红卫兵到家里来闹腾,巧儿妈的大伯被人揪上街头,画上夸张的丑陋的妆容,和几个被界定为黑五类的人一起,被一根麻绳串着,拉在村子里游行示众。生性胆小懦弱的大伯在回家后的夜里,鸡叫三遍的时候,独自找来一根麻绳,吊死在厦屋里的横梁上,撇下一屋子的妻儿老小驾鹤远游了。
在这样一场举国上下的激情运动中,人性的良知已经泯灭,畸态扭曲的心灵促使着他们不断地做出疯狂的举动:在村子那个叫“拐子李”的造反头头的带领下,一群愤慨的红卫兵小将把外公的家里砸了个稀巴烂,当然也冠冕堂皇地抢走了母亲那一盒首饰,拐子李迈着一条瘸腿,走起路来连肩膀也跟着一起一伏,临走还恶狠狠地对外婆说:“家里还有什么值钱的东西,统统赶紧交出来,让人民大众替你们保管,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望着一地狼藉,外婆失声痛哭。
事情并未就此罢休,没隔几天外公所在的秦南县检察院便收到了一封举报外公“富农成分,剥削劳苦大众"的匿名信,在这种内忧外患的状况下,饱读诗书的外公不得不离开他工作了二十多年并为之奉献青春的检察院,在那个多事之秋的年代,回到家乡,胆战心惊地做起了农民。曾经辉煌一时的家世从此没落,殷实的家底也在这一场运动中被掠夺的所剩无几,后来外婆又生下了舅舅们三弟兄,日子日益艰难。屋漏偏逢连阴雨,在巧儿妈十八岁那年,外婆又了患急症英年早逝,从此,母亲从一个大家闺秀的身份瞬间置换为寻常百姓家的女儿,白日里扛起锄头跟着外公在田间地头劳动挣工分,夜里在油灯下给弟弟们缝衣做鞋,责无旁贷地挑起了生活的重担。
幸福的日子怎么就总是昙花一现呢?生活中那些天灾人祸,我们为什么总是要不可避免的承受呢?

第二章感谢你来到我身边

巧儿在七岁之前,对学校的概念还是极其模糊的,她常常坐在门墩上,看着村子东头的大林哥和一群孩子在吃饭的时间,背着书包兴高采烈地从她家门前经过,巧儿就跑回去问爷爷为什么自己就不能去上学?爷爷总是慈爱地摸着她的头对她说:“当然要上,等我家巧儿到了上学的年龄,先生愿意收你了,就叫你爸送你上学堂”。巧儿就焦急地等着,终于在七岁那年的夏天,妈妈牵着她的手,把她送到了村子西头的小学,这一天,巧儿正式成为了这所村办小学的一年级新生。
学校是由原来的一座庙宇改造而成,后来经过几次修葺和扩建,有了花坛和操场,渐渐有了学校的雏形。三排土墙黑瓦的房子则是后来修建的教室,任教的老师有一半都是民办教师。巧儿的班主任就是她本家的一个叔叔,村里人都叫他秦老师,巧儿总觉得他虽然是老师,但他呆在家里忙碌的时间要比在学校的时间多。他家里似乎总有忙不完的农活,他那个经常在村子里河东狮吼的婆娘总是在他的脸上毫不客气地抓出一道道的伤痕。他用带着浓重乡音的普通话教孩子们读课文,摇头晃脑的样子老是让巧儿想起外公给他描述的旧社会私塾里的老先生。这让她常常忍俊不禁地笑出了声。
巧儿上到二年级的时候,学前教育逐渐在农村普及,学校开始招收学龄前儿童,几十个年龄参差不齐的孩子就挤在一间教室里上课,没有大、中、小班之分,没有配套的幼教教材,也没有接受过专业培训的老师。那个班级被称做“幼儿班”。巧儿常听见过高年级那些调皮的男学生在课间休息的时候,趴在那个教室的门口喊着自创自编的顺口溜:”幼儿班不简单,拉屎撒尿泡饼干”。这个时候,幼儿班的老师——那个刚从初中二年级辍学回家,便被村长聘请来学校任教的支书的女儿,总是暴跳如雷地拿着一把扫帚从教室里冲出来,满院子追着那些男学生喊打。回想生命在以懵懂的形态成长之初,谁没有经历过那样的阶段呢?如果说巧儿的小学生涯还有什么值得回忆的亮点,那就是在这里,她遇到了彩燕,她生命中第一个倾情相交的朋友。
彩燕是在六年级的时候,插班来到了这里。那天她跟在老师的身后走进教室,落落大方的站在讲台前介绍着自己,巧儿就被她的勇气和魄力吸引住了:彩燕有着满月一般丰盈的脸盘,两只大眼睛里有如一汪碧水的纯净,一根乌黑油亮的大辫子甩在脑后,个头也要比同龄的女孩子高出许多。当彩燕带着一脸真诚的微笑走向她的时候,当她们的双手紧牵在一起的时候,巧儿的心里第一次感受到源自于友情的温暖。
彩燕的家在距离学校三里路的小村庄,在对这些自然村的行政划分中,这个只有几十户人口的小村被归属于巧儿村子的一个生产队,而彩燕在转学之前并不是生活在这里的。这里居住着她的母亲和两个哥哥,彩燕随着她开着电焊门店的父亲在镇上上学,她父亲是一名从业多年的焊工,有着精湛的技艺,经过他的双手焊接过的母材,焊点小,焊缝几乎无缺陷且成型又好,所以他每天的生意还是很兴隆的。彩燕在放学后第一件事便是生火给自己和忙碌的父亲做饭,这个早熟的,脸上有着忧郁神色的勤快的女孩子,却有着一段悲凉的身世。她在很小的时候就从村子里那些长舌妇东家长西家短的口中,知道自己是养母从很远的地方抱来的孩子,养母在接连生养了两个儿子之后便再无生育的迹象,而她打心眼里又着实喜欢女孩儿,便托了人打听,几番曲折迂回之后抱回一个女娃子,取名叫彩燕。在她的记忆中,养母亲对她是悉心照顾的,只是在养父的眼里却看不到半点的疼爱。遇到巧儿之后,朝夕相处互相欣赏的两个女孩子很快便建立了深厚的情谊,两颗同样纯真的心灵迅速地交融在一起。在一个雨后初晴的午后,她们携手站在操场上看彩虹的时候,她把心底的秘密和忧伤一股脑地倾诉给了她的好朋友—巧儿,巧儿静静地听着,不时地替彩燕擦去脸上的泪水,思绪也跟随着好友的讲述,回到半年前那个冬日的早晨……
由于前几天父亲接了一批临时加急的订单,店里聘请的那个叫老王的焊工家里有事又请了假,父亲就没日没夜的在店里加班干活。那天晚上父亲在漫天飘雪的夜里走进家门,时钟已经指向十一点了,敲门声惊醒了沉睡中的彩燕,她揉揉惺忪的眼睛迅速穿衣给父亲开门,想到父亲还没有吃饭,懂事的她赶紧跑到灶下生火,把下午做的饭温热,端到父亲的面前,等父亲吃完睡下,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了。彩燕却没了瞌睡,躺在那里怎么也睡不着了,就这样辗转反侧到快五更的的时侯,竟迷迷糊糊有了睡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朦胧中彩燕被外面一阵嘈杂声惊醒,这才发现天已经大亮,雪还在下着,窗外是白茫茫的一片,她抬头看见墙上那个古老的挂钟,已经是早上八点半了,这个时候,那个古板的,格外严厉的班主任刘老师一定站在教室里开始点名了。想到这里,彩燕顾不得埋怨父亲走时没有叫她,急急忙忙穿衣下炕,就在她站在地上,慌慌张张的地伸手拿走炕头桌子上那件旧外套的时侯,她没有注意到,桌子上那盏煤油灯被她不经意打翻,足有200多毫升的煤油泼洒到养母一周前才送来的新缝的被子上,她就在那样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三步并做两步在冰天雪地里,跌跌撞撞的跑到了学校。
正在教室里上课的刘老师看见她一脸尴尬的站在教室门口,便用眼光示意她进来,意外地没有责怪她。彩燕这才松了一口气,低着头快步走到自己座位上坐下了。快要下课的时候,同学们听到了一个沙哑的男声在院子里响起:“彩燕,你个死妮子,你在哪里?你给老子滚出来!"那一瞬间,师生们惊异的眼光像一把把利箭,齐刷刷向海燕刺来,当她看清楚那个在学校院子里歇斯底里的男人竟是她的父亲,在她还没有回过神的当儿,父亲已经冲到了她的面前,一记响亮的耳光重重地甩在她的脸上,父亲一边推搡着她望外走去,一边破口大骂:”你这个败家的,你是不是想找死啊!那么多的煤油让你倒在新被子上,那都是老子辛辛苦苦挣钱买的啊!你现在就回去洗被子,现在就走……”父亲的拳头雨点般的落在她的身上,打在哪里都是钻心的痛,直到反应过来的刘老师扑上前来,一把拉过彩燕,护在她的身后,对着眼前这个无理的男人怒声呵斥,彩燕的父亲才收敛了嚣张的气焰,悻悻地走回家去。
直到父亲离开,这个倔强的女孩子愣是把嘴唇咬破了血,也没有掉下一滴眼泪。放学后,她默默的回到家里,拆下被煤油污染了的被套,泡在冰冷刺骨的水里,伴着那喷涌而出的泪水,揉搓了起来。没有人知道此刻她的内心在做着怎样的决定。到了午饭的时刻,她找到家里那只专门用来盛煤油的瓶子,打开瓶盖,仰起头一饮而尽……当父亲被邻居赵伯一路小跑着找到,赶到镇卫生所的时候,她已经被灌肠洗胃,及时地抢救回了一条小命。从此,她与那个一瞬间就无情摧毁她自尊的暴戾的养父,形同陌路,执意回到了养母身边上学。
儿时的这一段遭遇,让她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自卑甚至自闭,始终都绕不开那个心结。使她在长大后用了好几年的光阴来努力修复那份缺失的自信,才能够在纷繁复杂的社会中,从容的面对身边人和事。这是一场艰难的心路历程,她的养母直至去世,也不曾知晓。彩燕在心底一直感谢着巧儿,过往的日子纵然让她痛苦难堪不愿回首,而与巧儿那段不期而遇,惺惺相惜的友情,让她觉得黯淡的生活有了如雨后彩虹般绚丽的色彩。童年里那段纯真的感情,使得她们在成年后接受了社会洗礼和严峻考验的时候,彼此都倍加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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