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圆的故事（二十一）

　　
　　圆圆的预产期就在下个星期。她挺着笨重的肚子在客厅里慢慢的转悠，奶奶说，多活动，生孩子的时候会少些痛苦。
　　自从圆圆怀孕后，奶奶就隔三岔五的来圆圆家住几日，她仔细地教导圆圆为人母的一切事宜。老人家真的是很高兴，奶奶说：“我看见了我们圆圆的孩子，我死了也闭上眼睛了。”姑妈不放心圆圆，总是做了好吃的东西送过来，又说：“大武不在家，你搬回来住，我也好看着放心。”圆圆没有答应，圆圆说，“不用，姑妈，你们都很忙，我自己会照顾我自己，你放心。”姑妈知道圆圆打小就倔强，无奈何，姑妈只好两头跑，唉，可怜天下父母心。
　　圆圆果然很小心的照顾着自己的身体，照顾着肚子里的小人儿。当小武来看她的时候，她对小武说：“你告诉陈精武，我每个月的生活费让他准时给我送回来，我现在在家养胎，不能出去工作。”小武膛目结舌的不知所措，说：“圆圆，你跟我哥到底是怎么说的，怎么会成这个样子？”圆圆不会告诉小武那天医院里发生的事情，大武同样什么也没有告诉小武，小武很迷糊，小武直觉，一定是有事情发生，只是，小武猜不透他们两个人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小武还感觉到，这件事情的发生跟自己有着莫大的关系，自己似乎已经做了很愚蠢的事情。小武再怎么追问，圆圆只是说：“你告诉陈精武，我会照顾好我自己，照顾好我的孩子，我会让他轻轻松松的当一个现成的爸爸。”小武瞪大着眼睛无言以对。后来，小武在特意去找大武问的时候，把圆圆的话转告了大武。当然，不会是这么的直接，而是很委婉的说，为了这几句话能说的婉转些，小武没有少下功夫。大武没有说什么，但是，每个月的同一天，大武都会准时的给圆圆的卡上打来生活费，却从来没有回家一趟。
　　圆圆在孩子出生的前一天给大武打了一个电话，圆圆在电话里说：“预产期到了。”只是说了这一句话就撂下电话。大武在晚上回家了。
　　半夜的时候，圆圆被送到了医院。圆圆咬着嘴唇，她的双手紧紧地扯着床单，她努力的忍住撕心裂肺的的感觉，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姑妈说：“圆圆，疼就喊出来，喊出来会舒服一些。”圆圆用力地摇着头，似乎摇头就可以把身上的痛苦赶跑似的。姑妈用毛巾给圆圆擦拭额头上的冷汗，说：“喊出来，不用忍。大声喊，啊！”圆圆抓住姑妈的手，还是摇头，没有出声。姑妈“唉”了一声，说：“这孩子，就这么倔强。”
　　大武站在一旁，他只能看着，他一点忙也帮不上。
　　小武抱着暖水瓶跑了进来，说：“快，小米粥还是热的，我特意熬的。”姑妈盛着小米粥给圆圆喂，说：“吃点东西，一会用力气生，来，张嘴，吃一点。”
　　圆圆用力地摇头，大声说：“我不吃。”姑妈皱眉说：“不吃东西怎么成，一会生的时候没力气可不行。”
　　小武站在大武跟前，苦着脸说：“生孩子真的这么残酷？”大武看着圆圆在床上翻滚挣扎，他没有回答小武的话。小武自顾自的说：“有什么办法帮帮她？”姑妈说：“生孩子都这样，只有靠她自己，没人能帮得了她。”姑妈的这句话也是告诉圆圆，让她自己坚强。
　　圆圆的牙齿紧紧咬着嘴唇，嘴唇已经渗出血迹，她用力地扭过头，不让自己看见大武。
　　小武咬着头，俯下身对圆圆说：“圆圆，你喊出来，喊出来会好受点。不怕，生孩子都喊，不是你一个人喊。”圆圆伸手用力抓住小武的手臂，指甲深深地掐进小武的肉里。小武皱着眉没有动，说：“圆圆，你用力，不怕，我不疼。”
　　大武的眉头皱得很深，他终于走过来，他轻轻握住圆圆的手，让她放开小武，抓住自己的手臂，他伏下头，说：“圆圆，你喊出来。”圆圆摔着满头的冷汗，嘶哑着声音说：“我喊出来——你能——替代我吗？”大武的脸色一暗，没有说话。
　　圆圆放开大武的手臂，依然紧紧抓住床单用力地扭，用力地扭，她的嘴唇被牙齿咬出深深地齿痕，在渗血。
　　直到下午，圆圆终于平安的生下了女儿。当产房里传出婴儿的第一声啼哭的时候，产房外的所有的人都忍不住一起欢呼。小武一把抱住母亲，大声喊：“生了，妈，生了，你听，孩子的声。”姑父拍着大武的肩膀，微笑着说：“恭喜你，儿子。你长大了。”
　　大武没有说话。
　　姑父说：“母亲孕育一个生命很不容易，是最辛苦，最艰巨的事情，以后，好好对待她，一个女人愿意给你生孩子，就是对你最大信任，你要对得起她对你的信任。”
　　姑妈抱着这个粉嫩的女孩子，笑的合不拢嘴，说：“你们看，这孩子，活脱脱就是大武小时候的摸样，小嘴巴，像圆圆，眼睛长得像大武。”小武左右上下的看，说：“妈，她的眼睛还没有睁开，你怎么就知道她长得像我哥。”姑妈笑斥道：“当然瞧的出来，我就是瞧的出来。”小武摇头说：“什么理论？”姑父笑呵呵说：“小武，你就别跟你妈争论，她说是就是，你争论得过你妈。”
　　圆圆一直闭着眼在休息，她很累了，她好像是从地狱里走回来的一般。大武把她从产床上抱回到病房后，就一直没离开一步。孩子睡着了，姑妈才不舍得把孩子放下，对小武，姑父和桃子说：“走走走，都回家去，别在这里打扰圆圆休息，再吵着孩子。”然后，所有的人都走了，姑妈匆匆的回家给圆圆炖鸡汤去了。
　　圆圆睁开眼睛，看着大武坐在床前的凳子上，他一天一夜没有睡觉了，他的眼睛红红的，一脸的疲惫。
　　圆圆轻声的说：“孩子睡了？”她的声音很柔和。话一出口，圆圆就后悔了，她不想这么轻柔的跟大武说话呢，她想一如既往的说着冰冷的话，可是，她太累了，她实在说不出大声的语言。
　　大武看看小床上睡得很香的孩子，说：“嗯，睡着了。”这一刻，大武的声音也很温和。
　　圆圆唇边露出一个微笑，说：“你说，孩子长得跟我像，还是跟夏阳长得像。”
　　大武的脸色变了，瞬间变得惨白如纸，他想说什么，终究，他没有说话，他什么也没有说。
　　圆圆还想说什么，她太累了，她不想说话了，她闭上眼睛，她想歇歇再说。
　　第二天一大早，姑妈就来了，给圆圆带来了新鲜浓郁的鱼汤，同时，带来了姑父给孩子的名字“陈明珏”。姑妈说：“你爸一夜都没有睡觉，就是在书上找啊，查啊的，整整的弄了一个晚上，就取了这么个名字，说，孩子要明心正气，如玉如珏。唉，你爸当初给你们取名字的时候也没这么上心，都是随手拈来就成。
　　圆圆说：“陈明珏，不错，很好。”
　　姑妈抱着孩子，嘴里“嘬嘬”有声的逗着孩子，说：“宝贝乖，奶奶的小宝贝，奶奶的小心肝，奶奶抱我们小珏儿，咱们小珏儿可是如玉如珏，精灵剔透。”
　　这一刻，圆圆似乎看见奶奶了，眼前的这一幕，让圆圆知道了奶奶抱着刚刚出世的自己时的情景。圆圆的眼睛湿润了。
　　圆圆终于从医院回到了家，冷清的家瞬间热闹起来。姑妈索性搬过来住，说是服侍圆圆坐月子，其结果是，姑父，小武和桃子在下班后都赶过来，为了吃饭。然后，就是每个人都抢着抱孩子玩，直到姑妈赶他们走才罢休。姑妈已经退休了，她精心的照顾着圆圆和孩子。
　　大武走了，说是上班。姑妈没有怀疑，说：“去吧，工作重要，你现在有家有舍，有负担，就应该好好的养家，孩子的费用可不少，现在的孩子，都是用钱的好手。”大武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家。直到孩子满月，大武都没有回来，小武给大武打电话，大武说：“忙”就只是这一个字就把电话挂了。
　　姑妈在无人的时候，追问小武事情的原委。小武这才说出了大武和圆圆的现状，说出他们夫妻感情的名存实亡。小武说：“那次他们闹离婚是真的闹，不是开玩笑。只是后来给奶奶一闹，就没成功。妈，这件事情是哥做的很决绝，他一直跟何琪在一起，从来就没有断过。圆圆真的很不容易，圆圆做的很不错了，她从来就没有在你们面前说过一个字，诉说一句委屈。你们知道，她怀孕的时期是怎么熬过来的吗？我看着都心疼。我很后悔，当初不阻止她打掉孩子，她或许也就不会受这么多的痛楚委屈。”
　　姑妈吃惊地说：“圆圆想打掉孩子，这可不行，孩子他们不要，我要，我养着。我不许他们亏待我的乖孙女。”小武摇头说：“妈，你这是奶奶第二。”
　　姑妈亲自来找大武，在大武工作的小镇上，姑妈看见大武和何琪在一起租居的房子。姑妈不再说话了，姑妈只是说：“大武，你不是我儿子，以后，你不用回家了。”姑妈走了，丢下呆呆的何琪和沉默的大武走了。
　　嘿嘿，大武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孝子，在以后的日子里，他果然听从了姑妈的吩咐，再也没有回家。
　　小明珏百天后，圆圆把女儿抱着送到姑妈的家里，说：“姑妈，我想工作。”姑妈抱着孩子说：“你去，孩子有我看着，你放心。”圆圆点着头，说：“谢谢你，姑妈。”姑妈抚摸着圆圆的头发，说：“傻丫头，跟姑妈还客气。”
　　小武回来了，看见圆圆和孩子在家，高兴地打了一声口哨，说：“乖侄女，来，叔叔抱抱。”姑妈连忙又是打手势，又是咬牙，说：“你慢着点，别这么大声，吓着孩子。”小武扮了个鬼脸，捂着嘴说：“忘了，该死。以后一定小心。”
　　圆圆微笑着说：“小武哥，你在外面人头熟，有门路，我想找工作，你有没有合适的介绍？”小武想了一下，说：“还真有一个工作合适你？”圆圆问：“什么？”小武说：“我们单位有个下属单位，跟一个房地产开发商连手开发了一片地方，家属楼。今天，开发商还说，要找个会计，明天，我去找开发商说说，应该可以的。”姑妈说：“活累吗？”小武说：“干财会的，应该不是很累人。”姑妈这才放心。
　　小武送圆圆回家的路上，两个人缓缓地走在华灯初上的路灯下。
　　小武说：“圆圆，对不起？”
　　圆圆奇怪的看了小武一眼，说：“什么？”小武说：“你怀孕的事，不是我多嘴，告诉哥，就不会这么麻烦了，也许，已经一了百了了。”圆圆“哦”了一声，说：“不是你多事，或许，我现在更后悔，你一直问，为什么会忽然决定要生下孩子吗？”小武说：“你一直不说，为什么？”
　　圆圆嘿嘿笑了，说：“为了气大武。”小武皱眉说：“气我哥？为什么？”
　　圆圆微微仰着头，说：“他怀疑这个孩子是我跟别人的孩子，所以要打掉她。”小武“啊”了一声。圆圆说：“我当时真的很生气，我都气疯了，我没有办法解释，我只有把孩子生下来，用事实证明。”小武不解地问：“哥他怎么会这么想？他……他是不是脑子进水了？”圆圆吃的笑了，淡淡地说：“不知道，或许，这样想他心里会好受些。”圆圆微微顿了一下，说：“现在都无所谓了，我很庆幸当初决定生下了孩子，否则，现在真的就后悔死了。我现在已经想明白了，什么都换不回我的明珏，是吗？明珏就是我的一切。我本来还想跟大武斗气的，现在不想了，我现在只想我的明珏，想如何把明珏抚养长大。”小武叹气说：“圆圆，你这么想我就放心了，以后，有什么为难处，你只管找我，你做不成我嫂子，可总是我表妹，我侄女的妈。”圆圆笑了，说：“是，小武哥。”小武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