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煎 熬 2

过了初八，生产队才开始劳动，劳动的地点不远，就在村里，任务是出粪。大家在一起把驴圈，羊圈的粪铲出来用土蘸蘸装进毛口袋，再用驴驮着送到山上。
因为是正月里刚开始劳动，大家还没从年味中缓过来，干活时都有些慵懒，脚踩着铁锨摇几摇铲出一锨粪，啦一长串话。文磊凑过来悄悄告诉婉玉：“婉玉，有一个特大喜讯，关乎你我前途的，你想不想听?”
“当然想听了。”
“听小道消息说从今年起，上大学不需要推荐了，要考试。”
“真的，我怎么没听说？”
“是真的，听说国家要恢复高考。只要自己考上就能上大学。”，
“是吗？你是从哪听来的消息？”婉玉欣喜地问。
“我们同学都在传。”
“传的不一定是真的。社会上传得东西多了，比如招工吧，今儿传招工，明儿传招工，可真正招工却不见，这消息能成真吗?”
文磊说：“这个消息可能假不了，据说是从上边传下来的。”
婉玉说：“但愿是真的，到时候我们都参加考试，兴许能考出去。”
文磊说：“我也是这么想的。咱们早做准备，以免到时候手忙脚乱。”
婉玉听了点点头。
过了几个月，真的传来好消息，全国要恢复高考了，婉玉很高兴，文磊更高兴，他说：“老天开眼了，给我这个回乡青年跳出农门的机会，我一定好好把握，绝不放弃。”
婉玉说：“我也要努力。”
“那咱们就一起努力吧！”
“嗯。”
于是，他们开始收集资料。文磊还好，以前的书都是正规课本，他母亲也细心，把他学过的课本都收起来放在一只纸箱里，所以，文磊很容易就找齐了。婉玉跑回家把以前的课本翻了出来，看着课本，婉玉很失望。因为上高中时根本就没有什么像样的课本，数学，物理和化学都是薄薄的像小册子一样的书，里边就没有什么内容可学，现在看来，根本用不上。这可怎么办？，婉玉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文磊见婉玉急成那样就说：“婉玉，没关系，用我的课本。我尽我的本事，我学到哪儿，给你讲到哪儿好吗？。我看数学的时候，你就看化学，我看语文，你就看其他，这样，咱俩倒着看问题就解决了。”
婉玉说：“只能这样了。”
婉玉看着文磊，从心里多了份对文磊的歉疚。因为这样，文磊就不能专心的复习。白天上山劳动，文磊拿几样书，婉玉和文磊倒着看，看完两人再换过来。他们一边看书，一边交流，文磊不时地给婉玉讲讲题。
晚上就各自在家复习。文磊母亲很爱文磊，见他在家里复习劳累，就想着法儿的给文磊做饭。晚上等文磊复习完了她才睡。因为她怕文磊晚上饿，炉灶里的火总是压着，随时准备给文磊起火做饭。婉玉就在知青点复习，知青点人多，不是你来就是他往，叽叽喳喳总不能安静，闹得婉玉的心也静不下来，婉玉就等他们睡了再复习。
雨天是他们复习的最好时机，知青点吃过饭就没人打搅了，爱睡觉的人睡觉，想串门的串门，婉玉还能安静地复习一会儿。由于初三到高中这一段时间婉玉耽误的东西实在太多了，因此，复习起来，困难重重，拦路虎一个接一个。她拿着书反复的琢磨，反复的看例题，反复的记公式。简单的会了，复杂的不会，单纯套公式的会了，拐点弯的就又不会，复习进度非常缓慢。婉玉心想如果能到学校听老师讲课那该多好？可学校离她们生产队有三十多里地，根本就不可能。婉玉有些泄气，文磊就安慰她：“婉玉，别着急，没学会的人一茬呢，不止你一个。只要你努力，我想一定行的。”婉玉在文磊的鼓励下艰难的的学着。文磊也在学乏的时候来给婉玉讲解，提示，婉玉就这么艰难的前行着。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间离考试再有个把月了，文磊加紧了复习，他天天熬夜，把各样书放在手头，语文学乏了看数学，数学看乏了学化学。有时候，书给了婉玉，文磊就没得看了。为了不耽误文磊，婉玉就把书还给了他。在文磊看其他书的时候赶紧把题抄下来，晚上把抄下来的题认真的做，遇到看不懂的，她就搁下看其它书的，等第二天再问文磊。抄的内容毕竟有限，她幻想着，时间如果能慢下来，那该有多好啊。可是越想让它慢，它就越是飞着跑，快得跟剑似的，说着高考就到了跟前，婉玉不得不仓促上阵。
考试那天，她站在考场外，紧张得浑身发抖，两腿发软，眼前一阵阵发黑。她默默的祈祷着，希望能顺顺利利的考试。
考试的铃声响了，考生们蜂拥着进入考场，婉玉坐在位子上，半天也镇静不下来，心“咚咚”直跳，握笔的手抖得连名字都写不工整，脑子一片空白，看字也有些模糊。等她镇静了一会儿才看卷子上的题。题看起来不难，可做起来就不简单了。她努力的想做好每一道题，可是，就是想不起该从哪下手。婉玉心里好急呀，眼看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题还没做出几道。婉玉的头上渗汗了。越是着急，就越是不会做，这时她真恨自己，恨自己当初为什么就不学了呢？受一点挫折就觉得委屈，受一点挫折就放弃学习，真不应该呀！现在倒好，肠子都悔青了，不会做怨谁？怨谁呀！只能怨自己！想到这儿，婉玉的身子如同散了架一般。
好不容易熬到试考完毕，婉玉勉强地交了卷，低着头无精打采地走出考场，文磊看见婉玉出来了，急忙迎上去问：“婉玉，考得怎么样？”
婉玉说：“不知道。反正不会的多，会得少。”
文磊说：“没关系，不会的人太多了。我问了很多人，他们都说不会。所以你也别难过，说不定矮子里面挑将军，你正好在里边。”
婉玉见说心里好受了些，她问：“文磊，你考得怎么样？有把握吗？”
文磊说：“我考得怎么样，心里也没底。不过，我还是答出来几道题来。小题也答了不少。看吧，碰命。”
婉玉說：“那就大大画个圆圈，把命运交给老天，让老天来决定咱们的命运吧。”
文磊说：“看不出你还挺迷信的。你是知识青年，总有机会出去的，高考不成还有招工，后路有的是。我不行，我就考学这一条路。因此，我要和命运抗争，绝不能错过这次机会。”
婉玉说：“我没学到什么知识，不迷信，又能怎么样呢?权当是精神寄托吧，要说和命运抗争，我都是些错题，就是想抗争也抗争不了。你学起来没我吃力，要抓住机会不是没可能。”
文磊说：“我感觉坏不到那儿去。”
婉玉说：“那就好。你们那时候正好躲过那股政治风潮，好歹学了点东西。我呢，正好赶上那股风潮，大家都不学，你学了大家还讽刺打击，说你是走‘白专’道路的小绵羊，说你是信奉‘学而优则仕学’，想的是‘读书做官’论。现在想起来后悔死了。”
文磊安慰她说：“别难过，天无绝人之路，总会有办法出去的。”
说着，他俩出了考场。
接下来就是漫长的等待，他们在忐忑中期盼着分数的出现。婉玉好几次梦见分数下来了，自己考得不怎么样。文磊说：“我也梦见了，梦见自己没考上。”
婉玉说：“梦是反的，你梦见没考上，实际上就是考上了。”
文磊不信，他反复地回忆自己的答题，越想越觉得没把握，就窝在家里连门也不出。文磊他爸就把文磊狠狠地骂了一顿。
一个月后，听说分数下来了，婉玉不敢看分数，文磊去了。晌午，文磊拿着一张纸条回来了，他把纸条递给婉玉，婉玉一看是成绩单，文磊比婉玉高了整整十分。可分数线什么时候划定，怎么划，划在多少分，他们不得而知，只能焦急地等待着。特别是文磊，他看到自己的分数不高，心里更难过，本来希望能从考学这条路帮自己跳出农门，现在似乎看不到希望了，他父亲骂他没出息，骂他谈恋爱耽误事，骂得他哭了好几回，都不敢来找婉玉。婉玉也很焦急，她想找文磊，但不敢到他家去。俩人就这么在焦急忐忑中数着天天。
过了些天，终于传来了消息，分数线划定了，文磊刚好在分数线上。这下他高兴了，觉得自己又看到了希望。他不上工了，每天到招生办去打听，回来就给婉玉讲在招办打听到的情况。
一天，文磊从城里回来了，见到婉玉欣喜若狂：“婉玉，我被录取了。是省卫生学校。”
“哦，真的？！”
听到这个消息，婉玉真为他高兴，看着他忙出忙里的身影，婉玉高兴之余，心里又失落起来。如果他走了，还会想着自己吗?会不会变心?婉玉怀着忐忑的心情送走了文磊。回到知青点，婉玉灰了，眼前不时的出现他俩在一起的情景，俩人同时考试，自己却名落孙山，希望在哪里？出路何时有?婉玉茫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