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中的那些伤 第十二章
作品名称:生命中的那些伤 作者:林梢客 发布时间:2013-12-08 16:47:18 字数:4448
第三卷
原来很多泪水都是隐藏在笑容背后的,原来欢笑有时只是伤心的一道门帘。
第十二章
一
太阳终于跃出了海面,那火红的一轮,温暖清新。心慈痴痴地看着,心中涌溢着深深的感动。翦翦的海风、滔滔的白浪、翩翩的鸥鸟,大海孕育的一切,在她眼里永远都是这样无与伦比的美丽。她静静地坐在几乎已被海水淹没的礁石上,万千思绪,滚滚如潮。
时代的列车驶入二十一世纪,社会的变化早已是翻天覆地,国民的物质生活大大提高,部分人的消费水平、奢靡程度甚至到了令人咋舌的地步,精神世界却更加荒芜,人心浮躁污乱,仿佛脱离了文明的掌控。学校里的环境相对来说还是安静的、干净的,所以心慈的心思还是和从前一样的单纯和清幽,虽然她的生活也早已发生了巨变。
雪晨六岁的时候,薛枫辞去了工作,向亲戚朋友筹措了十几万元钱,在离家五六华里的地方租了一套沿街房,自己开了个汽修公司。这是他早就对心慈说过的,他学习汽车维修的目的不是为了进工厂做一名普通的修理工,而是有自己更高的目标和追求,他一定会让心慈这个品学兼优的大学本科生以他,这个技校出身的、目前的维修工、将来的大老板为荣。当时心慈只是一笑了之,并未当真,没想到那竟一直是他心中不灭的梦想,并终于付诸行动。汽车修理本来是他热爱的专业,他心灵手巧喜欢钻研,再加上十几年的工作经验,技术更是精湛,是县城里首屈一指的“高手”、“好手”,经常有人慕名前来请他去帮助解决棘手的难题。
薛枫技术好、人缘好,再加上头脑灵活会来事,很快就有一批公车司机成了他的固定客户,这是真正的财神爷,只要把他们哄好了,钱就像水一样源源不断地流进了薛枫的腰包。不到一年的功夫,薛枫不仅还清了所有的借款,存折上的数字也开始突飞猛涨。心慈看得眼晕,困惑地说:“不就是修个车嘛,这钱怎么来得这么易啊,这中间不会有什么猫腻吧?”薛枫得意洋洋地说:“你就放心大胆地花吧,我一不偷二不抢,这钱是靠我能干的双手和智慧的头脑换来的,来路正着呢。”心慈说:“‘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不论干什么,都要守着这样的底线。咱宁愿少挣点钱,也要求个心安。”
“知道了。”薛枫口里漫应着,心里却暗笑心慈的迂腐。当老师的貌似都有职业病,动不动的就爱给人讲点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诸如此类的大道理,现在的人都如此物质,只有心慈还固守着那套古老的说教兀自“精神纯粹”着,都落后于时代一大截了还不自知。心慈看着眉飞色舞的薛枫内心感到隐隐的不安,她总觉得他的思想意识真的和从前大不一样了,也许是因为有钱了,他越来越热衷于物质享受,而且对钱过于执著,每天津津乐道的除了钱还是钱,这几乎成了薛枫在家时的唯一话题。
随着轿车渐渐普及进入家庭,薛枫的生意越来越好,用他的话说是“钱”途一片光明。他又在附近租了一套更大的门面,购进各种先进的新设备,还招了几个修理工专门干活。他现在真的做起了老板,基本不亲自动手了,顶多在旁边指导着,让工人们操作。
车子买了,房子也买了。薛枫在县城最繁华的地段买了一套近二百多平方的复式楼,装修得美轮美奂的,选了个黄道吉日搬了进去。离开小院的时候,只有心慈感到一丝怅然的不舍,薛枫和雪晨都欢天喜地的。尤其是雪晨,薛枫给她设计的卧室用她的话说“像一个粉红的梦,比白雪公主的房间还要美”,还专门给她辟出了舞蹈室和琴房,简直把她乐疯了。
新家很大很美,自然是那狭窄简陋的平房难以比拟的,心慈自己也常常有一种做梦的感觉。只是楼上楼下地走着,偌大的面积只有三个人,不,应该是两个人,因为经常在家的只有心慈和雪晨,薛枫忙于生意,早出晚归的,家和宾馆的意义差不多,只是个睡觉的地方而已。所以这个家给人的感觉是空寂、冷清,还有微微的惶惧,再也没有平房小院的踏实和温暖。
二
暑假里的一天,心慈开车带着雪晨回家探望父母亲。车子是心慈生日的时候薛枫刚刚买给她的,一辆红色的小跑车,算是生日礼物。给心慈买车,薛枫早就提议过,是心慈一直坚拒,她是真的不想要。县城就那么大,上班骑自行车不过几分钟,父母家离得也不远,公交车十分钟一辆,交通十分方便,开车简直就是浪费。再说薛枫已经有一辆奥迪,再买一辆大部分时间闲着,实在没必要。只是这一次薛枫没跟她商量,心慈生日那天直接就把车开回家了,没办法,心慈只好装出一副欢天喜地的样子收下了。
刚到村口,心慈就看到了婉儿,跟她一起走着的那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应该就是喜宝了。喜宝已经高出婉儿一头,壮壮的,体型和祖望简直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心慈将车开到他们身边停下来,摇下玻璃高兴地喊:“婉儿。”
婉儿看见心慈也开心地笑了:“呀,心慈,你回来啦,还有雪晨,更加漂亮可爱了哦。”
雪晨脆声喊道:“阿姨好。”婉儿更加喜欢,忙推着喜宝说:“看妹妹嘴多甜,你也快叫阿姨哦,这是心慈阿姨。”喜宝竟然比女孩子还腼腆,红着脸低低地喊了一声“阿姨。”瓮声瓮气地,已经变声了。
心慈说:“这孩子长得像祖望,性格可是大不相同呢。”
婉儿说:“谁说不是呢,他爸老嫌他,说他缺乏男孩子的刚气。”
心慈忙说:“我看这样也蛮好的,踏实、安稳。你们娘俩这是去干什么呢?”
“咱们村不也接上宽带可以上网了嘛,祖望今天去县城办事,说顺便买一台电脑回来,喜宝在家等得不耐烦,一定要出来迎迎他爸呢。”
“真的啊婉儿,等有了电脑你也申请个QQ号,咱们以后网上聊天哦。对了,这又是祖望的功劳吧?”心慈听母亲说过,现在的祖望真是了不得了。几年前他承包了镇上濒临倒闭的砖瓦窑厂,经过一番大刀阔斧的改革整治,不长时间就扭亏为盈了。因为他重质量、守信誉,再加上朋友多,路子广,自己也肯不辞劳苦地去跑客户、找市场,生意竟然越做越红火,很快就成了远近闻名的农民企业家,经常去县里、市里参加各种表彰大会。他致富不忘穷乡亲,不仅优先安排家庭生活困难的村民去他的窑厂上班,还先后投资给村里修桥铺路,翻新校舍。大家真是没想到哦,当年那个横蛮粗野的小混混竟然能有这样的大出息、大能耐、大气魄。前年,在村民的拥戴下,他当选了村支部书记,从此对村里的各项建设更是上心,发誓要带领大家一起摘掉贫穷的帽子,走上发家致富的道路。他们村是全镇最早的电话村,家家都装上了电话,村内通话免费,想找谁再也不用东跑西颠的,实在太方便了。现在村里又接上了宽带,离祖望说过的“做不比城里人差的新时代的幸福农民”的目标不远了。
“什么他的功劳,他不过是喜欢瞎张罗。”婉儿虽然这样说,脸上的笑容可是骄矜着呢。祖望能有今天,婉儿,或者说爱情的力量,可以说是功不可没。心慈由衷地为她高兴。
和婉儿告辞后,心慈径直回家。走进家门一声“妈”还没喊出声,却听见隔壁院子传来一阵哭骂声,是五婶。冬宝结婚后嫌老宅出入不方便,也在村头申请了宅基盖起了新房,和母亲家不过一墙之隔。她正在侧耳倾听,雪晨已经拉着母亲的手出来了,母亲冲她摇摇头,示意她进屋说话。父亲没在家,母亲说他从前的同事家里有喜事,他去喝喜酒了。
“妈,五婶这是和谁治气呀?闹什么呢?”心慈忍不住问。
“还能和谁,和冬宝两口子呗。”母亲不屑地说。
“冬宝他们不是不在家吗?”心慈知道冬宝夫妻两个去深圳打工了,一年也不过回来一次两次的,两个女儿都丢给五婶照顾,典型的留守儿童。
“回来了。不在家也闹。她嫌冬宝媳妇生了两个丫头,天天为一点小事对两个孩子又吵又骂的,说拉扯女孩子是白费力气,但凡有一个是男孩,也有心劲。这不他们回来了嘛,闹得更欢,非逼着冬宝媳妇答应给她生孙子,人家两个不同意,她便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天天折腾。”
心慈冷笑一声,没有说话。五婶现今如此情状可以理解,当年因为生下一个冬宝,为许家立了大功,享尽了爷爷奶奶的青眼厚遇,神气得不得了,根本不把几个大伯妯娌放在眼里,对独蕾一枝的心慈家更是轻视慢待,极尽能事地冷嘲热讽。现在自己也已经有了两个孙女儿,如果冬宝媳妇不肯依从她,他们家无疑也会被某些刻薄之人划归“绝后”的行列,她曾经对别人家的肆意嘲骂岂不是转了一圈后,又全部加诸在自己身上了吗?一向得瑟惯了又刚强好面子的五婶怎么能够接受得了这样残酷的事实呢?所以冬宝不回家她就拿两个孩子撒气,冬宝回来了她就使出浑身解数努力想逼他们两个响应她的“号召”,不生出孙子誓不罢休。
“怎么就没有一个活得明白的人呢?”心慈叹道。
“怎么没有呢?我看人家祖望可是越活越明白了。当年那样一个混小子,谁不说一朵花似的的婉儿是插在了烂牛粪上?可是人家对婉儿是真叫一个好,自从祖望进了婉儿家,婉儿几乎就没干过什么重活,养得细皮嫩肉的,比你这在城里上班的也差不到哪里去吧?别看祖望折腾成现在这样,要钱有钱,要势有势的,可人家对婉儿、对婉儿的父母,还是一样的好。祖望虽说没文化,觉悟可不低,也真想得开。前一阵还是婉儿的父母提出来说让婉儿再生个孩子,随祖望的姓,婉儿没意见,却是祖望不肯。他说一是他压根就没那个想法,反正是自己的骨肉,跟谁姓都无所谓。二是他身为村支部书记,不能带头违反国家政策。村民们听了这话,就没有一个不服气的,祖望要提议个什么事,大家伙积极着呢。人活到这份上,够明白吧?”
“啊,还真是的。”听了母亲这番话心慈也是颇为震动,她突然想起了前几天薛枫给她提过的一件事情,忍不住说道:“祖望这没读过多少书的人都能有这样的境界,比薛枫可是强多了。人家越活越明白,我看薛枫可是越活越糊涂了呢,他竟然提出来让我辞职回家,再安安心心地养个孩子。我说你是开玩笑吧,他竟然还说是认真的,气得我也没接他那茬,说不定又是雪晨的奶奶对他吹什么邪风了,真是的。”
母亲沉默了半天突然说:“其实呢薛枫有这种想法也没错,毕竟现在也算是家大业大的,只有雪晨一个确实单了一些。”
“什么单不单的,雪晨奶奶不就是嫌雪晨是个女孩子吗?虽然表面上看起来也挺疼爱的,但她真正的心思,我清楚着呢。我有雪晨一个就很好,想让我成为他们老薛家传宗接代的工具,我才不干呢。这种愚昧的思想,也亏他们好意思说出来,从来都不顾及自家的形象身份,虽然说退休了,可是这明摆着违反政策的事情,也能来怂恿?不是他们说三道四的,薛枫才不会有这种心思呢。”心慈气呼呼地说,一牵扯到这样的话题,她就抑不住自己的情绪,特别容易激动。母亲看她这样,满脸的忧虑,但也只是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冬宝舅舅。”院子里突然传来雪晨的叫声,她一直在逗小狗小猫玩呢。心慈和母亲急忙迎出去,果然是冬宝走进来了,他黑黑的脸膛上写满烦恼,看见心慈叫了声“姐”,接着对母亲说:“四妈,我中午在你家吃吧,那个家实在不能待了,天天不是哭就是骂的,我妈简直像疯了一样。我想好了,过几天我连两个孩子一起带走,不回来了,烦死了。”
“什么不回来了,你这更是傻话。”母亲嗔责了他一句又说:“在这儿吃吧,咱包水饺吃,正好你们姐俩也很长时间没见了,坐着说会儿话吧。”
“嗯!”冬宝应着,看了衣饰光鲜的心慈一眼,眼睛里突然湿气氤氲,哽咽着说:“姐,你看你弟混得这样……”
冬宝又黑又瘦,满脸沧桑,因为长期的重体力劳动,背已经稍显佝偻,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至少大了五六岁的样子,如此情状,心慈看着也是心生怜悯,想想冬宝小时候白白胖胖的可爱模样,心酸得几乎要落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