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中的那些伤 第六章

　　第六章
　　一
　　在心慈跳上公交车前，海毅及时地捉住了她的胳膊，把她拖到了自己的怀里。心慈拼命地挣脱开他，坐到附近的长椅上，眼泪哗哗地流。
　　“我说错了什么吗？心慈。”海毅在她身边坐下来，忍耐地问。
　　“你一定要让全世界都知道，你是我订过婚的男朋友吗？”心慈眼泪横飞地喊道。自认识她以来，这是海毅第一次看到心慈失态若此，她终于肯在他的面前“真情流露”，却不是因为他。
　　“难道我不是你订过婚的男朋友吗？再说我并没有让全世界知道哦，那个薛枫是我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告诉的人。”海毅也是第一次在心慈面前这样冷口冷面。
　　“我就是不想让他知道。”心慈喊。
　　“这才是让你如此生气的原因，是吗？可是为什么？你为什么不想让他知道？”海毅审视着心慈。
　　“我……我……不为什么，我就是讨厌你告诉他这个。”心慈看了海毅一眼，或许是他眼神里的痛和伤让她醒觉，声音终于慢慢低下来：“他是我的高中同学，他知道我这么早订婚，一定会笑我，我还在上学嘛。”她低头嘟哝着，努力为自己刚才迷乱的行径寻找理由。海毅不说话，在包里搜了半天找到一支烟，点上，两股灰白色的烟雾从他的鼻孔里喷出来，浓浓重重的，模糊了他的表情。海毅很少吸烟的，当着心慈的面这是第一次。心慈看着他，定定地，默默地，直到他把一整根烟吸完。吐尽了烟雾，好像也吐尽了烦恼，海毅的眼神渐渐又变得平和而温暖。心慈怯怯地将自己的小手放进他的大手里，他立刻紧紧地、紧紧地握住，再也不愿松开。他多希望他握住的是心慈的心，那颗他一直都没有办法看懂、更没有办法完全把握住的心。
　　晚上，舍友们都已酣然入梦，唯有心慈躺在床上辗转难眠。白天经历的种种电影一样在她的脑海里无声地重播，一遍又一遍。看见薛枫的刹那，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那样的震动，完全不能控制自己的心魂。三年来，她几乎很少想到薛枫，可是当薛枫那么突兀地出现在她的眼前，她的心却会如此强烈地悸然而颤。这样的感觉，对海毅从来都不曾有过，在海毅身边，她的心永远湖水一样平静如死。但是，海毅才应该是自己一心一意去爱的人哦，他对自己那种无与伦比的好，值得自己用一生的时间去回报，而且她也必须那么做，这是当初的承诺。她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去想海毅，只想海毅，可是薛枫却一次次跑出来，无比霸道地将海毅从心慈的脑海里赶走，然后自己占据全部的空间。
　　“无论你走到哪里，我都会找到你。无论你走多远，我都能追上你。相信我，心慈！等着我，心慈！”他一遍遍在心慈的梦里吼喊着。
　　心慈没有想到，第二天薛枫就找到了她。
　　舍管阿姨喊心慈下楼的时候，心慈还以为海毅又回来了，当她看到靠在公寓楼对面那棵马尾松上的薛枫时，心又不自禁地狂跳起来。和昨天的神态飞扬相比，薛枫今天憔悴了很多，满脸的倦容，看上去疲惫不堪。
　　“心慈，给我拿杯水喝好吗？我渴坏了。”薛枫的声音有些低哑。心慈飞也似的跑上五楼，用自己的杯子装了满满一杯温水，跑下来递给薛枫。薛枫咕嘟咕嘟一口气喝完，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唔，好多了。心慈哦，你这学校迷宫似的，你知道我跑了多少路、问了多少人，才终于找到这儿的吗？可怜我，除了你的名字，其他信息一概不知，我一座楼一座楼问过来，都快累死了。”
　　“你这么着急地找我，有事吗？”心慈努力平静下心绪，漠漠地问。三年未见，薛枫变化很大，高了，也壮了，举手投足间虽然依旧有些孩子气，但已经明显成熟了很多。
　　“找你有事吗？心慈，你竟然会这样问我吗？昨天，你将那样一个问题丢给我就急匆匆地逃开了，你以为我还能平心静气地吃饭睡觉吗？我今天一大早就跑来找你，找得好辛苦。我就想知道为什么？为什么你会跟那样一个人订婚？你不是还在上学吗？干嘛那么迫不及待？还有我们的约定，难道你都忘记了吗？你为什么不等我？为什么？”
　　“薛枫，我们之间没有约定，我从来没有答应过你什么，一切都是，都是……”
　　“是我的一厢情愿，对吗？心慈，你好残忍。”薛枫的眼圈红了，他看着心慈痛痛地说：“心慈，我的心你都明白都懂，是吧？你的心我也看得真真的，否则我不会这样自信。可是你为什么一直拒绝我？为什么？”
　　“薛枫，对不起，不要逼我。从前，我有我的无奈，现在，我有我的情非得已。”
　　“什么无奈？什么情非得已？那个人，你还卖给他了不成？”薛枫愤愤地说，想起那个人他就来气，竟然在他面前耍横示威，说什么自己是心慈已经订过婚的男朋友，订婚怎么了？只要没结婚，一切就还来得及。
　　“卖给他？”说者无心，听者有感：“可不就是卖给他了么？”心慈在心里苦笑着，她没有说话，只是叹气。
　　“那个人，你并不爱他，是吗？”薛枫盯着心慈的眼睛，努力想看穿她的心事。
　　“不！”心慈飞快的回答：“他对我很好，我们已经订婚了。”
　　“不是还没结婚吗？那我就没有来晚。”薛枫负气地说。
　　“我不会改变的，薛枫。”
　　“你说了不算，心慈。我会让你改变的。”薛枫固执地说，他拖住心慈的手：“走，跟我去个地方，我们好好聊聊，你必须了解，我这三年来都做了些什么。”
　　二
　　在学校附近的一家咖啡馆里里，心慈安静地坐着，听薛枫絮絮讲述他们音讯隔绝的这三年间，他经历的一切。
　　高中毕业后，薛枫没有听从父母的安排回去复读、来年再考。他自己跑去省城一家技校学习了自己喜欢的汽车维修，三年期满，他以各科全优的成绩光荣毕业。因为学校推荐，他这样的好学生在省城的工作机会很多。那时的市场模式和现在不同，基本没有大型的营运车辆，大多数企业都养着自己的车队，进出货物自力更生，所以多数企业都有这样的人才需求。可是薛枫却毫不犹豫地离开了省城，选择了Y市，因为这是心慈学校所在的城市。
　　前几天他刚刚和一家企业签订了用工合同，时间不长，一年，因为他不知道心慈毕业后会去哪里，他的计划是，心慈去哪里，他就去哪里，他一定要把自己的人生和心慈的人生捆绑在一起，然后找个喜欢的城市，定居。他本来想安排好一切再来找心慈，没想到昨天去商场购买生活用品时，那么巧地就碰上了心慈，还有那个大叔一样的海毅。只是海毅对他说的那句话犹如当头一棒，让他昏晕了半天，煎熬了一夜。今天一大早他就迫不及待地来找心慈，他一定要先弄清楚状况，再决定如何去应对。
　　薛枫眼里燃烧的热情令心慈无所适从，他是那样固执，她不知道怎样才能让他接受，她不可能和他在一起的事实。
　　她能做的，也只有消极地逃避。
　　可是薛枫不允许她逃避。他买了一辆摩托车，几乎每天下班后都会骑着它来找心慈，如果心慈不理他，他就会在楼下一直喊心慈的名字。心慈只好下来陪他在学校里乱逛，偌大的校园，几乎每个角落都被他们的足迹踏遍。
　　理智上，心慈知道自己应该离薛枫远点、再远点，可是感情上，她却又有隐隐的期冀和盼望。和薛枫在一起，虽然她表面上静静冷冷的不动声色，内心其实是欢喜的，薛枫总能带给她无限的快乐，就像从前，他做她同桌时一样。
　　又是一个周末的傍晚，海毅来看心慈。因为明天要约见一个客户，他只能在这儿停留一晚。因为来得经常又特别会讨老人家欢心，海毅已经和楼管阿姨混得很熟，他经常被特许直接进入女生宿舍。心慈不在，她的舍友们一见他来，都欣喜万般，尽情享用着他带来的各式各样的美味零食，每一个都表现得比心慈更热情。
　　“海毅哥哥，看在你做人这么讲究的份上，我提供给你一个特别重要的情报，你可要看好你的心慈哦，这一段时间可是经常有一个小帅哥来找她的。”睡在心慈上面的小童一边往嘴里扔着朱古力豆一边说。
　　“嗯，是的是的，今天心慈就是跟他走的，我看见他跨着摩托车在楼下等她。”心慈对床的贝贝急忙附和。
　　“海毅哥，我们还是看好你、支持你的，加油哦。”其他几个女孩一起振臂高呼。
　　海毅僵硬地笑着，心里却翻江倒海一般，波浪滔天。他起身走到窗前，背对着女孩子们刺探的目光，努力掩饰着自己满心的躁灼和郁愤。
　　心慈终于回来了，海毅看见她跳下摩托车，那个全副武装的摩托车手一直看着她跑进楼门，才调转车头，潇洒地疾驰而去。
　　“心慈回来了，我去迎迎她。”海毅边说便大踏步冲出门去。
　　在楼梯上，他看到了心慈，她脸上洋溢着的笑容比这个季节更明媚，只是一见到海毅，便像骤遭寒流的初蕾一般，慢慢地蔫了。
　　“海毅。”看着海毅阴沉的脸，心慈眼神惶怯，笑容僵在脸上。海毅一把拽住她的胳膊，一路踉踉跄跄一直将她拖到学校门口，招了一辆出租车径直回到自己下榻的宾馆，把心慈带回房间，拥着她俯身便吻。
　　“你干什么？”心慈大吃一惊，两手用力推着他的肩膀，别转头拼命躲避着他的追捉探寻。
　　“我一直努力克制着自己，碰都不敢碰你一下，怕唐突了你，怕亵渎了你，那么小心地等你长大。可是你在干什么呢心慈，你究竟在干什么呢？与其看着你和别人卿卿我我，还不如现在就……”海毅低吼着又俯下头来，心慈却突然停止了挣扎，她闭上眼睛扬起头，静静地等待着海毅。
　　海毅愣住了。
　　“如果这样能让你安心，你就拿去吧。反正迟早是你的。”心慈说着，眼泪却悄悄溢出了眼角，满脸的紧张惶惧。
　　“嗨！”看着这张纯洁的小脸，海毅心中的戾气消解尽净，他颓然地倒进沙发里，苦恼地扶住了头。
　　“海毅，他是我的同学，我只当他是我的同学，我什么也没有许他，我不会离开你。毕业后你就带我走，去一个他找不到的地方，我一定会好好的，一定会好好的。”心慈抹着眼泪保证着，楚楚可怜的样子，令海毅心疼万般。
　　“心慈！”海毅走过来将她紧紧抱在怀里：“你这个小东西，你快把我折磨得疯掉了。对那个莫名其妙不知道从哪里突然跑出来的薛枫，我嫉妒得发狂。你知道吗心慈，我从来没有这么紧张害怕过，我觉得我就要失去你了。”
　　“不会的，海毅，我发誓不会。”心慈也紧紧回抱着海毅，这是她第一次主动的热情，海毅又冷又痛的心蓦地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