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重新开始(2)
作品名称:暗路 作者:谢川 发布时间:2013-11-14 20:33:31 字数:4065
5.
转眼就过了一年的时间,康道阳没有食言,金振海已由一名销售员提升为经营科长。但是农机厂的多数职工都很明白,康道阳本来就不是搞企业管理的料子。他能承包农机厂,全凭他那三寸不烂之舌,在农机局领导面前夸下海口。况且他的表兄是农机局长的小车司机,时常在局长面前提及他这位在农机厂工作的表弟如何有能耐,局长心里早有了一个好印象。在表兄的点拨下,康道阳不失时机地施展他的钻营技巧。碰巧他在一次全国订货会上以本单位一名因病提前回家的销售人员的名义,签订了一张数百万元的供货大单(像这样的大笔供货合同,在农机厂还是第一次,在农机局的历史上也是少有的)。局长不知道那位提前回家的销售人员其实已为这笔业务付出了大量的关键的努力,在要签订合同的最后时候却生病了这一细节,只知道农机厂有一个一次就订了大笔合同的康道阳。在企业实行承包责任制之际,康道阳便如愿以偿地当上了经营厂长。
康道阳并没有像大家所希望的那样,在管理上和提高产品竞争力方面动脑筋,而是自作主张地盲目投资,滥发资金及实物,对粗制滥造现象不问不管,以至使农机厂的经济效益在全市同行业厂家中落在了第末位。当然,他自己一点也没有觉察到这件事情的严重性,仍旧按照他以往的思路自行其事。其他厂级领导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到时候能在工资表和奖金表上签字就OK了。
这一天,康道阳坐在办公桌后面写着什么,金振海从门外进来。他往沙发上一坐,叹着气说:“老康,我这销售实在没法搞下去了,我们的产品销量越来越少,退货的倒是越来越多,人家就不要我们的东西,价格贵质量差。我们也该想点办法,别这样等死呵!”
康道阳抬起头:“我这不正在起草一个销售提成方案嘛。”他转过脸对一旁的女秘书说:“梁芬,你去把章工程师叫来!”
女秘书应声出去了。
金振海见康道阳仍在埋头忙他的,便站起身准备往外走,被康道阳叫住:“哎,老金别走,等章工来了我们一起研究一下!”
金振海重新坐下去,抽烟。
一个身体单瘦,脸色糙黑的中年男人随女秘书走了进来,他就是章工程师。章工对金振海点了点头,面向康道阳问道:“厂长,你找我?”
康道阳示意章工坐下,并递过去一支烟,说:“章工,电动耕作机的图纸搞得怎么样了?你们要抓紧点,必要时可以组织人员加班。另外,你明天跟金科长出一趟差,我们的产品在云南出了问题,你们俩去处理一下。”
章工把香烟放回桌子上,不紧不慢地说:“厂长,电动耕作机的图纸已经差不多了。不过,我还是劝你放弃这个项目。我私下对这个产品作了初步的可行性研究,从国内农机发展趋势和国际农机市场需求来看,我们将要开发的这种型号耕作机属于淘汰产品,国家农业部早在五年前就明令停止生产。我的意见是,应该瞄准科技含量高的农机产品,集中力量组织开发。”
康道阳:“章工,你说的当然有道理。但是,我们也应立足自己的条件。何况目前有人已与我们签了合同,要求两个月内交货,我们何乐而不为呢?至于淘汰不淘汰,你就不要管那么多了,总还有过渡期对不对?我是厂长,我要的就是效益!好吧,你去准备一下明天出差的事情。”
章工一声不响地走了出去。
这时,康道阳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他拿起话筒:“喂,哦……知道了,我马上过来!”
康道阳放下电话筒,对金振海说:“走,老金,我们到金凤酒家去!”
金振海望着他,懒洋洋地:“去干什么?”康道阳拿起一个小皮包,说:“到酒家还能干什么?昨天我与银行签订了为化工厂作抵押担保的协议,化工厂的朱厂长今天请我吃饭。”
金振海为难地:“这又不关我的事,你自己去吧。”
康道阳走过去拉着金振海的胳膊就往外走:“厂里的事就是你我的事,有什么可推脱的。走走走!梁芬,你也去,快去叫老黄把车子开过来!”
女秘书故作矝持地推辞道:“康厂长,我就不去了吧!”
康道阳加重了语气坚持说:“快去,快去,这是工作!”
梁芬对康道阳做了一个怪脸,一扬披肩长发,蹬着高跟鞋“笃笃笃”地先行出去了。康道阳,金振海随即也往外走去。
金振海将梁芬的做作看在眼里,心中已知这是怎么回事儿,但他还是装着不解地问:“你怎么愿意为化工厂作质押担保?”
康道阳笑笑说:“化工厂的厂长就是梁芬的老公,他们厂打算上一个复活肥料的新项目,想申请银行贷款,需要有人替他们厂担保。梁芬对我说起这事,这不就向他伸出援助之手吗,况且,事成之后我们也可获得不匪的收益呢。”
金振海:“万一到时他们还不了贷款,我们也会受损失的!”
康道阳自信地说:“不会的,我自有把握!”
他们来到楼下,司机老黄已将黑色“桑塔纳”轿车停在门口等着了。
6.
一顿饭吃了好几个时辰,金振海本没有什么酒量,那天醉得一塌糊涂,康道阳用“桑塔纳”轿车送他回家。
轿车悄然驶入小巷,在一幢低矮的民宅前停住。车门打开,金振海从汽车里钻出来,摇摇晃晃地朝家里走去,没走出两步就撞在路边的一根电线杆上。
康道阳推开车门,对金振海喊道:“振海,不要紧吧!要不要我扶你进去?”
金振海一只手撑着电杆,另一只手对康道阳摆了摆,说:“不要紧,你们走吧。”
康道阳朝巷口金振海家那扇亮着灯光的窗口望了一眼,关上车门对司机说:“我们走!”
汽车消失在黑夜之中。
金振海在电杆旁边歇息了一会,慢慢地走回家去。
7.
金振海蹒跚地回到家里便一头倒在床上。尹丽萍为他脱掉鞋子,同时恼火地嘟哝道:“你这是在哪里喝酒去了,弄成这样?”
金振海用手推开尹丽萍的手,迷迷糊糊地:“你不是文静,也不是梁芬,你……走开。”然后就呼呼地睡着了。
尹丽萍一脸委屈的神情,但还是将金振海的腿搬到床上去,让他躺好。
金振海一觉醒来的时候,睁开眼睛看到自己是穿着外衣裤睡在床上,再看桌上的座钟:已是子夜十二点。他从床上起来,走到客厅。
尹丽萍没有睡到床上去,而是靠在沙发上睡着了。听到响动,她睁开眼,看着金振海。
金振海欲往卫生间去,尹丽萍一下站起,拦在他的面前。
金振海站住了,说:“你这是干什么?”
尹丽萍:“金振海,你自己要干什么?跟你结婚这么多年来,我是怎么样待你的?你坐牢几年我是怎样支撑这个家的?可是你却念念不忘文静,在梦里都喊着她的名字,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别忘了,我们是怎样结婚的!文静父母嫌你出身低贱、没有教养,嫌你……”
金振海一把将尹丽萍拉进他们的卧室,关上房门,吼道:“深更半夜的你吵什么?”
尹丽萍一挺胸脯,提高嗓门说:“我要吵,就就是要吵!我真后悔当初嫁给你。我是同情你!我为什么要同情你?”
金振海伸手掀了尹丽萍一个耳光,他恶狠狠地骂道:“你这个贱货,也有资格同情我?”
尹丽萍用手捂着脸,哭闹着:“金振海,你竟然打我?”
金振海:“我打你怎么样?还要和你离婚呢!”
尹丽萍:“离婚?哼,没那么容易。除非把十万块钱放在我手里!”
金振海:“你撒泡尿去照照,能值多少钱?”说着往卫生间走。
尹丽萍冲着金振海的背影:“没有十万块钱,你休想和我离婚!”她顺手操起一张方凳用力砸在地板上,随即扑在沙发上伤心地哭了起来。
8.
第二天,下班已经有一会儿了,金振海还坐在办公室里发呆。康道阳从门边经过时看到金振海这种状况,心里明白了几分。他从外面折了进来,将手中的一包香烟递了过去:“在这里发什么愣呀?走,我们去喝一盅!”
金振海抽出一支烟在左手的指甲上顿了几下,仍坐着没动。
“走吧,跟谁过不去都行,就是不要跟自己的肚子过不去。”康道阳拉着金振海来到附近的一家小饭馆里。
康道阳与金振海一边喝酒,一边聊天。金振海满脸的愁闷,而康道阳却是一幅容光焕发的样子。
康道阳端起酒杯,没喝又放下,用一种幸灾乐祸的眼光看着金振海说:“振海,听说你们俩口子又闹矛盾了?”
金振海困惑地抬起脸颊:“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还要问吗,你的脸上就已经明明白白告诉了我一切!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女人嘛,头发长见识短,嘴巴硬心肠软,有什么好与她们计较的!家庭问题,有两条基本方针,要么离婚,像我这样。要么和平共处,互不干涉……”康道阳洋洋得意地往下说。
金振海扬起手掌,做出制止的姿势。
康道阳连忙点着头:“好好好,不谈这个。明天是校庆五十周年,你去不去?”
金振海挟了一口菜,放下筷子说:“去!开一下眼界也好。听说我们这一届同学里面出了好几个腰缠万贯的大款,有的已用上大哥大了。我们这些打死工的却还要为一天的吃喝犯愁。他妈的,厂里这个月的工资都还没有着落,销售科上半年的销售提成款也还发不出来,守着工厂有什么意思!还不如下海经商的好。”在酒精的作用下,他变得有些兴奋了。
康道阳为金振海斟上酒:“老金,你可千万不能抱这种想法!现在我俩是一根绳上的两只蚂蚱,谁也离不开谁。厂里的困难只是暂时的,有了流动资金就不怕了,你一定要帮我撑下去!至于你的工资,我会想办法的。”他端起杯子:“来,我们喝酒。”并兀自喝了一口。
9.
金振海带着一身酒臊气回到家里。金海波和金艳见了父亲,急忙嚷起来:“妈妈,爸爸回来了,可以吃饭罗!”他们一直在等父亲回来吃晚饭。
尹丽萍把饭菜端到桌子上,给金振海倒了一杯酒,招呼道:“吃饭吧,饭菜都快凉了。”
金振海径直往卧室走去,说:“你们吃,我已经吃过了!”
尹丽萍一手端着酒杯,一手拿着酒瓶,愣愣地看着丈夫。见金振海进了卧室,她气恼地将酒杯和酒瓶往桌子上一放,没好气地对孩子们说:“他不吃拉倒,我们吃!”
在金振海看来,这个家对他只是一个睡觉的地方。他怀念着文静,而对尹丽萍的一切都不满意,每当他将这两个女人作比较的时候,总要增加一分对尹丽萍的厌恶。她太俗气,太愚蠢了,心中只有钱,除此之外没有一点儿情调。
假若他知道尹丽萍与康道阳之间那一层暧昧关系,又会怎样呢?他不会想到这个视钱如命的女人还有这样的“情商”。他认为她只是一团会走路的肉体,根本不懂得也不配懂得什么叫情和爱,一句话,她缺少文静那样的灵性和涵养,他在心里后悔当初娶她为妻。
他时常跟别人说自己找错了老婆,这是他人生中一次重大的失误和悲哀。“我要的是一个能帮助我成就一番事业,既漂亮又聪明能干,既贤慧又温柔体贴,大度而有交际才能,女人味十足的妻子。”他说。似乎天下女人的一切优点都要集于做他金振海妻子的那个女人一身,他认为文静就是这样的一位女人,舍此而无其他。也许抓在手里的都一文不值,没有得到的才是最好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