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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空洞洞(第二十二章)

作品名称:空空洞洞      作者:吴昕孺      发布时间:2013-11-28 22:53:44      字数:7506

  85
  
都走了。
  杨小笛突然觉得生活失去重心。郁积的东西太多,她好想找一种痛快的发泄方式,让自己重新变得简单而轻松。和重庆人上网吧?不好,那几乎是堕落;邀一伙姐妹逛商场去,也没意思,每次逛商场最大的收获就是把鼓鼓的钱包弄得瘪瘪的。
  跳舞!
  对,学生活动中心的舞厅每周三、周六开放,还是她文娱部长管的呢。但她很少去跳过,她的迪斯科跳得很好,在中学时进过校队,参加桔洲市的文艺汇演。那是她中学阶段惟一风光的一件事,不想起跳舞她都不记得了。
  她对跳舞没有很大的兴趣,比较而言,她更喜欢唱歌。她的歌唱水平一直是她最引以为傲的,可她在读大学之前,从没有因为唱歌获得过掌声。倒是鬼使神差地进了舞蹈队,而且跳的是劲舞,那个“背后看是天使,前面看是魔鬼”的女指导老师说,杨小笛这样的身材不跳舞是最大的浪费。
  杨小笛可不这么认为,她觉得跳舞身体过于夸张,很累。台上的人不知道自己在跳什么,一个劲傻乎乎地跳;台下的人更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一个劲傻乎乎地看。不像歌,有词,有曲,有一种实在的感受。而舞蹈却是虚拟空间,纯凭人们的想象;可看舞的人有几个富于想象力,傻呆呆的目光都在舞者的身体上。
  夏克斯更是跳舞的头号反对者。他的理由与杨小笛不同,他说得十分朴质:“男男女女在一起,很容易跳出问题。”他从不进舞厅,杨小笛当然也不会常去。有时,当部长的要去应酬或者检查一下,却不轻易下舞池,别人笑她“常在池边走,就是不湿鞋”,她亦回之一笑。
  室友们很早就不见人影,她一个人来到舞厅。守门的同学以为部长来检查工作,告诉她一切正常,没有不法分子捣乱。杨小笛附在一位守门的同学耳边说:“我就是来捣乱的。”那位同学没反应过来,杨小笛已飘然而入。一个高个子男生马上伸出手来,她顺势旋入舞池的中央,翩翩复翩翩。
  交谊舞不是她的特长,她没有专门训练过,只能被人带着。但高个子男生跳得非常棒,杨小笛跟着他的节奏和步子,游刃有余,感觉自己的舞技提高了一大截。男生笑吟吟地对她说:“你真棒,我们的部长。”
  “你认识我?”
  “我不仅认识你,我还在电话里搔扰过你。但后来你们寝室一个四川口音的女孩子帮你挡驾,我们无机可乘,好扫兴。嘻嘻。”
  “搔扰本来不对嘛。”
  “部长说得是。我上次邀你跳舞,你为什么不答应,这次却答应了?”
  “上次,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半年以前吧,我也记不得了。”
  “可能我忙,很抱歉。”
  “可你很少来舞厅。”
  “是呵,忙。”
  “不跳舞不是称职的文娱部长……我开玩笑,别当真。”
  “我是不称职。你的舞跳得这么好,哪里学的?”
  “自己混的。”
  下一曲正好是迪斯科音乐。杨小笛对高个男生说,能跟我一起跳迪斯科吗?
  好哇。
  话音刚落,两人的身体迅即移动,在强烈变幻的灯光效果中,展示一种又一种诡谲的变形。杨小笛完全放松,身体的柔韧性达到极致,好像变成天边的云朵,没有承载任何东西,烦恼没有了,快乐也没有了;惆怅没有了,温馨也没有了;沉重没有了,清爽也没有了……激越的霓虹灯影像一块刀片,削过来,削过去,看上去仿佛在肢解着舞动的人体。暧昧的闪烁和嘈杂的人声沆瀣一气,把整个舞厅推入疯狂的动荡之中。
  动,动,动,不知疲倦地动,没有来由地动,不问青红皂白地动,无法停止的动,把你幻灭成一股气体,汗气,呼吸的气味,从身体各个部位发出的气味,以及无数情绪翻滚的气味,凝结成块,成团,成坚硬的对峙。
  如果不是学校规定10点半舞会必须结束,这些人可能会不停地跳下去,就像革命先烈发誓把牢底坐穿一样,他们一定可以把舞厅跳穿。说不定,哪个时候跳累了,沉沉睡去,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身在美国俄亥俄州的土地上。
  高个男生一直护着杨小笛出舞厅。他说,想请部长喝咖啡。杨小笛说,你不要再叫部长,难听。逍遥茶室快打烊了,下次吧。高个男生说,我们可以去海河广场呵,不远。杨小笛想想,算了,我一个人走走。
  我陪你。你走到哪我陪到哪。
  杨小笛朝海河沿走去。高个男生跟着后面。杨小笛想起以前经常跟夏克斯到海河沿,他们很少并肩走,夏克斯也是这么稍稍跟在后面,给他以安全感。杨小笛非常喜欢海河沿这个地方,安静,凉快,空气特别好。
  到了堆放预制板的堤岸。高个男生快步上前,对杨小笛说,风大。于是,他把自己双臂张开,目标直取杨小笛胸部……杨小笛对这种人早有防备,他要陪着就不安好心。因此,不等男生得逞,她想起一本杂志上介绍过的女子防身术,抓住时机,迅速转身,用力抬膝撞向男生的裆部。
  “哎哟。”男生弯腰捂住那里。
  杨小笛举起巴掌,正欲对着男生的脸扇过去。蓦地在空中停住,她再也不是那个不更世事的初中女孩,她的手在男生脸上轻轻拍两下,然后甩开大步,回到了宿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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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午,杨小笛和夏克斯在教学楼走廊里劈面相遇。很奇怪,不知是刻意回避,还是命运使然,他们两人吵架以来,从未碰过面,即使像教学楼这样会面率最高的地方,他们也总是失之交臂。大概到应该见面的时候了,相互把对方从各自渐次淡忘的影像里重新唤出来,就像把一面呵在镜子上的水汽擦干,面对一个清晰的人像,哦,原来这才是藏在自己心里面的。
  杨小笛故意不让道,夏克斯被拦在对面。他低着头,走廊昏暗,看不清他脸上的颜色。杨小笛懒得去看,她要说话:
  “喂,干吗见了我像做贼一样?”
  “没……没有呵。我刚吃过饭上来。”一点不像夏克斯的声音,只是从夏克斯喉咙里发出来的而已。
  “你真的不找我了?”
  夏克斯喉咙里不再发出声音。
  杨小笛一字一顿地说:“如果是真的,我绝不会自作多情;如果不是真的,今晚七点樟园见。你不来再没有机会了!”
  说完,她踏过夏克斯落寞呆滞的神色,到教室上课去了。夏克斯抬起头,回身看看杨小笛,一声叹息滑落在虚无里。
  夏克斯比杨小笛先到。
  夏克斯坐在樟园门口的石凳上等。夏克斯来到樟园的时候,太阳还在树梢上逗留;夏克斯刚一落座,太阳就骨碌碌滚下去了。夜晚比夏克斯迟到一步,杨小笛又比夜晚迟到一步。夏克斯看到杨小笛,站起来,远远地用笑脸接着她。
  一起走到园子较深的地方,在一条凳子上坐下。夏克斯还是那张笑脸,看来准备得很充分,使杨小笛准备得同样充分的严肃实在严肃不下去了。她也笑,而且大声地笑,笑得自己流出了眼泪。
  他们解冻了。
  夏克斯不遗余力检讨自己的错误,措词和语调都往深刻里去。杨小笛一边流泪一边听着他的道歉,她表示接受。
  接着,夏克斯问她的近况,谈自己最近的工作进展,天南海北地聊。杨小笛问夏克斯去过宏村和西递没有。夏克斯说没有,西递听说过,宏村没听说过。杨小笛说,西递和宏村是安徽黟县的两个村庄,像世外桃源一般,那里的人们住着明清时候建筑的房子,过着几百年以前那样平和、朴素而悠缓的日子。夏克斯说,黟县在安徽南部,我住的宿州在北部,隔得远。杨小笛说,我好向往那样的地方,你以后带我去好吗?夏克斯问,你从哪里知道的?杨小笛答道,我看了一本旅游杂志,有近一半篇幅是介绍这两个地方的,还有好多照片,太美了!夏克斯说,你是在城里呆腻了,觉得那里好玩,要真住在那块,不闷死才怪。杨小笛说,才不会,你想,一栋屋子住过祖宗四五代,你始终和自己的亲人在一起,不论过世的还是在世的,你们总是一家人,哪怕一个人住着也不觉得寂寞,多好!夏克斯摆摆手,好啦好啦,明个儿我带你去,说不定能捡到一串明清的铜钱。
  你就是见钱眼开。
  暑假怎么安排?夏克斯问。
  回去。你呢?
  没定。导师要去深圳搞调研,可能会跟他。
  那你要经过桔洲。
  好哇,去看你。
  不行,我爸妈还不知道。
  逗你玩的。跟导师走,哪有那么自由,一步都不能拉下。
  杨小笛和夏克斯往回走,刚进入宿舍区,看到一伙湿漉漉的男生,其中竟有宝庆男孩。他老远冲着杨小笛笑。杨小笛好一会运过神来,问,你们这是干嘛?像一群落汤鸡。
  宝庆男孩豪迈地说,我们到海河游泳去了。
  旁边一个男生半开玩笑地说,他是蛙王。
  到女生宿舍门口,夏克斯想和杨小笛一起上去。杨小笛迟疑一下,转身对夏克斯说,今天我们到这里吧,再见。说罢,她已进了门。隔着铁栏,夏克斯定定地看着她上了楼,才转身离去。
  还没到寝室,杨小笛的心忽然忐忑不安。她捉摸不透,这种变化是因为离开夏克斯产生的呢,还是感觉寝室里会有事情发生。她一愣一愣靠近寝室,像去一个陌生而新奇的地方。
  门锁着。
  她打开锁,推开门,立刻闻到房内一股异样的气息。其余人都不在。福建人的床上纹帐放了下来,一个男人坐着,只露出两条腿在外面。杨小笛进来显然惊扰了他们,可稍稍安静一刻,里面就像一只装满小鹿小兔的笼子,不停地摇晃起来,不时迸溅出几声福建人的嗔叫和呻吟。
  杨小笛后悔这么早回来,她坐不是,站也不是,拿起桌上的杯子一饮而尽,抹一把脸又出了寝室。她径直到了研究生宿舍。
  寝室里只有夏克斯一个人。他木木地坐在床沿。看到杨小笛推门进来,他喜出望外,连忙站起来,把杨小笛迎到床边坐下。没等杨小笛开口说话,就把她斜下来,放倒在那张充满男性气味的床上。纹帐跟着耷拉下来。夏克斯粗重的呼吸熏得杨小笛全身无力,她用手抠抓着床上的凉席,以减缓急速卷来的疼痛。
  出血了。
  夏克斯见惯不怪,他用纸巾擦干凉席上的血迹,杨小笛身上的则由她自己处理。她好想再躺一会,怕有人来,慌忙套上裙子。
  她坐在床头理了理凌乱的头发。夏克斯望着她,问道,痛吗?
  杨小笛脸上掠过苍白的笑,像风掀开一页纸,力气未济,没有翻得开,纸角扬起复跌落下来。她摇摇头,两个人兀自坐了会,没说几句话,杨小笛便告辞出来。
  杨小笛与夏克斯和好之后,他们双方都注意着谦让,把恶劣情绪消灭于萌芽状态,小心翼翼地保持着一种平和。可是,这种平和里因为多了礼貌与客套,而少了许多亲热,不乏肉体的亲近而不见灵魂的交流。杨小笛有时颇感后悔:夏克斯要是作为一个朋友,应该是很不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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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内蒙人情况不大对头。她以前不到晚上十一二点不回,现在好像足不出户,总是坐在床上抱着一本书。杨小笛以为她在准备考试,后来偶然看到她捧着一本《情爱论》在啃,那看书的样子又实在不像是看书的样子。有一天,仅仅她们两个在寝室,她关切地问,没有情况吧?
  内蒙人依旧看她的书,装作没听见。杨小笛接着说,我知道你心里有事,说给我听听,你说出来会好些。不料,内蒙人把书一丢,放声大哭。杨小笛想,果然不出我所料。过了好久,内蒙人一边抽泣,一边断断续续告诉她,“一级菜师”突然失踪,据说回家当兵去了。杨小笛说,你打电话或者写信或者暑假回去找他呀!内蒙人叫道,找个屁,他一直在骗老娘,听食堂里的老师傅说,他是甘肃人,根本就不是内蒙人!
  啊?!
  杨小笛觉得头昏目眩,两个活生生的人,在一起那么久,一个骗,一个被骗;而且,骗的是个没读过几句书的小青年,被骗的是堂堂正规大学的女大学生。杨小笛知道,一切安慰都是苍白的。她默默地把手放在内蒙人厚厚的肩膀上,拍了几下。内蒙人哭得小了,她说,杨小笛你真好,长得好,还找个好男朋友,你有福啊!杨小笛苦笑着,她又把手在内蒙人厚厚的肩膀上拍了几下。
  谢谢你,小笛,我想静一会。
  杨小笛信步走了出去。今天夏克斯的导师找他们开会,大概是布署有关暑假社会调研的事。桐荫里两旁路灯齐崭崭地亮在梧桐的枝叶间,那么多亮排着队,竟不显得有多亮,仿佛是一窝窝小昆虫,拍着亮亮的小翅膀,在那里舞蹈。杨小笛眨巴一下眼睛,再一看,那些亮更显得昏昏的了,仿佛老人的瞳孔,散散地跳出些孤独。
  校园里不闹。大多在晚自习。一直拐到学生三舍和四舍之间的篮球场,听到几个人坐在水泥凳上放肆笑闹,她好奇地放慢步子。
  声音好熟悉。
  往前几步就听出来,是宝庆男孩、阮箫箫等班上一伙男生。他们远远看见杨小笛。阮箫箫酸酸地吟道,拂墙花影动,疑是玉人来。宝庆男孩打趣,看不出你还有些文学细胞,念得几句狗屁诗。
  众笑。
  杨小笛突然生出一股侠气:“兄弟们不复习迎考,在这里胡天海地干嘛。”
  宝庆男孩答:“考了这么多年,人都考成一把老骨头了,还怕考么?”
  “那我们找个店喝酒去!”此话一出,杨小笛自己都吃了一惊。
  大伙儿也是一愣,阮箫箫反应得最快:“行啊,杨部长请客。”
  “请客就请客呗,莫叫得那么生份,那你不如叫俺姑奶奶得了。”杨小笛扬了扬手,“开玩笑,你们等几分钟,我上去拿钱。”
  杨小笛手上揣着钱,她回寝室惟一目的是要把内蒙人喊上。
  到了燕园外,杨小笛看到她和钟一弦吃过的那家餐厅。她带头进去,几个人正好围了一桌。杨小笛的右边坐着内蒙人,左边坐着宝庆男孩。宝庆男孩问她的暑假安排,杨小笛说,回桔洲,去年没回,今年再不回老娘要打寻人启事了。你呢?宝庆男孩说,我在市区一家百货公司找了份工,想先做一个月再回。
  小笛问,干什么?
  搬运。
  太辛苦了,何不做家教?
  可能是我不善于“教”吧,莫误人子弟。像我这号人,只能卖卖苦力。
  得了,你这瘦巴巴样子,会有几斤力?不要把自己给压垮了。
  不会。精瘦精瘦,瘦才有精神。
  好啦,不要讲小话了,喝酒!喝酒!阮箫箫在对面嚷嚷。大家兴高采烈地举起杯子,好像举起一个地球,碰得哐啷哐啷响,有点星球大战的味道。桌子上的每一道菜都被他们视如寇仇,消灭得干干净净。两位男同学抽起了烟,阮箫箫也要,他还鼓动宝庆男孩。宝庆男孩问杨小笛,有意见吗?杨小笛说,抽吧,干脆一人来一支。烟丢到杨小笛面前,杨小笛拾起放进嘴里,宝庆男孩揿开打火机。杨小笛气一憋,差点呛了一口。好在她及时调整,没呛上,眼睛倒是被狠狠熏了一下,滚出泪花来。阮箫箫说,人长得好就是不一样,抽烟的姿势都好看。杨小笛眼睛湿湿地笑了,你不夸我,我也会买单的。
  阮箫箫、内蒙人和另一位男同学喝醉了。杨小笛扶内蒙人不起,只好叫宝庆男孩帮忙,好不容易才把地大物博的内蒙人弄进寝室。她一进寝室就疯狂吐将起来,看架势她那么大的体积都经不得几下吐似的。满寝室都是酒气和呕吐后在胃里加工过的饭菜气味。杨小笛一边捂着嘴,一边打扫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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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小笛弄不明白,夏克斯是怎么知道她昨晚和同学们去喝酒的,好像什么事都瞒不过他的耳目。当然她没有故意要瞒着他,只是她觉得自己毫无隐私空间。在她的日常生活里,夏克斯几乎无孔不入,而她内心的思索却踽踽独行,无人相伴。这场恋爱,杨小笛以惊人的早熟,尽量让自己走出理想主义的圈套,不要被一些虚幻的光环所环绕;但她显然不想把自己变成别人棋盘上的棋子,只能按规定的路数行走。
  夏克斯一改许久以来他刻意形成的温存、谦和,言词激烈地剋了杨小笛一顿。杨小笛自始至终没有答话。她温存、谦和地听着。她本来准备回几句,还是放弃了,因为这等于放弃了一场战争。何况事后想起来,和男同学们在一起又抽烟又喝酒,的确一反常态。所以,她的嘴角诡秘地掠过一丝笑意,那时她正在想,昨晚幸亏邀了内蒙人,否则席间只她一个女孩子,不知会被人家怎么数落。
  由于杨小笛的克制,她和夏克斯没有因为喝酒事件发生冷战。她顺利通过考试,同上学期一样获得二等奖学金。奖学金让她很开心,回去可以跟父母交差,好好过一个暑假。
  重庆人说她假期不回家,要去南京,见网友。后面这三个字吓杨小笛一大跳。她看着重庆人略显憔悴的面孔,仿佛那是一面古色铜镜,映照出一些虚幻的影像。她发现重庆人竟然化起浓妆来,涂着厚厚的眼影,嘴唇红得发紫。便惊诧地问,你谈男朋友了吗?
  重庆人笑而不答,那笑像一个藏着秘密的草木掩映的山洞。杨小笛忍不住拨开草丛,来到洞口,她抓住重庆人的胳膊,作严肃状,问道,招不招?重庆人咯咯笑出声来,说,我都有老公了,还男朋友!杨小笛的手搔到重庆人腋窝底下,好啊,不带来给我看看!重庆人笑得倒在床上,说,你今晚陪我去网吧,我带给你看,反正考完了,放松放松。杨小笛爽快地答应了。
  还是那个熟悉的网吧。杨小笛感觉里面比上次更暗,刚进去脚就磕到门口一张椅子上,原来那里是没有椅子的。椅子上坐着一个戴眼镜的小伙子。
  重庆人笑道,明明看到一张椅子你还碰上去!杨小笛说,我哪里看到了吗!进门一抹黑,这么阴暗的地方亏你乐此不疲。
  重庆人坐在原来的老位子上。杨小笛问,我坐哪?重庆人朝旁边的空位努努嘴。杨小笛说,人家肯定也是老坐这的,不好吧。重庆人说,没事,我很熟,要他去别的网吧。
  果然不久来一个小男生,重庆人忙跟他搭理,他就一耷一耷地出去了,好像一个无家可归的孩子。
  杨小笛进了好几个聊天室,凑上来聊的都是些“男人”或“男生”,虽然见不上面,但他们一开口就不怀好意,碰不到几个正儿八经聊天的。重庆人要她去QQ上聊,过来帮她注了册。她在QQ上聊了会,感觉没有什么不同,一位“男人”劈头问她:“聊性不?”她全身打颤,赶忙退出来,仿佛人家在后面追她。她侧着身子看重庆人聊,重庆人正聊得兴起,红光满面,春风得意,一副如痴如醉的样子。
  重庆人说,你窥探我的隐私啊?
  杨小笛问,网上还有隐私吗?我倒要瞧瞧。
  ……
  江天暮雪:老婆,考得怎么样?
  芊芊百合:就是你,都被你耽误了,你要作出重重补偿。
  江天暮雪:怎么补偿?亲你一口行不行呀?
  (公告)[过客留情]离开了聊天室
  (公告)[舔你腿间玫瑰]进入了聊天室
  芊芊百合:老公,上次那笔生意赚了多少钱?
  [慢慢地进入]因行为不端被[谁给我快感]踢出了聊天室。
  江天暮雪:十几万吧,你来南京我可以请客啦。
  芊芊百合:那住四星还是五星啊?
  江天暮雪捧着芊芊百合纯洁白嫩的小脸蛋,深情地吻了一口……
  芊芊百合抬起她那优美的三寸金莲,无比怜爱地朝江天暮雪的小屁屁踢了一脚。
  枪声依旧说,“水晶石555”是个妓女,郑州人,向我开价500元,我觉得不值。有意者可与她直接联系。
  ……
  杨小笛惊诧莫名地问,喂,“芊芊百合”就是你呀!
  看不出吗?重庆人一边飞快敲击着键盘。
  你怎么叫那个“江天暮雪”老公?
  他是我老公啊!
  杨小笛骇然看着重庆人,大气都不敢出。重庆人见她吓成这样子,摇摇她的肩膀,悄悄说,我们是网上夫妻。暑假我会去南京见他,路费和食宿归他负责。
  杨小笛坚决地说,走,你跟他说再见,我一定要出去和你谈谈。
  重庆人说,我刚到点呢。
  不行,我们非谈谈不可。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网吧,外面热浪扑人。刚走几步,杨小笛急切地问道:
  他干什么的?
  做通信器材生意,好有钱。
  你们交往多久了?
  三个多月。
  才三个月,你了解他?你们没见过面;他要有钱,为什么不到燕州来看你?
  人家生意忙嘛。你以为非要见面才能了解,你和夏克斯天天见面,你了解他吗?你过得快乐吗?
  杨小笛顿了顿,说,至少我比你安全。
  安全?结婚生子,天天在屋里吵架,就是安全?我宁愿不要,我要开心!
  你不觉得聊天室里好恶心?
  是吗?那是你杨小笛清高呵,你像荷花一样纯洁、美丽,你像牡丹一样高贵、动人。我重庆人是什么?我是污泥里滚出来的,我不怕!
  我的好姐姐,你听我一句,不要去南京。你要不想回家,跟我回桔洲。南京那地方你人生地不熟,都是人家的天下,万一碰上个坏蛋,谁来救你!
  对不起,小笛,谢谢你对我好。但我已经决定了,我喜欢这种刺激,未知的东西诱惑着我,我一定要看看他长什么样子。你不知道他原来的老婆好嫉妒我呢。
  他原来的老婆?
  也是网上的啦。她太任性,他把她休了。哈哈哈,是不是天方夜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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