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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空洞洞(第十五章)

作品名称:空空洞洞      作者:吴昕孺      发布时间:2013-11-26 23:17:33      字数:54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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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琴知道这些事情迟早要发生。她比别人更清楚的是,这一场恋爱的发生根源于夏克斯的心计而不是杨小笛的痴情。
  夏克斯从看到杨小笛的第一眼起,就有了心思。他自知像杨小笛这种聪明的女孩子,靠盲目进攻肯定不行,这个农村小伙子的韧性和执著在这时起到关键作用。当然,作为夏克斯本人,他并不是老奸巨滑的老狐狸,更不是心怀邪念的混小子,他这样步步为营地达到自己的目的,乃基于他性格中更为隐蔽的一面:超乎常人的敏感,以及对目标惊人的嗅觉。
  因此,夏克斯煞费苦心地获取了杨小笛的芳心,在别人看来,他似乎是轻而易举,鸿运临头。甚至,连夏克斯自己都不相信这一切是真的,它竟然来得如此之快。
  洞彻世故的刘琴不由得为杨小笛捏一把汗。她以为,杨小笛在这样的大事上,会来问问她。她已经准备好了,如果杨小笛来问她,她会详细地跟她分析此中道理,她会把杨小笛的心和夏克斯的心都剖开给她看,让她发现那些隐秘而活跃的思维细胞。她自信,能让杨小笛明白过来。
  然而,杨小笛没有来找她!
  不久后的一天,刘琴坐在办公室里起草一个文件,夏克斯满面春风地进来,脸上按捺不住的笑意将前一向实习的疲累一扫而空。他很想说点什么,几次欲言又止,一股甜滋滋的味道却一而再地泄露出来,他那幸福得无所适从的样子与平日稳重的夏克斯迥然不同,是刘琴从未见过的。刘琴只好先发话了:
  “什么事把你喜成这样,比保送读研还高兴?”
  “是……是有点喜事。”
  “杨小笛是个好姑娘,你要好好珍惜。”
  “你知道?”
  “别忘了,我是刘琴老师。”
  “你说杨小笛好在哪里?”
  “这个你还问我?好吧,我说一句,如果你把杨小笛当作花瓶的话,你肯定会砸碎它。”
  “那我就把她当瓦罐好了。”
  “夏克斯你还有几两幽默,到底是恋爱中人。嗨,明天星期六,你和杨小笛到我家去吃午饭。正好前几天谭瑟他老家的人,带了一只鸭子来,狗狗硬要养着它,放在阳台上,它又是叫又是跳又是拉屎,好难伺候。谭瑟借了一楼汪老师家的后园子,那里地方大,又有草,弄得狗狗一放学回家就往人家后园子里跑,烦死人。可不,昨天那鸭子发癫,将人家汪老师为自己小宝宝种的一小块蔬菜全给践踏光了。谭瑟只好把他逮捕归案,重新关到阳台上,你猜狗狗怎么着?连夜制作了一块奖牌挂在鸭脖子上,上面写着‘欢迎战斗英雄卡卡胜利归来!’卡卡是狗狗给鸭子取的名字。”
  没等夏克斯作出反应,刘琴已经笑得伏在桌子上了。夏克斯心里也觉得好笑,但他在生理上一直反应不出来,难怪刘琴总是批评他不懂幽默。这一点夏克斯自己并不承认,因为每当幽默出现的时候,他不是不知道,只是难得像别人那样子做出夸张的动作。他觉得那么夸张的动作不是幽默而是滑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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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午,杨小笛和夏克斯到刘琴老师家时,才十一点。夏克斯说,不要去得太早,好像等饭吃似的。杨小笛想去陪狗狗玩一会,她说,现在独生子女,没人玩,好可怜的。于是,夏克斯就在路上跟杨小笛转述昨天刘琴讲的那个故事,讲得杨小笛笑弯了腰,连连说,狗狗好可爱。夏克斯冷不丁冒出一句,你知道吗,狗狗四五岁了还不会说话。杨小笛猛然直起腰,你什么意思?人家大器晚成,你看现在多可爱的一个小男孩。夏克斯没回答,眼睛望着马路那边一只瘸腿的小狗。
  进门,才发觉狗狗没在家。杨小笛问,狗狗呢?刘琴老师说,他在学校学画画,我正要去接他。没事,你们坐,看看电视。我马上回来。夏克斯看了杨小笛一眼,意思是,我说了不要太早。杨小笛装作没看见,到厨房里跟谭瑟老师打招呼去了。
  谭瑟老师正在处理那只鸭子。鸭子的毛被扒光了,仰躺在砧板上。看上去那只鸭子不大,瘦瘦的两条腿生硬地僵持在半空中,头垂到砧板下面,眼睛没有完全闭上,翻出白眼,像嵌着一枚贵重的小银币。谭瑟老师一边和杨小笛搭讪,一边将刚刚磨利的菜刀放在鸭子洁白的肚皮上,他一用力,厚实的鸭肉便朝两边泼喇喇分开。杨小笛赶忙借故回到客厅,夏克斯正在聚精会神看着电视连续剧《鹿鼎记》,韦小宝手中的匕首正好刺进鳌拜的胸膛,鲜血红滋滋地流出来。杨小笛打开门,对夏克斯说:“我接狗狗去。”就出了门。
  杨小笛慢慢朝附小方向走去,不一会看到迎面而来的刘琴老师,她一只手牵着狗狗,另一只手提着个小桶子,桶子里装满画笔和颜料。
  “谭毅挺同学!”杨小笛叫道。
  “小笛姐姐,昨天晚上我妈就说你会来。”
  “欢不欢迎呵?”
  “欢迎,欢迎。小笛姐姐,我家养了一只鸭子,我带你去看,好逗的,就在一楼。”
  杨小笛和刘琴老师面面相觑。
  狗狗从妈妈那边跑过来拽住小笛姐姐的手,猛把她往前面拉。刘琴老师只好摊牌:“狗狗,爸爸把鸭子杀了。”
  “我不信,你们答应了我不杀卡卡的!”
  “它那么调皮,把汪叔叔家里的菜全吃了,不好养……”
  “你们是坏蛋!照你这么说,我们班上那几个调皮同学,是不是都要把他们杀了?你们是坏蛋!不,我要卡卡!呜呜呜——”
  狗狗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跑上楼。刘琴老师和杨小笛紧随其后,生怕他一赌气,弄出什么恐怖事件来。
  狗狗冲进屋里,直奔厨房,大叫道:“刀下留人!”一时心急,也顾不上要留的是人是鸭了。谭瑟老师吓得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他手里提着的锅铲一直没有落下去,锅铲下面是烧得旺旺的炉火,炉火上架着铁锅,铁锅里冒出一股股醉人的鸭肉香。这时,狗狗做出了让所有人目瞪口呆的表演,他迈出像大人那样的步子,冲到灶前,迅雷般从滚烫的锅子里抓起两块鸭肉,返身跑出屋子。
  一屋人都呆在那里。
  刘琴率先反应过来,她赶紧跟出去。杨小笛跟着跟了出去。追到一楼,她们没有看到狗狗,刘琴使劲喊了两声。从一张门里出来一个皮肤白晳、个子高挑的男老师。刘琴急得跳起来,忙问道:
  “汪老师,看到我家狗狗吗?”
  汪老师立马在嘴边竖起一根手指:“嘘。”那根手指足足竖了三秒钟,然后他把手指指向身后。刘琴和杨小笛跑了过去,那是一片小小的园子,垦出一块菜地,菜地那边一个小孩正单脚跪在地上筑着土堆,土堆上插着一块长长的、有些发黑的木板,木板上用粉笔写着:
  烈鸭卡卡之墓
  好友谭毅挺立
  刘琴和杨小笛站在这边,都不敢过去惊扰狗狗。狗狗忙乎一阵,忽然回过头来问:“妈妈,今天是四月几号?”
  杨小笛抢先答道:“27号。”
  狗狗在木板上认认真真地填写日期。杨小笛觉得莫名的激动,她走过去,拍了拍狗狗的肩膀,轻声说:“狗狗,不,谭毅挺同学,你做得对。这只鸭子永远活在我们心里,对不对?现在,我们回去吃饭吧。”
  她拉起狗狗,狗狗一身都是泥巴和泪水,上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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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已经上了桌,但是没有鸭肉。杨小笛轻舒一口气,心里很是佩服谭瑟老师,能够果敢地撤下那道菜。这样的父亲一定能教育好孩子。她想。刘琴老师好福气,虽然自己工作忙,而且十分投入,但有个好老公,既有才气,又能干家务活,没得说。希望夏克斯多学着点。女人一生的幸福,男人太重要啦。
  狗狗偶尔还传出一声抽泣,他实在太伤心了。饭菜是热的,可餐桌上有点冷场,只是简单地说一句“吃菜”或简单地答一句“吃了”,维持着场面上的客套,大家无心恋战,很快便草草收兵。杨小笛和夏克斯要走了,刘琴满脸歉意地说,对不起。杨小笛连忙答道,怎么这样说,狗狗是个天真可爱的孩子,我们都喜欢他。刘琴有些勉强地笑了,把杨小笛和夏克斯送出门。
  刚下楼,夏克斯迫不及待地发表意见:“现在的孩子太娇了!”
  杨小笛问:“你知道什么是娇?狗狗根本不娇气。”
  “你看,弄得刘琴和谭瑟都不好意思,有个这样反常的孩子,家里总不得安宁。”
  “刘琴不好意思是因为她第一次请我们两个吃饭,出了点小插曲,怕我们见怪。我相信他们不会认为狗狗的行为是反常的。”
  “还不反常,人有烈士,鸭怎么会有‘烈鸭’?”
  “这就是孩子的思维嘛,难道不对?我倒觉得很有意思。”
  “如果像你这样娇惯孩子,他不飞上天才怪。我敢肯定我们走了之后,狗狗会挨打。”
  杨小笛恼怒地把嘴巴撮起,突然意识到失态,又努力让自己的面部松弛下来。一只瘸腿的小狗不知何时在她脚边缱绻,杨小笛机警地提起右脚,免得踩到它,她的嘴里发出“咋,咋”的温柔叫唤,那只小狗憨厚地望着她。杨小笛环顾四周,问,这是谁家的小狗?马路那边的民居前一位飘着长须的老大爷朝着她笑,他看着她,和小狗看着她的目光出奇地相似。杨小笛回了一笑,快乐地向前走去。小狗跟两步便停住了,它坐在地上,抬起一只脚,仿佛在和杨小笛说再见。
  没走几步。夏克斯重新把那个话题捡回来。
  我们以后还是不要为这些事情争吵。没必要,影响情绪,毕竟是别人家的事情。
  杨小笛轻轻地说——
  我早不记得了,是你还记着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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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小笛感觉寝室里有一些异样的气氛。也许是她自己异样了,也许是别人异样了,也许是所有人都在异样着。室友们少了以前的开朗、亲密和肆无忌惮,大家各怀心事,互相不太信任,争吵日益升级。那天重庆人和内蒙人差点打起来,幸亏杨小笛回得早,好不容易才劝住。重庆人冲了出去。杨小笛向内蒙人问明事情原委,原来不过是内蒙人偷吃了重庆人买来的零食。内蒙人发动起她的粗嗓门:
  “以前这些不都是人民公社的吗,啥东西啊!搞私有制是不是?我带来的土特产全被你们分光了嘢。他妈的越变越小气,气死我了!”
  晚上,杨小笛约重庆人出去散步,聊天。正要走,发觉天变得怪怪的,乌云先于她们在外面散步了,她们只好改在寝室里聊。重庆人一骨碌爬到杨小笛床上,对杨小笛说,你上来呀,咱姐妹俩个讲悄悄话。杨小笛便爬了上去。
  重庆人率先告诉她一个秘密,福建人和阮箫箫成了一对……
  杨小笛吃一惊,福建人?阮箫箫?他们能捏到一块?
  人家还不是这么说你和夏克斯的!
  说我和夏克斯?怎么说的?
  你呀,被爱情灌迷糊了,两耳塞听。他们说,你们根本不般配,夏克斯用了种种手段才把你弄到手。是他极力把你推到校学生会去的,连你的材料都是他整理出来的,他还帮你辅导英语,才让你在补考中过关。
  杨小笛眼珠子快掉出来了,心里更是感到不可思议。这些东西他们怎么会知道?这都是她和夏克斯之间的绝密哩。肯定是凭空乱猜!不值得大惊小怪,他们纯粹想当然。夏克斯不可能跟别人讲的。不可能!
  想到这里,杨小笛猛然放声大笑。她笑得前仰后合,问重庆人,你相信他们说的吗?
  我不相信。以你的能力,未必材料都不会写?你的英语本来不错,我看还是夏克斯耽误了你呢,要不你不可能不及格。
  不能这样说。只怪我自己,一时大意。
  你为什么会大意?就是夏克斯弄得你心神不宁嘛,还说!
  你对夏克斯印象不好?
  不是我一个人对她印象不好,你问问寝室里其他姐儿们!
  你说,夏克斯有什么不好?
  老土。你们在一起太不协调。
  杨小笛看到重庆人的头栽到自己胸口上了,她提了提身子:“人家看我们这样子,不说我们是同性恋才怪。”
  “我就是想和你同性恋。你背叛了我,不怕我恨你吗?”
  “别开玩笑,我们是好姐妹。”
  重庆人蓦地起身,摇着杨小笛的肩膀哭诉:“你和夏克斯谈恋爱,我好失落啊!小笛,你不能丢下我不管。”
  杨小笛好久没说话,她仿佛在平静的水面上突然遇到一个漩涡,想回避已经来不及:“你是个善良的女孩,是我的好姐姐。你要真对我好,希望我幸福,请以后再不要说这样的话了,我受不了。从年龄上,我比你还小,你不能再对我这样啦!”
  说完,杨小笛下床,出了寝室。
  她到夏克斯的宿舍把他召唤出来。说,你不要说话,陪我走走。
  夏克斯默默陪伴在杨小笛身边。杨小笛则旁若无人地走着,她走得很慢,脚步一下一下测量夜晚的深度。离开桐荫里,往东,朝海河的方向走去。风渐渐大了,我们从杨小笛的发间鬓角以及风衣摆动中,可以看到那些顽皮的家伙。夏克斯稍微落在杨小笛身后,定睛看着那些家伙的放肆表演,仿佛要把它们一网打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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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校离海河沿大约三里路。一路走在北方空敞的旷野里。
  夏克斯终于发话了,“回去吧,风大,会着凉。”说第一次的时候声音不大,一出口就被风卷开,便大着嗓门再说了一遍。
  杨小笛没有停下来,一直走到海河沿。
  海河的水刚从冰的禁锢中解脱出来,身上透出一股逼人的凉意。水不多,形不成群体的力量,大家各过各的日子,很少有交流,即使偶尔碰到了,连招呼都懒得打,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样子。
  堤岸上堆放着大量预制板,黑森森的,好像占领了整个夜晚。夏克斯紧走几步,赶到杨小笛前面,引导着杨小笛朝预制板方向走去。那里风明显小一些。他们依旧不说话,夜不说话,预制板不说话,远远近近明灭的灯火更是没准备说话,风似乎安静下来,可能是到别的地方玩耍去了,或玩累了,在别的地方歇着。
  杨小笛背靠预制板站着。夏克斯坐下来,杨小笛见状也坐下来。周围的一切事物仿佛都跟着杨小笛坐了下来。
  这时,杨小笛和夏克斯的听觉一下变得敏锐,他们同时捕捉到一丝在风中飘浮的呻吟,痛快的呻吟,好比杨柳被轻轻折断的声音,好比彩色玻璃被踩碎的声音,好比阳光泼洒的声音,好比花苞绽放的声音,好比高楼直插云天的声音,好比潜艇深入渊底的声音,好比棉花蘸着汽油燃烧的声音,好比熟透的果子挣脱树桠的声音……这些声音若即若离,似分似合,如泣如诉。须臾,它们以飞快的速度混合到一块,融铸成一团极富能量的欲望的球体,滚动着,升降着,旋转着。忽然,球体迸裂开来,爆发出尖锐的低叫:
  “痛!痛!啊——痛!”
  最后一个音节被夏克斯捂也捂不住的一声喷嚏吞没。杨小笛听到头顶预制板上一阵慌乱的收拾,从那时断时续的窸窸窣窣中,她几乎用耳朵辨别得出男孩子忘记拉上裤子拉链了,而女孩的胸衣根本就没有扣住。急促而细碎的脚步把他们匆匆送往学校的方向。
  夏克斯自嘲道,好抱歉,一个喷嚏硬是忍不住,坏了他们的好事。
  那两个人逃之夭夭后,杨小笛脑子里空荡荡的,她反复咕咙着,他们真不怕冷呵。
  夏克斯说,走,上去看看,看他们搞的什么名堂。
  杨小笛说,不害臊,你去帮人家打扫战场啊?
  夏克斯自个儿一个箭步,跨了上去。好久没动静。杨小笛叫道,你对人家的革命纪念地这么感兴趣?快下来,我要回宿舍了。
  夏克斯从上面跳下来,附在杨小笛耳边说,那男的泻了。
  杨小笛一掌打在夏克斯手臂上。
  夏克斯喉咙里吐出一串干巴巴的坏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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