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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空洞洞(第十二章)

作品名称:空空洞洞      作者:吴昕孺      发布时间:2013-11-23 11:32:45      字数:7130

  50
  
胡叔叔开了车来接。小笛穿一件黑色棉大衣,围着红色羊毛围巾,化了淡妆,和妈妈一起走进桔洲最豪华的华天大酒店。
  已经到了好多客人,有的杨小笛面熟,似乎见过,大部分都是生人。妈妈先是指着小笛对大伙儿说:“这里我女儿。”引起一阵喧声。她又指着那些人对小笛一一介绍,好像都是某局某区的官们;介绍到最后一位时,说是深圳某公司的董事长,杨小笛望过去,一位身着名贵西装的年轻商人,彬彬有礼地对她颔首微笑。杨小笛礼貌地回以一笑,心想,这么年轻的董事长,不是大树底下乘凉的公子哥儿,就是搞歪门邪道出身的江湖浪客。
  开餐时,年轻的董事长正好坐在杨小笛旁边,问长问短的,杨小笛一边啃着鸡腿,一边应着董事长的问话,弄得她很放不开,生怕吃相不好的时候,被他逮个正着,白白地丢了面子。所以,一个鸡腿吃了好久,还是一个鸡腿。杨小笛无从下嘴,索性让它带着自己的口水转会到妈妈碗里去了。
  回来路上,妈妈问她对小侯的印象怎样?
  哪个小侯?
  坐在你旁边的侯董呀!
  哦——那个小侯啊,不怎么样?
  哪点不怎么样?
  嗯,钱太多了,不怎么样。
  你莫开玩笑,妈跟你讲真的。小侯对你印象很好,约你明天去岳麓山。
  没有呀!谁说他明天约了我?
  他跟我说的。我代你同意了。
  你代我?妈呀,你没发烧吧,这事你也能代?官僚!
  好啦,好啦。小笛,妈是关心你。小侯这个人有大本事,刚满三十岁的亿万富翁,我是让你见识见识,兴许能交个朋友。明天你还是去,给妈个面子,至于以后你们还联系不,就不关妈的事了。
  初二,太阳像新鲜果汁一样可人。侯董事长的宝马车威风凛凛地停泊在杨小笛家的宿舍楼前。楼上,妈妈还在指点杨小笛化妆,妈妈不满意杨小笛化淡妆,说那等于没化。杨小笛则坚持不化浓妆,说难看死了。正当两人相持不下,有人报,侯董在下面等。妈妈催道,算了,算了,别让人家久等。
  杨小笛边下楼边纳闷,妈这是怎么啦,平时她老要别人等,什么时候这么急过,今个儿让人家等一会都不行。有钱能使鬼推磨,钱把妈这样的高干都能还原成普通妇女,的确是无坚不摧无所不能啊。
  侯董拉开最前面的车门,他自己坐在后面,后面还坐了一个男人,络腮胡子,身材威猛,一脸横肉,不笑则凶,一笑则丑。杨小笛不喜欢。她想,和我单独约会,犯得着带上其他人?
  “小笛,我没去过岳麓山,你说怎么走?”
  “侯董好像是潇湘人呀。”
  “别这么叫,叫我侯哥。我是望城的,离桔洲不远。”
  “岳麓山都没去过?”
  “哪有时间,搞我们这一行,吃的辛苦饭。”
  “先过河,走新民路,绕过东方红广场就上山了,先到爱晚亭。”
  车子在爱晚亭前停下来。杨小笛说,坐在亭子里喝喝茶,聊聊天吧。侯董答,好。一行人走进亭子。杨小笛和侯董面对面坐在一张石桌边,络腮胡子和司机分侍侯董左右两侧。杨小笛说,你们也坐呀,刚好还有两个位子。络腮胡子摆摆手,勉强笑一下,站得更直了。杨小笛恍然大悟:原来,坐在司机旁边的胳腮胡子和司机都是侯董的保镖。这个场面她只在电影里看过,她从不相信现实生活中会真有其事,侯董这样子作秀太有幽默感了,她拚命地忍住自己,才没有笑出声来。
  双方都说得不多,茶水倒是喝得不少。杨小笛隐隐感到要上厕所了,肚肠里好像也有气体在蠕动,这是她最担心的。她对侯董说,抱歉,我身体不舒服。侯董说,先回去休息,改日我们再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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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小笛回到家里,爸爸妈妈哥哥都不在,她一个人在床上笑得翻来滚去。笑得床顶吊灯摇摇晃晃。笑得墙壁发抖。笑得桌上的台灯抬起头来。笑得衣柜里的衣物冲开柜门,纷纷在房间里表演。笑得书架上的书在空中飞舞。笑得杨小笛实在没劲了,她戛然而止,表演的衣物和飞舞的书也在一刹那回归原位,杨小笛陷入到因纷乱停息而造成的深深寂静里。
  妈妈回来了,她不敢跟妈说出真实感受,不是说妈有多俗,而是她根本没有时间仔细体会女儿的内心。她在官场上习惯了将自己的意志加于他人,让人家来揣测她的心思。杨小笛觉得,妈妈在亿万富翁面前的审慎与细致反而逗露出她可爱的一面,虽说钱将他还原成普通女人毕竟是一件俗事,但对某些事物的忌惮总比惟我独尊要有血有肉得多。
  妈妈自然迫不及待问起小笛的感觉,杨小笛聪明地说:
  “妈,我不准备太早谈恋爱。”
  “要真是这样,就最好。你读书的底子薄,到大学里面不能放松。不过,我担心像你这样漂亮的女孩子,男孩子是不会放过的。所以,我让你见见小侯这些人,没别的意思,就是让你开开眼界,增长些见识。”
  “我知道妈的一片苦心,你放心好啦,我会把眼睛睁得像灯笼那么大,把每一个人的五脏六腑都看得清清楚楚。”
  “你有那本事,妈就不用操心了!”
  “你少操些心,我会处理好的。”
  杨小笛话说得好,心里却没有底。她渐渐觉察到了长大过程中的一些困惑,没有父母的关心,自己常常倍感失落;而父母一旦问寒问暖,自己的逆反心理马上来了,感到父母对自己的约束和不信任,感到父母该关心的时候没有关心,该关心的地方不去关心。这种困惑促成杨小笛在思考中得出一个结论——每个人都要靠自己拿主意,妈妈能身居高位绝不会是她父母的功劳,妈妈的想法尽管是从子女出发,也只是有利于她自己的想法,对子女不见得适宜。
  杨小笛决定提前返校。爸爸妈妈都知道她要发狠学习,欣慰地赞赏她。胡叔叔把她送进车站的卧铺车厢。妈妈特意为她准备了两份礼物,一份给马副主任,一份给刘琴老师,交代杨小笛要去拜拜年。
  杨小笛拎着大包小包打开寝室门,里面还是上学期的气味。她是最早到校的,正好,可以集中精力复习英语,开学要补考。杨小笛清理着妈妈塞给她送人的礼物,分量都蛮重的,送给马副主任的那个袋子里是:两瓶酒鬼酒,一条芙蓉王烟,一袋桂元;送给刘琴老师那袋的是:两条金白沙烟,一瓶酒鬼酒,一袋桂元。这些礼品摆在桌子上,够刺人眼目。杨小笛自言自语道,这不成行贿么?多丢面子!宁可自己多吃一点,千万不能拉马副主任和刘琴老师下水。
  她从给马副主任的礼物中拿出一瓶酒鬼酒,又从给刘琴老师的礼物那里拿出一条金白沙烟。看了看,觉得那礼物还是重了,提了、这么多东西去拜访人家,活脱脱像个搞经济犯罪的,不行!于是,她再将那两袋桂元都拿出来。这样,马副主任那边剩下一瓶酒、一条烟;刘琴老师那边也只剩下一条烟、一瓶酒,算是比较匀称了。
  趁着同学们还没有来,赶紧把礼给送掉。杨小笛顾不得旅途劳顿,吃过中饭后去了马副主任家,和马铃铛聊了几句,马副主任问了几个家乡的熟人,杨小笛一概摇头,她确实不清楚,这些事非问她妈不可。杨小笛还没说要走,马铃铛就先告辞出门到同学家去了,杨小笛觉得没趣,跟着出来,回寝室拿着另一份礼物奔赴刘琴老师家。
  刘琴老师家里来了好多客,老的老,小的小,吵得像个集市。刘琴老师说,是谭瑟老师的父母、姐姐和侄子。刘琴老师陪着谭瑟老师的父母、姐姐在打麻将,狗狗带着他的姑表兄弟们在电视机前玩游戏。谭瑟老师一个人扎在厨房里,乐呵呵地干活,一派过年的喜庆气氛。刘琴老师说,杨小笛,你来打。杨小笛连忙摆手,我不会,我从没玩过。刘琴老师说,留下来吃晚饭,反正不会专门为你做菜。家里来这么多客,你不要拘谨,不打牌就去和小朋友玩吧。在这种情况下,杨小笛反而不好拒绝。她只好和狗狗们打成一片。
  
52
  
晚上回到寝室,杨小笛顿觉疲惫不堪。平时闹哄哄的女生宿舍如今空空荡荡,就像一所犯人全部放风去了的监牢。杨小笛拿出英语书,摊开,却看不进去。如果不是这时电话铃响了,杨小笛真不知道如何打发这漫漫长夜。
  叮铃铃——
  杨小笛一个激棱,电话铃突如其来,好像有人在黑暗中悄悄靠近她,然后在她耳朵边猛叫一声。她两只手举起来,好久才落到话筒上。
  喂。
  哎,杨小笛,你好。听得出我的声音吗?
  你……是夏克斯!你在哪里?
  我在寝室。
  过年没回去呀!
  初五我就返校了,开学要去实习,我得做些前期工作。刘琴布置的。我每天晚上向你们寝室打一个电话,期望能听到你的声音。功夫不负有心人,今天是我打电话的第五天,上帝就把你招来了!你来得早啊。
  上学期考那么糟,挨了夏老师批评,总得有些实际行动。到家里看书不进,只好跑到学校里来。
  害得你没过好年啊。补考一般不难,你压力不要太大,有问题可以找我,随时侍奉。
  我就要你过来。
  什么?
  我就要你过来!
  好,好,我就过来。
  杨小笛放下电话,心里起了一种莫名的兴奋,她索性丢开书本,在寝室里踱开步子,嘴里一边念着“从窗口到门口是七步,从门口到窗口也是七步”,直到外面走廊里传来咚咚咚的男性脚步声,她才小心翼翼地踮起脚,隐在门后面。
  男性脚步声咚咚咚地走近,到了门口,却不停下来,继续向前面去了。杨小笛失望地回到位子上,坐着发呆。一会,有人敲门。不用说,是夏克斯。杨小笛让他进来,问道,你怎么走路没一点声音?夏克斯喷出一口热气,不解地说,非得要有声音吗?杨小笛俏皮地答,我们那里认为,鬼走路才没有声音。夏克斯赶忙制止,还是过年,别说不吉利的字。杨小笛嘟起嘴,这么迷信!
  夏克斯看到杨小笛的桌上摆着英语书,过去翻了翻。杨小笛则忙着把从家里带来的灯心糕、玉兰片、炒米等一古脑堆到桌子上,叫夏克斯享用。夏克斯吃进去的是桔洲特产,吐出来的是英语单词。夏克斯的成绩没得说,他随便给杨小笛讲一些,就让她豁然开朗,比她自己盯着教科书看半天,效果好得多。不觉十一点了,夏克斯抬腕看看表,惊呼一声,便起身告辞。
  一个人睡在寝室,杨小笛心里不踏实,她浅浅地闭上眼睛,时睡时醒,中间还做了好几个梦,梦些什么,一点印象没有。当凌晨五点钟她再次醒来,她下决心起床,在紧身的羊毛裤外面套上一条运动裤,穿着一件红色高领羊毛衫,出了寝室门,向操场跑去。跑步,一直是她坚持得最好的运动,除了落雪和下雨,她一般都能挺身而出,给早晨的学校操场增添亮丽。重庆人说,现在学校操场上跑步的人越来越多,绝对有杨小笛的功劳。
  可今天太早了,操场上除杨小笛,只有几个老教授在跑。跑到出了些微汗,杨小笛跑出操场,回到寝室,忽然觉得瞌睡来了,她钻进尚有余温的被子里,美美地睡着了。
  上午十一点,杨小笛在床上伸了一个懒腰。她像一个待解的方程式,矜持地躺着,散发出美丽而神秘的气息。胡乱吃点东西,就到了下午。一个人太安静,英语还是看不进,读一个句式好比吞一口冷硬的馍,哽在喉咙里打转转半天下不去。于是,她一个电话打到夏克斯寝室,没人接;过一会,她又拭着拨到系办公室,那边传来特有的萨克斯管一般的声音。杨小笛问,为什么一整天不跟他打电话?夏克斯在那边道歉,对不起,在做一个实习文案,做得天昏地暗,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了。杨小笛大声说,我请你吃晚饭,夏老师同不同意?夏克斯大声答道,同意!
  他们约好在桐荫里的阅报栏会面,夏克斯迟到了十分钟。杨小笛罚他找一个餐馆,夏克斯带着杨小笛到二里半菜市场旁边的“一家餐馆”,他说,这家菜馆是湖北人办的,有些南方特色,价格比较便宜。他们安徽老乡来过几次,感觉不错。夏克斯说,我们AA付账。杨小笛一愣,看不出夏老师这么前卫,还AA制呢!那是西方人的玩意,我们总不能全盘西化吧,说了我来,答谢你给我的指点。夏克斯说,你付账可以,拜托你以后别叫我夏老师,就叫夏克斯。杨小笛笑了,行,反正夏老师和夏克斯发音差不多。
  饭吃完,结果还是夏克斯把账付了,弄得杨小笛很是生气。夏克斯说,我这是抛砖引玉,不信你走着瞧,保证是我占你的便宜多。杨小笛心里才好受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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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学们陆陆续续到齐了。一开学就是全国各地的土特产荟萃,重庆榨菜、内蒙羊乳酪、福建桂圆、云南火腿等等,寝室的书桌上仿佛是用实物摆布的一张中国地图。杨小笛说,中国再地大物博,也被我们几个吃到肚子里去了。重庆人叫道,哇,看我们的肚子,每个人都怀了一个中国呢。内蒙人一把将重庆人掀到床上,要剥开衣服,看她的肚子,寝室里就像一锅爆炒的黄豆,不可开交。
  宝庆男孩找到杨小笛,悄悄塞给她一个玻璃瓶,里面有大半瓶黑色的粉末和一把白色的塑料汤匙。宝庆男孩说:
  “我们那边有座山,山上有个神医,白头发,黑胡子,双手过膝,当地人崇拜他就像崇拜神,他能治很多疑难杂症。从医院里抬出来的病人到他那里就好了。只是他云游四海,不易找到。正好春节期间,他回到山上。村里人有病没病的都要去拜见他,我本来不信,也没见过这老头,委托我妈跟你求了这副药。我没征得你的同意,就把你的症状告诉别人了。”
  “没关系,你这么有心——多少钱?”
  “五十块。但你现在不要给我。那老头玄得很,治好了才给钱,没治好不要钱。”
  “那……要是病人治好了,他又云游去了呢,谁收钱啊?”
  “他总要回来的,回来了就有人排队去送钱。要是他治好了你的病,没收到你的钱,下次你再犯,他就不理你了。所以,如果这药解除了你的难言之隐,你到时就给钱我;要是吃了等于白吃,我下次回去要找他的麻烦。每天晚上睡觉前吃两汤匙,用温开水送服。千万不能中断,必须一吃到底。”
  杨小笛拿了药正要走,宝庆男孩又说,吃不吃随你,不吃也不要给钱,我先说过我是不信的哦。
  开学后,杨小笛去了好几次系办公室,都没见着夏克斯,刘琴老师少了一个帮手,忙得不亦乐乎。昨天中午,杨小笛在教学楼走廊里劈面碰到夏克斯,惊喜地和他打招呼,夏克斯没有停下来说说话的意思,只是挥挥手:“明天就走了,去正定。一个月后回来。”杨小笛匆忙地回一句“你好走”,夏克斯已经上到从二楼到三楼的转角,他扯开的嗓门似乎在和另外一个人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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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学的热闹过去了。杨小笛在一周后顺利通过英语补考,沉闷不过是迟到一周降临在她身上,当她感觉到沉闷的时候,无端的压抑让她想起一样东西,她从送给马副主任和刘琴老师的礼物里克扣下来的烟酒。
  她神秘兮兮地告诉室友们,她还有特产没拿出来,问大家感不感兴趣。室友们正愁没噱头,一齐起哄,重庆人更是爬到她床上来了。她连忙起身,打开书桌下面的小柜子,拿出藏着的东西。大伙儿傻了眼,互相望着,谁都没做声。
  不知是谁一声吆喝,大家争先恐后向那烟和酒扑去。酒倒进茶杯里,烟被拆分开来,叼到每一个人的红唇上。内蒙人先把一杯子酒咕咙咕咙灌进喉咙,直喊“好酒,好酒”,唬得其他女士直哆嗦;杨小笛陡生豪气,和内蒙人干了一杯,其他女士才缓过劲来,你一杯我一杯地觥筹交错。酒入愁肠,有七分变成勇猛的气体,它们一往无前地穿越杨小笛身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引爆了她体内沉积的郁闷。
  “谁放这么臭的屁!”内蒙人喝道。
  重庆人醉眼迷离地说:“还不是你,你喝那么多,身体都快发酵了,不放屁才怪。”大家一齐应和。
  内蒙人把杯子一丢:“都怪我,我不喝了,我来抽烟驱臭。”说着,点起了烟。一时间,霓虹竞放,烟云缭绕,恍若繁街闹市,把那空虚和倦怠掩得严严实实。
  文学社有个集会,他们来通知杨小笛。杨小笛应声而到,她觉得去文学社看看挺新鲜,看看那伙诗人是怎么闹的。找到中文系207教室。樟园的北边是中文系教学楼。还在楼梯间就听到有一间教室人声鼎沸,那必是207。首先迎接杨小笛的是像朦胧诗一样的烟雾,踩着不规则的韵脚、凌乱的句式以及没有节制的激情,差点让杨小笛望而却步。但“差点”又是一剂强心针,现实的行为和语法逻辑常常背道而驰,就像现在这种情况,“差点让杨小笛望而却步”的实际效果是,杨小笛不仅不会却步,反而加强她一窥庐山真面目的欲望。她仅仅作了极短暂的停顿,旋即光彩照人地走了进去。
  207教室顷刻安静下来。
  “牛皮鼓咚咚咚地响,
  我是一条痛苦的龙!”
  教室后面还有一个高亢的声音,一只手在空中挥舞,食指与中指间夹着点燃的香烟。诗歌的激情在燃烧,而手在空中蓦地停住。一颗被烟雾裹着的头颅别过来,竟是钟一弦那张圆圆的脸!
  “欢迎我们的美女诗人——杨小笛小姐!”钟一弦一边高喊着,一边上前来。杨小笛连忙摆手:“我可不是诗人,我一句诗也没有写过。”钟一弦说:“进来的都是诗人。”杨小笛后退一步:“社长的意思是我没有资格参加诗人的盛会,小笛只好告退。”
  钟一弦一个健步上来抓住杨小笛:“那不行,动员你入会是我为文学社办的一件大事;你要退出,我这个社长肯定当不下去了。”
  台下一阵猛烈的起哄。诗人聚在一起的能量到底大些,杨小笛并不想走,她按照钟一弦的安排,在前排就坐。
  钟一弦上台讲话。他总结了去年文学社的几点成绩,诸如办了几期《燕山》,开了几个笔会,有多少作品在省市以上报刊发表等等。接着是文学骨干发言,每人谈自己本年度的创作计划,有的准备写大型组诗,有的正在酝酿长诗,有的想创作诗剧。
  杨小笛坐着一个很好的位置,她有三个发现:一是她发现钟一弦在学生会作报告和在文学社讲话简直判若两人,也就是说,作为学生会主席的钟一弦和作为文学社社长的钟一弦不像是一个人;二是她发现上台发言的文学骨干大多来自乡下,大多是矮矮瘦瘦的,其貌不扬的,口齿不清的,衣衫不整的;像钟一弦那样彬彬君子型的,少见。三是她发现在台下,文学社的男女生比例差不多,但上台发言的几乎都是男生,女生无一例外地坐在下面,交头接耳、嗑瓜子或几个人凑着看一本什么书。
  那些女生大概都是被钟社长抓夫抓来的,以维持文学社的生态平衡。杨小笛这样想的时候,钟一弦到她身边,请她讲几句话。杨小笛说,你饶了我吧,我根本不懂文学。钟一弦一脸坏笑地说,就是不懂文学的讲起来才有味。
  杨小笛被钟社长怂上了台。台下响起雷鸣般掌声,还有口哨声。杨小笛说:
  “我是第一次参加文学社的会,很荣幸,总算看到了诗人的热闹,可惜我不懂文学,参与不到大家的热闹中去。这次给我留下最深印象的是这间教室里的烟雾,我不知道诗人是不是都抽烟,抽烟是不是对写诗的确有好处,如果是这样,大家请继续抽吧。我的讲话完了,谢谢大家。”
  又是雷鸣般的掌声,更大的口哨声。杨小笛下来,走进烟雾中,满教室的男生都抽起了烟,烟头在浓雾中拚命闪烁,星光灿烂的样子。这都是从诗人们嘴里喷吐出来的呀。钟一弦递给杨小笛一支烟,杨小笛看了一下,接过来嵌在唇间;当钟一弦揿开打火机,她复扯下烟扔回给钟一弦,直摇头,我不行,不行。教室里哄起一阵新鲜、略带腥膻味的笑声,好像平静海面上兀然窜出一条鱼,在空中划过一条白亮亮的弧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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