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成长篇第六章 打破壁垒
作品名称:海河之恋 作者:耕石 发布时间:2013-12-05 11:52:18 字数:4956
我们首先摸清了“传闻”和绰号的来源,宣委刘贵富完成了这项工作,问题集中在张泽麟身上。张泽麟这位同学性格开朗,能说会道,会唱两段京戏,还会说两段快板顺口溜什么的,有一个好嗓子,说话声音特别宏亮,五官还有点能“变脸”,往往和同学们在一起总会把别人逗乐。他学习中等,对组织还算靠拢,群众关系也比较好,只是他凡事很少经过大脑,说话嘴上没把门的,好像还有点随风倒,因此既好放弃又易争取。由于他有这些特点,传起消息来特别快,尤其是绰号,如果有谁想算计谁,今天编一个明天到他嘴里就喊响了。取绰号在学生中间是最普遍的事,比如赵祝平的绰号“赵柱儿”,那是评剧《刘巧儿》男主角赵振华的小名,王晶大姐这样喊她多少像是“爱称”,所以大姐一喊别人也都跟着喊。至于陈淑珍的那些绰号贬义太重,用人家生理上的缺陷取绰号最令人讨厌,因此澄清一下有利于团结。
“你不觉得这些绰号伤了同学吗?”刘贵富向我谈起他工作时的情景。
“又不是我取的?”张泽麟说话不服气时眼睛鼓得很大。
“可同学们都说是你取的。”刘贵富继续说。
“那是祝浩业……”可能是走嘴了,要么怎么说他说话嘴上没把门的呢?
“那‘白虎堂’和那段相声呢?”
“也是……”
张泽麟自觉惭愧了,他同意向陈淑珍道歉,为了表示他的决心他想在班上向其他同学作检讨。
在这项工作中我尽量接近徐颐中,因为我和孙景波玩过矿石收音机,所以我和他以此为题交了朋友。他起初躲着我,总是一种嘀嘀咕咕、鬼鬼祟祟的样子,他是高度近视,说话喜欢用手扶眼镜,更显得诡秘。我也当面给他取个绰号叫他“小鬼头”,他对我也是一“嘻嘻”。我问他:
“你是怕我还是怎么着?”
他说:“原子弹我都不怕还怕你?”
我问:“是真的?”
他说:“反正炸不到我头上来,炸到我头上来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我亲切地对他说:“颐中,别把团组织看成原子弹,她不会‘炸’到你头上来,但会‘亲’到你头上来,难道你不想多交几个朋友吗?”
“嘻嘻,怎么不想呢?可是人家瞧不起我。”
“谁瞧不起你啦?是我?是大姐?还是李深?大家都夸你,说你学习好,又聪明又能干,平时无口无嘴的,相反大家觉得你太孤单,都想和你作朋友。”
“你那是唬我。”
“你看看我是谁?”
“大书记。”
“我不是代表我一个人来的,看看像不像‘原子弹’?”
“那你还叫我‘小鬼头’?”
“我是想问问你,给你取一大堆绰号你高兴吗?比如小鬼头、神经质、四眼儿、马大哈什么的,这些都和你沾得上边儿,可是没人给你取,你却给别人取。”
“我也没取。”
“只是传?”
“我也没传。”
“只是跟着喊?”
“大家都喊我不喊脱离群众。”
“这个绰号我可没告诉任何人,要是一告诉张泽麟可就传出去了。”
“别价大书记,您饶了我吧,这个绰号不好听。”
“那我送给你一个好听的绰号,就叫‘徐博士’怎么样?”
“嘻嘻,这个绰号好听!”
“说明我们都喜欢你吧?”
“你们要真喜欢我,我明天就写申请书。”
“不过有个条件,你要实话告诉我,‘白虎堂’和那段相声是怎么回事?”
“那……”
接下来我们召开了一次支部扩大会,除班、团干部外,还邀请了杨新吾老师、王晶大姐和郎砚芳参加,会上由我和刘贵富做了汇报。现在问题已经明朗了,祝浩业已经无须做更多的工作,谁也不愿意在班上被孤立,只要关心,相信他会有所转变。因为他也是高度近视,据说想要好一点的买不起,我让徐颐中打听到他的近视度数,决定买一副上好的眼镜,由李深代表班上送给他,并力争和他交上朋友,又因为他一直拒绝接近团员,所以杨老师答应帮助我们。至于张泽麟下一步的工作,我们精心安排了一次小型文娱活动——欢度国庆文娱联欢。
转眼国庆节就到了,9月30号那天下午,班上喜气洋洋,我们买了许多花纸彩带等饰物,把班上装饰成节日气氛。从屋顶的四个角和两侧拉下来的套环彩带显得格外有生气,中间悬挂着一只圆形大灯笼,黑板上用彩色粉笔写着“歡度國慶”四个繁体大字,左上角也用红色粉笔画了一个大灯笼,彩穗飘扬、生气勃勃,周围装饰着花饰。就用讲台改作小舞台,也是花团锦簇,还从学校借来几面彩旗,每个窗子的旁边插上一面,墙壁上也都挂上了纸花。书桌全都集中到后面去了,椅子摆成排,只在最前面摆了几张桌子,以供“贵宾”老师和主持人之用,上面铺上桌布,摆放着从校园里采来的鲜花。
我的心情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轻松,好像一副担子终于卸下来了。我坐下来歇了口气,原来班上有着这么多的能人,也有着这么高的积极性。回顾我一年多的工作,也走上了三中的路子,把同学们培养成了“本儿技师”,一中的路子我熟悉,“玩”出了更多的人才。这不是我贪玩,而是亲身体会,谁也不愿意成为书呆子,从这次布置会场来看,大家的热情简直出乎我的意料。
今天的主角是陈淑珍,因为活动是以班的名义,她是文体委员,从布置会场到主持节目,谁也没有见过她像今天这样精神焕发。我们请的“贵宾”只有三位老师,杨新吾老师不用说是我们的班主任;王新发老师和我们班上有着千丝万缕的亲密关系;还有一位老师也姓王,名树元,是学校鼎鼎大名的大才子。
王树元老师当年不过30岁,细高个,看去十分斯文,他是机械科一个班的班主任,教语文,兼做校办公室的行政工作。他多才多艺,有着高深的文化修养,不仅字写的好,文章也好,而且能说会唱,爱人是天津人艺的话剧演员,长的非常漂亮,两口子都很受人尊重。有好几次学校开大会,在等人到齐的时候“老同学”一定要拉他出来表演节目,一次他藏在校办公室的文具库里把门反锁上,同学们还是翻窗子把他“揪”出来,几个人抬到了会场……能请到王树元老师是我们班的荣幸,他一定能鼓舞大家的士气。
同学们都到齐了祝浩业才来,人们第一次看见他脸上带着笑容,那天他特意理了发,带上了那副眼镜,挺漂亮的一个小伙子,我看他进来几乎落下了眼泪。
联欢会开始了,陈淑珍主持节目,她显得自然大方,再没有往日的窘迫。会上首先由杨老师讲话,他说:“从当学生开始,我来校五年多了,今天还是第一次看见由班上举办这样的活动。平时的学习压力太大,连我这个当班主任的都感到担子太重。现在大家自己举办这样的联欢,全班同学都付出了很大的心血,这对促进班上团结,树立新的学习风气一定会起到很大的作用。希望大家要珍惜这一切,把这种团结友爱的精神保持下去,使学习成绩进一步提高,早日成为祖国需要的合格技术人才。”
王新发老师自然要鼓励几句,表扬几句,但是怪我们为什么不邀请二班的同学参加联欢?因为我们有班上自己的“隐私”,节目又安排得满满的,怎么好再邀请他人呢?
接下来是表演节目,陈淑珍因主持节目就免了,郎砚芳的歌是非唱不可的。她首先给大家唱了一首苏联歌曲《共同举杯》:“在美好的节日里,让我们来吧,大家欢聚在一起,让我们牢记,这珍贵的一切,唱起来愉快的歌……”她一唱大家都跟着唱,而且越唱越响,拍起巴掌合着节拍,甚至有人用脚打拍子,看样子如果场地够宽敞,大家一定会跳起舞来。唱完了这首歌大家掌声不断,要求郎砚芳再来一个,于是她又唱了一首苏联抒情歌曲《小路》,深情委婉,余音不绝。
李深是班长,在这种场合下不表演节目能行吗?他是山西人,是条敦厚的汉子,因他头发硬,中间一簇老是站着,因此绰号“杂毛老道”。他平时语言短浅,不善表现自己,更不会什么文娱节目,就讲了一个故事。他说:
“从前有一个山西人在外地做生意,到年底赚了点钱被生意缠着不能回家,就托一个同乡给他老婆带去五十两银子。这个同乡不大可靠,就写了一封信,可是他大字不识一个,就找了张旧报纸,在上面画了两个苍蝇,一个水桶,这个水桶是倒着画的,下面画了两条狗、四个王八。画好以后就用这张报纸包上银子放心地交给了这位同乡。这位同乡回家后把银子交给他老婆,只交了三十两,他老婆说:‘明明是五十两,你怎么只给我三十两呢?’那位同乡说;‘明明是三十两,你怎么说是五十两呢?’两个人争论不休。那人的老婆就拿着报纸说:‘这上面不是明明写着五十两吗?’那位同乡不解其意,说:‘这上面写着什么你给我念念。’那人的老婆就念了——原来山西话把‘银’字念成‘蝇’音,水桶叫‘水梢’,‘九’念‘狗’——这样就好念了。”这时李琛用地道的山西话念道,“蝇子蝇子梢到了,二狗一十八,四八三十二——这不是五十两是多少?”
李琛讲到这里全场爆发笑声,有的人前仰后合,有的人东歪西倒,郭淑芝捂着肚子喊了一句:“看不出你这个杂毛老道还有这点本事!”把会场的气氛推向了一个小高潮。
接下来是汤治中的小提琴独奏,他是内蒙古工业学校从广东代招的三位同学之一,北方话说不流利,平时他们三个在一起又是猜拳又是说笑,叽里咕噜怪哏儿的,由于语言不通,生活习惯也不相同,所以和其他同学接近较少。汤治中能拉一手好提琴,天天清早都在河边上的那棵柳树底下练习,无论冬夏。今天他第一曲拉的是《白毛女》里的“北风吹”,委婉幽怨,如泣如诉,自然是一片惊喜和掌声。第二曲是外国名曲,尽管大家听不懂,但都听得如醉如痴。
我别无所长,只会吹口琴,在学校里从未吹过,也从来不带,谁也不知道我有这门爱好,今天不出节目是说不过去的,所以算作我的一个节目。我首先吹了一首《新民主主义进行曲》,下面有人倾耳静听,李芙美眯起眼睛,好像是在问:“有几个人在吹啊?怎么像支铜管乐队?”我吹完了掌声爆发经久不息,在一片“再来一个”的呼声中我再吹《鸽子》,又吹《比翼鸟》,一曲更比一曲难,把同学们都听楞了,也算是一个不伤大雅的节目吧。
王树元老师朗诵了一首散文诗,是用180部苏联电影的名字串缀起来的抒情诗,讲述了苏联的历史、人物、劳动与生活,其中的连接词都是用的电影名字。他用洪亮而委婉的话剧语音朗诵,抑扬顿挫、绘声绘色、朗朗传神、娓娓动听,同学们算是领略了他的才华。在同学们的热烈邀请下,他又演唱了一首东北民歌《王老汉赶集》,比上一篇朗诵更精彩。他本来腰板很直,这时不知怎的变成了一只大虾米,他没有化装,就是一身中山服,可是这时大家似乎看见了他头上戴着一顶毡帽头,捋着小胡子,含着一支烟袋锅子,上面挂着一个烟袋荷包。王老汉在人群里挤来挤去、东张西望,买了一个泥娃娃,腰带被挤松了,他把它系上,只顾系腰带把烟袋锅子给掉了,猫腰捡烟袋,又把泥娃娃给摔碎了……直到王树元老师坐到位置上,同学们才如梦方醒,雷鸣般的掌声把一个小小的文娱联欢推向了一个高潮又一个高潮……
其他的节目就不多说了,也记不住了,反正都很精彩。最后该张泽麟了,他也是多才多艺的人,最拿手的还要数京戏,会唱黑头。他先唱了一段《盗御马》里窦尔墩的一段唱:“把酒宴摆置在大堂之上……”接下来他说是唱《四郎探母》里的“坐宫”。他唱道:
“杨延辉坐宫院,自思自叹……”刚唱了一句就不唱了,而是一声长叹,“唉——杨四郎啊,杨四郎,有家难归,有国难投,怪可怜的。”接着他说起评书来,“我,张泽麟,就是这么个人,做事不太爱走脑子,说话嘴上没把门的,因此影响了班上的团结友爱。遗憾哪遗憾!我爱喊人家的外号,不爱喊同学的名字。其实嘛,这外号从古至今皆有之,那《水浒传》一百单八将人人有外号,显示了他们的特征,突出了他们的性格。平时起外号则分褒、中、贬,褒则鼓舞人的士气,贬则影响人的情绪,比如这‘杂毛老道’,则属于不褒不贬,不就是毛杂吗?一梳顺了不就不杂了吗?可是在人身上长着的缺陷,就不能给人起外号了,因为拿人家生理上的缺陷起外号是对人的侮辱,属于一种不道德的行为,在这里我给陈淑珍同学赔礼了!”说着他给陈淑珍深深一揖,然后鞠了个躬,使全班同学深受感动。由于陈淑珍坐在角上第一张桌子后头,我没看见她的表情,只见她掏出小手绢擦眼睛。这时张泽麟继续说,“刚才听了王老师朗诵的诗,我感动得快要流下眼泪来了,”他挑起大拇指,“人家王老师那才叫学问。我要是把在班上给同学取的、传的外号也串起来,也够得上一篇散文诗了。只可惜那不叫诗,而叫‘屎’,”说着他用手扇自己的鼻子,“臭啊,连我自己都不敢闻了,所以从今以后我金盆洗手啦!保证不喊、不传、不在背后议论,更不给人起贬义外号,从现在起和不良的外号一刀两断!”全场突然爆发出掌声。过了一会张泽麟摆着双手让大家静一静,“不是我说话不算数,原谅我最后过一把嘴瘾,徐颐中说他喜欢‘博士’这个外号,如果大家没意见,今后就叫他‘徐博士’好不好?”掌声比刚才更热烈……
节目的最后由陈淑珍指挥,全体在嘹亮的《团结就是力量》的歌声中结束,使得这次联欢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