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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庙潭梦>>第十二章

作品名称:庙潭梦      作者:楚西一氓      发布时间:2013-11-12 22:17:21      字数:5376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人间没有不了的缘份。该醒梦醒,该老会老,该离会离。
  君不见:曾几何时,瘸腿老二的西瓜地窝棚,还有老鸭客和女乞丐的八百肉鸭棚,在不弃不离相对守望了三个朝夕之后,珍重道别的牛时马辰,终竟又降临了。
  老鸭客家祖祖辈辈承传下来的铁规矩:外出牧鸭,哪怕环境再好、水土条件再优越的地方,驻棚时间一概不得超过三日,即使是来到了蓬莱福地的仙山琼阁,也不能例外。
  聚散匆匆,有始有终;棚犹如此,人何以堪哪!“亲不亲,故乡人”,哪怕乡情亲意有心要留人,但谁能奈得何鸭棚规矩的铁面无情了啊?春去秋来,年复一年,弹指一挥间,老鸭客数十年栉风沐雨的牧鸭生涯,就是如此这般地煎熬过来的嘛。
  老鸭客和女乞丐山重水覆、柳暗花明地来到野鸡坪,落脚三日。难得瘸腿老二重情重义,冰心藏在玉壶中,真情流露待老庚,对于鸭客老哥子和女乞丐妹友的需索是有求必应,不打嗯吞.要星星,就架梯子去摘屋顶上的星星,要月亮,就请猴子们下水里去捞月亮,只差了把北斗七星、南斗六星、外加福、禄、寿三星,齐展展地邀请到八百肉鸭棚里面来,为二人送福添喜,大献殷勤。整整三天,瘸腿汉老光棍赶牛驱羊,辗转河滩,厮磨着老鸭客和女乞丐,形影不离,言来语往。整整三夜,瘸腿汉老光棍或在鸭棚,或在瓜棚,唱山歌,吃西瓜,把鸭客老哥子和女乞丐妹友哄得心花怒放,其乐融融。瘸腿脚不缺情商的瘸腿老二,明知牛羊们不是肉鸭们的玩伴伴,他却知其不可而强为之,无怨无悔,情愿心甘。三日下来,他那饲料地里的嫩包谷棒棒,少说也赔去了半百之谱,他竟连眉头都不皱上一皱。他家园地里的时新瓜果菜蔬,送来就吃,吃完又送,温馨方便,如在家中。俗话常说:“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呵呵,碰上了瘸腿老二这样的热肠朋友,大小难不叫难哪!在瘸腿老二看来,既为莫逆之交,急难时可以做到两肋插刀;区区包谷,区区菜蔬,何足道哉?
  《世说新语》故事中有言:“铜山西崩,洛钟东应”;同类影响力,立竿见影哩。
  好友重别离,世事两茫茫。盛情之下,老鸭客过意不去,曾不止一次地对着瘸腿老二说过:“瘸老二,难得你哥们如许客气,如许多情多义,让人感激不尽。倘若明年溯河牧鸭路过野鸡坪,我和妹友两人可是不好意思再来打扰你,绞连你了!”
  女乞丐妹友白吃了三天烤包谷,白听了三昼夜甜蜜蜜山歌,未免也要动心动肺地说:“二哥子,碰上多情人如你,咱做梦都香甜,喝水也长肉长膘的啦”。
  瘸腿老二心中也颇感到难舍难分。他动情地说:“朋友缘份都是前生注定的。你们两人说的比我唱的还要动听,有你们的这份深情厚谊,把我老光棍的肉骨头熬汤给你们喝,我也是心甘情愿的哟。我实话告知你们:咱穷光棍汉是年三十腌腊肉——有盐(言)在先:倘若你们明年牧鸭不来野鸡坪找我,当心我会把你们的八百肉群们赶进我家门去了呢!”
  然而,任你好话说上几大箩,到头来却难免是水分流、是梦会破、是人要分的下场头。
  勿庸置疑,老鸭客祖传的鸭棚戒规,虽然说算不上是什么金科玉律,但却一脉相承,雷打不动:牧鸭每到一地,驻棚时间,一概不得超过三日。倘若有人要寻根究底,刨问个一清二白,答案理所当然地只有响当当的三个字:没门儿!铁打的山川,流水的鸭,当走就走,不要理由咧。你想想看:祖辈们没商没量,都是循着规蹈着矩一路顺理成章地走了过来的.倘若轮到了老鸭客这一辈就不能克绍箕裘,萧规曹不随,反其道而行之,那象话了吗?
  三百六十行,行行有规矩;倘若没有了规矩,哪里能画得出来方圆了嘛。
  然而,人毕竟是重情重意的生灵,乍聚乍离,眼角眉梢,都是怅恨哟。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来共枕眠;或聚或散,或合或分,尽是缘份注定事,是不以人的主观意志为转移的。
  别离在即,老鸭客于心何忍;女乞丐于心何忍;瘸腿老二于心何忍哪!
  《庄子》书中说:“尾生与女子期于梁下,女子不来,水至不去,抱柱而死”。如此红男恋绿女,因恋而生,因恋而死。情之所至,着实是情动天地,感鬼泣神的哟。
  殊不知: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非独男子如此,女子也概莫能外的啦。
  相传清朝末年,安徽省阜南县中岗镇,曾上演过一出现实版的爱情悲剧《兰桥会》。该镇有溪名叫雁河,河上有桥曰“兰桥”。雁河东边村里,有个名叫魏生的学子,就近在集上一家私塾学馆里读书。中岗镇集上有个姓兰的老头,膝下只有一个闺女,名唤兰女。兰女二岁时,其母病逝,父女俩相依为命。天缘凑巧,那魏生与兰女时常在兰桥上朝夕相遇,日久生情,不期然而然竟双双坠入了爱河。两人山盟海誓,刻骨铭心,每天要在兰桥上六次相见,才得安生。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两人私相授受、订立终生的消息,不胫而走,街谈巷议,很快传入了双方家长的耳中。在当时的礼教社会中,童男处女,自由恋爱,成何体统嘛。不独女方家长极力反对,男方家庭也死不同意。于是,劈头一顿无情棒,打得鸳鸯各一方;双方家长竟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为大,不顾双方的儿女情长,各自为儿女说好了对象,择日合卺,不容反抗。父命难违,魏生和兰女私下约定:在婚嫁前夜,再次到兰桥密会,以商讨应变之策。偏偏天公不随人意,是夜电闪雷鸣,风疏雨骤,打狗不肯出家门。兰女跌跌撞撞地来至桥上,透过凄迷风雨,却看不见魏生的人影儿,只瞧见倾斜桥栏杆上披挂着的破烂衣衫。兰女认定魏公子八成是被洪波席卷冲走了,不由地泪雨满面,痛不欲生,失声嘶喊着:公子等我!说完便扯裙尾掩面,卟嗵一下,投身于滔滔洪流中,殉情而死。
  嘿嘿,自古愁欺多情人,无情未必真豪杰。时下眼前,算来真能做到聚散随缘、不动声色的,恐怕唯有老鸭客那八百肉鸭群,以及瘸腿老二满地里的囫囵大滚瓜们了哟。
  正是西瓜上市的旺季。尽管瘸腿老二的儿子和儿媳每天披星戴月,夙兴夜寐,不辞辛勤劳累地摘瓜,卖瓜,可谓辛苦至极的了。可是,那满地儿的西瓜们却依旧是横陈竖列,不见减少,只见增多呢。年复一年,庄稼汉们歉收发愁,吃着不够;丰收也发愁,人手不够嘛。就算肯花钱破费雇人来帮忙,只是周围五村八寨里,就是打了灯笼子也找不到青壮年劳动力可供雇请的了。时下的姑娘、小伙们,都外出打工应聘挣钱去了,谁还愿意呆在家里面朝黄土背朝天地苦扒苦挣了啊?抛下老、弱、病残们在家中里外忙活着,自顾尚且不暇,哪还能腾得出人手来互帮互助了嘛。因此上,瘸腿老二这把老贱骨头,尽管炖熟了狗都会要嫌弃的,仍旧得夜夜安放在方丈窝棚里来充当活菩萨,保那一地的农作物们夜夜平安无事呢。
  闲话桑麻时,农人们自然难免要对村寨里那些个捧吃公家铁饭碗的人,评头品足,将上比下,羡艳之情,油然而生。瞧瞧那些个老哥们、老姐们嘛,平日里衣光帽鲜,水旱无忧,悠哉游哉。退休年龄一到,哪怕天大的事儿,搁办公桌上撒手不管,屁股扭扭溜之乎也,出门走人。哪象老鸭客和瘸腿老二者流们,哪怕到了七十三、八十四的命门运槛儿,烙印在头脑里、溶化在血液中的土地缘、庄稼份,依旧是难解难分,挥之不去的哟。人生在世,有命靠命,没命靠拼,阎王爷怕收负债人,阎罗殿里不消停,自古如此。
  因此上,瘸腿老二难免要时时自嘲着对老鸭客说:咱瘸腿老二命中招来唱不完的歌,同时也招来干不了的活儿;只要骨头不散架,舌头不打结,就永远没个完没个了!
  真情话流露,着实让女乞丐妹友听得来疼爱交加于心;只恨分身乏术,隔膜难助哟。
  对于瘸腿老二鸭客老哥子们来说,聚散年年有,今朝最销魂。往年间,虽说他和老鸭客哥们在八百肉鸭棚内光棍碰头叮当儿响,半斤摊上了八两,哥们说聚就聚,说散就散,久经考验成习惯,牛头对不上马嘴,完全当不上一回子事儿。唉,今非昔比,只因老鸭客的八百肉鸭棚内勾搭上了一个善解人意的年轻女乞丐,直让精神寂寞了如许年的瘸腿老二,人想安守本份,那心猿意马却千呼万唤,再赶再收不回笼了。“春风吹皱一池春水,干卿何事?”肉鸭棚收留下乞丐妹娃,管瘸光棍屁事?然而,瘸腿老二想放放不下,千难万难着啦。
  女乞丐妹友也是鸡肠鸭肚填满肺腑,难分难解。只因缘了瘸腿老二那富于磁性的山歌声,捕获住了女乞丐妹友的幽幽芳心,你说,她不动情能行吗?虽说是名花落下了主儿,但春色满园关不住,让瘸腿光棍汉嗅上一嗅,不伤大雅的嘛。实话实说:穷光棍汉们,哪怕抱上石头条子睡上一个通宵,那冰冷石头也会生温发热的嘛。更何况孤男陪同寡女,朝夕相互厮守,山歌碰撞着人心,阴电磨擦着阳,彼此心灵里还擦磨不出火花来,象话吗?
  以前水稻品种有老来青者,味香甜糯口感好,让人越吃越想吃,百吃而不厌。老鸭客前世里修下了老来福,时来运转捡了个白来财俊俏媳妇;害得瘸腿老二看着眼馋,想着心馋,听着耳馋,说着嘴馋,晚上睡觉梦不甜。居住在土谷祠堂里的阿Q恋上了小尼姑,摸头挨骂后,还要强词夺理地自我辨护:“和尚动得,我动不得!”瘸腿老二痴迷上女乞丐后,山荒水老的,让他头一回神不守舍起来,一本《山海经》从何念起?不见鸭棚心不安啦。
  俗话儿说:知子莫如父,知朋莫如友。尽管人心隔着几层肚皮子,但瘸腿老二心内的弯弯独肠子上印着几道花,老鸭客火眼金睛,洞若观火哟。然而,兄弟如手足,女友如衣服,只是碍着了多年老友情的面皮,不曾说出口来。唉,也罢,穷光棍不是圣贤汉,三千礼仪风吹散,将心比心,量己量人,原本也是人之常情嘛。
  入夜之后,天色陡变。野鸡坪天空弥漫着迷沦的云情和雨意,难见丝毫的星光和月色。老天爷连续开颜了几多时日,看来该到变脸的时候了。瘸腿老二吃过晚饭,忽地勾想起日前的心事来:要借小小的蟋蟀们,作一番表白,要给老鸭客和女乞丐妹友奉上一个大大的惊喜。男人讲话当钱用,敢想敢干,不许落空。讲话不算数,哼哼象头猪!瘸腿老二歌多鬼多心计多,他临时心生一计,又安排了一出恶作剧,来作弄老鸭客和女乞丐。
  哎,老友如亲,打是亲,骂是疼;忽悠几下,不为外待。瘸腿老二如是想。
  这不,他特意把村里的小把戏们叫拢来,耳提面命、如此这般地叮嘱了一番;并郑重许诺:事成之后,请小把戏们吃西瓜。那些个小把戏们天生好事,半日不淘气手痒心痒.既是年高望重的老长辈有请,恭敬莫若从命,不干白不干嘛。
  于是,瘸腿老二提着风雨马灯子前腿刚走,金童玉女小把戏们便七拼八凑扎成堆,在离八百肉鸭棚不远的河滩上,男女童声厮混厮合着二重唱,齐齐地又唱起了先前的儿歌来:
  “鸭客鸭客,捡个堂客!堂客堂客,讨个爷爷!"
  于是乎,排排儿歌如炮火,有的放矢、劈头盖脸儿地朝八百肉鸭棚轰轰而来,其势汹汹,一浪高过一浪.八百肉鸭棚自是岿然不动,却足以让肉鸭棚内人惊而鸭骇。此时此刻,鸭客老哥子和女乞丐妹友正在夜色中摸索着吃晚饭呢,蓦地阵阵儿歌有如潮水般涌入八百肉鸭棚,让人没处躲藏.鸭客老哥子有如洞庭湖上的麻雀,处变不惊,稳坐钓鱼台,口里不露神色,心中却在暗暗地独闲乐:儿歌儿歌,相见恨晚哟。女乞丐妹友毕竟是女流之辈,连日来最怕这一招,早被小把戏们整得来心慌意乱,坐立不安,浑身颤抖如筛糠.稍一走神失手,不小心手中的饭碗“咣啷”一下重重地摔在沙石地上,应声砸成了碎片片儿。
  就在这当儿,瘸腿老二一瘸一拐地提着马灯子,朝八百肉鸭棚子走了过来。夜色迷茫中,他手中的马灯子前后晃荡着,高低游弋,腿颠灯簸,亦步亦趋,恍若飘忽不定的鬼火,在为夜游神们鸣锣开道。老鸭客看见后,忍不住在心中窃笑了起来:人老心不老,阎王也犯愁呢。瘸腿老二隔着大老远,似乎便听见了肉鸭棚内的砸碗声,心中便连连地叫起了好来。哟!他知道小把戏们弹无虚无,命中了目标,得意洋洋之下,瘸腿汉老光棍扯足了嗓门儿高分贝地喊叫了起来:“老哥子、小妹友,童言无忌,你们可千万不要当真较实,出言不逊了嘛!”
  老鸭客端着饭碗子站在八百肉鸭棚外,笑着对瘸腿老二说:“瘸腿光棍哥,打不死的程咬金,你又在使烂招耍猴戏来折腾人了。月黑风高的夜,真让小把戏们噪闹得走火入魔了,我看你穷烂光棍汉脱得了干系吗?”
  瘸腿老二气定神闲地哈哈大笑了好一阵子之后,这才神秘兮兮地对着老鸭客说:“老哥子,别误会了小把戏们的好心和好意,咱们野鸡坪的老少爷孙们给你们俩壮行来喽!”
  言讫,瘸腿老二自提袋内掏出三个物件来,砉地一声放在了地上,惹得老鸭客怦然心动,情不自禁地俯拾起来,好奇地拿在手中不住地把玩着。呵,不看不知道,看了要发笑:原来瘸腿老光棍带来的行头,竟是三个用竹筒镂空制作而成的小巧斗蟋蟀笼子。笼子两端设置了巧妙机关,可以让活蟋蟀哥儿们自由地进出往来,竹笼中间还设置了一道活动插销,把竹筒笼子一分为二,楚河汉界,壁垒分明。竹蟋蟀笼子做工特为精细,令人爱不释手,看不眨眼,童趣横生,真是难为了瘸腿子光棍汉哥们了哟。
  接着,更为神奇的一幕又闪亮登场了。随着瘸腿老光棍煞有介事的一声吆喝,那些个有备而来的小把戏们便戏猴也似的一拥而上,踏着迷茫夜色蹦蹦跳跳地来到了八百肉鸭棚前,只待瘸腿光棍老爷子一声令下,他们就要分头动手去捕捉蟋蟀们了。
  瘸腿老二礼数周到,固是让人为之心服而口服的。倘若他只送空笼子,不送来蟋蟀们,做好事留下了一手,友情便未免要大打折扣了哟。
  老鸭客看见小把戏们送行来了,便赶紧吩咐女乞丐妹友架锅生火,磨刀霍霍要宰肉鸭,要煮米饭,以招待这群不速之客。却被瘸腿老光棍给好意地制止了下来。“老哥子,耍大方也要有个度数才行呢。倘若咱野鸡坪的男女老少们都给你们送行来了,只怕老哥子你那八百肉鸭群们都不够招待了啦!”
说罢,善于呼风唤雨的瘸腿老二把马灯子在空中甩了一个圆圈后,象孙猴王召唤花果山上的群猴们一般,带着小把戏结队朝西瓜地里走去。嗨 !每人奖励一个大西瓜,回过头来再捕捉蟋蟀们不迟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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