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千千结 三十

　　三十
　　
　　人人都说戏剧是曲折动人的，可是谁能想到，在平凡生活的背后，也会有那么多情节曲折，感情真挚的戏剧，甚至有时比戏剧还戏剧，只不过那曲折成了磨难，动人只剩下心碎而已。
　　经过一天一夜的抢救，流云还是没从手术室里出来，医院给他们下了病危通知书，意思是说要做好最坏的打算。因为病人不仅因为车祸原因，造成多脏器大面积功能损伤，而且还有流产引起的大量出血，随时都有生命危险。
　　那新郎一听自己的新娘竟然怀孕了，立即怒不可遏的质问岳父岳母，这是怎么回事？
　　杨宝钢和郝玉芳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回答。
　　小飞却恍然想起他和流云分手的那晚上，流云在他面前转来转去，让他看自己身体有什么变化。而他却跟个傻子似的，什么都没有看出来。
　　“叔叔，那是不是我的孩子？”小飞抓着杨宝钢的胳膊猛力的摇着。
　　杨宝钢甩开他，背过身子不搭理他。
　　小飞又去问郝玉芳，郝玉芳掩面而泣，点了点头。
　　“流云，我对不住你！”小飞失神痛哭。
　　“小飞，你要振作，现在不是哭的时候，流云肯定也不希望你这样为她伤心。”晓霞在旁边安慰他。
　　就在这时，一名护士走了过来，手里拿着文件夹。“你们谁是家属，交一下手术费。”
　　“多少钱？”郝玉芳问。
　　“五万。”护士回答的很干脆，好像这个数字从她嘴里已经出来过无数遍，自然的不能再自然了。
　　“怎么这么多？”
　　“你们这手术不是一般的手术，而且这还是先期费用，后面的花费还会更多。”
　　“虎子，”杨宝钢喊着自己的女婿，“流云是你的人，你可不能不管！”
　　“我管什么管？人不是我，孩子也不是我的！你凭什么让我管？”虎子骂完，气哼哼地扬长而去。
　　“叔，这钱我来交。”小飞打起精神走到杨宝钢面前。
　　“谁要你交了？你给我滚远点！要不是你，今天怎么会出这种事，流云也不会给车撞了！”杨宝钢说着飞起一脚，踹在小飞的腰上。
　　“你们干什么呢？这是医院，出了问题谁负责！”没想到小小的护士能量巨大，一句话就把在场的人都镇住了。“谁交钱跟我来！”晓霞扶着小飞，跟着护士一踮一踮地走到楼下。
　　“你这丈人可真够狠的！”晓霞乜斜了杨宝钢一眼。
　　“不怪他，都是我不好。”
　　经过四十多个小时的抢救，流云终于出了手术室，给送进了重症监护病房。主刀治大夫将在场的人都请到一间会议室，颇费斟酌的说：“患者由于病情复杂，手术风险很大，好在经过抢救，患者各项指标渐渐趋于正常，不过，”主治医生说到这里清了两声嗓子，“患者很可能进入一种‘植物状态’。”
　　“医生，你说清楚，她到底会有什么病？”郝玉芳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上。
　　“病谈不上，因为在医学上，这没有病名。说白了，——患者将来很可能成为植物人。她能从手术台上下来，就已经是个奇迹。”
　　“你说什么？植物人？”郝玉芳腾地从椅子上跳起来。
　　主治大夫语重心长地点点头，“我希望你们做好最坏的打算。”
　　“不——不可能，流云一定会醒来的！你不要乱说！”小飞的情绪已经失控，揪着主治大夫的衣领久久不放。
　　“小飞，你放手，要冷静！流云一定会醒来的。”晓霞死命地握住小飞的手，生怕他干出傻事。
　　那主治医生也许这种激愤的场面见多了，脸不红心不跳，戴着厚厚镜片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小飞，“我是医生，相信奇迹，但是我更相信科学。”
　　后来，真被那主治医生言中，流云成了植物人。任你万般呼唤，她就好像睡死了一样，根本不答应你。小飞天天陪在病床前，给流云念书，讲故事，说他们过去在一块的点点滴滴。为了更好的护理流云，小飞买书求人，学会了按摩。他知道流云爱干净，每天给她擦身洗头发。他坚信流云一定会醒来的。
　　可是，一天天的过去了，流云还是那么静静地躺在病床上，闭着眼睛，不愿醒来。也许是外面的世界太纷扰了，太现实了，太残酷了，流云倦了。她躲在自己的世界，不想再回来了。她哪里知道，身边的亲人每天都在以泪洗面，诉说着无尽地忏悔，希望能够唤醒她沉睡的灵魂。
　　医院下来通知，建议把流云送到普通病房，因为重症监护室每天的花费都是很昂贵的。但是小飞不同意，他要给流云最好的环境，哪怕付出再大的代价他也心甘情愿。五万没了，十万没了，二十万没了，没过半年三十万也没了，好多人都说放弃吧，钱花到这份上，也算是仁至义尽了，别弄得最后人财两空。小飞不听，他着了魔似的，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整天陪在流云的身边。谁要是说放弃的话，小飞就直眉瞪眼跟谁急。
　　“谁说流云醒不来了？她一定会醒来的！她只不过是太累了，想睡觉。我告诉你们，咱们说话流云都听得见。”
　　“好好好，醒得来，”劝解的人没法，只好顺着他，“你去睡会，我帮你看着。看你眼睛都红肿成啥样了？”
　　“没事，我打个瞌睡，就有精神了。用不着睡觉。”
　　“你以为你是铁做的呀！”
　　小飞嘿嘿地笑着，眼睛无限温柔地望着病床上的流云说：“我要是走了，她醒来没看见我，会着急的。”
　　又过了一段时间，小飞剩下的十万也没了，本来打算买房的四十万，为了给流云看病就这样花的干干净净。他向晓霞借了十万，晓霞二话没说，给了他一张十五万元的信用卡。可是没过多久，十五万元都快完了。流云还是没有一点起色。小飞不好意思向晓霞借钱了。
　　这天小飞提了一大包东西，敲开流云家的门。开门的是流云的母亲郝玉芳。
　　进了客厅，杨宝钢正在厨房里给流云熬鸡汤。看见是小飞进了家门，他手中的铁勺嗖的一声飞向小飞，“谁让你进来的？”
　　那铁勺真准，不偏不倚砸在了小飞的额头上，一股鲜红的血液顺着小飞的鼻梁迅速地流下来。“我让他进来的！怎么了？”郝玉芳急忙扯了一条毛巾压在小飞的额头上，挑衅似的瞥了杨宝钢一眼。
　　“小飞，咱们去医院检查检查吧。”郝玉芳关切地询问着小飞。
　　“阿姨，我没事。您和叔叔坐好，我今天有事求您们。”小飞的语气出奇地平静。
　　“有什么事，咱们从医院回来再说。”
　　“我只是擦破点皮，叔叔手下留情，我没事的。您看现在已经不流血了。”
　　“到底什么事？”
　　“阿姨，你坐好，要不我就不说。”
　　杨宝钢终于擦了擦手，很不情愿地和郝玉芳坐在沙发上。“说吧，到底什么事？”郝玉芳欠着身子。
　　“叔叔，阿姨，您们先把东西手下，我再说。”
　　“看你客气的，来就来吧，拿什么东西。这么长时间，为了流云的事情麻烦你，应该谢谢你的是我们。”
　　“阿姨，你别说了，这一切都怪我。”小飞垂下了头。
　　“当然怪你了，要是没有你，我家流云早嫁过去享福了，也不会被车撞了！”杨宝钢气势汹汹的说道。
　　“你少说两句，没人将你当哑巴！”郝玉芳皱着眉头瞪着杨宝钢。
　　“你先说什么事，要不就不把我当你阿姨。”郝玉芳制止完丈夫继续说。
　　“我是来提亲的，我想和流云结婚。”
　　这次不光是杨宝钢，连郝玉芳都有点急眼了。“小飞，你说什么呢？”
　　“阿姨，我说的是真的，我要和流云结婚。”
　　郝玉芳和丈夫对望了一眼说：“你不是在说胡话吧？”
　　“我说的是真的，过去我答应过流云，给她一个幸福美满的家。我想现在是时候了。”
　　“你不后悔？”
　　“我不后悔。”小飞的声音还是不高不低，沉稳中带着坚毅。
　　“我不同意！”杨宝钢抢先发言。
　　“我不管你同意不同意，反正我认这个女婿！”郝玉芳顶了丈夫一句，“当初真后悔听你的，把流云嫁出去，害得流云到现在都醒不来！”郝玉芳说到伤心处，眼泪又下来了。
　　结婚的那天，小飞的朋友全来了，医院为此特别开了绿灯。走廊上挂满了彩灯，好多医生护士都送来了礼物。王刚既是司仪，又要接待嘉宾，忙的团团转。到举行典礼的时候，好多围在身边的亲戚朋友都哭了。躺在病床上的流云也刻意打扮了一番，脸颊涂了薄薄的胭脂，高耸的头发上插了一朵红花，身上是郝玉芳准备的白色婚纱。
　　拜过天地，夫妻对拜，喝过交杯酒，都是小飞在唱独角戏。在一旁的王刚眼睛也有点潮湿了，他鼻子酸酸地说：“接下来，夫妻双方交换礼物。”
　　小飞从床单里找出流云的手，那手指还是洁白细嫩如青葱，将戒指套在了流云的无名指上，就在这时流云的手指轻微动了一下，小飞以为是自己激动产生的幻觉。可是接着流云的整只手明显动弹了一下，小飞神经质地一把握住流云的手。慌乱得抬起头望着流云，只见流云的眼角静静地滚出两行热泪。
　　奇迹就是在这样大喜的日子里发生了。有人在低声欢呼，有人在默默垂泪，爱情真是伟大，不可能的事情不经意间完成了。有情人终成眷属，每个人都在祝愿这对苦命的鸳鸯。
　　两天后，流云睁开了眼睛，五天后，流云开口说话了。第一个字喊出的是“妈妈”，第二个字喊出的是“爸爸”，当流云把眼睛望向小飞的时候，那双依然清澈的眼神里却蓄满了迷茫，审视了半天，流云望着母亲缓慢地说：“他是谁？”
　　老天真会捉弄人，流云失忆了。她记得父母，亲戚朋友，儿时伙伴，却唯独忘记了上大学时和小飞相识相恋的那段时光。医生说这是“选择性失忆”，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医生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告诉他们要经常带着流云去她熟悉的地方，这样也许对恢复记忆有好处。
　　小飞发疯似的带着流云去他们第一次相见的图书馆，他们在大学时候的宿舍，爱去的小卖部和爱吃的小餐馆，几乎踏遍了校园的每个角落，但是到了最后，流云的眼睛里还是固执地盘踞着迷茫。她看着小飞的眼神，不是温柔的爱恋，不是无所谓的陌生，而是带着一种打心底的排斥，她在想：这个人怎么这么讨厌呀！天天带着我在这个陌生的地方转来转去干什么？爸爸妈妈还让我一切听他的，说我过去的恋人就是他。怎么可能？我怎么会相中这么一个乡巴佬？会不会是爸爸妈妈骗我呀！”最后，流云一看到小飞就躲，任你好话说尽，她就是不从卧室里出来。
　　“小飞，算了吧，这样逼她，只会适得其反。”通过结婚这件事，杨宝钢对小飞的态度大为改观，他在心里已经认定小飞就是他的乘龙快婿。
　　“我不是逼她，我怕我要是不带着她，她会很快就忘记我的。”
　　“可是你看她现在这个样子，怎么可能和你在一起？”
　　“爸爸，你给我三个月，我一定让流云再一次爱上我，好吗？”小飞诚恳地央求自己的丈人杨宝钢，希望他能相信自己，并给他再一次追求流云的机会。
　　杨宝钢拍了拍小飞的肩膀说：“流云就是你的妻子，不管她爱不爱上你，你都是她的丈夫，我的女婿。”
　　过了一段时间，流云对小飞的敌意渐渐地减轻了。小飞带着流云回了一趟老家，他谁也没告诉。下了车，村里广场上响起欢快的音乐声。小飞才陡然响起，今天晚上村里在举行元旦晚会，望着天空的繁星，小飞想起了去年的自己，一时百感交集，热泪横流：一年就这么过去了。可是这一年发生了多少事情呀！他做梦都想不到。
　　两个人既没有回村里，也没有去晚会现场。小飞牵着流云的手去看了母亲，他想告诉母亲一声：他把儿媳带回来了。（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