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千千结 二十八

　　二十八
　　　
　　杨宝钢和爱人郝玉芳回家后各自准备，很快他们就发现有一件棘手的事情需要立即解决，那就是流云肚子里的孩子。两口子去问医生，看还有什么办法没有？
　　“不行！”医生一句话就掐灭了他们的希望，“胎儿虽说只有两个多月，发育却很快。喝药不容易流产，还很可能造成大出血。现在唯一可靠的办法，是来医院做人流手术。”
　　但是，流云说什么都不愿意再去医院，两口子逼急了，流云就以死相逼，吓得他们不敢再说什么。
　　“你说，现在该怎么办？”杨宝钢抽着烟，几天功夫，他就瘦脱了一层皮，嘴起燎泡，眼睛布满血丝。
　　“你是当家，别问我。”郝玉芳更是没有一点办法，她只是觉得自己的女儿好可怜。
　　杨宝钢连着吸了几支烟，把最后一个烟蒂踩灭在脚下，“只能冒险试试了。”
　　“你说什么？”郝玉芳没明白丈夫说的冒险是什么意思。
　　“你这两天见她二姑了吗？”
　　“你让我怎么见她二姑？说什么呀？”
　　“等会你就去，说流云回来了。她前几天不是要给流云说媒吗？现在正是时候。”
　　“肚子里的孩子怎么说？”
　　“说什么说？流云肚子里有了孩子，一个字都不准提！你就说外甥女大了，要嫁人，越快越好！”
　　郝玉芳指着自己的腹部，不放心地问：“这能瞒得了人？”
　　“要不我跟你说越快越好！趁孩子还没显形，赶紧嫁出去！”
　　“十月怀胎呢？男方家时间长了怎么可能不知道？”
　　“你这脑子真是蠢！这生孩子还由人？大不了就说是早产！”
　　郝玉芳想不出好的办法，只能按照丈夫说的办了。她也没吃饭，夹着坤包就出了门。是啊，这种事情可不能拖，像丈夫说的，越快越好，郝玉芳真恨不得明天就把女儿流云嫁出去，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郝玉芳顾不得多想，打了一辆面的就直奔她二姑家。
　　
　　话分两头。小飞已不知去了多少趟流云家了，每次都被杨宝钢夫妻俩人拒之门外，小飞就和他们死耗，从早上等到中午，从中午又等到下午。到了次日，刚好晓霞没有什么事情，小飞又去，直等到下午快夕阳落山。杨宝钢真是怒火攻心，又不好发作。这不是让街坊邻居知道他们家出事情了吗？杨宝钢把持不住，开门就朝小飞破口大骂：“你还有脸来？你把流云都害成什么样了？”
　　“叔，我是来向流云赔礼道歉的，您让我进去吧。”
　　“我家流云不稀罕。你快走！”杨宝钢朝小飞推了一把，小飞闪了一下胳膊，又站在门口。
　　“您就让我见见流云吧。叔叔，我求求您了，你就让我和流云说几句话吧，说完我就走。”
　　“不行！我家流云和你分手了。分手就没有必要再见面！”
　　“我今天非得见流云不可！见不了我就不回去！”
　　“呵，你还在我家门口耍起无赖了？我正一肚子火没处撒呢，让你赶上了，好！”杨宝钢说着就从门后抄起拖把向小飞抡去。小飞站在门口纹丝不动，眼睛眨也不眨。
　　正在这时郝玉芳赶过来了，及时地抢过拖把，要不小飞非得遭殃不可。“你进去，有事不能好好说吗？”郝玉芳对丈夫说。
　　“和这小子有啥好说的？”杨宝钢瞥了郝玉芳一眼，好像嫌她多管闲事。
　　“小飞，不是婶子我要怪你，你这事做的实在是太过分了。我家流云对你算是死心塌地的了，从小到大，我们流云心高气傲的很，对我们都没有对你这么好。这些我们都认了，谁让流云是我们的女儿呢？可是现在流云肚子……”
　　“和他说那些有什么用？”杨宝钢气急败坏地朝郝玉芳骂道，“他要是有心，还用得着你来说？”
　　“不说了，不说了。”郝玉芳摆摆手，“你们俩个人走到今天这一步，谁都有责任。婶子不想责怪你。像你们年轻人说的，既然分手了，就好合好散，不要再找流云了，她现在好苦的。”郝玉芳说到伤心处，眼泪就下来了。
　　“婶子，你让我和流云说几句话，说完我就走。”
　　“她不在。”杨宝钢抢过话头。
　　“你让我进去吧，婶子。”
　　“怎么？你还想搜查！”
　　“你就让他看吧，看完了他就死心了。”郝玉芳朝门边移了移。
　　“不行！这是我家，还能由他了！”杨宝钢还是固执己见。
　　小飞趁杨宝钢不防备，一头闯进去，每个屋子都看了，不见流云的踪影，他不死心，又从头找了一遍，还是没有。“婶子，她去哪里了？”小飞盯着杨宝钢和郝玉芳，眼睛里燃烧着绝望的火焰，“您们把流云藏到哪里了？快告诉我！”
　　“她不想见你，你回去吧。”郝玉芳闭上眼睛，长叹一声。
　　应该承认，在某些方面，男孩子是很粗枝大叶的，他们觉得生活就是生活，是实实在在的。生活不是猜谜，不是一道永远也解不完的习题。在遇到一些情感上的困惑时，一些人知难而退，一劳永逸；有些就是榆木疙瘩，七窍通了六窍——一窍不通。小飞在家里时，可谓是百爪挠心。流云的电话从她走了以后，就没有打通过，总是一片嘟嘟嘟的没有尽头的忙音。他也想过是不是自己出了问题，惹流云生气了。想来想去，都觉得不太可能，流云虽然是个很较真的人，但是不小气，而且他自问和晓霞没有做过出格的事情。前不久从舞厅出来时，他不由自主地握住晓霞的手，那更多的是一种安慰，一种无法释怀的歉疚。直到一天深夜，小飞还是睡不着，在卧室里彷徨无助地走来走去，忽然头脑中灵光一闪，他看到了床下面的那只棕红色的密码箱。蹲下身子，果不其然，没有转动密码，箱子就自动打开了。凌乱的日记本下面压着那件米白色的毛衣。小飞颓然地跌坐在冰冷的地上，站不起来。
　　翌日吃过早饭，小飞去找晓霞，刚进家门，就发现晓霞家里的气氛有点异常。今天天气不错，难得冬天还有个大太阳出来，白金贵经过半个月来的将养，身体恢复得很快，现在基本上可以下地走路了。有事没事赵青枝就扶着他在院子里转转，有时心情好，也到门外大街上去散步。今天却很奇怪，俩人都坐在角落里，面无表情，太阳暖暖地照在他们身上，却给人一种照在冰冷石头上的感觉。
　　小飞进到里面客厅，就知道白金贵和赵青枝为什么生闷气了，原来张玉生不请自来，正站在他们家的客厅里，晓霞神情不快地站在张玉生的对面。小飞有点不知所措地望着他俩，感到自己来的不是时候。
　　“小飞，你找我？”晓霞说着就向小飞走过来，全然不顾张玉生站在她旁边。
　　“没事，你们聊，我等会再来。”小飞不自然地往后退。
　　“都来了，为什么走？要走也不是你。”
　　小飞搓搓手，勉强坐在沙发上。
　　“你可以走了，”晓霞说，“我接受你的道歉，但是，我们不可能成为朋友，现在不可能，将来更不可能！我希望你死了这条心，以后好自为之。”
　　张玉生面向小飞，诚恳地说：“小飞，你给我说句好话吧。”
　　“自己做错了事，凭什么要让别人给你说好话？”
　　“晓霞，算了吧，他已经道歉了。”小飞觉得冤家宜解不宜结，事情过去就让它过去吧。
　　“你挺会做好人！”晓霞对小飞从未有过这样的声色俱厉，“有些事情可以原谅，有些事情做错了，真的没法原谅，那是一辈子的伤。咱们不是小孩子了，做事要想想后果，难道因为他的一句话，我们全家就能回到过去的样子吗？”
　　“你给我走！我不想再见到你！”晓霞指着张玉生说道。
　　张玉生低着头就往门外走，“你给我站住，把钱拿走。我用不着你赔偿！”
　　小飞这才发现茶几上放着个黑皮包，鼓囊囊的，看样子有几十万吧。张玉生犹豫了一下，还是把黑皮包提起来拿走了。没过几天，村里就风传一个大新闻，说张玉生要出卖他的水站。刚开始大伙不信，那是多好的生意呀，算的上一本万利，张玉生会那么蠢？没等大伙缓过神来，那水站真就易主了，下手慢的只扇自己耳光，懊悔不已。张玉生出外打工，从此很少回村里，这都是后话。
　　张玉生刚走，晓霞就问小飞有什么事。事情就是这么怪，晓霞一问，小飞倒有些为难了。昨晚一揭开密码箱，小飞就什么都明白了。肯定是流云看了那些日记，以为他和晓霞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这是一场误会，但是这误会不是他一个人能解释清楚的。
　　“说吧，这么为难？我也有事要告诉你。”
　　“那你先说。”
　　“别婆婆妈妈了，”晓霞笑了笑。
　　小飞舔舔干涩的嘴唇，艰难地把昨晚他发现流云看过她的日记的事情告诉了晓霞，晓霞在旁边歪着头细听。
　　“我来是想……”
　　“你不用说了，我明白你的意思。”
　　“你明白了？”小飞想他话没说完呢，晓霞怎么会明白？
　　“你是不是想让我对流云说，咱俩什么关系都没有，那些日记是我的一厢情愿？”晓霞的直白，倒让小飞有些不好意思了。“我不——我为什么要这样说？你俩产生误会，我不就可以乘虚而入了。”
　　小飞傻眼了。他想：都说世界变化快，可谁快得过晓霞的那张嘴？
　　“你怎么……”小飞的脸憋得通红。
　　“我怎么了？”晓霞嘿嘿地笑。
　　“你怎么可以这样？”
　　“看把你急的，我是和你开个玩笑。”晓霞笑得岔了气，指着目瞪口呆的小飞，又捂着自己笑疼的肚子。到了最后，晓霞抹了抹眼角的泪，收住了笑容，不知这泪水是咸还是甜？“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件事是由我引起的，自然就应该我去和流云解释，这样她才会相信。”
　　小飞长出一口气，紧张的神经终于释然了，不无自嘲地说：“你把我吓着了。”
　　“是吗？你胆子可真小。”晓霞用纸巾擦着眼角的泪水说。“好了，不和你开玩笑了。说我的事，咱们这段时间要回来的欠款不少，你的功劳最大，现在刚过春节，砖厂又重新步入了轨道，我想兑现我的诺言。这张银行卡里有四十万，你拿走，密码是你的生日。”晓霞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银行卡，交到小飞的手里。
　　这可真是天大的喜事！小飞握着四十万元的银行卡，先是不敢相信，继而是百感交集。要不是有晓霞在场，小飞说不定会喜极而涕呢。当初回来时，为了二十万元的房款首付，他真是磕破了脑袋，到后来还是没能筹到钱。现在，一张四十万元的银行卡就那么轻巧地从晓霞手里转到他的手里，又让小飞不得不相信。
　　“我是不是在做梦？”
　　“当然了，你肯定在做梦，你做梦拣到四十万元了。”晓霞呵呵地笑。
　　“晓霞，你扇我一个耳光。要真是做梦，我可是空欢喜了。”
　　“扇你耳光我还嫌手疼呢？”晓霞拿两只手在小飞的脸颊上掐了一把。“感觉怎么样？”
　　“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