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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心动

作品名称:凤凰涅槃      作者:平凡文刀      发布时间:2013-11-15 12:47:53      字数:5659

  
  铭记着花公富有人生哲理,语重心长的话,我重新开始了自己的另一份打工生涯。
  我穿戴一新,整洁优雅地来到这座矗立在深圳市中心大厦的十四层楼里,在富丽堂皇的台球厅做了一名记分员,我十分珍惜这份用汗水和泪水换来的工作。
  从第一天开始,我便投入到台球厅紧张的工作中。我仔细擦拭着这里的每一块地板,认真清洗着每一只杯子,兢兢业业地工作着。我主要负责给两张台子的客人打下的球子记积分。从同事口中得知,这座被誉为王朝健康娱乐城的“康乐城”其实就是打着“健康体育快乐运动”的幌子进行的赌博业。
  从先来的员工口中得知,这里时常会上演因赌球产生的口水仗甚至打架斗殴,因此他们给我的忠告是:少说话,多做事。
  在那儿,每天都可看到精彩的球技大战。特别是那黑白双雄颠峰对决,更是让人拍案叫绝大饱眼福。台球厅面对大门那面墙的正中央,还写有台球游戏规则及员工守则。
  台球厅白天赌球的人少,到暮色渐沉之际,人们陆续而至,台球城便开始热闹起来。同事说,马上就要上演黑白双雄颠峰对决了。我仔细打听,才知道他们所说的黑白双雄是一个穿黑衣的与穿白衣的男人来对仗打球。这两人的球技都十分了得,据说都有过一杆子打下满分的记录。员工背地里还称他们为黑白无常。他们每人身后都跟随一帮拥趸。只要他们一到,台球厅的气氛立刻变得热烈而紧张。因为双方下的赌注很大,特别引人注目。激战进行到白热化程度时,双方人员都屏气凝神,空气犹如凝固,静得就连掉根针在地上也听得见。
  听说光顾这里的人基本上都是些财大气粗的广东与香港来的大老板,也会有一些盛气凌人的黑社会大佬级别的古惑仔。但陪同他们来的却是清一色千娇百媚而又骄横的北方姑娘,广东人称为“北妹”。
  一天,夜暮降临,在深邃幽远的夜空下,璀璨如明珠的深圳又开始如花绽放,风姿卓越。七彩的霓虹灯光影照亮了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和宽阔整洁的水泥大道,处处金碧辉煌,无不彰显出这个现代化城市的活力。日夜喧嚣的都市,人声鼎沸,人流如鲫,车水马龙经久不息。
  改革开放的成果将这座昔日的小渔村变得如此繁华妩媚,把她装扮得如新娘般高贵美丽。
  七点多钟,我整理好台球桌上的台球,一抬头,看见一个身穿深黑色梦特娇体恤衫,中等个子的年轻男人,步伐矫健地带着一帮花红柳绿、年轻靓丽的男女,直奔我这边而来。我即刻职业性地微笑着,招呼着她们入座,飞快地记录着他们七嘴八舌所要的酒水饮料和茶点。很快一切就绪,他们打球的打球,聊天的聊天,耳里时不时传来这些青年男女的打情骂俏,他们这帮人在大庭广众之下的行为极为出格,搂搂抱抱,卿卿我我,浪语燕声,没有一点害臊的。这在我们乡下被人认为伤风败俗的行为是极为正常的。
  我正俯身于靠窗的饮料台上,殷勤认真地预热着他们吃潮州功夫茶的每一只小杯子,忽然身后传来一阵响亮的玻璃杯碎裂声音,一位打扮妖艳的女子正朝着我大叫:“他妈的,你这是什么破柳橙汁啊?真是难吃死了!快给我重新拿一扎生啤来!加冰块的,得好好压压这把邪火!”看着自己刚刚擦洗干净的地板上四散着黄橙橙的柳橙汁,汁水当中露着破碎尖利的玻璃渣,不由一阵心痛,我情不自禁地弯下腰想拾起玻璃碎片再清洗地板。
  “当心,不要直接用手去拿,先去拿笤帚扫掉玻璃,再用拖布拖。”一个纯厚而低沉的声音从我的背后清晰地传进我的耳朵里。我感激地回首望去,只见是刚才领头进门的那位身着黑色梦特娇体恤,皮肤黝黑的年轻男人。他手中拿着球棍,正用他那深邃而温和的眼神看着我。
  “嗯。”我颇为感激地直起腰飞快地奔向洗手间寻找笤帚。
  身后即刻传来了那些时髦年轻男女们的哄笑声:“哈哈,我们威严的宗哥也会怜香惜玉了嘛。”笑声中还夹杂着说普通话的小姐有些吃醋的娇叱声。
  这次,我记住了他的深邃的眼神;记住了他黝黑的皮肤;记住他的矫健的步伐;记住他身穿的黑色梦特娇;还记住了他的名字:“宗”,还记住了他们叫他“大哥!”
  我飞快地从卫生间拿着笤帚返回到我的岗位时,却看见打翻的柳橙汁旁边凛然铁柱般站立着我的顶头上司,台球厅领班--一位三十岁左右身着黑色西装,长着棱角分明男人般脸孔的,短发广东梅县女人。
  “你怎么搞的?一杯饮料也端不稳?培训的时候是怎么过关的?罚!”刷刷几下潇洒、冷漠、迅捷地把开好的罚单重重地摔在我的手里。我默默地放好罚单(一张罚单就等于要扣除一整天的工资),弯腰认真清扫地上的柳橙汁。我拼命地把眼睛瞪得大大的,盯着地板上那黄橙橙的柳橙汁,努力不让自己的眼泪当众流下来。不能,不能,绝对不能当着她的面让自己眼泪掉下来!虽然从培训到上岗挨过她的无数次冰冷严厉的呵斥,但是我却始终不能适应她的冰冷。也许自己从小就习惯了被父母,被老师捧在手心里的感觉,她的每一次呵斥,都会让我躲在卫生间里悄悄地流泪。或者下班后独自找个僻静的角落偷偷流泪,泪水啊,唯一积攒到下班才可以在没有人看到的地方尽情宣泄……
  我低着头迅速地收拾好垃圾,从她面前逃也似地回到洗手间。我哗哗地放着自来水,用力地清洗着手里的拖布,好让哗哗的水声掩盖我忍不住的抽噎声。轻轻地掬起一捧自来水清洗了自己满是泪痕的脸,慌忙用衣袖擦拭几下回到岗位上。只见我的领班正用锐利的眼神冷漠地打量着我:“你脸上怎么那么多水珠?你难道忘了面对客人时要仪容整洁?再罚!”
  “丢你老母嗨!在老子们面前耍什么威风?影响老子打球的情绪了,欺负一个服务员算什么本事?给老子住嘴!”一个站在宗旁边的,一身白西装,梳着一丝不乱的大背头,皮肤白皙戴着金丝边眼镜的靓仔,突然朝着领班狂啸起来,旁边的宗却轻哼一声用严厉的眼神制止了他的狂啸。我想,这两位就是他们说的黑白双雄吧?
  领班把新开好的罚单重重摔在我潮湿的手心里,丢给我一个狠狠的白眼,气宇轩昂又不失优雅地扭头而去。
  我紧紧地攥着这潮湿的罚单,在自己的岗位上默默地发着愣,那冰冷的白眼分明在告诉我:回头再跟你算账!这张潮湿的罚单似乎也在告诉我:你没有哭泣的权利!
  心里多么想让这位打扮斯文,却口出粗言的靓仔,能将这领班狠狠地痛斥。只有他们,只有他们这些天不怕地不怕的古惑仔们,才能淋漓尽致地将这道貌岸然的领班尽情痛骂,但宗却制止了他。
  后来才从宗的嘴里知道,为何要制止这位靓仔的痛斥。原来深谙人情世故的他,知道靓仔嚣张地叫骂,只会让我继续陷入更艰难的窘地。
  旁边刚才打翻柳橙汁的妖媚女人低声问我道:“为什么不告诉她是我摔的?告诉了她,也许不罚你了。”
  我凄然一笑:“一样的,结果都是我的错,这就是我的工作。”
  “他妈的!你懂个鸟啊!八婆!你一双鞋子就三千多,够我们这妹仔忙乎两个月的。你们这些北妹哪知道我们广东人打工的艰难?你他妈的一发酒疯,害这妹仔连吃两张罚单。以后不准你喝酒了,再喝酒看我怎么收拾你!”靓仔把刚才没撒完的火泼向这位妖媚任性的小姐。
  “哎呦!彪仔!跟你大佬学得快嘛,你大佬这头刚怜完香,你就跟着惜玉了。来,快打球,你大佬正等着你呢。”旁边其他的小姐哄笑起来打圆场,气氛随即轻松了许多。
  晚上下班我没有坐同事的自行车,而是独自步行回到位于离市中心足有五里远的郊区员工宿舍。豪华大酒店的郊区员工宿舍十六个平米的房间里住着八位女同事,她们都来自于广东省的各个县市,只有我是个会讲广东白话的外省人。在千千万万投奔深圳的外地人中,我居然还是一名幸运儿。这令我时常感激地想起我可亲的老乡们和那位和蔼的老花公,永远感激我的老乡们和老花公那无私的爱。
  深圳的夏天特别特别地漫长。这里的夏天根本没有蚊子,但是宿舍的同事们却习惯一年四季撑着厚实的蚊帐。也许在深圳广阔的天地里,只有这狭小蚊帐里的天地,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
  在这蚊帐天地里昏暗的灯光下,我总是把被角咬在嘴里,一遍又一遍写着我始终没有发出的家书。泪水淡化了我的笔墨,浸湿了我的信纸,可是我却夜夜不停,无休无止地写着自己始终没有勇气发出的家书。我始终记着老花公殷切的叮嘱:安定下来写封信给父母亲。安定?在深圳何来安定?罚单达到一定数目就会被开除,娱乐场所录用员工都遵循着启用新面孔的潜规则,今天在这里,明天又会在哪里?如履薄冰的危机时刻笼罩在我们心头。
  在蚊帐里,我小心翼翼地抚摸着自己用泪水和汗水换来的鲜红色银行存折。我读着存折上每一位数字中透出的艰辛,我要用这些钱向我的父母赎回我的错。我也知道再多的钱是买不回父母所受的磨难和思念,钱只是用来抚慰自己流浪漂泊的心境。
  还是在这狭小昏暗的蚊帐里,我静静地听着同事姐妹们天南地北地侃着深圳轶事:谁又跟谁吃宵夜去了,谁又傍上了来自北京的官僚,谁又泡上了哪里的大佬,谁又长得死难看,不过因为是处女,就嫁给了一位香港大酒店的董事长……她们兴高采烈地高声谈论着,直至昏然入睡。但每到深夜,清芬却总能听到来自不同方位,蚊帐里的嘤嘤哭泣声。
  这一夜,我破例没有写家书,也没有抚摸我的存折。我静静地蜷缩在自己的蚊帐里,把薄薄的被子使劲塞进自己嘴里,直到塞不进为止。因为我知道,现在我才有权利让自己无声地哭泣。
  是啊!深圳人早就不相信眼泪了,深圳超前的热闹繁华是建立在冷酷严厉之上的。可是柔弱的女人们还是忍不住那辛酸的泪水,让那滚滚的泪水冲刷掉心中所有的委屈。
  
  自此,宗几乎天天晚上都来打台球。只是随同的小姐们越来越少,而随同的男人却多了起来,有的是西装革履,风度翩翩的操着京腔的官僚们;有的是操着一口台北腔绵软普通话的台湾人;还有的是衣着光鲜的新加坡人和衣着看起来随便的香港人及本地人,只有彪仔日日随在他身边没有换过。
  一天晚上,打球的宗看起来脸色阴沉而严肃。时而用衣袖拂拭着额上涔涔泌出的汗,时而猛吸一口斜叼在嘴角的香烟。我知道他们是在赌球,赌的钱数目很大很大,对我这个打工妹来说是个天文数字。
  空闲的时候我总是仔细地打量着宗,他的打扮总是和他身边的人格格不入,总是穿着一成不变的黑色上衣牛仔裤和波鞋。旁边的彪仔却总是衣着鲜亮,脖子上拇指粗的黄金项链光彩夺目。如果不仔细听他们的称呼,观察他们的神情我几乎就看不出宗的大佬身份。他有时甚至胡子拉碴不修边幅,但他深邃的眼神里却总有一种不怒而威的霸气。他来时或走时总不忘向我微笑点头,无声致意。身旁的彪仔也总不忘在他的身后向我做着各种各样滑稽的鬼脸。
  彪仔总能瞅准领班不在这边巡查的时候来和我玩笑两句。无非是问我何时有空一起吃宵夜,邀我去世界之窗或是小梅沙游玩之类的话题。我每次都以工作劳累没有时间等借口微笑着推辞。我不是不想玩,青春好动的我和别人一样向往着从没有去过的,美丽多姿的世界之窗;向往着风光旖旎的植物园;向往着小梅沙岛那洁净的沙滩,想在一望无际的大海里畅游。自小在长江边长大的我是多么想在大海里一试自己的泳技。但是我不能,我不能答应彪仔,不能答应宗。深夜里同事姐妹们那嘤嘤的哭泣制止着我开始狂野的心,宗右臂上赫然刺目的下山虎刺青,阻拦住我那开始萌动的女儿情怀。
  一日,在得知领班休假的彪仔,兴高采烈地走到我的身边:“能告诉我你是广东哪里人吗?妹仔,说不定我们还是老乡呢?”
  “怎么可能?想知道的话你就自己猜呗!如果猜的对的话我会点头的。”我的眼睛注视着台球桌,随便地敷衍着彪仔。前几日已经从彪仔的口里得知,宗和他都来自一个沿海地区——红得发紫的走私王国。
  “我怎么就听着你的白话口音有点像台山那边的口音呢?我家婶婶就是台山人。”我立马警觉地从桌球台上收回目光,认真地打量这位兼粗俗和斯文于一身的靓仔彪仔。“这你也听得出来?你真是语言天才。”
  “那当然。”彪仔禁不住得意地笑了:“我大佬虽然一字不识,但我却是一位文化人哦。白话也不是千篇一律的,香港人的白话和我们广东人的白话不一样,广东各地方的人白话也不一样,你想不想学地道的香港人讲白的话?我教你。”
  “我不学,也没时间,学会了又不能当饭吃。”
  “你错了,现在讲话还就可以当饭吃。”我默然,彪仔的话无疑是对的。
  “我的广东话那是没得说,我几乎熟悉广东所有地方的方言。我的潮州话也讲的蛮不错的,可就是有一种话我讲得不怎么样。”彪仔突然顿了一顿。
  “哪种话?”我一边注视着台球桌上的情况一边漫不经心地回问着彪仔。
  “那就是我们中国的国语啊,到现在也没怎么讲过国语,讲得不好也不好意思讲,一直想找个老师好好学学,你的国语怎么样?讲几句来听听,看能不能做我的老师?”彪仔说完目不转睛地看着我的眼睛。
  我不禁微笑着,随即也颇为得意地用标准的国语回答彪仔:“那你可找对老师了,我的国语可是一流水平……”我突然打住了口,马上意识到我已经上了彪仔的当了!
  我的随口而出的标准的普通话立刻将我外地人的身份暴露无遗!(一般的地道的广东人是讲不好普通话的)我随即脸上一热,但马上又坦然了,我从没有跟人讲过我是广东人,只不过我没有大声声明我是一个外地人罢了。
  一阵黯然和失望的神情随即在彪仔的脸上升起,他呆了半天才喃喃地低声说道:“我说呢,我应该早就猜到的哇,如果我们广东人有你这样漂亮的妹妹,肯定是当作公主一样养在家里,哪里会让她来深圳打工受苦呢?不过你的白话讲得真的好劲,比我们好多广东人都讲得劲!”
  我情不自禁地把眼光向正在不远处打球的宗瞟去,只见他正在全神贯注地打着球,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我和彪仔的交谈。终于,宗的球技得到正常发挥,打了一杆子漂亮的球,他紧绷的脸上露出了轻松的神态。不用说,落后一局的宗反败为胜,彪仔脸上更是露出不可一世的笑。仿佛有意在藐视对方:怎么样?认输吧,哼,敢与我老大斗,还嫩哩!
  终于他们要走了,只见宗向我走过来,这是我自认识他以来他第一次走近我的身旁。他微笑地告诉我,他可能要有一段时间不能来了,有事要到广西柳州去一趟,也有可能人在那里住一段时间。希望他下次再返回深圳的话还能在这里见到我,这是他第一次和我说这样多的话。
  我机械礼貌地微笑,倾听着宗的述说,淡然地挥手和宗拜拜,嘴上说着欢迎他下次光临的话,心里却是五味杂陈,一股浓浓的落寞感直涌心头。
  宗频频回首微笑着向我致意,我从他那深邃的眼神中读到了他对我的恋恋不舍,也敏感地捕捉到了他隐藏着的一丝忧郁。
  自那天后,宗真的很久很久没来打台球了……
  宗走后,我眼前总是飘忽着他的身影,看不到他,我的心里空落落的,做事也不上心。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对他的思念越来越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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