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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身世

作品名称:凤凰涅槃      作者:平凡文刀      发布时间:2013-11-11 22:24:33      字数:4322

  
  1977年11月15日,湖北孝感县罗田镇英山村。
  那个秋天的傍晚,夕阳西下,叶落乌啼,带着一丝宿命的凄凉。
  那晚,秋风萧瑟,山川寂寥,日暮苍山,给乡村的天空带来一丝神秘的色彩。
  这是个偏远的山村,远远望去,群山逶迤连绵,山谷间依稀横着几间低矮的房屋。虽然地处长江边,但在那大浩劫刚过的年代,呈现在人们眼前的依旧是一片荒凉。
  随着一声凄厉而尖锐的婴儿哭声,在那“多子多福”年月里,我顺利地来到人世间,取名黄清芬。我的出生给本来拮据的家庭更添几分窘迫,给父母带来更加沉重的负担。
  襁褓间,由于我无休止地通宵哭闹,让身心俱疲的母亲束手无策。母亲对父亲说:“带孩子看看医生吧?莫非孩子有何异常?”
  父亲从不信邪,认为婴儿啼哭是性子刚烈的体现。他端坐床头沉默不语,一个劲儿吸闷烟,烟雾在屋子里升腾。母亲催促父亲:“你倒说话啊?”
  父亲终于应道:“我看这孩子没病,就是性子烈,特机灵!”
  父亲知道母亲的意思,但凡婴儿啼哭都得带去村中神婆王六婆家看邪气。父亲一向认为那不过是装神弄鬼骗人钱财的鬼把戏,母亲的想法自然遭到父亲的阻挡。
  母亲见父亲不顺从她的心思,自然十分恼怒:“你不去,我自己去,有什么异端我干脆扔了她。反正你也没本事养那边么多张嘴。”
  于是,母亲拖着刚生产而显虚弱的身子来到王六婆家。待王六婆打开襁褓中的我,一番巡视后,左提我耳垂右捏我下颌,先是对母亲一阵“警告”说我命中带克,然后又附我母亲耳际神秘地说要如此如此,这番这番。
  后来听母亲说,那是神婆传授母亲制邪驱鬼的方法,若此法不灵不如弃之而自保。没想到神婆为了几个钱居然怀着如此蛇蝎心肠蒙骗着我善良迷信而又愚昧的母亲。而这一方法差点把我小小的生命扼杀在摇篮里。
  母亲从王六婆家带回几张“符咒”,夜间偷偷张贴于村道口及大街小巷里弄口,以避天灾。记得那几句“符语”云:
  天皇皇,地皇皇,
  我家有个夜哭娘,
  过路君子念一念,
  一觉睡到天大光。
  然而此法并未消除我的哭声,反而哭得越来越凄厉,声音也越来越嘶哑。
  束手无策的母亲一气之下,在夜里趁父亲熟睡之际偷偷地把我抱出去,丢弃在山野里的草丛中。
  父亲一觉醒来,听不到我的哭声,只见母亲反伏床上啜泣。父亲大为惊恐,方知不妙。他一把揪住母亲的衣襟,鼓红双眼咆哮道:“你个浑女人!我女儿哪去啦?你还委屈啥?哭死娘咋的?要我女儿有个三长两短我与你没完!”
  母亲则抱着父亲痛哭涕零,嚎啕欲绝:“孩儿他爹,六婆说她这符如果止不了孩子哭,她必是邪怪无疑,留下是个祸害呐。”
  父亲恼怒道:“你才祸害呢,无病无灾好好个孩子你胡咒,信神婆黄舌烂口。”
  这时父亲忽然依稀听得我一阵凄厉的啼哭声,便一头冲出户外循声寻来。可怜的我不屈不饶地啼哭声,终于招来心急如焚的父亲,于是我小小的身体很快便被一双温暖的大手从冰冷的草地上抱起,并紧紧捂在怀里。
  父亲叫黄长生,原是生活在大城市的人,祖籍湖北武汉。在那“非常年代”下放农村成了“知识青年”。到六十年代后期七十年代初,随着党的政策变动,形成知识青年返城潮。
  然而此时父亲已在农村成婚。为了妻儿的安宁,情愿放弃朝思暮想的唯一返城机会,留在农村过“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守着他的妻儿过一生一世。
  时光如流,在我三岁那年,父亲抱着我,跋山涉水回到了德州,回到他儿时曾往返无数次的天下名寺,中国四大名寺之一的归元寺。找到他昔日师父张真人,一位得道高僧,父亲恳求他师父为他怀里的娇女祈福,保佑她聪明伶俐长命富贵。
  说起他这位师父,也颇有渊源。
  我父亲1946年出生在时局动荡的战争年代。当时爷爷就住在归元寺旁,他是一家造船厂的职工。结婚次年生下我父亲,据说生父亲时爷爷已患了痨病,奶奶一边担心着爷爷的病,一边提心吊胆这混乱的时局会对父亲不利。就在生父亲的前夜,奶奶做了个恶梦,梦中有许多天兵天将要将父亲掳去。当奶奶把此梦告诉爷爷时,爷爷虽然不信托梦一说,但是在那兵荒马乱的年代,宁肯信其有,不肯信其无。于是等孩子一出生,爷爷为了能让神灵保佑父亲活下去,连忙抱去隔壁寺庙里,叫一个姓张的得道高僧祈祷长命百岁,又赐佛名为佛长庚。并由这高僧亲手挂了个刻有佛名的长命锁,从此这位僧人就和爷爷成为至交。可是没几年,爷爷就因痨病而去。当时,奶奶被周围人视为克夫命,倍受歧视,从此奶奶就没有再嫁人,靠给寺庙里的僧人浆洗僧衣艰难度日,以求混口饭吃,清灯古佛,守寡到老。
  1966年5月文革初期,破四旧,反迷信,千年古寺也没有幸免于难。张真人被红卫兵抓去,戴上高帽子游街,几经折腾后丢弃于马路旁,无人置理。
  善良的奶奶救下他,并让唯一的儿子做了他的徒弟。真人学识渊博,尽心传受父亲佛教文化,但是对于当时农村装神弄鬼的神婆巫术却是非常反对,这也许就是人们说的宗教与迷信是两码事的缘故吧。真人的思想也影响了父亲,所以,父亲一直对那些迷信的说法不大相信。
  1977年10月,文化大革命结束的那一年,德高望重的张真人重归寺院并当上主持。为了保佑我一生平安,父亲特意从乡下赶来求师父。
  我上有兄姐,下有弟妹,然而父亲却唯独钟爱我,或许是缘于那晚襁褓间的失而复得的缘故吧。父亲在兄弟姐妹面前从不掩饰对我的宠爱,有好吃好玩的总是先满足我。在兄弟姊妹有打骂吵闹时也总是母鸡护小鸡似的护着我,生怕他们会伤害我,那怕一点点磕破皮肉也会心痛得用嘴吹了又吹。
  在父亲的荫庇下,我渐渐成长……
  我的童年是在山青水秀的农村度过的,回忆起童年贫穷而无忧无虑的生活,就仿佛发生在眼前,是那样清晰,历历在目。
  当时的农村,虽然经济状况已慢慢好转,很多地方已经开始实行生产承包责任制,然而大部分地区的家庭仍然过着半饥半饱的生活。
  尤其像我们这种兄弟姐妹众多的家庭,常常吃了上顿没下顿,父母虽然勤劳,但守着几亩贫瘠的土地“面朝黄土背朝天”,常常靠天吃饭,日子过得是捉襟见肘。
  我真佩服我的父亲,一个从大城市下放的知识青年,为了爱情,为了我们一群儿女,甘愿留在了环境恶劣的山沟沟里,且学会了农村所有的农事农活。
  在政策放宽后,精明的父亲为了不让我们挨饿,随着母亲开荒种地。种植了苞谷、花生、甘薯、木薯等五谷杂粮,还种植了枣子、毛桃、甘蔗、梧桐等经济作物。农闲时还随着“山城棒棒军”(临时挑夫)们去十几公里外的长江武汉码头揽活。
  一九八四年秋,我已到了上学的年龄,我跟着姐姐清芳与哥哥清武去八公里以外的河田小学念书。由于穷,买不起书包,母亲便用一张旧的大被套给我们每人缝了个书包,每个包包还加了个盖子。在我书包盖子上绣了只“金凤凰”,那是父亲特地嘱母亲绣上的。
  但是个性刚烈的我却盯上了墙壁上挂着的一个有五角星的草绿色书包,那是父亲当年下乡时统一发放的,里面用白布隔了两隔。后来父亲把它用作了蓄存猎枪弹药的包包,当我懵懂无知地垫着椅子从墙上取下时,父亲吓坏了:“我的乖女哟!你可真胡闹!你知道这里面是什么?是打野猪用的‘叭头粉’呐。”
  当我把想用它作书包的想法告诉父亲。父亲毫不犹豫地答应了,立刻把我的书包调换过来。
  父亲笑呵呵地指着那只母亲绣的“金凤凰”书包笑呵呵地说:“芬儿,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是父亲想‘望女成凤’,让你飞出山沟沟。(父亲疼我总是称我为凤儿。)你倒喜欢红五星,告诉爸爸,你为什么喜欢?”
  我低声说:“五角星是英雄的解放军戴的,我喜欢英雄。”父亲笑着答应了。
  我见父亲把书包给了自己,心里甭提有多高兴了。两只小手齐竖着大拇指冲父亲甜甜叫声:“爸爸真好!我要表扬你!”然后踮起小脚,伸手要父亲抱我。他乐呵呵把我抱起举过头顶连转几个圈,我哈哈大笑着,在父亲转完圈将要放下的那一刻勾住父亲的脖子,接连亲了几个响吻。
  在他放下我后又朝父亲做了几个鬼脸。嘴里哼着啦个里个郎的跑开了。
  相对于其他几兄弟姐妹的文静,母亲总是抱怨父亲太宠我,说我是被父亲宠坏的“疯丫头”。
  然而,我总是以优异的成绩回报着父亲对我的爱,我知道只有用优异的成绩才能维持父亲对我专一不变的爱。
  我没辜负父亲的期望,我上面的一个哥哥和一个姐姐都因为读书“读不下去”而先后辍学,加入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行列。唯有我一人还在“将革命进行到底”。
  很长一段时间,我成了往返学校与家的“孤军作战”小孩,我不喜欢像其他同学一样上学放学时呼三叫四结伴而行,我喜欢一个人来往于学校与家之间。
  学校与家之间,有一里多地的池塘和沟壑水田,之外是绵延不断的野草纵横灌木丛生的弯弯山道。路上静得怕人,一有风吹草动,就让人毛骨悚然地想起传说中的“鬼”。可以说,周边的小孩很少独行在这幽静的山道上。
  通常凌晨四点钟过后,我便开始跋涉在上学的路上……
  晨曦中、月光下、炎炎烈日下、冰天雪地里、大雨倾盆的泥泞中,都有我跳跃奔跑的瘦小身影,数年如一日从不间断。因为我身上背负着父亲所有的爱和希望。父亲由于历史原因,破灭了他鱼跃龙门之梦,他把泯灭的理想全部寄托在我的身上。
  黑夜里,我也害怕过鬼。愚昧的人们流传着太多关于山野鬼怪的故事,我曾一次次祈祷过神灵的保佑。
  每当小小的我孤独地奔跑在山野间时,瞥见自己的影子在月光下逐渐稀淡时,我便深深地害怕了。我知道黎明前的黑暗马上要袭来了,于是立定奔跑的脚步,双手紧紧捂住了双眼,但是却不停地从指缝间窥视这人间最黑暗的瞬间,想看看传说中的鬼神到底是什么样子。
  瞧!漆黑的雨后山林里,我仿佛看到唯一两盏闪闪发光的灯光,奇怪这绿莹莹的是什么灯呢?我的心随之提到嗓子眼儿,怦怦跳得慌。
  听!一阵悉悉簌簌的声音传来了,这才知道那是山蟒游走在灌木丛中。刚才那两盏绿莹莹的闪亮的灯是它翘首凝视我鼓鼓的眼睛。这是那夜里唯一发光的东西,终于长长舒了口气,瘫坐在潮湿的草丛里,独自静静地缓缓体会着劫后余生的胜利。于是年幼的我便得出了结论:人世间并没有鬼神,所谓的鬼神只是在于人们的心里。
  还有一次是烈日炎炎的午后,周六回家途中,刚爬到陡坡一半,只听前面呼呼一阵乱响。我仰头一看,只见一条比扁担还长,碗口粗的大蛇鼓着气球大的脖子形成S型向我撑开鳄鱼似的口吐着丫丫长信。三角形的头左右晃动,眼看我就要被它锯齿般的毒牙咬上。
  这时,吓出一身冷汗的我本能地焕发出一股求生的勇气,随手从地上捡起一块鸡蛋大的石头朝它头上砸去!虽然没砸中它,但大蛇显然受到惊吓,扭转头落荒而逃,朝山上“哧溜溜”而去,一会儿便消遁不见。
  后来我对父亲说起这事时,他对我竖起大拇指:“我芬儿果然勇敢,你说的可是蛇中之王——眼镜王蛇。俗名‘三步倒’,又叫‘过山风’,对人具有较强攻击性。若被其咬伤走出三步必倒!”父亲说完我才感到后怕。因为就在前一年我村子里有个妇女就是被这种蛇咬后不治而亡。
  原来人在怕到极处时所表现出来的样子却是无比勇猛!
  于是,幼年的我便又悟出来一个真谛:面对强大的对手时,怕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唯有不怕,你才会有赢的可能;唯有不怕,才会有奇迹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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