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场（5）

　　第一场（5）
　　（一）
　　夏雪妈妈来敲了她的门。
　　妈妈的声音还是那么熟悉，却有一种可以听出来的痛。妈妈说，小雪干嘛不吃饭就跑房间来啊，傻丫头妈给你做好吃的了，快出来吃。可是夏雪很没有食欲。
　　从最心底涌上来了一阵五味杂陈的情绪，徘徊在胸腔然后一再扩散，感觉自己像个快被撑破的气球，仿佛离爆炸点无限制靠近。
　　为了不在家里瞬间破裂。她跨上包，火速奔出房间。在半只脚跨出门的时候，她大声说妈我不吃饭了，有事儿得提前去学校。夏雪妈妈说，哎不吃饭怎么行啊，哪儿……冲出厨房的夏雪妈妈话没有说完，才发现那个丫头已经不见踪影了。
　　那一桌子的菜，这个硕大的房子，墙上摇摆的钟，孤独与清冷的气流，华丽奢侈的装饰与摆设，就是此刻这个家的全部。
　　一屋子空荡和冷清，更像荒芜废弃的城堡，里面住着一个女巫，不懂人间冷暖爱恨情仇的女巫，而夏雪妈妈觉得自己就是那个女巫。
　　可怜、孤独。
　　围巾都没有解下，夏雪妈妈全身瘫软的蹲在了厨房门口，仿佛全世界现在就只剩下她一个人。曾经说最爱自己的人，还有自己最爱的人，都不愿意和自己再呆在一起了，我是怎么了，我老了不好看了就不是我了吗，就都嫌弃我了吗，她在想。
　　有一双手在猛抓住心脏撕扯般的难过激起她狂涌的眼泪，形成了悲伤的河流，漫过厨房门口，漫过客厅，漫过整个家的所有角落，似乎很快就会淹没整个的世界了。
　　她用微弱的坚强支撑着身躯，坐到餐桌旁。一个人吃起凉了的饭菜，原本是一家人坐在一起吃的饭菜，记忆之中是属于温馨的小家的饭菜。她猛烈的咀嚼那些食物。似乎太过用力，牙齿碰撞吱吱的响着。只是，嘴里的食物嚼着嚼着觉得好苦好咸。
　　她好难受，大声哭了起来。
　　而此刻夏雪的老爸正和公司里的小三热火朝天地亲热呢。
　　世界上没有晴天霹雳，如果有的话，像夏雪爸爸这样的人应该会被雷劈的面目全非的。
　　夏雪妈妈嚎啕大哭起来，含糊地说雷啊雷啊王母娘娘玉皇大帝，耶稣啊上帝啊圣母啊，如果真的有你们，为什么还会有老夏那种混蛋！！呜呜……
　　
　　（二）
　　夏雪奔出了家门。
　　一直跑，一直跑。街道的两旁整齐的排着绿化植物，来与去时的沿途景象没有什么不同。而此时，夏雪却觉得一切的一切都是黑色的、灰色的、铅灰色的，是没有绚烂的色彩的。
　　迎面走来一家人，家庭成员有妈妈，爸爸，女儿，儿子。爸爸抱着女儿，妈妈拉着儿子。爸爸和妈妈都微笑着，女儿亲了一下爸爸的脸，儿子呵呵笑着说妈妈我唱《世上只有妈妈好》给你听。
　　他们一家人的衣服是一个颜色，是那种温馨的宝蓝色。胸口都有一个白色显眼的字母，从爸爸开始到妈妈结束，拼成一个英文字母——love。
　　他们一家人好幸福，可那种幸福对于夏雪来说好遥远，好遥远，她真的很羡慕。只有在记忆中，夏雪爸爸这样抱着她，夏雪妈妈笑起来很美丽，手被夏雪爸爸总是牢牢的抓着。
　　该死的眼泪又流了起来，怎么就那么不争气呢？你告诉自己那个曾经伟大的爸爸已经死了，我没有爸爸，我只有一个爱我的妈妈，我干嘛还要那么难过，我说过我长大了，我得学会坚强的，不要哭了，好吗，夏雪，你不能那么脆弱的……夏雪无数次在心里和自己对话。
　　她流着眼泪走在大街上。
　　灰姑娘应该就是现在的夏雪吧。街边的音响兀自播放，情歌的词很委婉却很刺中心房。很难过很难过的时候，视线的所有角落都在下雨，瞳孔的每一个缝隙都挤满了忧伤，熙来攘往的大街一再一再地陷入黑暗，任何的光线都走不进了。
　　在夏雪的前面走着一对情侣。他们的步调越来越缓，与夏雪离的不那么远。
　　她不想总走在他们的后面看他们幸福，却也不想走到他们前面，被他们看到自己背影里的忧伤和孤独。似乎在任何地方，自己都是多余的。怎么会变成这样，夏雪怎么也想不明白了。
　　一个女孩子，有时候除了哭，真的不知道对袭来的一切该如何是好。于是，会一直哭，把眼睛哭肿，眼眶哭红，脸蛋哭花，把长城哭倒，把城市淹没，就想把自己哭傻。
　　
　　（三）
　　不管你是快乐还是忧伤，是接受还是逃避，是失去还是拥有，时间从来就不会为谁逗留，对谁同情，与谁结盟，它只会做一件事，那就是不停的飞逝。
　　于是，在夏雪的难过中，时间一再向前迈进。
　　而袁梦放学一到家，就是全家宝贝中的宝贝。还在大门的外面，妈妈外婆就喜笑颜开的迎上来，问着比如小宝贝上课累不累这类的话。爷爷奶奶也无比的宠爱她，是见不惯袁梦爸妈对她说任何一句严厉的话的。
　　中午饭还是那么的丰盛，一家人热闹不烦。有爷爷奶奶，外婆，爸爸妈妈。袁梦的碗里总是被他们夹满菜，有时候他们还会因为袁梦争风吃醋呢。袁梦是绝对的小公主，就像住在城堡里，幸福的让人觉得不切实际，或者说不敢相信那是真的。
　　吃完午饭，她跑到她那个超大的房间里，在超大的毛茸茸的圆形公主床上滚来滚去。和夏雪一样，她习惯了写日记。任何一件藏在心里的事情，写到笔记本里，然后把藏在全世界只有自己找得到的地方，这不是一件很神秘很有成就的事情吗，她对自己那么说。
　　房间里各种奢华华丽的装饰，还贴满了韩国的美男还有周杰伦的海报，她喜欢帅哥。漂亮的书桌上，放着一个橘红色的上个世纪录音机款式的音响。是他爸爸出差的时候，国外买回来的，据说这个东西全世界现在都很难再找到了。可以放碟还可以插上U盘，音质一流，别提有多洋气了。
　　按下播放键。周杰伦的《黑色幽默》就开始了。听不懂的歌词，还是很好听。不过，袁梦和夏雪都喜欢听周杰伦早些时候的歌，近几年的歌确实不忍听下去。
　　就算这样，也很讨厌谁说她们的偶像不好，说什么“周郎才尽”，要知道为了偶像她们是不惜和谁翻脸的。他们说，没有为什么，因为他是我们的偶像，谁也无法动摇陪她们成长的周杰伦的地位。
　　在缓缓的周氏情歌悲伤曲调里，袁梦开始写起日记来。少女的日记会很神秘吗？不会的。袁梦这样写道：
　　“今天早上雨下得稀里糊涂。呵呵，我又偷懒了。我把我的伞躲起来，我和夏雪打一把伞。不幸的是，被她发现了，差点没有吃了我，呜呜……幸好我聪明，不然会被夏雪当殷桃小丸子欺负的。
　　我发现了一个本世纪最轰动的新闻，那就是我发现我爱上了未然。我今天早上看他帅的要命的样子，差点看醉了，结果还被他发现了。呜呜……你不知道人家那时候有多尴尬，很想找个地缝钻下去的。可是，你知道吗？他是我见过最漂亮的男孩子。我承认我是外貌协会，也可以说我好色，可是人家就是喜欢他那个样子的男孩子嘛。他怎么就是个混混呢？我很不高兴。我很矛盾，我也很怕，她们都说混混不会是什么好人的。
　　中午又艳阳高照。是不是很想知道这个怪城市叫什么名字？哈哈，人家就是不告诉你。还有放学回来的时候，夏雪哭了。我第一次见，她在我的面前那么脆弱的样子，我也跟着哭了。记得她哭着说，袁梦你说我们不会长大该多好啊，也不知道怎么了，我的眼泪就像被扭了开关，哗的就奔流而下了。我妈妈说我是水做的，我从小就喜欢哭的。
　　而那个叫“没”的男孩子明天就会投新稿了，好期待呢。夏雪肯定也是。夏雪最近不知道怎么了，心情好像不太好，我得好好陪她的。好了，就写到这儿里了。我没有猜错的话，我亲爱的夏雪，马上就会给我电话了。
　　啦啦……
　　停住了。”
　　关掉音乐。站在镜子面前臭美的化妆，把眼线画的很漂亮。偶尔带一次美瞳，看吧眼睛好漂亮的哈哈，粉底很浅。换一身衣服，中午那么热了得让美丽的小小腿出来见见太阳。鞋子嘛就随便穿咯，很想不穿的，但是为了不吓到别人，哈哈还是穿一双鞋跟很高的凉鞋吧。
　　袁梦这妞子可臭美着呢，看着镜子扭来扭去，那个得瑟的表情，完全就是两个字——自恋。她习惯了，就这么等着夏雪来电，她不来电话，打死不走。
　　嘟嘟……
　　“喂，夏雪。”
　　“袁梦，你快下来了，我在你家门口。别磨蹭，快迟到了。”
　　“呵呵，好的，两分钟就来。”
　　袁梦总说移动公司的铃声一般都有要命的效果，为了保命宁愿不要。所以，通过商榷夏雪他们两都采用嘟嘟这个奇怪的声音做来电铃声。
　　冲出房间，袁梦的奶奶和外婆都跟着她说，什么路上小心点，什么走慢点别磕了碰了什么的，还尾随着直接把她送到大门口。
　　袁梦兴高采烈地出来的时候，看到的是视线里那个灰溜溜的夏雪。她看上去刚刚哭过，眼睛都红了。她一直用一种很忧伤的眼神看着自己的身后，看着送自己到门口的外婆和奶奶。
　　她站在樟树下。
　　光线从树叶间撒漏，打在她的脸上，那些深深浅浅的泪痕反着如同刀剑的光来，刺的袁梦心好痛。
　　那些暗沉的黑色的情绪，瞬间涌在视网膜上，如同冰川世纪的绝望与寒冷，从某一个方位奔袭而来，铅灰色的瞳仁里零碎的漂浮着一种叫难过的物质。
　　袁梦能感受到了夏雪的难过，因为要是两个人亲密无间，那我什么也不说，你就能知道我的悲伤与快乐，你就能感受我的疼痛与幸福。袁梦跑了上去，紧紧的抱着夏雪。
　　她什么也不想说，也不要夏雪提。
　　她只想让对方知道，就算这个世界都背叛了你，都站在了你的对面，我也会永远地站在你的身后，如若某一天我赶不上你的脚步或是我离开了人世，我的灵魂也仍然会和你站在一起，相信我，相信我，你还有我，你不是一个人，请相信我会陪你到最后。
　　袁梦说，夏雪你还有我，什么都别怕。
　　世界上安慰一个人的方法很多。可是突然某一天，一个一直都很娇弱的需要被保护的人，在你最需要安慰最难过的时候，突然冲出来紧紧的抱你在怀里，还对你说，别难过了，就算全世界不要你，你还有我。
　　你知道吗？这样的安慰是世界上最有力量的，你会什么也说不出口。但是，你一定哭的稀里哗啦，那样的感动是无可替代的，就像此刻的夏雪一样。
　　夏雪那黑色的没有光线的自我空间，突然之间走进来一个打着手电筒的女孩子，她紧紧拉着夏雪的手，说要一起寻找光明，那种绝望后又燃起希望光芒的幸福感，在夏雪的眼泪中一直流淌，蔓延开来，那句只该对男孩子说的我爱你，无数次在重复在她此刻眼泪盖过的话语间。
　　这样的友谊应该是万岁的吧，我们都会相信的。
　　
　　（四）
　　青春是在眼泪中开始的。
　　在花样的年纪里，面对急速袭来的狂风暴雨，会无数次无数次的泪水狂流，哭着哭着就这样的学会了长大。
　　世界是很大的，有人哭着，就一定有人笑着，那么现在哭的人某一天也会变成那个笑的人，现在笑的人某一天也会变成那个哭的人，总有人被当做背景，总有人变成主角，你永远也不知道你会变成什么，这就是为什么我们还要活下去的理由。
　　
　　（五）未然
　　时间13点35。
　　很多几乎悬梁刺股恨不得偷光凿壁的人，没有午休还在教室里奋斗。这些奋斗的人消瘦的身影，下陷的眼球，厚实的镜片，花白的头发，还有堆如山高的书本资料就是教室的全部。
　　很多人永远地记得那个曾经奋力拼搏的自己，和这些人一样紧紧的抓住这颗改变命运的唯一稻草，很多次快要沉没的时候，快要窒息的时候你告诉自己别放弃，不然我就真的就变成一颗稻草了的自己。
　　那么更应该永远的记得，正当你逼迫自己做一个好孩子的时候，在教室的最后面几排，总有一些叛逆的少年，他们总是很洒脱的样子，总是一副无所谓。你甚至无法理解为什么一个人可以把自己放纵成这个样子，你更无法理解这样的人脑袋里面想的什么，会装着怎么样粗鄙浅陋的东西，你甚至没有时间思考这样的问题，可能到现在为止你也还不知道他们到底是一群什么样的人。
　　可是每一个故事里都会有这样的人。
　　此刻的未然和哈皮吃完午饭跑到了教室，他们俩装好学生，早早的就坐到了教室。
　　未然翻开那一本一本和开学时候一样崭新的书，甚至连名字也没有落下，随便塞在课桌里面。如果你要问什么是二次函数，什么是排列几何，什么是板块漂移理论，什么是滑铁卢失败，什么是哲学里的一分为二的观点……那么我想说你问对人了，因为未然和哈皮一无所知。他们觉得，你这样的问题太深奥了，这样的问题正常人是不需要懂的。
　　如果你问日本AV界，哪个女优最出名，或是全世界各国AV产业的历史和前景，又或是某个女明星曾经有什么样的艳史……那么，哈皮能做到滔滔不绝，比专业还专业，比教授还教兽。
　　一本本的书翻来翻去实在无趣，哈皮的那张嘴是闲不住的。他左顾右盼色心大起，开始偷看这个女孩的脸蛋，又偷看那个女生的胸部或是白皙的腿。还不忘对着未然点评、讲解一番，未然和他在一起，可真的是长见识了。
　　嘴巴闲不住的哈皮说要给未然讲个故事，其实吧大有小公鸡性质，想勾起女孩子注意。他说，老大我最近看了一个故事，特别有意思和你分享一下，里面我用第一人称。这个故事呢是这样的：
　　“有一天中午。我爸妈都不在家，我饿又不会做饭，来到楼下的便利店买泡面。结果看到那个老板猛揍她的小儿子。我说，老板别打了，先卖我东西吧。那个老板气急败坏的说，小伙子你是不知道，这个小王八蛋，竟然给老子供奉的财神爷给换了。我拜了三天才知道，被他换成了奥特曼！尼玛，奥特曼啊！尼玛还是个小日本的角色，你说你说，这小子是不是欠揍啊啊……”
　　哈哈，有没有笑爆！反正，此时此刻教室里的所有人都笑爆了，那些女孩子也回头看了一眼哈皮那得瑟的表情。也不知道哈皮这小子哪儿看来那么多笑料，和他在一起是笑不完了。
　　不知不觉，那个可恶的班主任溜了进来。你知道会发生什么的。在这样的人眼里，成绩不好的学生，是没有人格的，连解释的权利都没有，动不动就拿请家长恐吓他们。
　　一进门就对哈皮狂风暴雨的骂过去，尼玛，好一副欠爆菊的样子。或许有那么一段时间很多的人都有想把他杀了的冲动，可是后来没有了，因为找到了更好的办法。
　　比如，拔了他车轮胎的气嘴，在他经过楼下的时候猛扔饮料瓶子，找个拖把故意他站哪儿拖哪儿，找到弹弓在他后面射粉笔，找些他不认识的人在走廊故意绊脚，甚至吐口水在他的背上……在其他的领域或许他们是木讷的，可是在整蛊在向那些可恶的老师报复的时候，他们的花招多到你想都想不到，创新能力可不亚于爱因斯坦哦。
　　有句话是怎讲的，好像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在这里得反过来。那些不知道尊重每一个学生的老师，是要付出代价的。他们班的班主任是一个看上去像怪叔叔的人，叫什么都不想记得，好像是姓马，反正是畜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