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场（2）

　　第一场（2）
　　（一）未然
　　此刻，教室里老师的粉笔在黑板上叽叽喳喳，吵的未然睡不着觉。
　　未然醒来的时候，才发现已经第二节课了。才知道自己已经从早读睡到了现在。都不知道夏雪那个女生什么时候来的，虽然，她看不惯自己，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忍受不了谁招惹她，反正不爽。
　　那个经常和夏雪一起叫袁梦的小正妹，其实也很甜美，很可爱的。很多的时候，凭着花美男的长相，和混混头儿的名气，未然能轻松的找到很多正妹打发寂寞。
　　他知道自己就是一个罪不可恕的小混混，最常干的事情就是带女孩子开房，要是搁以前肯定会对袁梦下手的。
　　可是，他发现自己好像良知被唤醒，已经很久没有找女孩子打发寂寞了，他甚至觉得，她们像花儿一样美丽，亵渎她们的美是很不负责任的。
　　这算不算长大了呢？天知道。可是，未然开始反思自己的过去。那些抡着拳头扛着马刀杀来杀去的日子；那些进教导处进派出所家常便饭的日子；那些开机车载女孩子半夜疯狂飙车不回家，酒绿灯红的日子。
　　他发现自己什么也没有得到，除了无数的仇人、刀疤、和血淋淋的青春碎片。
　　你永远也不要相信一句话。
　　浪子回头金不换。
　　是浪子他的宿命就是天涯，这是一个稍显残忍却不可逆转的因果。
　　是的，未然从来就觉得自己无药可救。不过，他的本性并不坏，因为他不会拖任何一个祖国的“花朵”下水。他打架，但是从来都欺强不凌弱；他把妹，可是从来都是带心甘情愿的；他从来不对任何一个女孩子承诺，很直接的说因为寂寞我才找你，心甘情愿才会带走；他沉默，有一个别人走不进的忧伤小世界。
　　他觉得自己不需要谁的原谅，谁懂。
　　人来到这个世界就是为了离开，人最美丽的地方就是有情感，最肮脏的地方也是。每天睡的很好，过的很富裕，过的高尚，那么又能说明什么呢，不就是说明你比我脏而已。
　　混，也是一种生活方式。
　　与你，没有高低贵贱。
　　这就是混混理论，桀骜不驯，无药可救。但是他们一直存在，并且永远地存在着。
　　混混都知道拳头拼不过刀，有刀拼不过有枪，有枪拼不过法律。更必须知道的是，任何傲人的成就或是光鲜靓丽，都是要付出代价的，这就是游戏规则。
　　未然要不是他有钱的老爸善后，早被判刑无数年了。这个年代，有钱就是子弹，想枪毙谁，是看不见血的。
　　那些个成天跟在他屁股后面为他卖命的小弟们，无非就是为了金钱与美女。给了他们想要的，做老大就很简单了。未然，很小就知道这些了。他从小都是老大，甚至习惯了老大这个听上去很邪恶很肤浅很可笑的称呼。
　　突然坐在未然旁边的小弟哈皮轻声的喊他。
　　“哎，老大老大老大！”
　　“喊什么，没见正认真听课吗？有屁快放。”
　　“哈哈，有好事儿，你看你的右后方。”
　　他侧过脸去，看见一双很漂亮却目光呆滞的眼睛。保持一个姿势，没有猜错的话，是在看自己。左右张望确实方位是否在此，没错，就是在看自己。
　　这样看着自己的眼睛，这样痴迷的目光，未然见惯了。
　　可是，这次让她诧异的是，看着他的人，是那个叫袁梦的漂亮小丫头。多少出乎意料，因为，她和夏雪在一路人，同班两年了都没有和他说过话。
　　她们应该是很清高的人群，严重鄙视，不对，应该是俯视他这样的混混的。用这样很钦慕的目光看着自己，这不科学啊！匪夷所思。
　　他看着她，仔细的看着。发现，她的右耳打了两个耳洞，都戴着耳钻。殷桃小嘴，嘴唇很薄，颜色是很性感的深红。嘴角有一个不怎么明显的小酒窝。还有就是，漂亮眼睛下面有一颗泪痣，她应该蛮爱哭的……
　　好像在研究一个女生的长相的时候，时间过的倍儿快。
　　像晚霞一样美丽的红晕，在她的脸上蔓延开来。羞涩的目光，慌乱的闪躲。一种紧张和尴尬的气氛萦绕在视线的交错中。在她咬嘴唇，嘟着嘴的刹那，一种少女的青涩像诗歌一样，绚烂了每一个对视的细节。
　　未然，才回过神儿来。
　　人家那个女孩子，都被自己看的不好意思了。他想，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又有个女生在心里骂自己是小流氓了。不过，那个叫袁梦的女孩子长的还蛮好看的。比起以前和自己在一起的女孩子，她很特别。
　　是那种和夏雪一样的特别。
　　他想，似乎这种女生在生命中扮演了奇特的角色。不想与她对话，不想靠近，未曾想过占有，未曾想过会与她出现在同一个梦里，就像一场美丽的下雪，把她留在记忆里，留在梦里，只要能在某一个突然的时刻，在脑海不卡带的闪过她的笑容，让自己跟着傻笑就够了。
　　未然，很难想象这样煽情恶心的句子，竟然是自己想出来的。那个语文老师好像讲过一句诗还是词，好像就表达自己的那个意思，怎么背来着？对了，是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憋半天联想出一句诗来，这年头当混混也得有文化啊。未然问哈皮刚那句诗什么意思啊。
　　哈皮说，这些个废话文绉绉的尼玛伤脑细胞，简单来讲，就是看一个美女得远远的看，太靠近了你会后悔的，因为你会看到眼屎。咯咯，两人捂着嘴，躲在课桌底下笑，猛笑眼屎这个高端的辞藻。
　　怎么介绍哈皮呢。其实，他是未然所有小弟里最话多的一个，也算是他的心腹，也最信任他。简单讲就是，未然是混混头儿，他是二把手。
　　有时候，他最擅长幽默。他长的也很幽默，所以你就知道了他的长相。是那种走在大街上，警察叔叔都会很搞笑的说，喂！哥们儿，注意你的长相。
　　对于这种对他的长相进行侮辱的或是人生攻击的，他不会来不来抡起拳头什么的。
　　他会很冷静走到对方面前说，你知道吗？我是个混混，可是你不如我，因为你没有修养，你妈生了你，教你怎么做上层人士，可是她忘了教你一件更重要的事情，那就是她没有教你怎么样尊重别人。
　　有没有瞬间觉得哈皮是个角色呢？
　　反正，未然很喜欢他这一点，很有血气。他和未然臭味相投，都不喜欢念书，成天脑子里都是怎么样泡妹，怎么样玩儿，怎么样混所谓的社会。
　　在花样的年华里，未然和哈皮还有很多和他们一样的混混，他们叛逆，他们纵容自己，他们却也是忧伤的。
　　哈皮有一次喝醉了说，你永远也不会懂的，有一种忧伤就是，我知道现在的我很不好，可是任我怎么地努力，也去不掉好前面那个不怎么起眼的“不”字。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不想自己变得更好最好，但只有很少的人变到了更好最好，很多很多的人来不及变好就已经变坏了。
　　就像未然和哈皮这样的人就是最好的例子了。
　　“不过这样也好”，哈皮曾在心里这样文艺地安慰自己，“站在黑暗中也有黑暗的美，看不到光明也还能感受到夜幕的冰凉，不是吗？”
　　很多人看到这段内心独白以后，第一种感受就是他洒脱的很可爱，豁达的很心酸。而对于哈皮自己，这根本就是一种无路可退的自勉和无奈。
　　未然突然发现，哈皮那张时常噼里啪啦像个娘门儿一样说不停的嘴，没有了声音，很诧异。
　　他侧过脸看了一眼临桌的哈皮，哈皮好像正在发呆。不过姿势趋势有点滑稽。好吧，他发誓不想笑的，可是他真长的很幽默，五官确实跑错了场。
　　知道吗？情不自禁的笑是最可怕的。于是，未然肆无忌惮的狂笑，用力过猛笑的都喘不过气来，抱着肚子笑，接着拍桌子跺脚的笑。
　　四周的气氛很安静，所以笑声很嘹亮。
　　“未然同学！你不学习可以。但请不要在我的课堂上做跳梁小丑，哗众取宠，好吗？”
　　此时此刻，未然很想解释一个词——黑色幽默，就是你在疯狂的开心，笑的泪花儿打转儿，然后你后知后觉，原来我在课堂上。
　　那种很多很多的人，用穷凶极恶的眼神看着你，眼睛里怒火就快把你融化的感觉，不是那么好受的。一向很爱面子的未然，什么也不说，表情还是那么冷酷。
　　他知道不少人等着看他出丑呢，而那个老师感觉很下不了台，竟然对他的话置之不理，挑战权威。
　　正想说什么的时候。
　　“老师！我们上课吧，还是其他同学比较重要不是吗？”
　　这突然杀出来类似有救火意思的人，是夏雪。
　　那个在未然记忆之中，对自己嫉恶如仇的女生。他宁愿相信这是错觉，她怎么可能会不想自己出糗呢？想多了吧，未然同学，他对自己说。
　　他看了一眼夏雪所在的方位，发现她连头都不想往这边看，从她的背影他似乎都能读出两个很有杀伤力的字——嫌弃。这没有什么，原本我也不需要她认同，更不必在意她会怎么样看待自己，未然那么想。
　　不过，未然受不了被嫌弃的感觉，尤其被自己很喜欢的夏雪嫌弃。他觉得自己该做点什么，让夏雪改变对自己的看法，那怕一点点也好。
　　他思绪开始有点错乱。脑海一再闪现夏雪那个傲慢的背影。还有“嫌弃”这两个冰冷犀利的字。全身血脉流淌的速度加快，心都要跳到心外了。他似乎要做一件疯狂的事情。
　　突然，他从位子上站了起来。
　　空气里有种紧张的气氛，周围的同学瞳孔瞬间睁的多大，教室安静的很诡异，那个老师的表情很复杂。光线从窗口投进来，将空间切成无数个画面。
　　袁梦的眼睛里有太多的东西，读也读不完。她紧张的看着未然，攥着小拳头，焦急的样子。
　　终于，夏雪也转过身来看着未然，还是显得那么傲慢，俯视小丑表演的表情。
　　所有的人都知道，这个混混头儿肯定又得干出一点儿惊天动地的大事儿了。就像在他的手里，有个定时炸弹的按钮，所有人都在等着看，他按下后会开出怎么样的花火，都在期待灾难片里那种的血流成河是怎样变成现实的时候。
　　他有点吞吐木讷地说话了。
　　“那个……老师还有各位同学，对不起。刚刚是我的不对，我不是故意的，我知道我和哈皮是混混，耗子屎，也是你们所有人的眼中钉，可这都不是我们想要的，抱歉！！”
　　他说完，就坐下了。教室瞬间安静的很不可思议，那种惊讶的大跌眼镜的表情，就像电影的慢镜头久久地出现在画面之中。
　　原来原来他也可以这个样子，原来原来王子未然说抱歉的时候也可以那么帅气，原来原来未然换种语气讲话的时候也可以柔情似水……这样的话，短信，瞬间蔓延开来，5分钟的时间又被花痴们昭然天下了。
　　所有的人，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习惯了一个事情的常态，突然来个神龙摆尾，也难免让人不知所措。
　　他的形象在整个学校是这样的：富二代，一个十恶不赦的混混。在课堂上无数次和老师冲突，进过无数次教导处还有派出所，随时在学校里惹是生非，想揍谁不需要理由的人。
　　他今天竟然当那么多人面道歉，竟然学会了谦卑，学会了低头。确实很让人费解。连哈皮也一直惊讶的张大嘴巴，眼睛瞪多大，而且保持这个姿势很久很久，跟不累似得。他看着他们的老大，那个砍人的时候都不会眨眼睛的老大。
　　难道真的证明了那句话吗。
　　士别三日，定当刮目相看！
　　好吧。此时此刻纠结的人，不是一个，而是一片。这样重大的新闻，在全校众花痴各种渠道宣称推广下，瞬间无人不知了。就连那个老师，也觉得不可思议，当然，更多的是高兴。
　　因为，他会特别有面子，全校最烂最刁的学生，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给自己道歉了。他那种激动与亢奋的心情，完全的从接下来的讲课中，淋漓尽致的体现了出来。
　　夏雪不知道自己突然哪儿来的勇气，站起来为那个混混解围。她对自己说，是为了大家，是为了学习。似乎这个理由都说服不了自己，虽然她一直告诉自己就是这样的。
　　她喜欢未然，这是一个她永远也不想承认的事实。
　　而她也想不到，那个混混竟然会破天荒的说对不起。她似乎看到了他的又一个面，他就像正方体一样，又一个被遮掩着的面发光了。
　　在她的脑海里，他的形象变得丰满起来，光亮起来，以史无前例的速度变得好起来，就像沙漏里流走了沙子，空间开始变得透明，当明月与初阳或是雾霾冉冉升起，它都能孤傲冷峻地抛出魅惑的透明感来。
　　或许，那些比较乖的女孩子都会有这样的感受（坏女孩更喜欢邪恶的未然）。
　　
　　（二）
　　袁梦对未然的喜欢，她自己都没法追根溯源了，很久了。她喜欢未然帅，除此之外就没有了，最近变得更加痴迷。
　　或许就像《政治》课上老师讲的哲学，一切事物都会由量变到质变，那么同理可得，长时间的好感就会变成喜欢，长时间的喜欢就会变成爱。袁梦几乎变成爱未然了，因为她发现，这个叫未然的混混，已跑到了自己的小心脏里面，怎么都赶不出来了。
　　她的日记本里会开始无数次重复两个字——未然。当然，这是秘密，全世界只有自己还有笔记本知道，她不想告诉任何人。
　　上课的时候她在笔记本里写道：
　　“喜欢一个人，是不需要谁知道的。如果可以的话宁愿自己也不会知道。这样，就算我知道我想你，我关心你，我在乎你，我也不会去想你的世界有没有我，你爱不爱我，你会不会在某一天突然的对我说我爱你。
　　那么，我就会一直很快乐，会露出小虎牙傻傻的笑。关于你的记忆就不会有眼泪，我就会永远地相信，我是个小女孩，我没有长大，我不懂爱与恨。
　　那么，你就会是我梦里骑着白马带我走的王子，你会是那个我以为会带我私奔的男孩子，你会是那个对我说我爱你，然后让我幸福的快融化掉的人。我知道这可能是梦，可是我不怕它是梦，因为原本我就假想了我不知道我喜欢你，我已经知道这一切都只是个梦了……”
　　生命里很多的事情，出现的时候都是以空降的方式，我们总防不胜防。袁梦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已经爱上那个混混了，为了他都会变得像矫情的林黛玉多愁善感，听一首歌也总会想起他。
　　在这场单方面的爱情里，她沉沦的太快，她快踹不过气来。她在心底无数次的重复三个字，她很想不明白她等待了17年的这个人会是个混混，她想不明白他怎么会以这样的方式出场，她想如果你换个身份我不就能大胆的说爱你了吗。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袁梦！袁大小姐！你大白天发什么呆呢。春天都还没有来，你就发春了啊？看你那双眼泛桃花的样儿，又喜欢哪个帅哥了？走了啦，放学了，你看人都走光了。”
　　“夏大雪呀，你才发春呢！姐姐只是在思考乐山大佛是公的还是母的？你以为像你啊，成天装纯，其实还不是一副闷骚样儿。”
　　“切。说老娘闷骚。老娘要骚用的着闷吗？直接刮阵龙卷风，不就风骚了？不过，你还别说我真不知道乐山大佛是公的母的，你说它是个什么货色？”
　　“咯咯，是公的。因为他看起来很色呢。”
　　“哈哈……你还真观察仔细哦，难不成你还想嫁给他哦，真变态，口味重！你嫁给名扬大佛吧，别污染我们国宝。”
　　“你才要嫁给他呢。姐，削发为尼的时候，叫如来来追我。”
　　“得了吧。越说越离谱。走了啦，老娘都快饿死了，别磨叽。”
　　“OK。作鸟兽散咯……”
　　“切……”
　　此刻的袁梦才意识到，自己发的呆把早上最后两节课都杀的片甲不留了。
　　走出教室门的时候，她又回头看了一眼未然的空位。上面当然什么也没有，连本书也没有，干净的和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她告诉自己。是的，他是个混混，不喜欢念书的。
　　她突然想起，以前因为看偶像剧哭的不成样子的时候，在里面抄下来的一句台词。
　　——喜欢你，然后开始关心你的一切，然后开始背叛一个女孩子该有的自尊，然后开始未曾开始的开始，不顾一切地去爱你。
　　似乎，这一切真的就要在自己身上发生了，并且，她才发现自己没有准备好，不知所措。是不是很让人惶恐呢？是的，袁梦的那双水汪汪的漂亮眼睛里，第一次下起了凄美似雪花的烦扰。
　　她知道，这一整天她都会魂不守舍，这一整夜全世界会陪她一起失眠。
　　“夏雪，你老实告诉我，你有喜欢的男孩子吗？只准告诉姐实话，否则灭之。”
　　“哎！我说袁梦你是不是哪根神经搭错了？刚还说叫如来追你呢？怎么想起来问我了？”
　　“哈哈，没什么，不说算了才，不屑知道你那点破事儿呢。”
　　“谁稀罕告诉你呀，还真当自己是个鸟了。”
　　“你……”
　　“哈哈……怎么地，老娘乐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