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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作品名称:豆蔻年华独轮车      作者:忍冬傲雪      发布时间:2013-10-22 18:31:32      字数:5201

  (十)
  豆蔻跟年华不是一个生产队,吃过晚饭,他找到年华问:“你明日去县城吗?”年华说:“去送地瓜干,回来不运货,单程的。”“那太好了,我为你拉车,顺便去县城照张像。”豆蔻兴奋地说。
  在被死死捆绑在土地上的农民心中,县城就是首都,就是神仙居住的天堂!那一夜,豆蔻兴奋的半宿都没睡好。
  当地的农谚说:谷雨无霜。这是鲁中山区特点。虽然已近春末,从凌晨的空气里还会嗅到一丝丝凉意。豆蔻天刚放亮时就起了床梳洗穿戴,她听见远处传来阵阵狗叫,知道年华早去供销社装货了。她匆匆赶到,抓起拉车绳,一气拉出了上泉村的那段山路。此时爱好早起的山雀在枝头“叽叽”欢唱,天真的亮了。
  豆蔻擦了一把汗,自语道:“这段路真凶,你一个人可够受的。”
  “惯了,车子不很重,无非悠着点儿。”年华笑着说。
  “往后要推重货时叫我一声,别犟撑。”
  以后好长一段时间里,豆蔻不顾两个哥哥的反对,坚持为年华拉车。在她眼里,年华永远是自己的小弟弟,亲弟弟。
  转眼上了大路,眼前一抹平展。年华吩咐豆蔻把绳子绾在车上,只慢慢跟在身后说话就行了。豆蔻不停地问县城人多不多,县城的人是不是也穿工作服,跟三建设工地的一样,年华告诉豆蔻,县城的人很杂,穿啥颜色的都有。
  原来年华运的地瓜干要送到酒厂,豆蔻看见司磅员先称了重量,再撕给年华一张单据条,年华就扛着包,攀上山一样的瓜干堆上卸货,出来仓库,豆蔻闻见一股浓浓的酒香,她看见跟自己一样大的姑娘都穿着工作服从车间里走出来,相互说笑打趣,心中好生惊奇和羡慕。
  年华卸完货笑嘻嘻的推着空车出来对豆蔻说:“姐,咱去照相馆吧,我知道一条近路。”
  照相馆里摆着两张黄漆排椅,有一对年轻男女坐在上面等待叫号。豆蔻也上柜台前交钱买了单号,按照年华的指点,豆蔻对着墙上的镜子整理了一下头发,然后对年华说:“你也照一张,都是二寸的。”年华腼腆的一笑,随后进了摄影室。
  一个胖胖的摄影师误认为要照结婚合影,年华忙摆了摆手。于是豆蔻先照,摄影师双手拍拍豆蔻的双肩,让她调好坐姿,最后打开强光灯调焦。年华看见豆蔻红扑扑的鸭蛋形脸上两弯卧蚕眉随情而蹙,双眸漆黑水灵,对着摄影师嫣然一笑,神情天真而又顽皮,心里第一次生出一种说不出的甜美。
  豆蔻下来连声说好怕,摄影师喊年华上台,见年华坐姿生硬别扭,豆蔻急忙上前为他整衣指导,摄影师喊了一声“好!”随后按了快门。
  走出照相馆,俩人进了县城唯一的一家饭店。饭店墙上没有菜谱,客厅里只有几张脏兮兮的破方桌,年华让豆蔻坐下来,自己到外面的茶水炉上接了两碗开水摆在桌上,豆蔻急忙解开兰花包袱,拿出了芝麻盐馅的烙煎饼,这一来,惹得周围吃黑色煎饼的庄稼人投来羡慕的眼色,因为上泉村地好,产玉米多,出门能摊上几张透出诱人香味的纯玉米煎饼。年华要了两碗大锅菜,那菜是白菜粉条,里面有几片焦黑的猪油渣,豆蔻忙问多少钱一碗,年华说,饭店就这一样大锅菜,不贵,两毛一碗。豆蔻说太贵了,为何不俩人吃一碗,说煎饼里有芝麻盐。年华笑了笑说:“咱今天是下馆子,不吃煎饼了,吃白馍!”说着,把豆蔻的煎饼推到一边,跑到橱窗前买了四个馒头。豆蔻又说馒头贵,只吃了一个,把剩下的三个包好,说要拿回家让娘尝尝。走出饭店,年华悄声对豆蔻说:“等我有了钱,下次再领你来,咱不带煎饼了,就吃白馍,吃大米干饭。”
  俩人回家的路上尽是欢歌笑语。路边的山坡上野梨花,山杏花争奇斗艳,开的满山一片粉红。勤劳的山民们在用镢头新刨春地,镢头被砂石磨的铮亮,扬起落下,不时闪出刺眼的白光。俩人知道天下的庄稼人都一样,一年之计在于春,要不是跟队长请了假,自己今天也正在挥汗刨地。
  “那不是奇山么?”豆蔻指了指前面那座巍峨陡峭的山峰说:“听说当年打仗,死尸填满了山沟,正赶上天下雨,水从山上流下来,把河水都染红了。”
  “听说赶上雷暴天气,村里的人们还能听到阵阵喊杀声。”年华说:“老石匠在建设工地也讲过这里的故事,他说当年死的那些兵都是些年轻人,死后阴魂不散,前几天有位姑娘去山上割草,回家后老觉得没精打采,就像丢了魂似的。以后她去县城照了一张单人像,取回相片一看,自己身后竟然站着一个当兵的,天哪,当时把全家人吓了个半死,请来神婆一掐算,才知道姑娘八字不清,在山上招了邪。”
  “老石匠就会讲吓人的故事。”豆蔻说:“不过那些当兵的也真命苦!”
  翻过山梁,前面是一段下坡,年华说:“姐,你坐车上,我推你走,你不习惯,腿一定累得酸疼了。”
  豆蔻深情地望了年华一眼,两腮泛起红晕,继而又发出一阵爽快的笑声:“好,姐自小没做过独轮车,这回尝尝鲜吧,”
  豆蔻坐上独轮车,回头对年华神秘的一笑:“看着前面有人,姐就下来,怪不好意思的。”
  年华嘴里嗯了一声,双手提把,脚下生风,一阵小跑,惹得豆蔻在车上好一阵笑。
  跑了一段路,年华气喘吁吁,俩人在一块大青石上坐下来休息。
  “你刚才推着我,像啥?”
  “……”
  “我是说……”豆蔻掏出香帕亲手为年华擦拭额头上的汗珠,语气缓缓地说:“我是想,你将来娶了媳妇,推着她会更带劲!”
  “姐别说,怪臊的。”年华说着,脸憋得通红。
  “看你,像个大姑娘。”豆蔻挪动身子,靠近了年华,细声细气的说:“如果你看上了哪一个,就跟姐说,姐给你当媒人。”
  年华第一次跟一个女人靠的这样近,他听到了豆蔻有些急促的呼吸,他感到她身上散发出一股醉人的馨香,那馨香与旁边野梨花的香气和在一起,直冲的人头脑发晕。他沉默了好一会才说:“俺谁也看不上,到明年俺才二十岁,等攒够了钱盖了新房再说,真的,俺就爱看姐这样的人,别的谁也看不上。”
  豆蔻深知年华耿直腼腆的性格,可万万没想到,他今天竟然用磕磕跘跘的话语掏出了心里话,他激动地面色闪出火红的光亮,棱角分明的脸庞此时显得格外英俊,豆蔻酥软了,她身子紧紧地靠在了年华的肩头上……
  
  (十一)
  刘锤生在一个多子女的家庭。他也许因为营养不良,二十岁之前只长了一米六几的身个,自入了石匠作坊,饭量也开了,声音也变粗了,但满身只生横肉,个头却显得矮矬了。他见村里和自己一般的年轻人都娶了媳妇,自己煎熬的要发疯。有一回,一个石匠去山上一个僻静处解手,冷不巧发现刘锤跪在地上祷告,只听他带着哭腔说:“老天爷,叫我长得高一点儿吧,可怜可怜可怜我吧,我这个样,永远也找不上老婆呀!”
  那个石匠把此事传扬出去,登时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笑料。
  村里有个叫“花母鸡”的老娘们儿,专门为人提亲说媒。有人给刘锤出点子说:“刘锤你太死相,成不成,三两瓶,你老大不小了,怎么就不知道去巴结巴结媒人呢?”一句话提醒了刘锤,他狠狠心买了半斤茶叶两瓶酒,趁着夜色朦胧送到了媒婆家。
  花母鸡见刘锤诚心来求,忙问:“你小子说实话,到底看上谁了?是本村的还是外村的?”
  刘锤支吾了半天才说:“大娘心里明白,像我这样矮个子,哪个姑娘会跟俺?我想来想去,觉着高兰子还可以……”
  “高腿子的妹妹?她模样儿不错,可心智有点儿缺,你就不嫌?”
  “俺不嫌,人家愿意就行。”
  花母鸡用力拍了一下刘锤结实的肩膀说:“你小子好眼力,我明儿就去提,三天后你到我家来听信,凭老娘多年的经验,只要有一线希望,咱就叫他成!”
  刘锤回到家,兴奋的一宿没合眼。好不容易熬过了三天,他又买了半斤点心,天不黑就到了花母鸡家。谁知媒婆先点燃了一支烟,叹了一口气说:“咱好打不如人家好算,他娘说刘锤能干活,身板好,可就缺少个没嫁人的姐妹。”
  “那是啥意思?”刘锤猴急的面红耳赤,凑上前去问。
  “是这样,高兰子她哥高大桥长了两条细长腿,说话娘娘腔,人都叫他太监高腿子,眼下都三十出头了还没娶上老婆,他跟娘想出了一个好点子,要拿妹妹换亲,男方丑俊莫论,只要有个姐妹嫁给高腿子就行。”
  刘锤听这一说,只恨得咬牙切齿,回到家一头栽倒在床上,三天没下地干活。自打那天起,他睡梦中常常见到高兰子,白天一副丢魂落魄的样子。说来也怪,没提亲时倒不怎么想,这一提不成,却染上了苦苦的单思之疾。他傍晚时分常常围着高兰子的住宅转悠,总希望能看看高兰子的摸样。
  这天傍晚,高兰子穿了一件崭新的花方格单褂,看上去虽然有点儿不大合体,但映衬的小脸蛋格外红润,刘锤在暗处偷看,只惹得浑身燥热难耐,他看见高兰子左手提篮,右手拿一把镰刀,分明是去地里挖菜割草,此时的刘锤已似掉入云雾,鬼使神差般的尾随过去。
  高兰子先在路边割了几把嫩草,后又钻进茂密的玉米地去挖苦菜。刘锤终于得到了机会,一个箭步窜上去死死地把高兰子抱在了自己的怀中。他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在高兰子的脸上狂吻,嘴里重复着说:“嫁给我,我叫你吃好穿好!”
  高兰子起初吓得面色苍白,稍一定神儿后便杀猪似的叫起来:“救命啊……”
  高腿子饭量也不算小,只是手不能提肩不能挑,在队里连工分都挣不到,只好安排他喂牛。他刚好给耕牛加了饲草,忽听到地里传来呼救声,急忙岔开两条细腿跑出家门。此时又传来一声呼叫,他清楚地分辨出这是妹妹的声音,他生来胆小怕事,关键时刻早吓软了双腿,他本能的敞开了嘶哑的嗓门:“来人呐……救人哪……”
  此时刘锤色欲正旺,由于高兰子奋力挣脱扑腾的玉米叶沙沙作响,根本听不到外面高腿子的呼叫声,直到有几只铁钳般的双手箍住他双臂时,才猛然醒悟,周围站满了人,高兰子哭喊着向人们诉说,高腿子狠狠地给了刘锤响亮的两记耳光。此刻来了村支书刘大正,众人忙让开一条路,两个壮汉扭着刘锤的胳膊去了大队部。
  
  (十二)
  村支书刘大正接到公社的通知,要从上泉村抽调十五个民工去渤海湾搞油田建设,人员全是独轮车手。此时的供销社已经有了第一辆汽车,年华推脚的活已经很少了,因此他第一个报了名。与上次去三线工地不一样,如今年华已二十出头,几年的推脚活把他练成了小有名气的独轮车手。提腿龙行虎步,凛凛生威。听说要去大海边,他显得异常兴奋。伙伴们说那地方蚊子像小蜻蜓,一耳光能拍死一大把,加上天天大风呼啸,沙尘迷的人连眼都睁不开,年华听后微微一笑说:“天底下哪儿都没有烧下热炕头让你好吃好住的地方,人家能干,咱就能干,只要能挣钱就行!”
  县城里开来一辆解放牌汽车,所有的独轮车都装在拖斗上,人员和行李挤在主车厢内。豆蔻赶来帮年华装好了行李,然后转到僻静处朝年华招手,年华会意,立刻跟了过去。只见豆蔻亮出一件毛衫笑容满面地说:“快穿上,昨天我就打好了,眼下还没立夏,那边海风凉,早晚别净穿着单褂。”
  “我包好,去了再穿。”年华还是有点儿拘谨,他回头时看见有几个年轻人正向他投来热辣辣的目光。
  自从上次去县城照相以后,俩人的感情就像加了酵母的发面,渐渐地透出醉人的醇香。正所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逢到阴雨闲暇之时,豆蔻总会跑到年华家做点儿饭食针线活。她知道年华娘眼神渐渐不如从前,年华再不能穿着不合体的衣服干活了。两家做娘的虽眼见俩孩子渐渐成熟,但总觉的两小无猜,如同姐弟,从没多想过一对大男女的心底之事。这正是那句俗语说的“糊涂老的昏聩官”。
  年华临行前对豆蔻说,顶多俩月就能回来,回来后把钱凑一下,争取麦后把三间新房盖起来。还说到工地干一段后就给豆蔻写封信,豆蔻听了双眉一蹙,深情地望了年华一眼,然后重重的点一下头。
  豆蔻爹原是一个有名的赌徒,他在解放前夕跟邻村一位比自己大二十多岁的老赌徒交手,结果老赌徒一夜之间输掉了所有的家产,最后他瞪起魔鬼般的一双红眼,把自己宝贝女儿做了抵押,结果依旧仍无回天之运,这就是豆蔻娘的来由。由于女婿相貌丑陋,虽然只娶了女儿并没有卷走所有财产,但老赌徒还是郁愤成疾,在女儿成婚不久就含恨离世。
  豆蔻爹乘着红黄两运,继续他的旧业。没想霹雳一声响,来了共产党,他只好天天在队里劳作,有点儿福态的身板渐渐消瘦,虽然生了两个儿子,从没有生出奔好的心劲,整日里酗酒成性,占一半口粮的地瓜干全都换了酒,弄得全家人跟着挨饿。老婆天天与他吵架,等豆蔻出生后,他已经成了一个废人,终于有一天喝得烂醉,一脚踩空,跌落悬崖……
  因此有人说豆蔻的两个丑哥都是酒精中毒产物,只有豆蔻继承了她娘的美貌,也有人说豆蔻根本不是她爹的血脉。在豆蔻爹酗酒颓废的岁月,的确有好多男人对豆蔻娘垂涎三尺,但议论只是猜测,并没有确切的证据。豆蔻勤快利索,心灵手巧,衣着越是合体朴实,越显出诱人的风情。她心里最清楚上泉村哪几个后生在自己身上使眼劲儿,特别是罗圈腿陈厚,凭他巧嘴油滑的本领当上了村委管跑腿的小干部,总找借口靠近豆蔻,但每次都看见豆蔻冷漠鄙夷的目光,只恨得牙根发痒。
  一转眼过了个把月,一个穿草绿色衣服的邮递员来到门前,递给了豆蔻一封挂号信。豆蔻早就盼着这封信,她小心撕开信封的时候,心里砰砰直跳,他躲进墙角,展开信纸,见上面歪歪扭扭的写着:
  姐,我好想(年)你,那天我听见伙房做饭的个(古)娘笑,当时(梦)了,心想你怎么来了。我看见大海了,那海水又黑又蓝,(狼)头有几(张)高,我(见)了一大包(哥拉皮)带回去给你看。姐,在这里一天能挣七块钱,俩月就能(咱)三百多,回去就盖房,我请你去炒菜做饭,咱上夜校时,数你写的好,我写不好姐别笑话。
  年华写
  豆蔻反复念了好几遍,最后用双手把信纸捂在胸前,眼里噙满了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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