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时光倒流。
　　当黎小宁怒气冲冲地将几张合影甩在江一帆面前时，江一帆的吃惊程度不亚于见到了外星人，“这个……谁给你的，是怎么回事？”
　　“你问我？我倒要问问你，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随即黎小宁的嘴巴像爆豆子一样噼里啪啦地数落起江一帆的不是来，“你说你，家务事不做家里事不管，整天在外面忙呀忙，这倒好，反而忙出个‘小三儿’来！你拍着良心想一想，我黎小宁哪点对不住你，我们黎家人哪点对不住你？啊……什么叫做‘人心不足蛇吞象’，什么叫做‘忘恩负义陈世美’，我看你江一帆是样样都占全了……”
　　“够了！”江一帆忽地从沙发上站起，直视着黎小宁说道：“你不要一吵架就陈谷子烂芝麻的都翻上来，我们就事论事好不好？这个女孩儿，我承认我认识她，但是事情绝不是你想象的那个样子……”江一帆说到这里，突然想起了他和司颜的那次冬夜拥抱，真的不是黎小宁“想象中的那个样子”吗，他的语气不由得弱了下来。
　　“哼，说谎这样的小伎俩是逃不过我的火眼金睛的——虽然你是刑警队长，审犯人倒是有一套，但是江一帆，别忘了我可是人民教师，天天要和一些爱撒谎的学生斗智斗勇，要是我连你说话是真是假都判断不出来，我还是黎小宁嘛！”黎小宁抱着双臂，斜睨着江一帆，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
　　“这些照片是不是合成的？”江一帆眉头紧蹙，他巧妙地避开了黎小宁的话题，想将矛盾转移，当然，凭心而论，他和司颜从未如照片上那样亲昵地依偎在一起过，所以他会首先怀疑照片的真实性。
　　“我已经找专业人士看过了，这绝对不是电脑合成的——江一帆，我不是弱智，请你别转移话题！”黎小宁不屑地哼了一声。然后她直视着江一帆的眼睛，一字一顿说道：“不管照片是不是合成，江一帆，你跟我说实话，你真的喜欢照片上的那个女孩儿吗？”
　　江一帆沉默了，他不知道他该怎样开口，面对咄咄逼人的黎小宁，他是说实话，还是编一个漏洞百出的谎言，然后让她在得知实情后更加怒不可遏？真的，他不会说谎，哪怕是编几句哄女人开心的谎话，他都不会。
　　江一帆的无言以对，让黎小宁彻底崩溃了，她太了解江一帆了：沉默，就是代表——他喜欢那个女孩儿，而且是很喜欢！
　　“江一帆，你去死吧！”精神恍惚的黎小宁从茶几上抓起一只杯子，朝着江一帆掷去。
　　江一帆没有躲闪，那只玻璃杯子狠狠地砸中了他的额头之后，便落在地上摔成了碎片……那一天，正是2013年元旦之夜，落地窗外，有一树一树的烟花绽放，那些璀璨彷佛在努力昭示着“末日传说”之后的世界依然美好，可是，那些繁华是如此短暂，多像红尘里的虚幻一梦。
　　江一帆额头流着血，走出了家门，在关上家门的那一刹那，他听见屋子里的黎小宁爆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哭声，可是，他没有回头。
　　“司颜，你方便吗，我要问你一件事。”在车里，江一帆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便拨通了司颜的电话，他相信司颜绝对不会弄几张照片给黎小宁送去，但是这件事必须让她知道，以避免有可能发生的更多的麻烦。
　　电话里，司颜的语气不太自然，好像旁边有什么人，她支支吾吾地说：“改天，不行吗？”
　　“我已经快到你的公寓楼下了，你最好还是下来一趟吧，实在是事出有因。”江一帆无意为难，实在是情况特殊，凭直觉，他感觉到照片事件背后似乎隐藏着什么阴谋。
　　江一帆在楼下等了好半天，才看见面色苍白的司颜从楼上下来，她的眼睛有些红肿，似乎是刚刚哭过。
　　“你怎么了？”江一帆关心地问道。
　　“没什么……你找我什么事，我正忙呢。”司颜搪塞着回答。
　　“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帮我想想……”江一帆没有追问下去，而是将从黎小宁那拿来的照片递给了司颜，他的意图很明显，就是让司颜帮他想想他们怎么会有这样“亲昵”的时刻——照片里，司颜斜靠在江一帆怀里，神情慌张而羞涩，而江一帆的一只胳膊则是揽着司颜，目光望着远方。
　　“啊！”司颜一见照片便用手捂住了嘴巴，她万万没想到，会有人跟踪拍摄了她和江一帆。“这……好像是有一次，我们一起走在路边，路上有辆车直冲着我们而来，紧急中，你拽了我一把……”她若有所思地说道。
　　司颜这么一说，江一帆忽地想起来了，那是某天的暮色时分，那辆黑色的车开的飞快，差点撞上他们，如此来看，这竟是被人设计好的场景，只为寻找最佳时机隐蔽地拍摄下他们在一起的画面。
　　这个幕后人，究竟是谁呢？
　　正在这时，只见一个身材瘦削，面容青灰，大约五十多岁的男人从司颜身后的公寓楼里走出来，他径直来到江一帆和司颜面前，二话不说便夺过了司颜手中的照片，看完后，他抬起头，冷冷地对江一帆说道：“你就是那个江一帆？”
　　江一帆警觉地反问道：“你是谁？”
　　“我是司颜的父亲，司中和——原来，原来……你们是真的……”男人突然抚住胸口大喘起来，看样子似乎有严重的心脏病。
　　“爸——”司颜忙上前扶住了她的父亲，却不料司中和一个巴掌打到了她的脸上，“死丫头，你想气死我不成？我和你妈辛辛苦苦地把你拉扯大，就是为了让你去给别人当小三儿吗？”
　　江一帆这才明白司颜的“不方便”是怎么回事，想必她的父亲已经对他们的事情有所耳闻，千里迢迢赶到这里训斥司颜来了，刚才在楼上应该也质问了司颜。
　　“伯父好，你不要为难司颜，我们谈谈吧。”江一帆上前拉开了司颜，趁机握住了司中和的手，其实也是为了防止司中和再次打司颜。
　　“谈谈？你会娶我的女儿吗？”司中和抽出被江一帆握住的手，鼻子里哼了一声。
　　“……”江一帆顿住了，他的确不知道如何回答到这个问题。
　　“既然不会娶我的女儿，就别和我谈！”司中和愤愤地说道：“颜儿她妈去世的早，我拉扯她也不容易，给她找个好归宿是我这个做父亲的责任！”
　　“爸——你别乱说好不好，这位江警官只是平时比较照顾我而已……你说的好归宿，还不是要我嫁给那个姓赵的无赖！”司颜在一旁反驳道。
　　“无赖？”司中和像不认识司颜似的直盯着她，“要不是赵小强一直照顾我，我早就见阎王去了！”
　　“我知道了，这些照片是不是那个赵小强找人拍的，他好卑鄙！”司颜忍不住咒骂起来。
　　“你个忘恩负义的死丫头，跟你那个死去的妈一样倔，容不得人有半点瑕疵，你死气我算了……”司中和还没骂完，便身子一晃晕倒在地。
　　“司颜，你也少说几句吧！”见此情形，江一帆连忙上前将司中和抱上车，连同哭哭啼啼的司颜，赶去医院。
　　路上，江一帆边开车边说道：“司颜，别瞒着我了，他是你的亲生父亲对吧，你的父亲并没有像你之前和我说的那样因车祸去世，你为什么那样对我说呢？”
　　“我恨他，要不是他迷上赌博，我妈怎么会死的那么早？”司颜坐在后排抱着司中和哭道：“出来工作后，我不愿意对任何人提起他，就编了这个谎言……一帆，你也恨我吧，恨我假装可怜来博得你的同情，恨我给你和你的家庭带来这么大的麻烦！”
　　“不，司颜，你别这么说，每个人心底都有不愿说出来的故事，其实，看得出，伯父很爱你，你也很爱你父亲……我们以后……不要再让他伤心了，好吗？”
　　司颜哭得更厉害了，她明白江一帆的意思，可她还是艾艾地问道：“那我以后可不可以还联系你？其实，在我心中，你像父亲，像哥哥，像知己，更像……”
　　江一帆好不容易坚定起来的心，再次变得柔软了，他只好安慰司颜道：“你有什么事情，还可以联系我。”可他也知道，虽然他们还可以保持联系，但是于江一帆而言，却更需要理智和小心翼翼。
　　几天后，司中和出院回家。江一帆以为这件事这样就过去了，可是他忽略了一个最大的问题——黎小宁这几天的沉默并不代表这件事就此结束，他的妻子从来不是个能隐忍的女人，为了发泄心中的怒火，黎小宁终于做出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在2013年元月10日那天晚六点，黎小宁的许多朋友都按照“约定”来到了当地一家颇具规模的酒店包间里——而这次聚会的组织者正是黎小宁，一连数日，她都在背着江一帆不断给这些人打电话，声称有重要事情要在宴会上宣布，请诸位好友务必到场支持，有人想提前知道内容，都被黎小宁神秘兮兮地拒绝了。
　　今晚的黎小宁，一身精致合体的粉灰色高档羊毛裙，再配上价值不菲的钻石首饰，愈发将她衬得精神奕奕，光彩照人。待到场的十几位的朋友落座后，她举起酒杯，面带喜色地大声说道：“首先感谢各位好友能在百忙中抽出时间来参加这次宴会，为了表示感谢，小宁我先干为敬！”说完，她一仰头，将满满的一杯白酒一干而净。
　　“小宁陛下，宫里究竟发生什么大事了，值得你这样看似豪爽实则拼命地豪饮？”用这样语气说话的自然是邱梅梅，她本来就是满腹狐疑，再看到黎小宁这样不要命地喝酒，内心便有了不祥的预感。
　　“问得好，各位，一会儿答案就揭晓了，请耐心等待。”一杯白酒下肚，黎小宁的脸腾地红了起来，胃里更是火烧似的难受，可她还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笑呵呵地说道。
　　众人也看出了苗不对头，都纷纷劝说黎小宁别喝了，甚至有位朋友主动上前，将黎小宁面前的白酒拿掉，给她斟上了半杯红酒，“象征性喝点算了，你这是跟谁较劲儿呢？”
　　三个女人一台戏，何况是十几个叽叽喳喳的女人呢，很快，包间里推杯换盏，热闹非凡。只是黎小宁一边谈笑一边不断地看手表，似乎在等谁。
　　果然，到了晚七点，包间的门被推开了，服务员引进一位身材高挑、气质不凡的美女来——那女孩儿一见包间里是一屋子陌生女人，一下子就呆住了，连忙道歉道：“对不起，我走错房间了。”说着，转身便要退出去。
　　这时，黎小宁从座位上站起来，快步走到那女孩儿面前，挡住她的去路，笑吟吟地说道：“不，美女，你没有走错——我们等你多时了，司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