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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培养巷

作品名称:残疾      作者:流风飞雪      发布时间:2013-10-11 23:25:36      字数:3516

  天渐渐热起来,热得叫人分不清东南西北。那薄薄的衣衫也成了身上的累赘。偶尔一阵微风从身边掠过,恨不得搂住了猛亲上一回。
  晚饭后,我仍像往常一样,赤着膊穿着短裤坐在房间里写小说。我不怕热,我正在编武侠小说,想象着那铁布衫、金钟罩,刀枪不入,还在乎区区热气?可这天实在热得出奇,热得邪门。老天爷还怕你有飞天道行?你越是摆着架势不怕热,越要让你觉得热。一股灼人的热气轻易就打通了我的命门,悠悠钻入体内,灼得我难受。很快两臂上的汗水把桌面洇湿了一块,像婴儿撒的尿。脑袋里也有一团火在烤,那笔下的人物变得纠缠不清,搅得人昏头昏脑……
  “波波,出去透透风,别在房里窝出病来!”母亲在房门口朝我喊。
  我就像一个听话的乖孩子起身走出家门。要在往日我一定会嫌母亲烦,可这天也太热了,功底再深的人硬抗下去也一定会出问题的。后来我想,与其说是母亲叫我出门,不如说是老天爷逼得我出门,天意如此。
  弟弟坐在门口朝着巷子里望,他在望风。我顾不得和他说什么,急急往外走。母亲让我穿一件衣服出门,说外面有蚊子,我也顾不上了,一心要出去寻找风。
  巷子叫培养巷,是县城的一条老巷。两边两排矮平房,住的都是县城里的一些老居民户。老得一条巷子就像一家人,无论谁走出去和人谈论起巷子里人家的事,都像说自家的事一样,一清二楚。县城不断改建,到处拆旧房盖高楼大厦。这条培养巷被四周的高楼挡着,不被人注意,也不影响市容,县里就干脆把它遗忘了,开发了那么多地方,就是不开发培养巷。居民们也乐意,一条巷子就像一个大家庭,热闹事多。门对门也能聊上几句:“吃饭了吧?”“今天手气还好吧?”不像那新建的高楼,独门独户,老死不相往来。我们家搬来后,一直没见过哪家从这条巷搬出去。也许正应着这条巷名,培养培养,培养出感情来了,舍不得离开了。
  巷子里尽管也没风,空气却活泛多了。一巷子的热闹全在王建民家门口。他老婆每天在大街上摆水果摊,他就在家门口摆麻将桌,都是长年累月,雷打不动。巷子里的几个老角正把一副麻将打得轰轰烈烈,王建民,铁角,还有詹医生和他那正上高中的儿子詹正。詹医生就是我家刚搬来时在县医院给弟弟看病开药提到马的那位医生,也是培养巷的老街坊。边上围着一圈人看。远远就听到王建民囔:“走开,热死了!”
  人群中除了笑声没人理他。那笑声引得我走了过去,挤到了麻将桌前。
  王建民见我挤了进来,乜一眼我:“你也来看?”
  我怎么就不能看?这话问得稀奇,这种天气分明是火上浇油。这么多人都能看,为什么我就不能看呢?
  正对着巷口的bei忽然“哎哟”一声,捂着肚子站起身来对正好站在他身边的我说:“帮我打一把,我方便一下。”
  王建民不屑地瞥一眼我,发出一声冷笑。曾经很多次我从他家门前走过时,他热情地邀我凑角打麻将,我没搭理他,显得很不近人情的远离他。
  打就打。我不服气地坐了下来。桌上的几个人都用怪异的目光打量着我,仿佛弄不清半路杀出来的是哪一路的野小子,巷子里从来没见我上过麻将桌。我的样子一定也很稀奇,平时很文弱的居然赤着膊,身上瘦骨嶙峋,还浑身冒汗。我坐在詹正的位子上,伸着两手把桌上的麻将牌使劲搓着,照样搓得哗哗脆响。砌牌时就显得生硬了,手抖抖的,真像在搬砖。那牌比砖头还沉,一点也不听使唤。那三位很快就把门前的十七墩牌砌好了。詹医生在悠闲地点着烟。铁角从砌好的牌墩里摸出一张牌在手里使劲搓,恨不得把那牌搓碎了。詹正提着裤子回来,我勉强把牌砌完,一条牌砌得歪歪扭扭的看着会倒。詹正看一眼走出巷头的一条瘦长的背影,把我挤了起来,笑着说:“长城要是砌得像你这样,别说几千年,几分种都难保存下来,我们中国就绝对成不了文明古国。”
  我不服气:“亏你还懂得文明古国,看见老师就尿裤子!”
  王建民鼻子哼哼:“牌都砌不好,还打牌,角色!”
  在我们县城,朋友们坐在一去,煮酒论英雄,聊到谁谁的,觉得那个谁有些与众不同的地方,好也好歹也好,总习惯这样说:“那个谁呀,真是一把角色!”能当官叫角色,会挣钱叫角色,麻将打得好也叫角色。如今我们县城里的年轻人,日子过得无聊成天在外没有名堂,干些吃喝嫖赌的勾当,像我这样没事时坐在家里写小说的,能不是角色吗?
  人们哄笑一阵,接着看桌上热热闹闹打牌。几双手在桌上唏哩哗啦搓,像搓在我脸上,搓得我脸上一阵热辣辣的,心里禁不住愤愤然:不会打麻将就不算角色,你一天到晚迷麻将,得了麻将病似的,算什么呢?你王建民在培养巷充其量也不过下三烂角色,自己普普通通一个工人,老婆摆水果摊,生出来的儿子也只会逃学,有什么值得了不起的呢?
  我气鼓鼓的,想今天真是昏了头,过去从巷子里走过,看见这帮人坐在这里打麻将就像看到街边上一群脏污的叫化子,总是飞快地绕着走,生怕沾上什么。今天倒好,送肉上砧,无端被人戏弄一番。我站在一边闷声不响的也不知看什么,像一个完全不懂武功的看桌上四个高手争斗,吃吃碰碰、唏哩哗啦胡牌,只觉得眼花缭乱。
  看不出门道终究还是无聊,我两眼无目的地在巷子里扫来扫去,一直扫到巷子的尽头,眼光里闪现出一团熟悉的身影,人就不再无聊了,身上还感觉到一阵风拂过般的凉爽。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朦胧中叶红像一团雪球朝巷子里滚来,她身上穿一件白色T恤衫,配着一条白色短裤,脚底下也是一双白色的时髦松糕鞋。叶红把整条巷子映得白晃晃的。
  “死人,吓我一跳!”叶红没提防我突然从暗影里蹦出来拦在她面前,而且赤着膊,穿着短裤,活像个拦路打劫的。我也没想到她会走进培养巷来找我。
  叶红是在不久前我对相亲已经心灰意懒的时候,热心的周婆婆要她大女儿用心帮我物色的。开始我不想去见面,一段时间来每个走进我家门的亲戚朋友、左邻右舍都要想方设法帮我牵线,我都烦了。母亲总说:“你也不小了,人家国华跟你同年,上次他爹说,都两个小孩了,大的会放牛了!”我也想尽快帮家里找一个年轻女人,替母亲卸掉一点负担。我甚至很想找一个女人,我已经到了如饥似渴的年龄。那些亲戚朋友介绍的,也有几个开始对我很有好感,我长得高高的还算英俊,又是大学毕业生,走在县城里应该还算不错。我们谈着谈着,很自然要上我家了,女的一进我的家门就像郭艳一样发出一声惊叫,就没有以后的事了。
  周婆婆带她大女儿来我家说过后,母亲对我说:“这次你无论如何去见个面,人家周婆婆一片好心。”
  周婆婆女儿说:“那女孩从小就没娘,吃过苦的,说不定就跟你有缘分了。再说在医院上班,今后家里人看个病也方便。”
  母亲忙说:“是呀是呀,快去吧。”
  想到女孩子从小没娘,我不禁心内恻隐。我跟叶红见面了。她确实是那种让我感觉不错的女孩子,见过之后很想跟她深入下去。接触了一段时间,我不敢把她往家里领,我想哪怕最后成不了,我也希望我们的时间能尽量长些。没想到她主动找上门来,县城也实在太小了。
  母亲看见白亮亮的叶红走进家门,那张瘦脸笑成一朵菊花,忙着端凳倒茶,招呼着叶红。叶红说:“别忙了伯母,我邀杨波出去走一走呢。”
  母亲忙说:“好。好。看他天天钻在房间里写呀写的,人都会馊掉。”
  弟弟一直坐在门边,看着叶红,没吭一声。
  从我家出来后,我问叶红:“你还跟我吗?”
  她看着我,奇怪地反问:“你什么意思?”
  我说:“我弟弟……我会拖累你的。”
  她没说什么,良久,才说出一句:“你弟弟也够可怜的。”
  我们再次走在巷子里时,王建民家门口已亮着灯,热闹依旧。没有人注意到暗影里我和叶红款款走出培养巷。大街上华灯初上,人流滚滚,热浪滚滚。真要走出了培养巷,县城里确实也没什么地方好去。要么随着眼前的滚滚人流瞎逛,要么就坐到那充满怪味的录像厅里去看录像。这种天气都是活受罪。叶红想了想,挽起我的手臂说:“走,上素芬家玩去。”
  一路上,叶红和我说起她同学素芬,那是她最好的姐妹。两人长得也相像,一样的高挑身材,一样的小圆脸,鼻子都有些翘,都剪着短发打了摩丝,常常穿一样的衣服走在大街上,人们看了会说:这就是姐妹花。
  我听了很开心,心想将要见到的是另一个叶红。
  素芬家装了空调,在门边就能感觉到一阵凉意。素芬见到我们,脸上露出惊喜:“来得正好,三缺一。”说着就热情地把我按到那空着的座位上。
  我就像一根弹簧一样被按了几次都从座位上弹了起来。我红着脸不好意思地说:“我不会。”
  素芬听了不高兴,说:“你真逗。现在还有谁不会打麻将?又不是傻瓜,我大姐家读一年级的儿子都会。”
  叶红忙抢到那个位子上,说:“我陪你们打,他在边上帮我看着。”
  我坐在叶红身边装得很用心的看。看着她肉嘟嘟的右手在桌上抓牌,用拇指和食指捏着一张牌,翘着兰花指,像舞台上的旦角。她本来也生疏,只是在家里看奶奶她们几个老太太打牌看会了一点。每出一张牌她故意问我:“是打这张吗?”
  我只好点点头,心里却像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生怕被揭穿了。我坐得难受,本来是出来散心,却散出一肚子闷气。想想真是无聊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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