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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部 第七章 2

作品名称:煤飞电舞      作者:刘宏民      发布时间:2013-10-24 21:48:08      字数:5742

  六月初,奚玉宁被借调到分场参与修订《电气运行规程》。韩玥兰给他叮咛说,这次他得到破格任用,肯定会招来一些人的嫉妒甚至挑衅,让他能忍就忍,不要和那些人计较,假如他整天和人吵吵闹闹,惹得大家对他议论纷纷,肯定对他晋升不利,这可就因小失大了。韩玥兰甚至明确地告诉奚玉宁,她已经和霍国雄说好了,只要奚玉宁能干出成绩来,分场培训专工的位子迟早是他的。韩玥兰对奚玉宁的关怀几乎到了无微不至,这令奚玉宁很感动,可她做的这些却与奚玉宁的主观愿望相悖,就像给一个只吃素食的人送去鸡鸭鱼肉,尽管用意是好的,而这些东西对那个人来说难以下咽,最终反成累赘。
  由于奚玉宁给韩静辅导功课已不再是秘密,现在这么一调动,许多人都议论奚玉宁是韩玥兰未来的女婿。奚玉宁调离班组的那天,白孝贤拍了拍他的肩膀,鼓励中又似带有几分嘲讽说:“后生可畏呀!好好干,大有前途。”冯师说:“现在的年轻人眼儿亮会来事,哪像咱年轻时老实巴交的,除了干工作啥都不知道,甚至连对象都不会挑选。”王韬问冯师:“听你的语气对赵师(冯师的丈夫)不满意?”冯师“哼”了一声说:“一个大老粗,根本就配不上我。当年追我的人那么多,我不知道是吃错了药还是犯了迷糊,怎么就偏偏选择了他?”一个和冯师年龄差不多的师傅开玩笑说:“你还不知道大老粗的好处?大老粗都是猛男,陪你度如狼似虎的年龄,不用吃一粒药。”冯师气得顺手抓起一本资料向那位师傅砸去,那位师傅身子往下一蹲躲开了。众人哈哈大笑,奚玉宁却笑不出来,他从班长和冯师的话里体味到他俩在说他势利善于奔走钻营,心里叫屈却说不出口。
  和奚玉宁一起修订《规程》的除了一位姓岳的专业工程师外,还有一位姓苗的老班长。苗班长四十多了,在滨河电厂的运行班长中属于年龄偏大的,目前已经“退居二线”,不再跟班上运行,是备用班长。备用班长平时在分场打杂,如果某个在任班长有事请假,备用班长就临时顶班。其实并没有备用班长这个岗位,但从实际情况而言也是不可缺少的。以前的主任让苗班长备用,是为了照顾他。他已经上了二十多年的运行,不规律的生活使他早早患上了胃病、高血压,已不适宜继续上运行班。按照人员编制,电气运行分场除了主任、副主任外,还有两位专业工程师,一位主管生产,一位主管培训。以前主管生产的专业工程师荣升为副主任,主管培训的岳工也向前挪了一小步主管生产,而主管培训的专工目前空缺,苗班长盯上了这个位子。无论按照业务能力还是遵循论资排辈的潜规则,这个位子都应该是苗班长的,但他也有缺陷——缺少一张大中专院校的毕业证,也就是大家常说的没有文凭。苗班长的祖上是西京市人,他本人是“老三届”,“文革”前期响应伟人的号召打起铺盖卷儿去农村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由于他一个亲戚是省革委会副主任,他在农村待了三年就返城招工进了滨河电厂。如果不是因为没有知识,以他的资历可能早已被提拔到领导干部岗位了。苗班长常对人抱怨说是“文革”害了他们这一代人。
  奚玉宁被抽调到分场后,苗班长就起了疑心:这小伙子虽然是大学生,但毕竟工作时间短,业务能力有限,根本不适合参与修订电气运行人员的“法律”,难道是领导有意栽培要让他担任培训专工?既然他是韩玥兰未来的女婿,凭借韩玥兰夫妇在滨河电厂的实力和与霍国雄深厚的私交完全有这种可能,苗班长的心一下子沉重起来。他的这个想法也在分场两个主任对奚玉宁的态度上得到了证实。他们给了奚玉宁许多技术资料,相当一部分是苗班长以前没有见过的。苗班长知道那些都是滨河电厂扩建二期工程时从电建公司收集来的第一手资料,只有分场的几个人有,别的人根本见不着。正如《天龙八部》里描述的丐帮的打狗棒法和姑苏慕容的斗转星移,只有掌门人才有资格学习。不仅如此,主任还要求奚玉宁每天上午在分场学习资料,下午必须去生产现场熟悉系统,要他理论结合实际把设备的性能彻底搞清楚。这是理论和实践一起抓嘛!看来主任把奚玉宁调到分场参与修订《运行规程》是个幌子,其实是对他进行特殊培训。如果这么培训几个月,也许奚玉宁除了经验外,别的都比他强了。苗班长本来就经常抱怨社会对他不公,现在这么好的一个机会又要被人抢走了,他除了怨气更大外,也把奚玉宁当成了眼中钉。
  奚玉宁察觉到了苗班长对他怀有敌意。虽然坐在一个办公室里,苗班长从不主动搭理他。每当他找苗班长虚心地探讨专业知识时,苗班长总是冷言冷语的,甚至还要把他嘲讽一番:“你是受过高等教育的大学生,这问题还用找我这个没知识的大老粗?”他去现场熟悉系统也遭到了一些人的排斥。他有不明白的地方向人讨教,有些人敷衍了事,而有些人竟丝毫不顾情面顶撞他。那天他问三班长为什么要把发电机断水保护动作时间整定为三十秒。三班长“哧”地一笑,说:“你是修订《规程》的,这问题我还想问你。”这事如果放在以前,奚玉宁会不温不火地顶撞几句,现在却不能。可恶的龚嘉琳也趁火打劫,对三班长说:“人家不是问你问题,是在考你呢!”
  在全分场的五个班中,只有他的师傅一班的冯师对他好。不管他问什么,只要她知道就会给他详细讲解,还经常带着他跑来跑去熟悉系统,常常累得气喘吁吁。他心里感激冯师,嘴上却很少说表示谢意的话,他觉得那样太俗气太假。李雅雪也帮了他不少忙。他和李雅雪在一个班待了将近九个月,来往并不多,而且他因为李雅雪抛弃了江鸥对她心存芥蒂。但他俩毕竟是一块儿来的,和其他人相比心理距离能近一些。奚玉宁有些问题不便请教别人时,就把它们交给李雅雪。李雅雪从别的师傅那里搞到了答案,然后再给他讲解。
  一天下午,奚玉宁在生产现场熟悉系统时发现一个配电室的门没有按规定上锁。滨河电厂发生过几起因配电室门没锁好老鼠钻进去而造成电气设备相间短路的事故,所以奚玉宁及时把这情况反映给了当班的班长。班长严厉批评了责任者——一名女值班员,并扬言要扣她的奖金。那名女值班员去把配电室门锁好后返回集控室,看见奚玉宁拿着系统图正在和一位老师傅讨论着啥,就对着另一名值班员指桑骂槐说:“还没当专工就学会了告状,是鸡蛋里打鸣起来得太早啦!别以为自己本事大,说白了还不是在吃软饭!”面对如此明目张胆的挑衅与羞辱,奚玉宁按耐不住火气,上前质问她为什么骂人。那女值班员强词夺理说她在和另一名值班员开玩笑,根本没骂人。奚玉宁见她颠倒黑白,就和她吵起来。那女值班员嘴巴快声音大气势更凶,给人感觉是奚玉宁没事找事而她受了委屈。奚玉宁气得脸色发青,都想动手打她。他俩争吵招来了许多观众,奇怪的是竟然没有人上前劝架,连班长也不见了踪影。这一幕被来集控室巡视的总工程师撞见了,他直接把电话打到了霍国雄的办公室。霍国雄把奚玉宁叫去,了解了情况后批评他说:“她做得不对咱们有处理她的办法,你身份不同,怎么能和值班员在集控室吵架呢?”奚玉宁只能低头认错。
  奚玉宁心里久久不能平静,下班后回到宿舍仍在想这事。他不由得问自己:这是我吗?我为什么要这样?让他违背性子一次次去忍受别人的无理取闹实在太难为他了。他清楚大家排斥他的缘由:有些人因为嫉妒,有些人蔑视他的人品,而有些人是因为利益受到了侵犯。如果他不出现,苗班长可能荣升为专工,那么就有一个在任班长下运行成为备用班长,一个值班员也要提升为班长;如今他从天而降,把这些人晋升的路子全堵塞了。
  穆小毛吃饭回来了,看见奚玉宁靠躺在床头发呆,就给他扔了一支烟,问:“在想啥?”自从那天晚上穆小毛一伙儿在奚玉宁跟前没讨到便宜后,穆小毛对奚玉宁客气多了,奚玉宁也就不再和他计较。奚玉宁摇摇头说:“没啥。”穆小毛边给奚玉宁点火边说:“几天前我去开发公司招待所找我爸,还碰见了那天晚上和你在一起的那个朋友。”“杜志军!”奚玉宁迟疑了一下问,“你爸住在招待所?”穆小毛有点难为情地回答:“我爸是打扫卫生的。”“哦,原来穆师是你爸。”奚玉宁恍然大悟。穆小毛说:“真是梁山泊的好汉不打不相识,我去杜志军宿舍和他谝了好长时间,觉得他这个人挺义气的。他宿舍还有一个叫什么鸥的,这小伙子太老实。”奚玉宁说:“他叫江鸥。以前我们三个住在一起,我因为上运行班搬过来了,他俩还住在那里。”“杜志军说除了你他谁都不服,你让他干啥他就干啥,甚至你让他杀人他都去。”穆小毛满脸羡慕和敬佩。奚玉宁淡淡一笑没吭声。他突然想起已经有好长时间没和杜志军、江鸥闲聊了,现在正好没事,就过一期去找他俩叙叙旧。
  和奚玉宁一批进厂的绝大多数已经搬进了单身宿舍楼,开发公司招待所又恢复了起初的宁静,环境卫生也好起来了。杜志军正蹲在宿舍的脚地上和江鸥下象棋,看见奚玉宁走进来,起身给了他一拳,说:“哎呀老奚,你这个重色轻友的家伙,咋想起看老伙计来了?”奚玉宁开玩笑说:“好长时间没见面,今天来看看你俩活着没。”江鸥连忙让奚玉宁坐下,并给他递了一支烟。杜志军问奚玉宁:“吃过饭了吗?”奚玉宁没有吃晚饭,可他不想吃,就撒谎说已经吃过了。杜志军对江鸥说:“你去外面提一扎啤酒,今晚咱哥儿仨好好聊聊。”说着从皮夹里取出二十元钱给江鸥递过去。江鸥白了他一眼,说:“就你有钱,我没钱?”
  江鸥把酒买回来了,杜志军用房门钥匙撬开瓶盖,每人提一瓶喝起来。奚玉宁问他俩工作咋样。杜志军回答:“肯定不能和你比。我也是抱着混日子的想法,混一天算一天。我那个地方轻松,好混。”江鸥说:“你俩都比我强。炉检分场制粉班是全厂最辛苦的班组,活儿又脏又累,对身体损害也大。我们班的一个师傅几个月前检查出得了Ⅰ期矽肺,听说这病根本治不好,厂里已经给他另行安排了工作。我以前每天吃一斤四两,现在一斤二两就饱了,因为上班已经吃了二两煤粉。”杜志军取笑他说:“不是因为吃了煤粉,而是因为单相思,想李雅雪想得吃不下饭。”奚玉宁问江鸥:“你和李雅雪还来往吗?”江鸥摇摇头。奚玉宁说:“我和她在一个班那么长时间,从没见她在别人跟前提起过魏哲,也没见魏哲来找过她。”杜志军说:“李雅雪半年前就和魏哲拜拜了。我鼓励江鸥重新去找她,他不去,不去就算了,可老想人家,真是没出息。”奚玉宁对江鸥说:“既然喜欢她,就应该往前冲。是不是因为工作不如意影响了心情?”江鸥说:“不是。不管把我放到什么地方,我只担心自己不是金子,不担心被埋没,是金子总会发光的。”奚玉宁拍打了一下江鸥的肩膀,说:“好样的,我记住你说的话。”杜志军插了一句:“领导就喜欢像你这样的好同志。”奚玉宁说:“前段时间我师傅想给李雅雪介绍对象,被她婉言拒绝了。既然她已经和魏哲分手,而又不谈对象,说不定还真的是在等你。”“江鸥,该出手了,上!”杜志军双手握成拳头,右拳在胸前一挥,那样子好像要和人打架。奚玉宁也说:“如果你还忘不了她,现在去找也无妨。经受了这次挫折,你俩的关系会更牢固的。”江鸥认真地说:“老奚,我早给你说过了,我已经下决心和她一刀两断。”奚玉宁不好再说啥,又问杜志军谈对象了没。杜志军“呵呵”一笑说:“我也给你说过,我这个人啥都好,就是不好色。”他突然告诉奚玉宁某天晚上他发现龚嘉琳和贾亮在一起鬼混。贾亮还住在招待所,和他同宿舍的另外两人早已搬走。奚玉宁淡淡地说:“她和谁鬼混关我啥事?”江鸥举起酒瓶说:“现在老奚攀上了金枝玉叶,还提那个扫帚星干啥?喝酒喝酒。”杜志军仰起脖子喝了一阵对奚玉宁说:“我给你看着韩静。谁敢打她的主意或者欺负她,我就动这个。”他举起了拳头。
  他们各干了一瓶酒后,杜志军说喝哑巴酒没劲儿,不如猜拳行令吵它个人仰马翻,于是三人“五魁首呀、四季发呀”边喊边喝。不大工夫王天祥就找上门来了,批评他们影响了别人。杜志军嘴里叫着“王师”连赔不是,其实是虚意应付想让王天祥赶快走。奚玉宁很尴尬,在这样的场合不知道该怎样称呼王天祥,称呼“王师”显然不合适,而称呼“爷爷”却叫不出口,只有低下头躲在一边默不作声。王天祥唠叨毕转身走了,杜志军对着他的背影在空中挥舞了一下拳头,只张嘴不出声地骂了一句。
  三个人不得不继续喝哑巴酒。奚玉宁喝到了兴头上,把压在心底的苦恼倾诉给两位好友:“……我既做不到在别人嘲弄时装聋作哑,也为自己用非正常方式获取今天的地位感到不安,真是内外夹击备受折磨,还不如退缩回去,实实在在地做人。”无论奚玉宁现在坐在分场修订《规程》,还是将来坐在培训专工的位子上,都不是他凭着个人能力取得的,而是有着不可告人的内幕,他的品行决定了他不会以此为荣,反而以此为耻。他之所以遇事忍三分不敢由着自己的性子去做,一方面是因为韩玥兰要求他这样做,另一方面也因为他内心发虚而做不到理直气壮。“壁立千仞无欲则刚”,虽然他没有做专工的欲望,可韩玥兰已经把这个欲望强加给了他,他也就刚不起来了。江鸥说:“我了解你的人品,知道韩玥兰这样栽培你是强人所难,可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她已经安排你走到了这一步,你只能硬着头皮向前冲。”杜志军听了奚玉宁的话后惊得瞪大了眼睛,愣了好半天说:“老奚,这么好的机会让你遇上了,你不好好把握还想退缩,你傻呀你!”奚玉宁摇摇头,一仰脖子喝干了瓶子里的酒,面带戚色说:“如果韩静是普通人家的女儿多好,那样我俩就能正常谈恋爱,也不会有这些麻烦事了。可她偏偏是韩玥兰的女儿,韩玥兰非得要把我这块石头当成一块玉雕琢……”杜志军打断他的话说:“说句不好听的话,你很幼稚。你以为韩玥兰真的是为了你就下这么大的功夫?你错了,她是为了她自己。她需要一个当官的女婿,需要一个能给她撑门面的女婿,而不需要一个平庸的女婿。”奚玉宁默然不语。杜志军接着说:“你是得到了你本不应该得到的,等哪天你既能做到不在乎别人的非议,也能做到心安理得,说明你真正成熟了。”“这就是你理解的成熟!”奚玉宁轻蔑地一笑反问杜志军,“难道我为了一个电气专工就要改变自我?”杜志军回答:“不是为了电气专工,而是为了韩静。你想得到她,就必须付出这样的代价,要学会低调做人,甚至夹着尾巴做人。老奚,你记住,今天忍受是为了明天能扬眉吐气,甚至是为了明天去报复别人。”奚玉宁瞪起了眼睛。
  世间一帆风顺的事太少了,许多事从开始到最后都要经历坎坎坷坷,问题是坎坷后的结果,或是成功,或是失败。为了韩静,奚玉宁听了杜志军的建议,违心地按照韩玥兰的要求改变自我。滨河电厂和韩玥兰熟悉不熟悉的人都称赞她给女儿找了个乘龙快婿,韩玥兰更是春风得意满面生光。然而好景不长,接下来发生的几件事,使韩玥兰一家人极为恼火,韩静对奚玉宁也有了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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