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偷(十八)(十九)
作品名称:神偷 作者:阿钝 发布时间:2013-10-03 22:59:48 字数:6656
十八
根根从队里收工回来的时候,整个人象只落汤鸡似的,没有干的地方。他光着上身,衣服团成一团用手拎着,裤子整条儿紧紧地贴在两只腿上。他走进弄堂里,顺手把那顶粽叶凉帽挂在墙上的壁钉上,先喊了一声“姆妈”,而后才走进屋子里来。看到友灿坐在桌子边,便笑嬉嬉地喊了一声:“哎,师父也在啊!怎么,明天又有理瓦?”说着便把身后的门给带上了。
友灿看着他那湿淋淋的身子,和头上那丛本就不多,又被雨水耷在头皮上的头发,说:“你们这么晚收工,下这么大的雨还能做点什么事呀?”
根根他妈也从灶口里站起来,张望到儿子白白地光着身子,埋怨着说:“你看你,淋成这副样子,冷雨淋热身子,一会可不要伤风了,还不快去洗洗换了衣服来,你师父有话同你讲,锅里的南瓜也快好吃了。”
根根没有理会母亲的话,只把衣服放到里灶台上,又从碗柜里拿了一只蓝边大碗,到桌上的茶钵里舀了一碗茶,一口气咕嘟咕嘟地喝下去,才问道:“师父,你有什么事情,弄得这么神秘兮兮的?”一边说着话,一边又回到里灶台上,从团着的衣服里取出几节极肥白的嫩藕来。
原来,根根他们队里也早已收了工,根根本打算在田边的一个池塘里洗洗身子再回来的。那是一个藕塘,满塘的荷叶长得密密层层,四散里开着洁白的荷花,一些落了花瓣的莲蓬已长得极饱满。根根见四下里已没有人,便干脆游出去摘莲蓬吃。这个时候的莲蓬虽说莲籽已经长大了,但还没有老,里面的莲芯并不苦,青莲籽的味道是一种很清新的甘甜味。池塘里的水并不很深,只到齐胸的位置,根根的脚插在塘泥里,不经意间踩到了一枝莲藕,于是他干脆把那枝藕也给踏上来了。立秋刚过的这段时间,池塘里的莲藕已经成形,但还是嫩藕,个子也不大,生吃是最有滋味的,所以放了暑假的孩子们没事到池塘里偷偷地踏藕吃,也是常有的事。
在满水的池塘里踏藕不是一件很难的事,只需用脚把踏到的藕四周的淤泥踩空,再用脚趾把藕根折断,将荷叶竿子轻轻地一提,底下的藕便整棵儿地浮上来了。根根接连踏了两枝藕,折断,洗干净用衣服包了,又摘了一些莲蓬,也塞进衣服里,才把裤腿上的泥洗干净了回家来。
友灿见根根从外面偷了藕回来,便小声地责备道:“你呀,这种事情以后不要去弄,给人看到了,又惹出点什么麻烦来。”
“没事,下雨天,没人看到的,今天收工早,洗脚手的时候无意中碰到了,偶尔弄一回没什么大不了的。”根根把藕用一只竹篮子装好了,挂到楼梯下面的一个钩子上,又回过身来把莲蓬捧到桌子上来请师父吃,“师父,你今天在这里吃晚饭吧,一会我们炒糖醋藕丝吃。”
“晚饭我不吃了,你先去把衣服换了,一会你妈有事跟你说。”
“我妈说是你有话要与我说,你呢,又说是我妈有话要与我说,到底是什么事情,弄得人紧张兮兮的?”
“好事!”根根他妈已经开了锅盖,热气一下子涌上来,灶头上弥开了浓浓的水气,南瓜的甜香味越发的浓重了。“你还不去擦身子穿衣服,一会伤风了又要吃药花钞票!”
根根从楼上换了衣服下来,下身只穿了一条平脚的短裤,上身是一件已褪了色的蓝色的背心。母亲已经把三碗黄橙橙冒着热气的老南瓜端上桌了,但家里没有糖,只好淡吃。不过这本是一个皮面上有许多疙瘩的麻皮南瓜,淡吃也很甜。根根尖着嘴呼呼地吹着南瓜碗里的热气,一边问:“师父,你到底有什么事呀?”
友灿有些犹犹豫豫地,说:“吃了南瓜再说吧。”说完朝根根他妈看了一眼,希望她向根根说。其祥婶忍不住笑了起来,埋怨道:“友灿你怎么脸皮这么薄,这有什么不好说的,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再说这里也没有外人,你说你说。”
“你们两个人今天是怎么了,神经出问题了是不是?”根根夹了一块南瓜塞进嘴里。
“根根,你觉得塘湾村的那个小梅怎么样?”友灿好象无可奈何似地问了一句,接着说:“我昨天夜里想了半夜,今天特地来问问你。”
“你是说那个跷婆?没怎么样啊。”根根随意地回答着,忽然愣了一下,抬起头来看着友灿,有点嬉皮笑脸地问道:“怎么,师父昨天夜里想了她半夜?”
“不是不是……”友灿连忙分辨道,神色居然有点慌张起来。
根根不等他说完,便抢过话头来说道:“师父,我觉得那个跷婆挺好的,只不过一只脚有点不便当,但这并没有大的影响,你看她什么事情都能做,手脚很勤快的,一点不比正常的人落后。你要是对她有点意思,找个人去说说看,要是能成功,至少家中也能有个人作作伴,这样挺好的。”说完,又往嘴里夹了一块南瓜,吃得津津有味。
“根根你说什么哪?我可不是这个意思!”友灿被根根说得涨红了脸,完全顾不得吃南瓜,急急地分辨着。
最后还是其祥婶替他解了围,她笑着向根根骂道:“你这没头没脑的笨子孙,师父是在为你着想的!”
“替我着想?这……”根根一时摸不着头脑,但马上也就反应过来了,这一回轮到根根脸红了,神色也变得不那么自然起来,低着头顾自吃碗里剩下的南瓜。脑子里同时浮上了小梅的影容笑貌来。
友灿的脸上渐渐地恢复了平静,这才吃了一块南瓜,慢慢地嚼着问:“你对她有没有意思?要是觉得好,我想,可以托个人去说说看,你们年纪也差不多,也许能说成也不一定。”
“我……我有什么想法呢?”根根的语气顿时变得有些扭扭捏捏的,不再抬起头来,“我这副样子,人家哪里看得上!”
一时间,三个人都不说话,都低着头,各自吃着碗里的南瓜。
其实,做母亲和师父的,此时已经知道根根的心意了。友灿默默地把南瓜吃完,用手抹了一下嘴,站起来对其祥婶说:“婶婶,我看根根也没有别的话说,你可以托个人到塘湾去一趟,这事能赶紧还是赶紧一点的好。那——我先回去了。”
其祥婶一听友灿要走,着急地站起来,伸出一只手似乎要把友灿拉住,说:“友灿你别走,这事还没说好呢!你今天就在这里吃夜饭,一会再好好地商量商量。”
“这件事现在也没有别的什么好商量,主要还是要先听听那边的口气,所以你赶紧找个会来事的人去说媒,回头再作商量。”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是请专门做媒的人去我想不太好,他们的嘴巴太能吹了,肯定把真实的情况都瞒着不说,等到人家来看的时候露了真相,那时事情不成功不说,反而把外面的名声弄得乱哄哄的,倒让人下不来台。所以,那一头我想麻烦你去帮我们说去。”其祥婶用恳求的口气对友灿说。
友灿一听其祥婶要托他去塘湾说媒,他的额头上一下子就急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子,慌忙推脱说:“不行不行,我不能去的,我不会说话,一会把事情说僵了便不好挽回了,这个绝对行不通!”
“用不着怎么会说话,你只顾把一切事实都给他们说个清楚,不用隐瞒。她们要是不嫌弃,那是最好不过,那便看根根自己的有没有本事了。假使她们看不上我们的条件,这原本也是意想得到的事,至少我们没有欺骗他们,那么事情就到这里为止,这样也不至于闹出什么影响来。”其祥婶一手拉着友灿不放松,一边又似乎有些生气似地对根根埋怨道:“根根,你这个木头子孙,你就这样呆坐着,不好请师父留下来吃夜饭!”
“师父,你就吃了夜饭去吧。”根根有些无奈地随意说了一句,头还是低着,不敢朝师父看。
友灿又用手抹了一下嘴,含糊地说:“刚刚吃了南瓜,夜饭怕一时也吃不下。再说,我来的时候已经把米淘下了,所以,夜饭就不吃了。”
“米淘下了有什么关系,明天就不能吃了?你就是直头牛,面子薄!”其祥婶不以为然地责怪着。
“这么热的天,到明天怕要发酸了,那样就太可惜了。”友灿执意不肯吃夜饭,争着要走。
其祥婶还是不肯放松,追着说:“友灿,你就算不肯吃饭,那件事也退脱不了的,既然你已经提出来,总要帮忙帮到头才好呀!你无论如何得帮我们去一趟的。”
友灿又有些迟疑起来,停了脚,想了一想,很为难地说:“婶婶你一定要盯着我去,那我就去一趟试试看,不过,我觉得我去真的不太好……”
“你只管照实说就是了。”
“那——好吧,过几天我抽空去,那我就先回去了。”友灿朝门外看了看,无可奈何地轻轻说道。
“你呀,真不晓得是什么缘故,吃餐饭就这么难为你了!”
根根看着师父终于要走,这才站起来说:“师父,你把藕带一点回去,晚上好炒了吃。”说着就去楼梯底下摘了篮子,拿了两节最肥白的,一边一节往友灿的裤袋子里塞。
“不要拿了,让人看见了不好,你们留着自己吃吧。”友灿手忙脚乱地推让着,神色几乎象是逃难。
“这有什么事,放在裤袋子里谁能看得到。”其祥婶一边说,一边帮着根根把藕塞进友灿的裤袋里。
十九
以后的几天里,友灿的心里一直都七上八下地拿不定主意,总是担心如何到塘湾去说这一件事。这件事对于友灿来说实在是太为难了一点,他平时与人说话总显得有些难为情的样子,如今却要替人去说媒,连他自己都觉得有点荒唐。这样贸然地去说媒,会不会让人觉得太过唐突了呢?况且,根根的相貌和条件又确实不好,到时候,要是人家当面说些不三不四是冷话来,却不知该如何下台。有时候,友灿真有点后悔不该多此一举,给自己惹来这样的麻烦。
但是既然已经答应人家了,不管怎么说,总也得硬着头皮去。至于去了以后该怎么开口,他想了又想,总算在心里打了一番自以为得体的话?于是,凑了又一个下雨天的下午,还是打着那把黄布旧雨伞,再次去了一趟塘湾。
理瓦的师傅在下雨天再次上门来,让小梅的一家人颇感意外。老桶匠吩咐小梅给他泡了茶,很小心地与他说话,问他今天来的目的。友灿坐到凳子上,脸无疑早已红得很厉害了,他几乎把原本早在心底里想好的话忘记得一干二净,一句也说不出来,只是吱吱唔唔地问瓦理得可好,这几场雨下来可有漏的地方。老桶匠疑心不决地与他应付着,称赞他们师徒俩的技术好,手脚快,还说今后若有人要理瓦的话,可以替他作介绍。直到一碗热茶喝得差不多,脑门上冒出许多汗来的时候,友灿才终于吞吞吐吐地说出了今天的来意。
这突如其来的好事情倒让桶匠的一家有些局促不安起来,虽然心中一直都搁着这么一块石头,如今这石头仿佛有了要松动的迹象,但毕竟很突然,一点预料也没有,一时之间却不知该如何说才好。小梅更是把脸红得不敢抬头看人,只好走出门去,到隔壁哥哥屋里去逗弄她的侄女去了。不一会,她哥哥与嫂子便走了过来。
友灿按照其祥婶的意思,把根根的情况说得很详细,甚至连他的父亲是怎么死的也向人说了明白,以至于让人觉得没有作更多的盘问的必要了。不过,出于一种本能,小梅的母亲还是问了问根根的性格脾气。友灿低着头说:“是个孝子,很老实,不油滑,人是靠得住的。不过两个人能不能合得来,还是要日子长一点才能晓得,能不能让他们谈谈看?”
箍桶匠家里的四个人面面相觑,一时都说不出话。后来,老桶匠开口说了一句:“我们做父母的倒是没意见,只要那后生今后能对小梅好就行,主要还是要听听小梅的意见,看她是不是愿意。”说着,朝老婆看了一眼,老太婆便起身走到隔壁去,儿子和媳妇也跟着过去了。
小梅抱着小侄女坐在一张很低的木头凳子上,眼睛盯着前面的地面看。见到母亲和哥哥嫂子一起进屋来,这才抬头朝三个各扫了一眼。她显得比刚才平静得多了,虽然脸还是有点红,但已不是害羞的那种红了。显然这一个时候,她的心里有过一番考量。根根的人她是看到过的,对照自己身体的缺陷,她并不在意他的外貌,家底的厚薄也不十分看重,但凡能够对她这样的女子提出婚嫁的人家,一般总厚不到哪里去,这一点她是能够预料得到的,她唯一关心的是他的心地是否老实可靠。虽说自己的一只脚有些残疾,但并不比正常身体的人们落后一分半毫,也不影响日常的生活和劳动,她甚至从不认为自己比别人矮半分,总以为只要踏踏实实勤勤恳恳地劳作,不相信凭着自己的劳力就挣不出一口饭来吃。所以当她母亲单独来问她的时候,她抿着嘴想了一想,只平静地说:“脚上的毛病是谁都看得到的,身体里面的病却看不到,把这个事情向他们说明白,如果他们不在意这个事,我什么都不求,只要人勤劳肯做就行。”说完后,她又低下了头,并在侄女的小脸蛋上亲了一口。
老太婆回到自己屋里坐下,朝老桶匠看了一看,吞吞吐吐地对友灿说:“师傅,你把男方的情况讲得这么坦白,一点隐瞒也没有,这是难得的,所以我们也不能藏着掖着。有一个事情必须得向你们说清楚,就是我家小梅自小得过病,不但脚上落下残疾,这是你们看到的,只可惜她身上也落了病,不瞒你说,她从来没有来过月经,恐怕,恐怕是不能生养的,你看……”不等说完,她的眼睛却有些潮红起来了,一边的老桶匠也跟着叹了一口气。
友灿断然没有料到会有这么一个枝节,这种事情他无论如何是作不了主的,犹豫了一下,说:“这个事我倒真不好定,得回去商量,过两天我来对回音,好歹总归有个答复。”
友灿带回来的消息,让根根母子俩翻来覆去地想了两天,尤其是根根的母亲。她觉得小梅这一家人待人诚实,尤其是这姑娘本人心地厚直,根根娶了这样的女子当老婆,将来不会吃亏,可以让人放心。然而女子的生养倒底是关系到传宗接代的大事,根根又是独苗单传,所以这事总是叫她放不开心来。可是,根根的年纪已经三十开外了,品貌和家境又是这步田地,过了这个村怕就真没这个店了。村子里由于挑三拣四而被耽搁了的厚生也不是没有,况且根根早就经不起耽搁。一个家庭,倘若没有一个持家的女子,这家终究不象个样子,自己又已是燃尽了油的枯灯,说不准什么时候气一咽就走了。到得那个时候,看着根根孤伶伶的一个人,只怕做娘的到死也不能合上眼睛。思来想去,左右为难,最后又把友灿叫来作商量。
这一天晚上,其祥婶吩咐根根无论如何得把师父叫来吃夜饭,并且还打了一斤老酒。师徒两人把一斤酒喝下肚,草草地吃了饭,其祥婶叫根根把碗筷收拾到灶台上,顾不得洗刷,只坐在桌边一个劲地呼噜。根根泡上茶来,也坐到原先的位置上去。一时间,三个人谁都不说话,空阔的屋子里显得很沉闷,给人的心里一种沉甸甸的负担。友灿原本就不是很会说话的人,何况这是要给人作终生的决断,作为一个外人来说,他实在不便于发表任何意见的。于是三个人只有长时间的相对无言,只听见其祥婶那不停的“呼噜呼噜”的喘息声,以及师徒俩“苏……苏……”的喝茶声。
沉默了一阵后,师父和母亲两个人都把眼睛落到根根的脸上,问他的态度。根根的心情亦如母亲一般的复杂为难,不过他的目标比母亲还要简单一些,他想要一个持家的女人的念头,暂时远远大于要一个孩子的念头。母亲越来越老了,又体弱多病,需要服侍的事情会越来越多,有些事情,做儿子的伺候起来又很有些不方便,他以为即使自己不打算娶个老婆,也得为母亲娶一个儿媳妇来,他觉得这是做儿子的责任。况且有了老婆以后,他也再不必一个大男从自己烧饭洗衣,夜里躺在床上,也有一个知冷知热,可以说说知心话的人了。所以,根根看看母亲,又看看师傅,下了决心般地揉了一下眼睛,嗡声嗡气地说了一句:“生养生养,不能生,难道还不能养吗!最多到时候……”
根根的这一句话就象是一盏明灯,让摸黑的人终于找准了方向。友灿朝根根的母亲看了一看,吐出一口烟来,神情严肃地说:“根根,你可要想清楚了,不要一时的心血来潮,这事情不是玩的,人家大姑娘可是真心诚意!”
“我……”根根说不出太多的话来。
三个人都沉默了好一会,友灿转向其祥婶道:“婶婶,你看……”
“只要根根愿意就好,既然他这么说,那就准备准备,过两天,你们两个一起去吧。”其祥婶做了决定,但口气有点软软的,仿佛无可如何的样子。
乡村人家的嫁姻大事,有时候就是这样的简单潦草,当友灿再一次从塘湾村回来时,根根与小梅的婚事也就这样定下来了。这一年将要过年的时候,两个人结了婚,新房做在弄堂楼上那半间阁楼里。
对于这半间阁楼,其祥婶很是佩服自己的远见,因为有一年她的哮喘病发得很厉害时,为了看病,根根曾打算把它卖给老三麻子。老三麻子有三个儿子,家里的房子不够用,一直想把南边的半间阁楼买过去给儿子作新房。其祥婶硬是把这件事给拦了下来,因为她始终梦想着根根有一天讨老婆时,得用这间阁楼来做新房,这不,这愿望终于实现了,阁楼也如愿地派上了用场。
小梅嫁到上阳村以后,根根的家里明显地有了一些变化,屋子里比以前有了生气,说话的声音多了,锅碗瓢盆的碰撞声也比先前响得热闹,门口晾衣竿上多了些女人的衣物,被褥蚊帐也常拿到屋后的拐枣树上去翻晒。由于父亲与哥哥都是箍桶匠,所以随嫁的大小脚桶都箍得特别厚实,用油漆刷得红彤彤的,很喜庆的样子,小梅便用这脚桶一桶一桶地洗衣服被褥,根根母子俩的身上于是比先前时光洁整齐了一些。而最大的变化是弄堂里靠墙多了一个猪圈,一只两头黑的猪关在里面,不时吭哧吭哧地叫唤。
随着这些变化,上阳村那些起初对小梅的跷脚曾有些看法的人,也开始对她有了新的评论,尤其是她在生产队里不甘落后的劲头,更是让人刮目相看。根根母子俩对于小梅真是看在眼里,喜在心里,一时之间,老婆子的身体仿佛也好了一些,虽说还是呼噜呼噜地喘,但不象以前那么喘得缓不过气来,只是还有一件不太如意的事情,总会时时地浮上她的心头来。